第9章
黑夜裏的風在我身邊一陣陣地吹過,我急匆匆地跑回營帳,關于公子傾城對我所做惡劣事跡的一幕幕在腦海裏反複湧現,我甚至難以呼吸,像是有一只粗糙的大手,緊緊扼住我的喉嚨。
一個不留神,腳底一絆,身子往前傾下,我沒有使用任何的幻術,任由自己朝下跌去,磕倒在床榻前,埋頭趴在床榻上,一陣低泣。
雙眼該是通紅,不僅是被侮辱的委屈,還有對公子傾城削骨的痛恨。
在眼淚将我眼睛浸泡得紅腫的時候,不落的聲音在營帳外響起,低柔的,帶着我極其不願聽到的一些憐憫,說道,“悠揚,那件事不會有其他人知道,你大可以向往常一樣,當作所有事情都未曾發生。”
我不說話,上牙關緊緊咬住下嘴唇,把哭泣的聲音盡力壓低,我雖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可是同時,我也不願将自己可悲可憐的一面完全暴露在他人面前。
這讓我覺得自己很是卑微。
不落始終沒有走進營帳,聲音裏依舊帶着對我的關切和憐意,“這幾天,你先靜一靜,我不會打擾你,可是等回到青牙國,記得要恢複往常模樣,否則難免遭人懷疑。”
我知道,他在提醒我,不要讓太子皇兄抓到把柄,否則日後我的痛苦只會越漸加深。
我還是沒有應答些什麽,雖将他所說的話都句句記在心裏,可是公子傾城的模樣卻時刻在我腦海揮散不去,像是一只難纏的夢魇,讓我難受,讓我窒息,讓我此刻并不想說些什麽。
不落的身影在營帳外有片刻的滞留,而後,夜色愈深,他說了句“早些休息”,之後便離開了我的營帳外。
我想,我必須一點點忘記公子傾城這個人,否則我只能變成真正一無是處的廢物,被他曾經的傷害所羁絆,什麽事情也無法做成。
可是,我能将他從我的記憶裏徹底清除嗎?他中了我的蠱毒,需要定是服用我的解藥,所以,他遲早還是會出現在我的周圍。
然而,我會窮盡我所有的力量,強迫自己忘卻被公子傾城所侵犯的事實。
次日一早,兵馬并沒有暫留片刻,立即便啓程回國,不落騎着馬匹走在我前面,時不時回頭看一看我,卻并沒有說話。
一路上,軍隊的氣氛都很肅穆,或許是因為我和不落這個主帥和副帥并不言語,整隊的兵馬也都沉默行走,并不因為打了勝戰而躍躍歡暢。
而當我們路過一片荒蕪的山嶺的時候,前方卻突然出現濃濃的煙瘴,白茫茫一片裏,不時有幾縷青氣升起蔓延,阻斷了我們的視線,并不能看清前方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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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落叫停了兵馬,看着面前一大片的煙瘴,低下頭微微沉思着,見他這副模樣,我便開口問到,“這煙瘴有什麽不妥嗎?”
他掉轉馬頭,馬蹄悠踏,帶着不落來到我身邊,他看着我,雙眉有些微皺,“我們來的時候并沒有這煙瘴,現在出現,其中必有蹊跷。”
聽他這樣說,我定目看向那一大片的白霧,心裏第一個想到的人是公子傾城,想必是他來向我讨解藥來了。
便問不落,“那現在我們怎麽辦?是穿過煙瘴,還是坐以待斃?”
不落垂眸輕輕一笑,“坐以待斃?這個詞語用得也太妄自菲薄了。”擡頭看我,眼神裏是舍我其誰的自信,他将召喚火鳳用的羽毛遞給我,繼續說道,“你騎着火鳳飛過這片煙瘴,順便看看到底是誰在作怪,而我便帶着大軍穿霧而進。”
我點點頭,接過不落手裏的羽毛,囑咐了一句,“你萬事小心。”
不落輕輕笑了笑,沒再說話,勒馬掉頭,再次走到隊伍的最前面。
而我也便翻身下馬,拉着自己的馬匹走到後面的小卒身旁,将缰繩遞給他後便走到旁邊的空地處,将羽毛抛至到空中,光芒四濺後,火鳳便馭風而來。
它全身的羽毛是最純粹的豔紅色,毫不沾染雜色,在陽光的照耀下散發出明明爍爍的流光,萦繞在火鳳的周身,用種神聖不可亵渎的高貴之氣。
火鳳斂下翅膀,不偏不倚地停落在我的身前,将頭低落到地面,做好讓我騎坐在它後背的姿勢。
我一個跨步,坐穩到火鳳的背上,雙手輕輕按放在它柔軟而纖細的脖頸,命令着說了一聲“飛”之後,它便伸展開巨大寬厚的雙翼,身子向上微微傾斜,輕巧地向高空中飛去,一陣風撕裂着從我身旁而過,向後快速揚去。
等到火鳳帶着我,穩穩地高飛到天際,我的周圍便是一團團的白色流雲,浩浩蕩蕩,氣勢磅礴。
我向下望去,只見地面是依舊濃厚的白霧,不時漫過幾縷輕煙,而白霧裏面究竟是何景象,我并看不太真切。
也不知其中究竟有何玄機,不落等人走進霧裏也不知道是否會有什麽危險。
“娘親!”
耳邊突然傳來一聲興奮的男童聲音,我轉頭循聲望去,只見火鳳身旁有一團濃厚的白色雲朵,雲朵上安然坐着一個正對着我、咧開嘴笑得燦爛的小男孩。
男孩大約三十幾歲,身高頂多也就夠到我的腰身而已,長得白白胖胖,一雙耳朵明顯比正常人大出一些,十分招風耳甚是亮眼。
“娘親怎麽這身打扮?”男孩的聲音将我的注意力從他那雙招風耳上拉回,他正眨巴着一雙眼睛看着我。在他的一張臉上,我唯一看到的便是一個“大”字。
大大的眼睛,大大的鼻子,大大的嘴巴,大大的臉龐,身肥耳肥,潔白似雪,真可謂是擔得上“胖子”這一稱謂。
見我看着他愣神,小胖子便嘟囔起嘴巴來,說道,“娘親莫非是忘了我了?才一百多年的時間,你就忘了自己的兒子了?”
他這一說着實讓我一驚,兒子?我哪來的兒子?
便開口問他,“你哪裏來的?”
小胖子眼神甚是無辜,定定地看着我,好像有些不解的模樣,回答,“還能從哪裏?我當然是從娘親的肚子裏出來的。”
“娘親?”我清清喉嚨,言辭到,“你方才一口一個娘親,可我明明就是男子,又豈會是你的娘親?”
聽我這麽說,小胖子卻突然站起身來,朝着我這個方向一躍,準準地跳到我身後,坐在火鳳的背上,從後面一把環住我的腰身,一雙小肥爪緊緊地相互交握在我的小腹前。
小胖子的胳膊勒着我的腰,讓我一陣不舒服,便扭了扭腰身,試圖讓他松開手,他卻死活不放,嘴裏還叫嚣着,“娘親難道為了那傾城惡人,還要再抛夫棄子一次?”
“你說的可是公子傾城?”我大驚,這小胖子竟然和公子傾城有淵源?
“當然!”小胖子語氣堅定裏還有幾分的怒意,似乎是對公子傾城的不滿,“就算因為那傾城惡人,娘親你才會在一百多年前抛夫棄子!”
“一百多年前?”我低頭沉思了片刻,又問到,“你現在多少歲了?”
小胖子頗不滿意地輕哼了一聲,回答,“我兩百零三歲了,娘親你連這個都忘了?”
兩百零三歲了?我駭然,我現在也只不過一百二十四歲,他竟然都兩百零三歲了!吃驚之餘便去問他,“為何你兩百零三歲卻還是一副小孩子模樣?”
他頗為無奈,“娘親你真失憶得厲害,我是仙人,當然永遠都是一個模樣,從生下來到死去,都只會是現在的這個樣子。”
我暗暗思索片刻,恐怕是因為我和這小胖子的娘親長得相像的緣故,他才會将我錯認為是他的娘親,而他的娘親在一百多年前又為了公子傾城而抛夫棄子,換言之,小胖子和小胖子的父親一定視公子傾城為宿敵。
那小胖子的娘親現在又在哪裏?
正想着,小胖子的聲音又從我身後傳來,帶着一些小小的埋怨,“先生說娘親會出現在這裏附近,可我等得都犯困了,你才姍姍來遲。”
“先生?先生又是誰?”這小胖子出現得太為突然,着實讓我大腦一片亂糟糟,現在又出來一個先生,看來小胖子的身世确為複雜。
“先生就是先生啊。”他語氣單純,“先生對我可好了,不僅教我幻術,還告訴我娘親你的下落。”
“那你娘親倒底是誰啊?”
“我娘親不就是你!”
我不語,暗想片刻,又換了一種方式問到,“那我叫什麽名字?一百多年前,我又是因為什麽離開你的?”
“怎麽這樣問我?”小胖子的聲音低低的,帶着一些失望,“難道娘親真像先生所說的那樣?失去了全部的記憶?”
小胖子既然認錯親,若我想要打聽清楚他與傾城的恩恩怨怨,恐怕暫時也就只能姑且當一回他的娘親了。
整了整心緒,盡量不讓自己心虛,回答,“我因為某些事情,的确有些失憶,那就由你來告訴我啊,我從前的名字叫做什麽?又是為何與你分開?”
小胖子沉默了半響,之後才開口說道,“本來我不想說的,怕娘親你因為自己以前做過的事情自責難過,不過爹爹又不讓我說謊,那我就老老實實告訴你罷了。”
他将我摟得更緊了,似乎是怕我聽後會因為忏悔而直接跳下去,而後又繼續說起,“娘親你的名字叫做星橋,一百多年前因為紅杏出牆,就狠心将我和爹爹抛棄了。而摘下你這朵紅杏的公子傾城卻是個極大的惡人,不僅沒有像爹爹那般愛你,還逼你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