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對掐與決裂(下) (2)

疑,顯然他自己也不太相信。

權無染本想放聲大笑,不過一看到他腰間的劍立即忍住笑,一本正經地說道:“的确是。你一醉就睡,什麽話也沒說。”

卓世清這才算放心,點點頭:“那就好。吃飯吧。”

卓世清心事重重地吃過早飯,問權無染:“你可知當年與淩天霜大戰的各門派長老還有誰存活與世。”

權無染一提起此事,臉色不由得凝重起來:“應該沒了,當年,各大門派的掌門率其得意弟子數次圍剿淩天霜,第一次是在當年萬花谷,他們損失了一大半人,據說那山坡上的青草都染紅了;第二次是在五月,——也就是你師父和星寂大師同時參于的那次,雖有高手助陣,但那些名門正派的損失依舊很慘烈;最後一次也就是最慘烈的一次是那年的十二月……這些你應該明白。自那次之後,該死的都死了,不該死的也死了。整個武林自那以後元氣大傷,一蹶不振,再也沒有像樣的人才出現。

卓世清沉默良久,一陣唏噓感慨,但他仍不死心地問道:“你的意思是說,這世上再無人知道當年那些事的真相?”

權無染搖頭:“應該沒人知道。淩天霜性格剛烈,嫉惡如仇,她說讓在場所有的人為她陪葬,她說到做到。”

卓世清突然想起了胡侃侃,他的心不由得揪了起來,定定心神又說:“侃侃的生辰是在當年的年底,淩天霜最後一次被人圍攻時應該是有孕在身,這些自诩江湖正義人士的人竟也下得了手?”

權無染哈哈一笑:“我曾問過家父一個見聞頗廣的朋友,他猜測說當年你師父和星寂大師肯定是臨時發現了這種情況才于心不忍,勸他們暫且放過淩天霜,等她分娩以後再做計議,但那些人不肯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因此雙方不歡而散。你師父和星寂大師憤然離去。但不知後來他們怎麽又卷入進去了。”

卓世清胸中熱血上湧,百感交集,既有對師父的痛惜和懷念,又有對這些正義人士的鄙夷和憤怒,還有一絲隐約的心疼。

權無染說話間,正好有小童端上溫好的淡酒上來。權無染舉杯相邀,卓世清蹙着眉頭連連搖頭。權無染知道他在顧忌什麽,笑而不語。

卓世清霍然起身拱手告辭:“你說的事我會留心。——如果我能找到白如玉的話。”

權無染對他很有信心,笑道:“你一定會找得到的。”

卓世清剛要擡步離開,權無染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脫口而出道:“對了,還有一件事忘了給你說,白如玉有一個不為人知的弱點,她雖然視人命如草芥,但卻十分珍視女嬰。你将來或許用得上。”

卓世清一臉不以為然,不過他倒是很好奇這個弱點的原因,遂反問了一句。權無染不欲多說,只籠統地概括幾句:“說起來,我家與白如玉也有一些瓜葛。……這麽說吧,在白如玉還不是白如玉的時候,我娘曾跟她有交情,當時還戲言說,如果她懷上的是女兒,我們兩家就做兒女親家,誰也未能想到,她的女兒三個月大時,竟被人仆人不小心摔死了。自那以後,白如玉便瘋了。”

卓世清“哦”了一聲,接道:“她即便會因痛失愛女而發瘋,但也不會從一個貴夫人突然變成女魔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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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這樣,有人說,是她丈夫懷疑她不忠進而懷疑女兒不是他的骨血,所以将女兒生生摔死。我只說這麽多,卓兄若有興致,可找別人打聽。”

卓世清知趣的沒有再問下去,因為他記得白如玉的前夫家跟權家頗有關聯。權無染不方便說長輩不光彩的秘辛往事也不足為奇。

卓世清告辭離去,權無染客氣地出門相送。

天地間一片潔白,雪光和日光交相輝映,刺得人雙眼發痛。卓世清仍舊身着那件單衣,踏雪而行。權無染送他大氅馬匹他一概拒絕,而他本身又不像缺錢的樣子,權無染只能自我解釋,他抽瘋了。

“一個人一生中總得瘋狂一回,不然豈不是白活了。”權無染對身邊的小厮如是說。那小厮沒甚悟性聽不懂他話中的深意,暗自不以為然。

卓世清在到處尋找胡侃侃和白如玉。他的足跡遍布塞北和江南。每當他聽到某地有女瘋子和女俠出現,他都會盡快趕去,但每次都是失望而回。

日複一日,他逐漸學會了借酒消愁。有時他會喝得爛醉,然後攔着路上的行人問道:“你見過一個這樣的姑娘嗎?她大約十七八歲,她喜歡……”

在江南的小巷裏他這麽問過,在塞北的客棧裏他也這麽問過。他起初酒醒後會懊悔會尴尬,後來漸漸放開了。反正那些人誰都不認識他。

……

胡侃侃确實如她信中所說,她說服白如玉帶着她和魏二寶出門游歷去了。她們一般易容而行,因為白如玉的仇家太多,讓人防不勝防。

她們一邊游歷一邊修習武藝,有時還會順便行俠仗義,再順手賺點盤纏。她們合夥捉過知府重金懸賞的采花賊,抓過為害一方的人販子,抓過數不清的山賊。

第一年,白如玉教胡侃侃的是一些基本功法和最簡單的易容制毒術。師父教得極為認真,徒弟覺得一絲不茍。胡侃侃進步神速,第一年年底時,她已經能獨自應對六七個山賊。當然這對于別人算不得什麽,但對于她來說已經是了不起的成就。

第二年,修練的難度加大。白如玉對她更加嚴苛。胡侃侃咬牙忍了下來。在這期間,胡侃侃又有一件意外之喜。那就是,她無意中窺破了母親留給她的東西的秘密。原來那尿布上畫的是一座山峰,當她們一行人游覽到一個名叫白鹿山的地方時,她突然想起了那塊尿布,于是偷偷拿出來翻看,然後照着上面的标志,找到了那處極為隐蔽的山洞。那果然是一本秘笈,它不是前人留下的秘笈卻是淩天霜個人修煉的總結。為免生事非,胡侃侃誰也沒告訴,她只在私下裏悄悄偷練。

轉眼間就到了第三個年頭,胡侃侃的功力已經不容小觑。外出三年,白如玉似乎有些厭倦了,她還想着要回去看自己的女兒,而胡侃侃此時也剛好在書中發現了另外一處地方,那就是青木崖。于是師徒三人商量着要重回故地。

胡侃侃期待的眼神頓時讓白如玉心生警惕,她不放心地問道:“你給師父說實話,你是不是還想着姓卓的那個小子?”

胡侃侃聽到卓世清的名字,只是雲淡風輕地一笑。他對她來說,僅僅是一個熟人罷了。

她來這裏時,只有十九歲的年紀,與原主只差一歲。再加上古今有別,她的實際成熟度甚至還不如原來的胡蘭柯。這三年來,她進步的不僅是武功還有心智。在時隔三年之後,她回頭想想那段感情,驀然明白:也許,她傷透的不是心,而是自尊心,是一顆有着顯性公主病和隐姓女王病的驕傲的自尊心而已。卓世清有一點真的感覺到了,她對他的愛并不深。

也正因為愛得不深,這場分離對她的愛情的作用正如風對火的作用相同:熊熊烈火被風越吹越旺,小火苗被風一吹就滅。而她的感情就是那個簇小火苗。

34、再相逢

胡侃侃她們三人暫時居住在青木崖。青木崖多山多樹。山峰連綿無際,像海上的波濤起起伏伏,一直到天盡頭。

白如玉帶着兩個弟子找了個地方安頓下來。魏二寶否則照料兩人的生活,胡侃侃每日習武讀書煉毒。閑暇之餘,她也會幫着魏二寶做事。三個人的生活平靜而充實。但是這種平靜注定不會長久。

這天,魏二寶下山采買回來時,神色有些慌張,她一路小跑着喊着:“侃侃,不好了,有人在跟蹤我。”

胡侃侃不以為意地笑笑:“怕什麽,反正跟蹤咱們的不止一個,早習慣了。”

魏二寶搖頭:“不,這次不一樣。”

胡侃侃的神色也随之凝重起來,因為她知道,魏二寶的直覺很靈驗。有好多次她都是靠直覺逃出生天。

胡侃侃沒再說話,她拿起雪亮的菜刀一板一眼的開始剁肉。無論前方多麽危險混亂,飯還是要吃的,而且還要吃好。越危險她越要吃得豐富,這樣才有力氣對付敵人。

她們的午飯吃的是肉包子,餡鮮皮薄的鮮肉包子,白如玉只咬了一口便一正正經地吩咐魏二寶:“留一個給我的靈兒,她肯定愛吃這個。”

魏二寶正色答道:“師父放心,我早留好了。”胡侃侃若無其事地吃着包子。她跟白如玉在一起這麽久,對她的很多怪癖都了如指掌。比如說,她吃到好吃的都會留一份給靈兒,看到好看的衣裳也會買一件給她。她有時還會做針線,不用說,那也是給她的。這個時候她是溫柔最慈愛的,但此時也是最危險的。若有人不小心犯了她的忌諱,麻煩就大了。胡侃侃的适應能力極強,所以她現在一點也不怕白如玉了。你若是了解了一個人的全部弱點,她再強你也不會怕了。

白如玉下午時出去了一趟,胡侃侃沒問她去做什麽,對方不主動說,她從來不問。但是這一次白如玉卻主動說了。

她看着胡侃侃說道:“很多人在找你。”

胡侃侃答道:“我知道,一直都有人找我。”

白如玉輕微地嘆息一聲,“這一次跟以前不同。你猜怎麽着?——有人在蒼龍嶺附近找到了淩天霜的老巢,人們都說那裏有很多無價之寶,有武功秘笈。但是那裏也有很多機關,有毒蛇把守。他們還說你身上有打開寶藏之門的地圖……”

魏二寶反問道:“這一次,我們要躲開嗎?躲到哪裏呢?”躲是魏二寶的習慣,其實,以前胡侃侃也有這種習慣。但是現在,她不想再躲了。有些事情躲也沒用的,你一直躲它們就一直如影随行,還不如直接面對得好。

“我不躲了,磨了三年刀,我想殺幾只豬試試刀功。”

她的話音一落,白如玉就欣慰地笑了起來:“好徒兒,有志氣!”

胡侃侃雖然豪氣幹雲,但終究還是底氣不足,因此她又說道:“我只怕學藝不精,丢了師父的臉面。”

白如玉冷笑幾聲,說出的話卻十分耐人尋味:“你不會丢我的臉,要丢也是丢你娘的臉。況且,”說到這裏,白如玉充滿惡意地笑着:“你丢了臉沒關系,因為你贏得起也輸得起。那些最要臉皮的江湖豪傑丢了臉才最有意思,他們丢不起人。”

胡侃侃被她這麽一說,心情也随之飛揚起來:“師父說的是,我有什麽可怕的。”如果她輸了,她有的是辦法逃脫。如果她贏了,呵呵,那就等着看好戲吧。胡侃侃曾在淩天霜的另一本日記看到過,淩天霜當年之所以被天下人圍攻,陷入四面楚歌之地,大部分原因是她初出茅廬之時,年少氣盛,挑戰衆多名噪一時的武林前輩。這些人不能接受自己輸給女人的事實。臉面和自尊讓他們空前團結。——事實上,男性團體也只有在對付女性時才會徹底團結起來,連外敵都不能。

外面風聲鶴唳,風起雲湧。胡侃侃和白如玉倒也沒有太緊張,甚至胡侃侃還忙裏偷閑地帶着魏二寶出去逛一逛,當然,她們是易了容的。胡侃侃也是後來才發現自己有易容的天賦。她的易容水準有時候連白如玉都分辨不出來。

胡侃侃今日裝扮成一個大家閨秀的模樣。她身着素衫杏裙,邁着纖纖細步,笑不露齒,行不動裙。魏二寶自然當仁不讓地成了跟班小丫頭。

主仆二人登上了城中最熱鬧的青風樓。

胡侃侃找了一個光線不大好的角落坐下來,她能看清別人,別人卻看不清她。

大堂裏的客人越聚越多,衆人猜拳行令,說笑聲議論聲嗡嗡不絕。

“夥計,把你們的招牌菜上四道。”

胡侃侃一坐下,就脆聲對招待她的夥計如是道。她的聲音又嬌又柔,神情明媚動人。那夥計一見她果然比對其他人殷勤多了。

當下響亮地應道:“好咧,很快就來。”

胡侃侃的聲音猝不及防地撞入正在默默喝酒的卓世清的耳中,他的心神一陣激蕩,猛地轉過身來,循着聲音盯着斜對面的兩個女子,他在心裏暗暗比較着。

那是個衣着素淨,氣質幽雅清淡的姑娘,她正小口小口的抿着茶,說話細聲細語的。

她們的身材不像,這個姑娘比她高瘦;她們的打扮也不同,她不喜歡穿這樣的衣裳;她吃飯不會這麽小口小口的……卓世清一條條比較下去。他長時間的注視,自然會引起胡侃侃的警覺。

當胡侃侃的目光掠過那個盯着她們的人時,她不禁一怔。

她面前的卓世清已與三年前大為不同,他的神情蕭索落寞,往日那清澈的眼神此時就像幽潭一般深不見底。他的整個人的氣質也随之大變。以前的他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個正真、坦蕩充滿浩然之氣的江湖大俠。他雖然卓爾不群、器宇軒昂,但不會給人太深的印象,就像一泓溪水,雖清但畢竟太淺。不會給人深究的欲望。但如今的他就像神秘的深淵一樣,讓人不由自主的會猜測他究竟有什麽樣的過往和故事。原來改變的不僅僅是她自己。

胡侃侃看到他,心裏微微起了一陣漣漪,就像輕風拂過池塘一樣,但漣漪畢竟只是漣漪。所以下一刻,她便坦然自若地轉過臉來,裝作不認識對方。

魏二寶看到卓世清心中也暗暗吃了一驚,好在這幾年她早已磨練得學會不動聲色。她偷眼觀瞧胡侃侃沒有相認的意思,她也很快便一臉淡定地回過頭繼續品茶。

卓世清還在盯着胡侃侃看。雖然不太确定,但他還是決定上前問個清楚。

他起身禮貌而熟稔地問道:“這位姑娘,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這一句話第一次說時,他十分窘迫不安;第二次他說得略略順暢些,第三次,第四次……到後來,他簡直可以脫口而出。期間,也曾有被認錯的女人暗生情愫。卓世清一發現這個問題,便留下銀子謝罪,明确告訴她們,他在尋找自己的未婚妻。那些女人感動于他的癡情,有的真心祝福他們,有的會許諾幫着他尋找,還有的會趁機勾引……三年中,卓世清見識了各式各樣的女人,這其間的見識讓他對女人的認識飛速提升,超過了他以往二十多年的總和。

卓世清禮貌地盯着胡侃侃看着,不肯放過她臉上的任何表情,這三年中他學會了用這種目光看女人,既能看清楚,又不引起對方的誤會和怒罵。

胡侃侃壓下心中那股不知因何而起的酸澀和悵然,她一臉嬌羞,用手絹捂着嘴,咯咯笑,“奴家姓賈,家住……哎哎呀,這位公子,你好生唐突。”

“……”魏二寶強行忍住才沒發出笑聲。

卓世清驟然明亮的目光一點點地黯淡下去,就像皎潔的月亮被烏雲遮住一樣。他一臉失望,自嘲一笑:“對不住,姑娘,在下是唐突了。”

胡侃侃做的戲很全套,她微微嘟起嘴,顯得既失落又惱怒:“哼,這人真是的……”

魏二寶配合得天衣無縫,小聲道:“小姐,奴婢這就去打聽打聽。”

卓世清苦笑一下,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留下一塊銀子給掌櫃,“那兩位姑娘的帳一起結了。”掌櫃“哎”了一聲。

魏二寶看着他遠去的背影,搖搖頭,不勝唏噓,她小聲說道:“你真的不理他嗎?他看上去很可憐。”

胡侃侃不大歡迎這種話題:“別說他了,換個話題。”

“好吧。”

35、血火中的相認(上)

卓世清黯然離開了。胡侃侃怔怔地看着面前的杯盤,默然不語。這時,從清風樓的大門處又走來了一行提刀挎劍的江湖人。其他食客好奇地擡頭望了一眼,旋即又低下頭繼續吃飯。

那幫人昂然而坐,叫了酒菜,一邊吃喝一邊旁若無人地大聲議論。

一個說道:“大師兄,怎麽這幾日雁城的江湖人士越聚越多?”

另一人接道:“他們愛怎麽聚怎麽聚,跟咱們無關。”

……

胡侃侃帶着魏二寶在街上走動,主要目的就是打探消息。她自然十分留意這些對話。只可惜這些人知道得也不多,說來說去盡是一些不入流的江湖秘聞。

胡侃侃不禁有些失望,她正要起身離開,到別的酒樓再打聽打聽。恰在這時,有人驚呼道:“鐵嘴李來了!”

有人好奇地問“鐵嘴李”是誰?被問的人翻了個白眼,得意地說道:“呵,你連他老人家都不知道,江湖上有名的百事通,這世上沒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哦?”問的人将信将疑。

“李先生。”

“李先生。”

飯店的掌櫃和夥計以及相熟的客人,紛紛起身招呼。

鐵嘴李身着一襲青色布袍,生就一副福态可親的相貌,對誰都是和和氣氣的。他慢慢悠悠地搖着一柄黑色扇子,邁着悠閑的步子緩緩走來,臉上帶着微笑向衆人略一拱手,一撩衣袍在大堂中央的椅子上坐下。

衆人已經開始迫不及待地發問了。

“李先生,這麽多江湖豪傑紛聚雁城到底所為何事?”

“聽說蒼龍嶺上有淩天霜留下的重寶,是真是假?”

……

一個接一個的問題抛了出來。

李鐵嘴不慌不忙,胸有成竹的給予解答。

“……這些問題嘛,小老兒倒是略知一二。二十一年前的那場讓天地變色的武林混戰你們想必還記得吧?”

衆人齊答:“自然記得?”

有的還煞有介事地說自己夜晚路過白鹿山時能聽到鬼哭聲。白鹿山正是淩天霜與武林豪傑最後決戰的地點。

“那淩天霜昔年仗着武功高強,不但不顧武林規矩,橫挑武林前輩,還以行俠仗義為名,打家劫舍,斂聚珍奇異寶。她死之後,一直有人在追查那批財寶的下落。是以,淩雲門為多不多的弟子受其牽連,欲求茍活與世而不得。如今這批財寶的下落又有了眉目,這些江湖人士必是為此而來。”

有人好奇問道:“聽說淩天霜留下一個女兒,如今怎麽沒她的消息了?”

李鐵嘴抿了口茶,微微嘆息一聲,以悲憫的口吻說道:“這個女孩子也夠可憐,有那樣的母親此生怕是平靜不了。偏偏她又不像其母武藝高強。她倒也算聰明伶俐,被胡老爺趕出以後,又攀上了蒼龍嶺的少掌門卓世清。”

有一人道:“呵,卓掌門畢竟是少年英才,豈會上這個妖女的當,這不,她三年前就被趕下山了,至今還沒她的消息。”

“是嗎?我怎麽聽說,卓世清在到處找她?”

“哼,這你不懂了,聽說那妖女臨走時偷了卓掌門的一件極為重要的東西,能不找她嗎?”

“哦哦。”

胡侃侃隐沒在人群中,靜靜地聽着。臉上時不時流露出一點譏诮的笑意。

李鐵嘴發表了一番長篇大論之後,以勸誡的口吻說道:“所以說啊,男主外女主內,自古皆然。一介女流何苦非要逞強做男人做的事?什麽名聲什麽武林至尊要來何用?假使淩天霜規規矩矩的在家相夫教子,以她的美貌和才華說不定能俘獲丈夫的歡心,說不定能兒女雙全,樂享天年。如今卻只落得個屍骨無存的悲慘下場。此女實為世間女子的前車之鑒啊。”

衆人紛紛出聲附和。

李鐵嘴說罷,再次抿了一口茶。其他人也跟着喝茶。突然,李鐵嘴神色大變,噗地一噴嘴裏的茶水。大叫一聲:“不好,有人下毒!”

“啊?”衆人慌作一團。有的幹喁,有的趕緊摳喉嚨。接着有人渾身發癢,當衆自扒衣裳亂撓一氣。

那李鐵嘴更慘,那張嘴頃刻間腫得像缸沿似的,似烏似黑。說話也不利落了。

大堂裏亂哄哄的,這時,夥計驟然發現那兩名好看的姑娘不知什麽時候離開了,桌面上留下了三個大字:“李鳥嘴。”

“嗚嗚……”李鐵嘴兩眼翻白,氣得差點暈了過去。

……

胡侃侃帶着魏二寶走出清風樓來到熙熙攘攘的大街。天氣晴好,春陽溫暖。可是胡侃侃卻莫名地打了個冷戰。

魏二寶的臉色也不好,她突然嚴肅地說道:“我覺得心裏壓得難受,你說師父會不會出事了?”

胡侃侃沉着臉,二話不說。拉着魏二寶避開人群,一路狂奔往青木崖而去。

她們急匆匆感到青木崖底的住處時,白如玉果然不在那裏,而且屋中淩亂不堪,顯然有人來過,還不止一人。

白如玉武功不俗,來的若是尋常人,她根本不用放在眼裏。能讓她放棄地利之便,匆忙出逃,那來的人可想而知。

究竟是誰呢?是陰無極嗎?

胡侃侃的一顆心逐漸下沉,一直沉到谷底。她并沒有急着去追,而是進屋從床底下翻出一件挂滿明亮碎片、五彩奪目的衣裳,接着,将頭上插滿釵環,金釵銀釵,簪子步搖,足足插滿了二十多個。

魏二寶不解地瞪着胡侃侃:“你這種時候還有心思打扮?”

胡侃侃一句話不說,然後跑到柴房,從衆多的柴刀裏挑出一把外觀平常的長劍。魏二寶見過那把劍,不過,她不知道它的來處。

當兩人終于追趕上白如玉時,雙方的混戰已經到了最慘烈的時候。

戰場在青木崖與蒼龍嶺交界處的一塊平地上,來的人很多,除了陰無極,其他的胡侃侃一個都不認識,不過,她也懶得認識這些将死的人。

白如玉雪白的衣衫血跡斑斑,不知道是她的還是別人的。對方同樣也好不到哪兒去,地上橫七豎八地倒了許多死狀各異的屍體。

白如玉頭發散亂,臉色慘白,傲然挺立。目不轉睛地盯着對面的人。那些人面無表情地盯着她。雙方手中緊握的長劍都在滴血,氣氛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陰無極看到胡侃侃,如死人一樣的雙眼中倏忽放出了異樣的光芒。他嘎嘎一笑,指着胡侃侃說道:“乖女兒,等爹爹解決掉白瘋子後,便救你回家。”

胡侃侃出口譏諷道:“你一個太監還有臉敢亂認女兒?我都替你臉紅。”

胡侃侃一面說一面說慢慢往白如玉身邊走去,她走得很慢,在走的同時暗暗地催動全身的內力,讓手足完美協調。她低頭望着手中的這把劍,這是她在白鹿山中按照淩天霜的提示搜尋到的。她沒用它殺過人,她只知道用它砍材時十分銳利,能攔腰斬斷大樹。

胡侃侃和魏二寶兩人分別立在白如玉兩側,師徒三人均是面帶冷笑,嘲諷地看着對方。

陰無極陰測測地一笑,尖着嗓子說道:“除了我女兒,其他一律殺無赦!”

胡侃侃朗聲笑道:“二寶,今日我們就把這幫男人全部變成女人。”

魏二寶從善如流:“那是那是,不然傳到西鳳國,人家會笑話我打男人。”

白如玉沒有開口,她的臉上浮現出令人難以琢磨的詭秘笑意。

陰無極和他的幫手們聽罷不由得雙目冒火。

“殺——”陰無極從牙縫裏擠出這個字。

他一聲令下。四周殺意大起。

此時正值午後,陽光正暖,浩蕩的春風吹動着山間的綠樹鮮花。風中混合着青草、泥土和百花的香氣。這本是一個溫馨美好的春游之日。天地間卻布滿肅殺之氣。

他們真正忌憚的是白如玉,而魏二寶和胡侃侃兩人只是捎帶着對付罷了,誰也沒把她們放在眼裏。

陰無極帶着武功最高的灰衣老頭和藍衣漢子等人将白如玉團團圍住,其餘人則留下來對付胡侃侃魏二寶兩人。

雙方已然交上了手,山中寂靜無聲,只剩下了刀劍碰擊聲和衆人的喊啥呼喝聲。

白如玉一人獨對數十人,毫無敗象。她甚至還能出手幫幫兩個徒弟。

陰無極面露驚駭之色,他沒料到白如玉的武功竟有大進。就在這他一震驚的功夫,突然左邊傳來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聲。

那是圍攻胡侃侃的一個男人發出的,他此時正痛苦萬分地捂着裆部,他的雙腿間鮮血淋漓。

下一刻,右邊的男子也有人發出更凄絕的慘叫,那是魏二寶得手了。

“啊哈哈,侃侃你的這招‘白貓抓球’太絕了!”

不得不說,胡侃侃使的這招對男人來說是最致命的,這比殺了他們還要要難受。

剩下的男人自這以後,多少有些忌憚。他們再出手時難免有些縮手縮腳。胡侃侃看準對方的弱點,出手時專攻對方的下三路。白如玉一臉欣慰,看兩個徒兒安全無虞,她便專心對付陰無極等人了。

白如玉和陰無極等人交戰幾十回合仍不分勝負。胡侃侃見師父神态輕松,心中壓力頓減。可是戰場形勢瞬息萬變。事情的陡變就發生在陰無極抖開一個襁褓時,那是一女嬰,活生生的女嬰,她此時睡得正香甜。

陰無極看着她,惡毒地一笑,突然右手一揚,将襁褓向空中抛了出去。

白如玉雙目圓睜,整個人像突遭雷劈一般,接着,出人意料的一幕發生了,她不顧戰場的危險形勢,突然悲痛欲絕地大叫一聲:“靈兒,我的靈兒——”接着淩空一翻,穩穩地接住了襁褓。她的臉上流露出慈祥的笑容,抱着女嬰輕輕地搖晃着。全然忘卻了身邊的危險。

胡侃侃心中大急,慘呼一聲:“師父小心!”

一切都太晚了。陰無極早就等着這一刻了。雪亮的大刀,無數的暗器一齊湧向白如玉。

“啊——”

“哇——”

白如玉的慘叫聲伴随着嬰兒的哭聲一起響徹在山谷。

“師父!”魏二寶和胡侃侃兩人拼盡全力趕到外圍,隔着叢叢的刀劍大聲呼喊。

白如玉的白衣已經徹底染成了紅色,她整個人血糊模糊,懷裏的嬰兒不哭不鬧,像是永遠睡着了。

胡侃侃擡起頭靜靜地盯着陰無極,“刷”地一聲抽出手中的那把劍。在這一刻,她的腦中無比清明澄澈。她想起了三年來自己的所學所練。還有那兩本囫囵吞棗偷練的武功心法,全部清晰地浮現在她的腦海。她按照口訣全力催動體內的真氣。

36、血火中的相認(下)

陰無極得意洋洋地下令道:“砍去白瘋子的腿腳,将她送到陰山。”

白如玉的神志突然複明了,她雖然血色全無,氣息微弱,但顯得一點也不害怕。

她的目光越過叢叢刀劍,溫柔地看了胡侃侃一眼,目光中有欣慰有憐惜還有很多她自己表達不出的意思。她揮舞着顫抖的手,斷斷續續地說道:“去吧,逃命去吧,——你眼下還不是這幫畜生的對手。走……”

胡侃侃沒有說話,她怔怔地站在那裏。旁人都以為她吓傻了。陰無極仍是那麽得意地笑着,他算着她逃不了。

胡侃侃覺得她的身體內似有兩種極其霸道的力量即将轟然炸開,像是爆破全身的血管一樣。她全身劇痛,那種痛從丹田開始,像四腳逐漸蔓延,最後到達頭頂。

她像是不能承受這負荷和擠壓,突然仰天長嘯一聲。在場的人突然驚訝地瞪大眼睛。他們都注意到了胡侃侃在這一瞬間發生的變化。她的臉上煥發出一種神秘的炫目光華。像利劍初出劍匣一般燦爛耀眼。

就在衆人目瞪口呆的那一刻,胡侃侃的劍出鞘了。

如虹的劍氣閃着刺眼的白光在空中劃過一個弧度,離胡侃侃最近的灰衣老漢舉起七十多重的大刀,橫空一擋。

誰也沒有料到,灰衣老者使用幾十年的精鐵打制的大刀竟會被那把劍攔腰斬斷。那劍像有了靈性似的,以一種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取灰衣老者的頭顱。老者來不及出招,衆人來不及相救,那劍輕輕松松地削下了灰衣老頭的頭顱。那顆血淋淋的人頭骨碌碌地在草地上滾動,老者的雙眼兀自圓睜,他死不瞑目。

陰無極又驚又怒,他發出一聲呼喝,聲音又尖又細:“妖女,我今日要大義滅親!”

胡侃侃沒有理他,她的氣質突然變得冷蕭安靜。她揮舞着手中那把已有靈性的劍,所到之處,鮮血飛濺,氣勢銳不可擋。她右手揮劍,左手拔掉頭上的釵環,暗器破空而響,目标人物紛紛中标,那暗器所傷之處仍是裆部。

陰無極的人越來越少,胡侃侃卻是愈殺愈猛。她的招式在極短的時間內褪去了生硬青澀之勢,變得如行雲流水。

她的雙眼異常明亮,像暗夜的星星一樣。嘴角上揚,流露出一種笑意,嗜血的冷笑。

陰無極終于認出了這劍的名字,他失聲叫道:“白鹿劍!”白鹿劍正是淩天霜的常用兵器之一。

自淩天霜死後,江湖上再無它的蹤跡,有人說它已随主人掉落海中。他萬萬沒想到竟會在這裏重見白鹿劍。

胡侃侃正跟陰無極激烈交戰,魏二寶趁此機會拖着因失血過多而昏迷不醒的白如玉悄悄向叢林中移去。

陰無極縱然看見了,也無力顧及。他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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