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065 白眼 陸熙年想賣掉天藝劇場
這是一個農夫與蛇的故事。
天藝劇場上上下下一共126號員工, 陸熙年只認識其中一小部分人。
他稍稍把門推開了一條縫,出現在面前的這個年輕男子,卻是他認識的人之一。
俗話說得好, 師父領進門, 修行在自身。
他外公吳燦榮名下的徒弟大致分為兩種。一種是普通的學徒,就是成年以後來吳門拜師學相聲的那些弟子。
還有一種是兒徒。就是徒弟從小跟在師父的身邊學藝,這種師徒關系如父子一般親密。
吳家的學徒很多, 從胡宇航往下數,有102個吳門相聲徒弟。而兒徒數量屈指可數, 除了胡宇航杜鵬程之外,兒徒就只剩下面前這位——李漢寧。
陸熙年不禁蹙起了眉頭,李漢寧是他外公第四個順位的徒弟。小時候他在外公的家裏住着,就是跟這幾位兒徒弟子一起長起來的。杜鵬程和李漢寧都做過他的捧哏。
現在忽然看到李漢寧走進了林橋的房間裏,陸熙年全身的神經都繃緊到了極點。可畢竟是認識二十年的發小,他還抱着一絲希望, 心道是不是李漢寧走錯了門?!
可是轉念一想, 陸熙年心中的警鈴大作:李漢寧怎麽會有橋橋房間的鑰匙?!
此時此刻, 李漢寧還沒發現旁邊的卧室有人。他清晨5點起就蹲在對面等待機會, 确認林橋走了以後, 他才偷偷摸摸溜了過來, 用早已準備好的鑰匙打開了房門。
天藝劇場員工宿舍的鑰匙,向來都是吳燦榮交給大師哥胡宇航保管。正好, 他跟胡宇航的關系不錯, 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親師兄弟, 他連胡宇航的保險櫃密碼都知道。于是昨晚趁着胡宇航不備,他就把林橋房間的鑰匙給偷了過來。
幾縷陽光斜斜照在書桌上,李漢寧平定了一下混亂的情緒, 說起來,他也是第一次幹這種偷雞摸狗的事兒。心裏還不太靠譜。以防萬一,他裝了一把刀放在口袋裏。
當然,帶刀只是用來壯壯膽子,他的目的只是偷錄林橋的聲音和她寫的稿子。
而一門之隔的卧室裏,陸熙年悄悄站在門縫前,他親眼瞧着李漢寧走到了客廳的桌邊,先往桌子下面扣扣索索,撕下了一捆膠帶紙,再拿出了貼在桌肚裏錄音筆。
一室的暗流湧動,陸熙年的呼吸頓時急促起來,這錄音筆他看着很眼熟,跟林付強用的是同一款。這麽說來,指使李漢寧進來的人,跟指使林付強夫婦的人都是同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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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更加緊張的是:客廳和卧室之間只有短短數步的距離,昨晚他跟橋橋的親熱過程,想必也被這支錄音筆給錄了進去!
幸好李漢寧沒打算現在聽錄音,當他把錄音筆塞進口袋的時候,“啪嗒!”一聲,一不小心,水果刀從他的口袋裏掉了出來,刀刃反射着日光,陣陣寒氣直往人心尖尖上冒。
陸熙年臉上瞬間失去了所有的血色,額頭上的冷汗直冒,腦袋裏的一根弦坍圮殆盡。繼而憤怒情緒如翻江倒海一般湧出來。
李漢寧這是帶着刀來到了林橋的卧室!如果說,昨晚不是他僥幸留在橋橋的房間裏過夜,今早又僥幸沒有早點起床——那麽橋橋将要面臨的後果是什麽?!
陸熙年不敢往下想了,因為那是他無法承受的後果。
不管他跟李漢寧從前的關系是什麽,考慮到對方現在是個家賊,難保會做出狗急跳牆的舉動,陸熙年便悄悄發了一條短信給胡宇航,讓他帶着保安趕快過來支援。
接着,他舉着手機對準李漢寧,錄下了他持刀入室的一幕幕,方便提供給警方當證據。
李漢寧回收完了錄音筆,便來到了林橋的書桌前。他掏出手機,拍了拍桌子上的幾份稿子,這是林橋昨晚給肖壹文新寫的相聲本子。也是他要交代給杜鵬程的“任務”。
拍完了之後,李漢寧正要撤出去,往後退到了門口,忽然看見玄關處有個衣架,上面挂着林橋昨晚換下來的一件毛衣。
李漢寧盯着這件毛衣上的花紋看,腦海中浮現出林橋美豔無比的臉龐。
要知道天藝劇場除了清純系的沈瑛瑛以外,能稱得上“大美女”的女演員,只有林BOSS一個,她走的是妩媚成熟路線。
李漢寧不禁色.向膽邊生,于是把毛衣摘了下來,深深嗅了嗅。
這一幕徹底激怒了陸熙年,李漢寧的舉止意味着什麽?!他是個男人,再明白不過。他不光是來偷拍稿子,還對橋橋意圖不軌!
陸熙年的五指并攏握成拳,骨節咯吱咯吱作響。
如果殺人不犯法的話,他現在也敢這樣做。
聞過林橋毛衣的李漢寧,臉上呈現出一種迷醉的表情來。他不禁走向了林橋的房間,想去找更多她的衣服。
結果他推開卧室門的一瞬間,陸熙年一拳揮了過來,正中李漢寧的鼻梁骨上。
李漢寧根本沒防備,還沒看清楚裏面的人,冷不丁迎面被他打了一拳。只這麽一下,他的鼻梁都被打腫了起來。
李漢寧痛呼一聲倒退到牆角,陸熙年趁機欺身而上,先是擡起膝蓋,死死頂住李漢寧的下半邊.身子,再用一只手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用力收緊。同時,他的另一只手迅速去搶奪李漢寧口袋裏的水果刀。
“陸熙年?!”
李漢寧這時候反應了過來,反手壓住了刀柄,不讓他拔出去。
陸熙年一時間奪不過水果刀,便揮出了第二記拳。李漢寧手上還拿着橋橋的毛衣,這一幕刺激得他骨子裏的血性全部爆發。
如果連自己最愛的未婚妻都保護不了,他還算什麽男子漢?!他這個從來不跟人動手的謙謙君子,也被逼上了梁山!
兩個大男人很快扭打到了一塊去,搶奪戰變成了貼身肉搏戰。
但李漢寧的身材比陸熙年高大一些,仗着力量的優勢,他很快反手抓住了陸熙年的衣領,把他重重往牆上一磕,再毆打着他的臉,嘴裏不幹不淨罵着髒話。
陸熙年身上的每一根骨頭都在吃痛,盡管臉上挨了幾拳,他仍舊不肯松手,拼命扯着李漢寧的口袋,阻止他把水果刀給扒出來。
“師哥!”
“師弟!”
好在這時候,胡宇航帶着保安和林橋趕了過來。
一進門,林橋第一眼看到了李漢寧手中的水果刀,她差點吓得背過氣去。
胡宇航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他看到這一幕什麽都明白了,于是率領保安團一擁而上,很快把李漢寧這個家賊給擒拿下。
“師哥!”
林橋此時也顧不上什麽了,她一下子撲到了陸熙年的身邊,只見他的半邊臉腫了起來,手臂割開了一道血口子,褐色的襯衫染紅了半截,地上都是二人混雜的血跡。
“我沒事。”陸熙年安慰道。
“你別逞能,你看看你自己!”
林橋趕緊從床底拿出個醫療箱來,她先用碘伏給他胳膊上的傷口消了毒,再用紗布包紮了傷口。但是他臉上的淤青和紅腫,她卻不知道該怎麽處理。
“哼哼,原來你們兩個是一對奸.夫淫.婦!”李漢寧氣呼呼道。
“滾犢子,林師妹早就當了陸師弟未過門的媳婦,你胡說八道什麽鬼話?!”
好老人胡宇航這回是真來火了,他指着李漢寧的鼻子罵道:“虧得師父他老人家從小收養你,把你帶到北京當做兒子一樣養大,你就是這樣報答師父的?!李漢寧,你個禽獸不如的畜生東西!”
沒錯,這李漢寧不光是吳燦榮的兒徒,還是吳燦榮從小收養的孩子。
李漢寧梗着脖子冷笑道:“師父?我哪裏來的師父?你說躺在醫院裏的那個老不死的?那不是我的師父,只是他的外公!”
陸熙年的拳頭又癢了,他立即上前幾步,林橋連忙抱住他的腰,她努力平息他的滔天怒火道:“師哥,你別跟他一般見識。馬上警察會逮捕他的!千萬別髒了你的手!”
胡宇航瞪了李漢寧一眼,他的失望和憤怒無以複加:“師妹,咱們別跟他啰嗦,這厮肯定是杜鵬程派來害你的,咱們把他帶去公安局!讓警察來撬開他的嘴巴!”
“我就不陪你去公安局了,我先陪師兄去醫院。”林橋更擔心陸熙年的傷勢,尤其是他的這張臉……師兄自己不感覺到疼嗎?
陸熙年不禁拉住了她的手,“我沒事,橋橋,待會兒我們一起去公安局。畢竟我是第一目擊證人,我需要給警察錄口供。”
“……好。”
她也拗不過師兄,唉,這倔脾氣的男人!
***
到了公安局裏,李漢寧也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賤.模樣。他死活不肯交代自己的幕後指使者是誰,卻反複說自己沒做錯。
甚至大言不慚道:“你們有什麽資格問我?!讓吳燦榮那個老混蛋來見我!”
陸熙年當然不可能把這件事告訴外公的,倒是林橋陪他一起去诘問李漢寧: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李漢寧來吳家門下學相聲,迄今為止已經20年了。
陸熙年還記得,那是自己8歲大的時候,外公有一次參加某個貧困縣的公益演出,為當地的孩子們籌集免費午餐的善款。
演出結束後,他随着外公去了一所破落的學校。那年邁的校長為了接待他們,便讓全校唯一一個會說快板書的孩子上臺表演了一段,那竹板打得有聲有色。
老人家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孩子,問他在哪裏學的快板?
孩子說:我在集市上聽了幾遍就會了!
“哎呦真聰明,你會說相聲嗎?”
“會!”那虎頭虎腦的孩子說了一段貫口,同樣是他從民間藝人那學來的口技。
外公再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李漢寧!”
後來,外公打聽到這個李漢寧的家世很困頓。他剛出生的時候父母雙亡,現在跟着奶奶一起生活,家裏窮的都揭不開鍋。
也是因為貧困的原因,小小的李漢寧到了9歲才開始上學。在那之前,他說的話認的字,都是在江湖藝人的攤邊學會的。
外公一下子起了憐才之心,說是好苗子不能這麽埋沒了,便把李漢寧收為了徒弟,再帶到了北京去學藝,親自教他評書和相聲。
李漢寧那時候跟杜鵬程住在一個房間。對待這兩名小小的兒徒,老人家真的是當做親兒子養。不僅托關系讓他們上了北京的藝校,還給他們每個月上千元的零花錢,讓他們有吃不完的零食和穿不完的新衣服。
可是誰知道,二十年後人心難測,杜鵬程和李漢寧都成了吳門的叛徒。
面對陸熙年的質問,李漢寧還賊裏賊氣地笑道:“我為什麽這樣做?呵呵,姓陸的我實話告訴你,我就是想氣死你外公!誰讓他現在不待見我了?他徒弟多了不起是吧?!”
李漢寧的思維邏輯不難理解,升米恩,鬥米仇。吳燦榮在他身上付出的太多,卻根本沒有把他教育成才,反而激發了他心中的恨。
二十年前,當吳燦榮只有三個徒弟的時候,李漢寧,杜鵬程和胡宇航,都是吳家的小少爺。老爺子給他們吃好的住好的,久而久之,李漢寧也覺得吳燦榮是自己的親爺爺,那麽爺爺對待孫子好,不是天經地義的道理?
後來三個兒徒弟長大了,胡宇航成了掌門的大師兄。而李漢寧跟杜鵬程玩在了一塊去。他們兩常常想北京的日子多美好啊,遍地都是開寶馬的大財主,而且每個大財主都摟着幾個漂亮的小妞。跟他們貧困的家鄉比起來,這裏就是有錢人的天堂。
但是要潇灑的前提是有錢呀!
他們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都是吳燦榮領到北京來學藝的兒徒,自己家裏自然是沒錢的。從小到大的吃穿用度都靠師父接濟。
結果那時候吳燦榮查出了心髒病,身體是一天不如一天。這種情況下人心思變,于是他們打起了老爺子遺産的主意。
杜鵬程就跟他說:“老四(他在師門中排名老四),陸熙年現在不說相聲了,你說,老爺子死了以後,這上億的遺産會給誰?”
李漢寧也惦記着老爺子的遺産,甚至覺得自己也是吳家的繼承人,于是道:“我們幾個都是老爺子養大的兒徒,起碼要給個三四千萬吧!”
“可惜了,天藝劇場在大師兄的手裏。”杜鵬程在算賬方面是一把好手,“如果把這劇場的地皮賣掉,起碼也值兩三個億!
這句話讓李漢寧怦然心動,杜鵬程的話正中他的下懷。等吳燦榮死了以後,他們兄弟兩個再瓜分天藝劇場,豈不是一下子成為了億萬富翁?抵得過說一輩子相聲。
于是李漢寧成了師門的第四個叛徒。當初合謀北展事故有他的一份,只不過杜鵬程暴露的早,他直到現在才被陸熙年抓住。
雖然被抓了,李漢寧死活都不會承認自己做的是錯事。他只認為:是吳老爺子後來不待見自己,是老爺子不愛惜人才,是老爺子後來怠慢了自己,是老爺子對不起他在先!
還有面對陸熙年,李漢寧也是一肚子的氣,主要是因為嫉妒陸熙年的出色。大家都是一塊長大的,現在陸熙年成了大明星,紅遍了大江南北,資産都是按照上億算,那憑什麽他們還要在劇場沒混出個人樣來?!
“你TMD的有錢了不起是吧?!”
“你小時候根本就不如我,快板相聲你哪一樣比得上我?!都是你外公偏心,把你送進了娛樂圈,他怎麽不把我送進去當明星?!”
“你憑什麽有一大群女粉絲,我卻連個漂亮的女人都撈不着?!”
“陸熙年,你敢說你外公對得起我嗎?!”
嫉妒已經完全扭曲了李漢寧的心理,他完全是農夫懷裏那條冰冷的蛇。可怕的不是一輩子坐井觀天,而是他看到外面的世界有多麽精彩,可自己什麽都撈不着。
更何況,陸熙年是跟他一起長大的發小。他以為陸熙年的才華還不如自己,都是吳燦榮偏心偏袒陸熙年,把錢都拿去給外孫闖蕩娛樂圈,卻不送他出道。
因此李漢寧更加痛恨吳燦榮,覺得是吳燦榮耽誤了自己的錦繡前程。更別提什麽小時候的養育之恩,他真巴不得吳燦榮去死。
“……滾!”
聽到這些話,陸熙年再一次怒火攻心。
最後是林橋把陸熙年拉了出去,要是再審下去的話,她擔心陸熙年會氣出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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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公安局,林橋先陪師哥去了一家私人診所那邊,處理了一下他臉上的傷口。
李漢寧這次下手可真夠狠的,居然專門往陸熙年的臉上打。其實從她和醫生的角度來看,陸熙年這一次屬于“完全破相”了。
他臉上最好看的部分無疑是優秀的眉骨和俊挺的鼻子,輪廓比歐羅巴人還深邃,完全繼承了他父母相貌上的所有優點。光是這兩個部位,就令他成為了男星顏值天花板。
可是現在,一個紅腫一個淤青。往日裏漂漂亮亮的大師兄,現在成了個金魚泡泡眼。好在醫生說沒有傷筋動骨,養幾天就能好。
包紮完畢,林橋帶着陸熙年回了他自己家——還不是吳老的別墅。要是她領着這樣的金魚泡泡眼陸熙年去見吳燦榮,不用想都知道,老人家肯定要再犯心髒病。
回了家,陸熙年還是怒火難消,于是自個躺在床上生悶氣。他也算經歷過許多大風大浪,但李漢寧的背叛完全是意料之外。而且對方明顯是沖着橋橋而來,還有那聞毛衣的一幕……簡直是他一生的心理陰影。
林橋陪着他說些開解的話,陸熙年沒心回答,也全程沒關心過自己的臉有多慘不忍睹。他只是後悔自己小時候不懂事,早知道有今天的話,他就不能讓外公到處收徒弟。結果給師門收回來一群白眼狼。
林橋看他手臂也傷的不輕,這幾天是沒法自己做飯了,于是打了個電話,讓胡宇航把爸爸送過來。她打算就宿在他家裏。再借用他家的廚房,難得賢惠了一把,做了幾道小菜,燒了一鍋粥,讓他先填飽肚子再說。
直到吃飯的時候,胡宇航把爸爸送來了,林國棟小朋友看到陸熙年的第一句話是:
“怎麽昨天還好好的,今天一下子變得這麽醜?!”
“……”
這句話成功打擊了陸熙年的自尊心。
不是林國棟的提醒,他都把臉上的腫痛給忽略掉了。陸熙年立即站起身來,想跑去鏡子前看看自己的臉到底有多醜。
還是林橋攔住了他,保護破相的師兄人人有責,“你不醜,你超級英俊潇灑帥氣的!”
陸熙年:“……”
橋橋從來都沒誇過他帥,而且她比較擅長說反話。現在,這句話讓他明白了自己的臉肯定是慘不忍睹到了極點。
林橋趕緊給他盛了一碗粥,“你別着急,你這臉過幾天就好了,來,這個綠豆湯清熱解火的。”
“橋橋,對不起,這件事我也有責任。”
陸熙年嘆了一口氣,他真的是越來越後悔,當初怎麽把天藝劇場交給了她?!
他以為天藝劇場可以成全她的夢想,卻沒想到,自己也把重重危險帶到了她的身邊。害得林橋現在面臨腹背受敵的局面。外部有傳統大會,內部還有李漢寧這種藏着的奸賊。
陸熙年第一次産生了放棄天藝劇場的想法。這不是開玩笑,于是道:“要不然,我們把天藝劇場賣掉算了。再把賣的錢分給沈瑛瑛和師哥他們,大家好聚好散一場。”
“……啪嗒!”
林橋手中的筷子都驚掉了,陸熙年想賣掉天藝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