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8 告別【捉蟲】 “我離婚了
俗話說得好：要想先出名，首先得出事。
隔日，UC震驚部發布消息：【相聲也能奪命？某劇場相聲太好笑，觀衆差點喪生！】
某劇場特指甘霖劇場。其實事情真的沒那麽誇張，那名觀衆栽倒以後，便被鄒華傑送到了醫院去，檢查下來只是輕微腦震蕩。
但觀衆栽倒的那一幕被許多票友記錄了下來，各大戲曲群都在瘋傳這段視頻，用來說明林家母子的相聲有多精彩。
結果傳着傳着，有其他相聲劇場的老板犯了紅眼病，遂向工商局舉報：甘霖小劇場讓無關人員上場，破壞了行規。還賣出了超過指定觀衆席的票，存在着安全隐患。
相聲圈的行規，工商局根本管不着，也沒聽說過什麽相聲表演證書。但賣票的事兒，工商局确實可以管一管。于是乎，工商局隔日發出了一封處罰單，甘霖劇場被停業整頓，為期一個月的時間。
沒有做好安全措施和消防措施，也着實是該罰款停業。
不管怎樣，這件事最後鬧得很不體面。鄒文傑被恩師杜小龍罵了一頓，那些舉報者打的是匿名電話。要不是杜小龍去文.化.部門說了幾句話，恐怕整個劇場都要被取締。
行內人看到的是相聲演員的互相碾壓，行外人看到的是同行之間才是仇家。
從工商局出來後，鄒文傑給林橋打了個電話，頹然道歉道：“師姐，真不好意思，這是我太貪心了，才招惹來這些麻煩，耽誤您上場表演了。”
林橋倒是無所謂：“不礙事。”她倒是蠻感激師弟的：“謝謝你給我們一個舞臺表演。”
話說回來，這UC震驚部的新聞傳了出去，算是再次給他們這對相聲母子搭檔打了個廣告。
現在，天津北京兩地的相聲票友圈子裏，都在流傳着有關“相聲神童”的種種傳說，還有人在猜測他們林家母子的來歷雲雲。
知道一點內情的人士透露：這林橋原本是杜小龍的徒弟，也是中戲喜劇班的學生。
不知道內情的八卦人士則說：這林橋是杜小龍的幹女兒，晨晨小朋友也身世不明雲雲……
事兒逐漸鬧騰起來，這不，老師杜小龍一連接到了好幾個朋友的電話。有人勸他和美女學生保持距離，畢竟林橋只是他名義上的學生，并沒有像鄒文華那樣“賜字”進門。老人家清清白白做了一輩子的藝術家，不要在晚年和孤兒寡母扯上關系等等。
杜小龍挂了電話，流言蜚語，衆口铄金。他沉思一番，覺得有必要給徒弟來個獨家采訪。好讓大家知道林家母子走的是正道。
所以這天早上，林橋便接到了杜小龍的電話，恩師語重心長道：“我給你安排了一檔專訪，媒體界也有我的一些學生，你去回答幾個問題，免得別人在背後說閑話。”
這家媒體叫做星光娛樂，屬于國內娛樂圈龍頭企業星光集團旗下媒體。
這星光娛樂頻道有一檔欄目，叫做“戲曲人生”。每天都有一檔十分鐘的人物采訪視頻。杜小龍是真心惜才，想捧徒弟林橋，才安排他們母子上這檔節目。
同時，杜小龍也告訴他們：“林橋，成名成角都要一步步來，切忌步子邁得太大。其餘的不說，你們的視頻剛剛在票友圈子裏火了起來，立即就有人去工商局舉報甘霖劇場。可見，同行都不想讓你們來分一杯羹。你們兩先站穩腳步，再考慮以後的發展吧！”
老人家這是肺腑之言，林橋知道，杜小龍年輕時候也遭遇過很多同行碾壓的事兒，相聲圈勾心鬥角的程度也不亞于娛樂圈。
“知道了，老師，我們會耐心磨煉自己。”
林橋真心感激道。要不是有杜老師的人脈關系，恐怕這次甘霖劇場都要被整頓倒閉。
名利場上的好人是不少，但是盯着雞蛋的蒼蠅也在漫天亂飛，就指望着打壓同行好分一杯羹。
所以說，要想在文藝圈站得穩，要麽背靠着大樹好乘涼，要麽，你就拿出無敵好的作品來，讓別人走不了你的路。
***
隔日，林橋便帶着孩子去了星光娛樂，參加人生中的第一次采訪。
《戲曲人生》欄目組晚上七點才開始采訪，結果他們父女兩個太積極，提前兩個小時便到了欄目的演播室。
這會兒，導演攝影師通通都沒來，只有個小姑娘招待他們去了嘉賓室休息，上了瓜子茶水招待，小姑娘便去忙別的事了。
趁着空閑，林國棟便和女兒讨論起子母哏的活兒來，指導女兒往這個方向寫新作品。
談着談着，忽然隔壁房間傳來了一陣悠揚的小曲兒，出于敏感的藝術直覺，林國棟停止了讨論，認真聽着這段小曲兒。
這小曲兒是個柔媚的女聲唱的北京小調《探清水河》，伴随着吱吱呀呀的噪音。一聽就是用老式錄音機放的歌。
不過，唱片開頭一句歌詞便和傳統版《探清水河》有所不同。
林橋也發現了這點：“爸，這歌詞唱的是柳絮飄滿了天，我們唱的版本是柳葉兒遮滿了天，到底哪個才是對的？”
林國棟尋思道：“柳絮這是手抄本的歌詞了，肯定是民國之前錄的唱片。”頓了頓，他便提起了十二分的興趣：“閨女，走，我們去聽聽這個清朝老版本的《探清水河》！”
林橋知道爸爸這是戲瘾上來了，老同志骨子裏就是個戲曲迷，遇到這種沒聽過的小曲兒小調兒，他非得弄來琢磨琢磨不可。
于是乎，她便帶着爸爸，循着這歌聲走到了隔壁的1102室。
歌聲便是這扇門後傳出來的，透過門縫，林橋看到裏面有一抹人影閃過，似乎是個男子路過了一排排書架。
她鼓起勇氣敲了敲門，明知故問：“打擾了，請問裏面有人在嗎？”
曲聲戛然而止，林橋有些緊張起來。倒是林國棟小朋友很興奮道：“這人上班期間聽戲曲，我要是他老板，就扣他工資。”
“啪”門開了，林橋不經意對上一張俊美的臉龐。
這人穿着西裝，系着領帶，五官過分優越的臉上似乎有些不耐煩神色，但一看外面是個帶着娃的女人，他也愣在了原地。
兩人面面相觑，林橋幾乎忘了說話：這星光公司真不愧是內娛第一造星夢工廠，大樓裏随随便便推開一扇門，遇到個陌生男子，就是堪比葉成錦那樣的超級大帥哥。
不知為何，她的臉頰有些熱乎乎的，這一猶豫之下，就忘記了該怎麽打招呼。
還是林國棟老同志見慣了大場面，先打招呼道：“叔叔你好，我和我媽媽聽到了你放的《探清水河》，很感興趣，我們想完整聽一遍這首歌。”
男子有些意外，随即猜到什麽，“你們是隔壁《戲曲人生》演播室的嘉賓？”
“是。”林橋收起了恍惚，笑道：“我和我兒子都是相聲演員，所以才想過來聽聽太平歌詞。”
太平歌詞就是相聲“說學逗唱”中的“唱”字門，每個相聲演員都要會來幾段。男子點頭應允，既然遇到了專業人士，便謙身讓他們進了房間。
這裏是個收藏老唱片的屋子，林國棟一看就樂了：周圍擺着數不清的相聲碟片和書籍，還有個老式的喇叭留聲機。林橋也看出了門道，只把他當做個戲曲愛好者，于是很客氣道：“打擾了，請問您貴姓？”
“我姓陸。”
“陸先生你好，我叫林橋，這是我兒子晨晨。晨晨，快跟陸叔叔打招呼。”
林晨晨……不，林國棟小朋友現在非常興奮，他被這滿屋子的“寶藏”給迷住了，這個地方對于他來說是天堂啊。
聽到“媽媽”這麽說，他立即道：“陸叔叔，你是個人才啊。這裏的碟片都是好東西。像這個蓮花落的清代唱片，連我家裏都沒有這個版本，這應該是絕版吧？”
林橋囧，爸爸說的是天津的家裏沒有這個版本，可……來之前他們怎麽約法三章來着？爸爸，您就繼續崩壞人設吧……
陸熙年也吃了一驚：這半大的娃娃居然還懂《蓮花落》的門道？①
他也非常喜歡這些戲曲，難得今日遇到了個小行家，不禁誇贊道：“林小姐，你兒子居然喜歡這些傳統曲目，很不簡單。”
林國棟得意道：“陸叔叔，我和我媽媽不光喜歡，我們都會唱呢！比方說剛才的那首《探清水河》，我媽就唱的很好聽！”
女兒的相聲說學逗都比不過自己，唯獨在唱功柳活兒這方面，林橋同學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嗓音和唱功都堪稱一絕。
“哦，林小姐你會唱這首歌？”陸熙年立即來了興趣。
“略懂一二。”林橋非常謙虛道：，我們一家都是聽戲曲的票友，我也跟着學了些。”
林國棟小朋友一心想拿到這段歌詞，于是道：“陸叔叔，你這裏有《探清水河》的完整版歌詞嗎？讓我媽媽給你唱一段，她絕對唱的比錄音機放的好聽。”
“正好有一份。”
陸熙年被他們母子兩個給逗樂了，從書架上取下了一本書，翻到了一頁上。
林橋看了看，居然是個清末手抄本的《探清水河》歌詞，上面還有最古老的三弦琴曲譜，果然和她從小唱的版本不太一樣。
她清了清嗓子，開始唱起來：“桃葉尖上尖，柳絮兒飄滿了天，在其位的諸公，細聽我來言吶，此事哎出在了京西藍靛廠啊……”①
相聲中的柳（唱）活兒講究的是一個珠圓玉潤，字字嘹亮，她這是從5歲開始練的基礎功夫，在爸爸日日精心督促之下，自然有一番很好的發音講究。
陸熙年頃刻愣住了，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沒有，林橋版本的《探清水河》，不光比錄音機的版本好聽，甚至比他聽過的所有版本加起來都好聽！
只不過，《探清水河》原本是一首窯曲，也就是青.樓窯姐兒唱的小調，歌詞講述的是清末藍靛廠的少女大蓮和六哥哥為愛鼓.掌的故事。中間有一段“四更鼓兒忙，二人就上了牙床……”的香豔內容。
林橋唱到這裏的時候，臉上一紅，便唱不下去了。難怪這個清末版本的《探清水河》沒人唱了，簡直是小黃曲嘛！
陸熙年咳嗽了一聲，他知道四更天發生了什麽，确實沒法讓她唱下去。
只有林國棟小朋友最純潔，他不管四更天發生了什麽，他只一心想要歌詞，“陸叔叔，我很喜歡這首太平歌詞，你可以送給我嗎？”
林橋拉了拉爸爸的小手，“晨晨，你亂說什麽呢？”
第一次見面就直接要人家的東西……親爸這臉皮簡直比北京的城牆還厚。
沒想到陸熙年非常爽快道：“沒關系，這本書送給你們吧。”
這麽好的東西放在他這個外行人手上也是糟蹋，不如讓專業的人士去發揮特長。
“謝謝陸叔叔!”
林國棟是一點都不吝啬，趕緊道謝。
林橋不禁捂臉……她這是帶了個什麽樣的爸爸……果然是年齡小好辦事，六歲的娃娃，連要東西都能這麽理直氣壯呢!
最後，林家母子（父女）兩個再次感謝了這位陸先生，便抱着這本太平歌詞下了樓。
倒是陸熙年被他們勾起了一點興趣，他看完了書以後，就去了隔壁演播室的門口——他想看看這對相聲母子來自哪裏，尤其是林橋——她的嗓音真的太空靈唯美。
時間剛好趕上“戲曲人生”的采訪開始，鏡頭落在了林橋的身上。
陸熙年站在門對面傾聽，沒想到，主持人提出的第一個問題就非常辣耳朵：“……林小姐，你的相聲中都在抨擊出軌的渣男，那麽想請問一下，你的婚姻狀況如何？”
這個問題……陸熙年不由得蹙起了眉頭，這《戲曲人生》欄目組怎麽搞的？還打聽藝人的隐私？還當着人家孩子的面？！
沒想到，林橋落落大方道：“相聲是根據我的生活實際改編的……我已經離婚了。”
這件事本來沒什麽好隐瞞的，離婚，只是告別過去的錯誤而已。主持人又問她對于離婚的态度，林橋非常認真道：“離婚是女人的權力之一。如果犯了錯還不去糾正的話，那會産生更大的錯誤。所以說，及時離開不對的人，就是對自己的餘生負責。”
陸熙年不禁笑了笑，這林小姐可真有意思。難怪是相聲演員，夠坦蕩也夠大方。
這時候，欄目組組長姍姍來遲，看到他正倚牆傾聽，不禁問道：“陸老師，你在這裏幹什麽？”
陸熙年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他的意思很明白：別打攪裏面的采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