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對掐與決裂(下) (1)

第三十章對掐與決裂(下)

卓姍姍花容慘變,雙手不停亂撓着自己的身體。很快,她毫不顧形象地在地下亂打滾,一邊翻滾一邊慘叫。

卓世清臉色一變,他急忙命人将兩人強行控制起來,綠暗的臉上已是血肉模糊,讓人不忍直視。她被人架起來時,仍在雙手亂舞,大喊大叫。卓世凡等人飛快地點了兩人的昏睡穴道,卓世益帶着幾名大夫進去看診。

混亂的場面終于暫時平靜下來。只是這種平靜就像大海表面的平靜一樣,讓人心生不安和害怕。

無人理睬的陰無極忽然哈哈大笑道:“精彩至極啊。不愧是我的種,出手不凡,擊其要害。”

胡侃侃心頭的火氣正愁沒處發洩,她笑呵呵地往陰無極面前走了兩步,突然出手,将懷中的四五種藥粉一起撒向他的面龐。她一邊撒一邊大罵:“我讓你們惹我,讓你們裝模作樣!老娘一個個送你們見閻王!”

陰無極不見綠暗那麽好對付,他的身子靈活後翻,輕巧地閃過撲面而來的藥粉。離胡侃侃遠遠地大聲說道:“卓門主,今日嶺中多事,陰某就不打繞了,證據應該在姍姍姑娘手裏,——她也有淩天霜的日志。後會有期。嘎嘎。”

不多時,卓世益匆匆跑出來說綠暗受傷太重,已經死了。卓姍姍的後背已經被抓破了,只是大夫不好看傷,目前只能讓那個打雜的婆子幫着上藥,卓姍姍的人昏睡着,嘴裏仍惦記着要驗身還自己和母親一個清白。那婆子說,卓姍姍背上确實有一塊青色胎記。

卓世清理面無表情,默然不語。緊接着權無染和聶勝瓊等人也安慰了卓世清幾句,識趣地離開了。其他人陸續離去。原地只留下卓世清胡侃侃和葉天秋三人。

卓世清耐着性子提醒葉天秋:“我有話跟侃侃說。”

葉天秋仍然站着一動不動:“若沒什麽見不得人的話,我在這裏又何妨。”

卓世清氣結,不再理會她。

他轉過身來,目光幽深地看着胡侃侃,臉上的神情極為複雜,聲音低沉而無奈:“……侃侃,你就不能給我一點時間嗎?我早說過,她不論是真是假都不會影響你的地位,她只是一個客人罷了。你何苦這樣……”

不等胡侃侃接話,葉天秋在旁邊涼涼地接道:“呵,不這樣又能怎樣,侃侃總要自保。”

卓世清怒道:“我自會保護她。”

葉天秋不置可否:“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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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侃侃像是在聽着旁人的事情一樣淡然,她的臉上似乎帶着笑意,只是那笑跟往常的大不一樣。

她擡頭看着西方的天際,夕陽西下,暮霭升起。暮色中的蒼龍嶺像一條蒼色的巨龍一樣靜靜地卧在殘陽夕照之中。她記得秋天時,滿山的樹木郁郁蔥蔥,極目遠眺,滿眼都是綠色,讓人心曠神怡。秋天時有的樹變紅了,有的變黃了,整座山坡色彩斑斓。她還想像過嶺上春天時的景象。客居這個時空這麽久,這裏是她客居時間最長的地方。現在,做客時間到了,是她該走的時候了。

胡侃侃的心頭湧上一股酸澀和悵然,更多的是解脫。她覺得卓姍姍的精彩表演可笑,自己又何嘗不可笑?管她是真是假呢?她為什麽非得留在這裏陪她表演。

對于卓世清,她忽然覺得他的面目越來越模糊。她摸不透他的性格,看不清他的心思,曾經她還有心情去猜,可就在這一瞬間,她突然覺得累了倦了。

胡侃侃稍稍理清了自己的思路,轉身走向葉天秋,面色平靜地對她說道:“葉姐姐,你先回去吧,我也有事跟他說。”

葉天秋有些遲疑地看着她,胡侃侃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有一些事是該到了結束的時候,我是個有始有終的人。”

葉天秋點點頭:“也好,你說完就跟我下山吧,本來上次就是來接你的。”

胡侃侃臉上露出感激的表情:“好的,我無處可去時定會投奔姐姐。”胡侃侃是發自內心的感激 。葉天秋對她的善意是真心實意,她自然能感覺得到。她不嫌棄自己這個大麻煩,公然将自己納入天衣門,這份情誼足夠她一輩子銘記。

葉天秋離開了,她本來要在一旁等着胡侃侃,不想剛出山門就有弟子來急告說,門中有事等她處理。她只好臨時決定明早再派人來接胡侃侃。

除了他們兩個,所有的人都離開了。山頂上空落落的。凜冽的寒風呼嘯而過,将滿地的枯枝敗葉吹得漫天飛舞。

胡侃侃看着卓世清,一字一句地說道:“從今天起,你自由了。你的姍姍師妹也不用擔心了。”

卓世清一陣愣怔,他随即反問:什麽意思?你。”

胡侃侃在原地踱了兩步,扯扯棉袍的袖子,就這一會兒的功夫,卓世清似乎已經等不及了,他情不自禁地跨前一步,居高臨下地看着胡侃侃再問:“你給我說清楚!”

胡侃侃坦然自若地仰頭看着他,臉上浮着冷淡的笑意,清晰有力地說道:“我早說過,我的感情是有期限的,今日到期了。從此以後我們再無瓜葛。”

卓世清怔怔地看着胡侃侃,像是不敢相信似的。良久之後,他突然反應過來,一時間,不解、羞怒、不甘……各種情緒一齊朝他湧來。

他惱羞成怒口不擇言:“這就是你所說的喜歡我?——怪不得我感覺不到你的真心,因為你對我根本沒有多少心。你對什麽都不在乎——”

胡侃侃的眼裏射出兩簇火苗,她像是突然被人狠扇一巴掌似的,一股寒氣從心底慢慢滲出,逐漸蔓延到四肢百骸。

“你感覺不到我的真心也是我的錯?你怎麽不說,你表面強大,實則是個懦夫,你不敢正視自己的心,你不敢承認自己對我是有感覺的。你跟你師父一樣,表面一本正經道貌岸然——”

“你可以說我,絕不許侮辱我師父!”

胡侃侃冷笑:“我侮辱他了嗎?我只是實事求是。他不但假裝正經,眼光也差,不然的話,他怎麽會睡了那個姓林的女人,又怎麽會生出卓姍姍這樣裝模作樣的蛇蠍女人?”

卓世清臉色鐵青,氣得一時間找不出合适的話來反駁。

胡侃侃轉身就走,她是往山下的方向走。

卓世清想也不想,下意識地一把扯住她的袖子,大聲質問:“你去哪裏?”

胡侃侃甩開他的手,漫不經心地說道:“天下這麽大,我哪裏不可去?何必只在你這棵歪脖子樹上吊死。”

“你是說你去找別的男人?”

卓世清越憤怒,胡侃侃就越暢快,她有意撩撥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跟你有關系嗎?”

卓世清氣得渾身直打顫,怒不擇言:“你大可以試試看,這世上會不會有男人敢要你,你、你……”說到這裏,卓世清再次語結,他小時候就有這個毛病,一着急就結巴,他本以為自己已經完全克服,萬沒想到今日竟然又犯病了。

胡侃侃卻以為他是說,因為自己的身世和名聲,這世上不會再有男人會接受自己。她本就十分反感“要”這個字眼,仿佛她是一件物品似的。此時聽他這麽說,更是出離了憤怒。

原來他竟然這麽看待自己!看來是自己的主動追逐給了他過份的自信和底氣,前世的時候就有朋友規勸她說,雄性追逐雌性,不但是自然選擇,也是社會形成的規矩。一旦反過來就不好了,男人對于輕易得到的、主動沾上來的女人都不會珍惜。越是付出的代價多,越是難以達到目的,他們就越珍惜。她一直不信,她喜歡主動的生活,而不是被動的等待。她看上了誰就勇敢的追逐。可是現在,她竟然悲哀地相信了這個說法。

她本想再打擊對方幾句,可是人怒到極點,心也跟着死了,心死了語言也死了,她突然什麽也不想說。君若無意,她便休。讓他守着他的童子功撸到老吧,讓他陪着那個白蓮花繼續裝吧。她不玩了不行嗎?

那天傍晚,胡侃侃硬逼着權無染當着卓世清的面帶走了自己,到了半路,她把他抛棄了。

胡侃侃在一個十字路口伫立半晌,最終決定向南走,她要去找白如玉。

朦胧的初月下,一身白衣的白如玉就那麽靜靜地看着她。

胡侃侃沒料到竟會在這裏碰到白如玉,她的心一酸,心中似有千言萬語卻又不知如何表達,她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真心實意地叩了一個頭:“師父在上,弟子回來了。”

白如玉此時是意外的清醒,她的臉上甚至有一絲隐約的感動,她扶起胡侃侃清聲說道:“好好,你既誠心拜我為師,我就将真正的功夫全傳于你。”

胡侃侃抹抹臉,疑惑地問道:“難道師父以前的傳的武功不是真的?”

白如玉哈哈大笑:“每個師父都知道老虎和貓的故事,你以為以前我敢把真正的功夫傳給你嗎?你又不是真心想學。”

胡侃侃不禁動容,哪怕是一個瘋子,也能感受到你是真心還是假意,偏偏一個正常人就感覺不到,反過來還埋怨你的心不真。她像割掉腐肉一樣,将卓世清從心頭拔起來,扔掉。從今以後,她要一心一意的練功,她要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

“師父,這三年我不想與外人接觸,也不要任何獎勵。”

“好,真正的修煉原該如此。這三年為師陪着你一起修煉。”

31、幡然醒悟

胡侃侃離開蒼龍嶺後,卓世清将自己關在屋裏調息練功。第二天清晨,他踟蹰再三派了人去權家看看情況。只是他派的人還沒成行,權無染已經遣了一個小厮報信說,胡侃侃昨晚在半路上自行離開了。無人知道她去了哪裏。

卓世清得知這個消息,額上青筋暴露,險些把那報信的小厮扔出山門。權家小厮吓得冷汗直流,忙不疊地躲開,對他既害怕又鄙視,嘴裏嘀咕道:“我們家少爺,很少跟女人吵架,即便吵了也能将人哄得心花怒放,哼哼……”

卓世清的耳邊嗡嗡作響,他已經不想聽清他說什麽了。他的腦海裏只是回環往複地重複着一句話:她昨晚中途離開了。她的仇家如此衆多,她的武功低微得可忽略不計,她生得姿容出衆……

他的整個人像突然落入了冰窖中一樣,冷得近乎失了知覺。突然,他一躍而起,急步朝山下奔去。

寒風呼嘯,山川寂然。卓世清緊抿着唇,目光急切茫然,頭發因為來不及梳攏被勁風吹得既亂又散。

他不知先去哪裏尋找,只好先一路狂奔到權府。天氣清寒,慣于享受的權無染還在擁被高卧。卓世清就這樣披頭散發,臂上搭着外衫兇神惡煞地闖了進來。

權無染吃了一驚,但并無起床的意思。他從被子裏露出半拉腦袋,慢慢悠悠地跟卓世清攀談:“卓世兄,這麽早來看我?”

卓世清按捺着怒氣,用幹澀沙啞的聲音問道:“她究竟去了哪裏?與人同行還是獨自離開?”

權無染伸手摸了一件衣服,慢條斯理地穿了起來,他神色清淡,不以為然地說道:“你管她呢?她離開了,你不是正好省了一件麻煩嗎?”

“我在問你她的行蹤!”

權無染攤攤手,眉毛一聳,閉口不言。就在卓世清想用武力逼他開口時,權無染終于識時務地說了話:“我要是你,就去找白如玉。——白如玉雖然是個瘋子,但是看在她是淩天霜的後人的份上,待她不錯。”

卓世清的眸中驀地閃出兩道亮光。他扭身離開權府,就像來時一樣迅速而又突然。

卓世清一直尋找了五天,他将白如玉可能藏身的地方都尋找遍了,也未見兩人的蹤影。他先去的便是方春山,即是被胡侃侃稱之為放春山的地方。他踩着厚厚的枯枝敗葉,搬開沉重冰冷的石門,幽暗的地宮陰森森地直往外冒冷氣。當初就是在這裏,顫抖着不知所措的她被帶到了她面前。他還記得她當時的模樣,她穿着拜堂時的鮮紅的嫁衣,她的臉潔白似雪,發黑如墨。最鮮活的是那雙眼睛,好奇、茫然、驚恐卻又帶着一點點的躍躍欲試。接下來她的做法更讓人跌破下巴。他當時覺得納罕,為什麽像她這樣一個大家閨秀會有這樣的做為,人們都說胡家的女兒從小皆被要求遵守三從四德,為什麽卻出了這麽一個怪人?

後來想想,這正是這一點好奇心,才引得他後來順路去了胡府,結果看到她在餓得奄奄一息之時抱着他的腳說只要救她,她就以身相許。往事一幕一幕的在腦海中裏清晰地閃現,清晰得他幾乎觸手可摸。可是他什麽也觸不到,當她的身影從腦海中散去,他所能看到的只是這空蕩蕩、幽森森地石洞,刺骨的寒風從四面八方幽幽吹來,地下暗河陰冷的寒氣,慢慢滲入他的身體。他在伫立良久,帶着一點渺茫的希望尋找着白如玉可能留下的蛛絲馬跡。他什麽也沒找到。

接着他去了龍虎谷。這個他更不抱希望,因為龍虎谷的地形已被人窺破,以白如玉的性子定會轉向別處。

在龍虎谷他意外地遇到了一只出來覓食的老虎,一人一虎經過一番搏鬥後,老虎受傷逃遁。

卓世清裹一裹又髒又破的青布衫子,提劍進屋。這間石屋就是他們幾日前住過的那間。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只空落落的大床,床上有用的東西都被收拾走了。卓世清的心猛地被刺了一下,針紮似的疼痛。在這張床上,她騎着他将床搖得地動山響,他抱着她吻着她……他們并肩而卧喁喁輕語。他忘不了他心中的那種陌生而強烈的悸動,像一只無形的手将自己推向她,他的整個身心都渴望着靠近她……

卓世清心痛得幾欲掉下淚來,他急忙用袖子胡亂拭去眼淚,還好是在空寂無人的山谷無人瞧見。他無論如何也沒料到,此時的龍虎谷裏竟不止他一個人。

權無染像幽靈一樣出現在身後,清朗一笑道:“真巧啊,我們又見面了。”

卓世清惱怒地睨了權無染一眼,然後默默背過身去,冷淡而又尴尬地說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權無染壓抑着笑意,“我當然是為父親尋找解藥而來,谷中尚有幾樣不知名的花草,我讓人采回去交給大夫看看。”

他的話音一落,就聽見谷中傳來一陣陣回音:“小心,那邊有老虎,這邊走。”

“你還不走?”卓世清色厲內荏地低吼道。

“哦,我其實是在猶豫要不要告訴你一個秘密。”權無染用輕快的聲音揶揄道。

“說!”

“其實也沒什麽,就是在某天的黎明,我出于好心來看看你們,結果在窗臺上發現了一根只燒了頭的迷香,想必是被山風吹滅了。”

“你說什麽?”權無染的話像一道閃電似的,又快又狠地劈過卓世清的頭腦,那一瞬間,他的腦中一片空白,所有的意識和思想都一齊暫時消失。他像石雕一樣怔怔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很久以後,他才從麻木中稍稍清醒。他這才驀然發現一個本來就存在的事實:他對她有感覺有感情,無論是心靈還是身體。侃侃說得沒錯,他就是一個懦夫。他不敢正視自己的心,他不敢承認自己對我是有感覺的。

他像是在參憚一樣,面床思索了很久很久。權無染陪他站了一會兒,便搖搖頭悄悄離開了。他的仆人已經采到了花草。

卓世清一個人在山中奔波了六天也沒能找到一點線索,他只好風塵仆仆地回到蒼龍嶺,命全嶺弟子再去尋找。他的師弟們一看到這副樣子,驚得瞠目結舌,不過懾于他往日的威嚴,誰也不敢多問。

時間一天天過去,卓世清這一段時日什麽也沒幹,只一心一意的找人。只是胡侃侃和白如玉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江湖上再無她們的蹤跡。他整日渾渾噩噩,像失了魂魄似的。蒼龍嶺上就像這冬日陰沉的天氣一樣,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卓世清就是這麽一個人,他練功時便專心致志的練功,什麽也不想;他尊敬師父就一心一意的尊敬他,什麽人也越不過師父;現在,他的心思全放在了胡侃侃身上,無論是吃飯還是睡眠,白天還是黑夜,他一直都在想着她,同時又責怪着自己。

他看到山時會想起她,想到那塊大青石上曾有她的身影;

看到水時會想起她,想到那清澈的湖水曾濯過她白嫩的雙足;

……還有那棟木樓上到處都是她的笑聲和身影。

……他只覺得整個嶺上都是她的影子。

她像一棵天外飛來的種子,不知何時深植于他的心中,在不知不覺間茁壯成長,等到他無意間發覺時,早已經根深葉壯,拔不出,去不掉,每動一下便會帶動他的血肉,讓他疼痛不堪。

32、尋尋覓覓

十一月過去了,衆人尋找胡侃侃的事情仍是毫無進展。這期間,葉天秋曾經上門來怒罵卓世清,卓世清像傻了一樣任她辱罵諷刺毫不反抗。葉天秋罵了一會也覺得沒什麽意思,後來就不再上門了。

卓世清不知從誰那兒聽說了葉天秋接到了一封信後才不再上門辱罵他,他那枯井一樣的心中再次燃起一絲希望,當下馬不停蹄地趕到天衣門打探消息。葉天秋自然不會給他好臉色,也不承認自己收到信件。

卓世清的臉皮出奇地厚,達不到目的,他便賴在天衣門不走。聶勝瓊得知後過來勸他,到後來,他也賴下不走了。

葉天秋頗感無奈,只好把胡侃侃寄給她的東西拿出來。那是一封很長的信,字跡像蚯蚓一樣歪歪扭扭,信中還有許多錯別字,信上說她已經勸服了師父跟她一起開闊眼界,游歷大山名川,順便練習武藝,找找适合的美男子。看這信的輕快灑脫的語氣,誰也不會想到她是一個剛和情人大吵一架憤而出走的女子。

胡侃侃将自己認識的人都熱情地問候了一遍,像權無染聶勝瓊都在此列,并盛贊聶勝瓊很不錯,雖然武功不高,但相貌那麽美,臉皮那麽厚,十分适合葉天秋。若不是不忍破壞自己和葉天秋的友誼,她胡侃侃甚至想撬牆角。聶勝瓊陪着卓世清看信時,時而微笑,時而皺眉,時而翹起嘴角。卓世清卻一點也笑不出來,她在信中提到了很多人,甚至連街上買雞蛋的大娘都提到了,唯獨沒提及自己。他寧願她在信中罵他辱他,也不願意這樣被她忽略不提。胡侃侃也并非一點沒提起他,只是在信的最末尾,她捎帶着寫了一句:姐姐吃好喝好睡好,無需挂心。等我武功大成之時,我們腳踏七彩祥雲轟轟烈烈地前去扁人報仇。至于那個和我吵架的人,請姐姐忽略掉吧。……天空任我飛,海闊憑我躍,四海多男人,美人不寂寞。

信讀完了,卓世清不死心還想再從頭看一遍,誰知卻被聶勝瓊眼疾手快給搶走了。葉天秋繃着臉,命人關上山門。将卓世清一個人丢在了外面。

卓世清呆呆地門前站立良久,他的心像是被人掏空一塊似的,空落落地難受。

卓世清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蒼龍嶺。在路上,他突然做了一個決定:他要将山中的事務交給卓世凡等人,然後自己獨身一人去找她。

他回去一說出這個決定,衆人頓時嘩然。

卓世凡急得冒出一頭汗,大聲喊道:“大師兄,你怎麽可以為了一個女人置整個師門于不顧?你想讓天下人笑話咱們蒼龍嶺”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是啊,大師兄,你不在的這些日子若是有高手上門挑釁怎麽辦?”

“你忘了師父的交待嗎?忘了師叔臨終時的囑托嗎?還有小師妹呢。”

……

若是在平時,這些話對卓世清還是很有勸阻力的,可是現在,根本起不到什麽作用。他平常就是太在意自己的責任了,如今,他突然厭倦了這一切。在這一個月間,他像是突然大徹大悟了一般,做為一個男人不可以沒有擔當,但若是僅僅只有擔當,他的人生又有什麽意義呢?按部就班了這麽久,規規矩矩了二十多年,他突然想放縱一下自己,他想去做自己眼下最想做的事情。

衆人紛紛苦勸,都沒能讓卓世清改變主意。恰在此時,病後初愈的卓姍姍袅袅婷婷地走出來了。

胡侃侃走後,卓世清又讓人重查了卓姍姍的身世,仍跟以前一樣,他雖然有些懷疑但仍沒發現重大漏洞。即他不能完全确定她就是師父的女兒,但也沒有有力的證據證明她不是。他師父當年确實曾在林幽蘭處停留數日,确實曾給她過東西和信物。那封信是真的,卓姍姍的名字也确實從小就叫這個。她身上也确實有那塊青色胎記。當年為了尋找師父的後人,他們蒼龍嶺的得力弟子全部出動,如今要否認她的身份必須要找到有力的證據。

但是卓世清忽然不想再對此事糾纏了,管她是真是假都不及他心中的另一件事重要。他跳入的陷阱不是別人設的,而是自己設的。他想明白此事後,便不再在乎別人設不設陷阱了。當一個人的信念堅定後,做事便不會再猶豫不決。

他停下腳步,面無表情地看着卓姍姍。

卓姍姍擡着臉看着他,柔柔地勸道:“大師兄,你真的要抛下我們嗎?”

卓世清忍着不耐,默默點了點頭。

卓姍姍低下頭,一臉的羞慚和忏悔:“……大師兄,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或許侃侃就不會離開了。其實我還沒來得及告訴她,她要大師兄我讓她便是,我沒想到她會為了得到大師兄而生出偏執之念……”卓姍姍意味深長地拖長聲音,接着話鋒一轉,大度地說道:“不過,我一點都不怪她,綠暗的死我的确很傷心,可我事後想想,當時綠暗也着實過份,侃侃也是迫不得已。更何況,她被白如玉擄走那麽久,沾上點瘋氣也情有可原……”

聽到這裏,卓世清忍不住出聲打斷了她:“姍姍,你要弄清楚,我不是你的什麽人,所以不存在你讓不讓她的事。至于你說她為了得到我而揭穿你的身世,這根本不可能。她懷疑你是因為你的确有疑點。”

此話一出,卓姍姍立即臉色慘白,她的眼淚将出未出,顫抖着唇嘶聲問道:“大師兄,連你也不相信我。”

“我如今無心糾纏這些了,總之,我不管你是不是師父的女兒,我都不想再見你。從今以後你就留在青龍院,沒我的命令不準出院一步。”他的聲音平和倦怠但又不容置喙。

其他人動了動唇,幾次欲言又止。

卓姍姍頓時潸然淚下:“大師兄,你為了一個女魔頭的後人竟然如此對我?”

卓世清看也不看她,轉身大踏步離開。

走到山門處,那個看門人正在門前看天。

“天陰欲雪。”卓世清路過他身邊時,他似在喃喃自語。

卓世清仍舊低頭走過,他誰也不想搭理。

看門人并不介意他的冷淡,接着曼聲長嘆:“女人若是癡情起來,一百個男人都抵不上;若是狠起心腸,一萬個男人也敵不了。”

卓世清仍沒理他,他走了數十步,寒風中傳來了他百感交集的回答:“後半句很對——”

看門人說得很對,卓世清出門走了三四裏,天空愈加晦暗陰沉,未幾,鵝毛大雪便紛紛而下。

千山鳥獸絕跡,路上行人避雪回家。天地間只餘下白茫茫的大雪。大雪落在他的頭上身上,慢慢化成水滲入單薄的衣衫,他的肩頭背上一片。但他似乎一點也不覺得冷。他在雪中狂奔了一百多裏,當夜晚即将來臨時,他才随機進入了一家小酒館中。

酒館很小很溫暖,爐火通紅,酒香四溢。熱情美麗的老板娘正在招待客人,她的丈夫,一個年輕寡言的男子正在旁邊默默幹活。兩人的目光時不時的在一起,雖然沒什麽言語,卻讓人覺得其間有融融的情意。這一幕極為尋常的情景卻驀地刺痛了卓世清孤寂空落的心。

他仿佛看不慣這兩人的恩愛,随手抛出一塊銀子,粗聲粗氣地說道:“來兩壇好酒。”

這時,一個清朗的聲音出現在他們中間:“卓兄來我這邊,等你好久了。”

卓世清一看又是權無染,不由得蹙起眉頭:“怎麽又是你?”

接連兩次看到某人的狼狽樣,權無染十分高興,他不厚道地笑道:“實不相瞞,我就是想看看你狼狽不堪的模樣。”

“滾!”

權無染不惱不怒,氣定神閑地說出了一句十分欠扁的話:“有的時候不珍惜,失去了又滿天下的找。像你這種男人,活該得到這種教訓。”

卓世清氣得差點要拔劍砍人。

老板娘一看情形不對,制止道:“這位大俠,你怎能對一個書生動手?”

權無染沖老板娘眨眨眼:“你真覺得我是白面書生?”

老板頭也不回地道:“比起他和我,你算是。”

權無染點點頭:“有些意思。”

卓世清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他自然不會真對權無染動手。他在桌邊坐下,冷淡地說道:

“你說吧,要什麽做交換”

權無染明知故問:“什麽交換?”

卓世清一臉不耐:“我幫你做事,你幫我找她。”

權無染并未直接回答他的話,有些話顯然也不能在這地方說。

他繼續對他做情感培訓:“人不能和感情抗争,感情是一件很逆反的情緒,越是壓制越是火熱,你如今是多日積累,一朝爆發……”若是在一個月以前,卓世清根本不屑于聽他的這些經驗之談,可他現在竟沒有反對。一邊聽他閑扯,一邊一杯接一杯的灌酒。

權無染見桌上的酒壇已經露底,不禁有些驚訝:“卓兄你以前不是戒酒嗎?”

卓世清不作理會,一壇喝空,又去搬另一壇。他的嘴角逸出一絲苦笑,以前師父師叔訓誡他們要絕欲以保身,立身以忠義。他一直聽衆訓誡,不曾逾越半步,戒酒禁欲,所有一切享受的事物都禁絕。現在,他的那顆心蠢蠢欲動,想要背叛以前的所有想法,想要破殼而出。

卓世清這一番鯨吞長飲,把酒館裏的幾個酒鬼都吓着了。

不過,他更吓人的是醉酒後的荒誕行為。

他随便拉住一個人便問:“你見過這樣的女孩嗎?她大約十八九歲,長着圓臉,大眼睛,她喜歡穿綠色的、紫色的、緋色……所有豔色的衣裳;她喜歡多管閑事;她是個小財迷;她還會說鼓書罵人……”被拉住的人紛紛無語逃脫。

33、三年

酒館裏的客人見他身挎長劍,氣度威武,一看就是江湖人士,都紛紛避開了去。老板娘看到卓世清影響到店裏的生意了,也不得不出場幹涉了。

權無染邀請他:“卓兄,我在東街有一處宅子,你去舍下投宿一晚如何?”

卓世清醉醺醺的,一副無可無不可的渾噩模樣。

權無染就當他默認了。結完帳起身離開。

出了小酒館,就見外面雪光閃耀,恍若白晝。呼嘯的寒風裹挾着雪片迎面撲來。權無染裹緊大氅快步登上馬車。卓世清此時又犯倔了,他非要步行。權無染也不理會他,徑自讓車夫趕車。

車輪碾着地面的冰雪,發出單調的紮紮聲。他們走過一段清冷的長街,才隐約看見了稀稀落落的燈光。街上只有幾間酒館和客棧在亮着燈或是挂着燈籠招徕客人。不過,在這些燈光中,最輝煌最招搖的要數绮紅樓了。雖然下着大雪,那敬業的鬼公老鸨也照例站在門樓親自招攬客人。

一般的販夫走卒他們是不理的,但是權無染這樣的有車一族卻是他們重點招呼的對象。

“喲,車上的這位公子,大冷天的,快停下歇歇腿兒,讓樓裏的姑娘給你唱唱曲兒。”

卓世清不知怎地又發起酒瘋來,自言自語道:“我在找一個姑娘,她大約十七八歲……”

那個形容猥瑣的龜公大着膽子笑着迎上來:“這位公子,也許我們樓上有你想找的姑娘,多大的都有……”

他的話沒說完,就見卓世清突然變了臉色,全身散發出令人膽寒的殺氣,他一把揪起龜公的衣領,像惡鷹抓起弱雞似的,高舉到半空中,怒氣沖沖地大聲質問:“你知道她是誰嗎?你竟敢把她和你們樓裏的姑娘相提并論?你活膩了?”龜公吓得魂飛魄散。

老鸨發出一聲尖叫,卓世清把人扔到雪地裏,若無其事的走開了。

……

回到權家的宅邸後,權無染吩咐小厮給他準備了一間客房讓他歇息,還好,他一進屋倒頭就睡,并沒有再騷擾府中的人。

次日清晨,大雪已住,紅日初升。

卓世清出了客房,便看見權無染正在慢條斯理地吃着早膳。

卓世清遲疑片刻,壓着心中的尴尬,故作漫不經心地問道:“我昨晚喝醉了?”

權無染的臉上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一縷笑意,“是醉了。”

“我是不是一喝醉就倒頭大睡?”卓世清問得十分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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