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二日下朝後,幼帝慌慌張張地将應璟召去禦書房,張口就道:“舅舅你就別攔着荀紹了,她要去做羽林郎就讓她去嘛!”

應璟微微蹙眉:“陛下何出此言?”

幼帝伸出小肥手故作老成地捏捏眉心:“舅舅有所不知,她一早入宮來見過朕。”

荀紹今早一起床就叫竹秀給自己弄弄臉,怎麽楚楚可憐怎麽弄,然後直撲宮中,說要見幼帝。

因為太後大力支持,郭公公不僅迅速将她領去了陛下寝宮,還将所有宮人給趕了出去。幼帝朝服都還沒換好,差點躲去床底下。

荀紹穿着大袖褂衣襦裙,淡施脂粉,苦着張臉,确實堪憐。她上前幾步,跪倒在地,一把抱住幼帝雙腿開始懇求:“陛下,求您讓臣做散騎常侍吧!”

散騎常侍是常伴君側的職務,多以士人充任,以谏君王得失。幼帝一聽她這是要終日黏着自己啊,拼命掙紮道:“此、此事自有寧都侯安排,你跑來找朕做什麽!”

“陛下有所不知,”荀紹假惺惺地抹抹眼睛:“就是國舅提出讓臣來做散騎常侍的,只是還沒定下而已。臣原本只想做個羽林郎,能在皇宮邊上待着,隔三差五見您一次就心滿意足了。可是既然如今有這機會,豈能眼睜睜看着它溜走?所以陛下您就成全我吧!”

幼帝氣得大嚷:“不行!你做羽林郎就行了!做什麽散騎常侍!”說完不由分說開始大叫郭公公,再不想跟她廢話。

應璟聽完長嘆一聲,荀紹必然是看出了幼帝排斥她,所以才故意激将。可這法子也的确有效,畢竟他多年經營的形象在這兒,皇帝的命令可不能不聽。

“陛下放心,此事臣已有安排。”

幼帝撅着嘴道:“反正只要不讓她做散騎常侍就行!”

“是。”

走出宮門時天降小雨,有宮人殷勤地要去為應璟取傘來,眼前卻已有人遞了一把過來。

他擡頭一看,是個妩媚的紅衣姑娘,嬌俏地沖他笑着:“國舅,這是我家女公子讓我給你的。”

應璟朝她身後一看,荀紹撐着傘站在馬車旁,細雨霏霏,她绾發着裙,是一幅煙雨佳人的畫,他不禁多看了幾眼,待視線落在她臉上,才發現他笑得有多得意。

難怪,原來是等在這裏得瑟來了。

應璟收回視線,向竹秀道了謝,眼神在她胸前掃過,勾起唇,故意大聲道:“你們女公子留你這樣的随侍在身邊,還真是有勇氣啊。”

竹秀還沒回味過來,荀紹已經注意到他的眼神了,低頭看看胸前,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無恥!”

“大膽!竟敢對寧都侯無禮!”

荀紹轉頭看去,應璟的馬車邊騰地竄出個人來,一身侍衛裝束,左手按住腰間佩劍,右手作勢拔.出,對她怒目而視。

“喲,飯桶啊,原來你還跟着他吶。”

侍衛原本威風凜凜的臉瞬間爆紅:“我叫範一統!不是飯桶!”

荀紹切了一聲:“挺威風啊,剛才你一直盯着我們家竹秀以為我沒看到?跟你家公子一個德行!”

應璟撐開傘走過來:“什麽德行啊?”

“貪財好色,無恥。”

“哦,是嘛。”

荀紹反被他輕描淡寫的一句噎得說不出話來,大聲招呼竹秀就要走人。

“慢着,”應璟叫住她:“就按你所說,擺擂,勝者為羽林郎。”

荀紹臉色霎時春暖花開:“好,一言為定!”

“驷馬難追。”

朝中官員擺擂是第一次,荀紹原本是打算低調地打一場就完了,免得又惹來指指戳戳,自她接了訂親诏書,耳朵都生老繭了,真不能再惹出什麽風波了。

可人算不如天算,不出幾日此事便傳得全城皆知。她出個門也被一大群人圍觀,有姑娘替她鼓勁,有男子對她不屑,弄得她都不好意思出去了,好幾日沒沾到酒味。

荀家老管家感動地在荀老将軍牌位前上了好幾柱香,直呼蒼天有眼,女公子終于學好了,以後就算入了宮也不用擔心了雲雲。

竹秀是個愛玩的,人也機靈,荀紹不方便出門,她倒往外面跑得挺歡,這日高高興興回來跟荀紹說:“我知道要跟你打擂的那個是誰了。”

荀紹正倚在榻上看書裝斯文,聞言立即坐起:“誰?”

“只是個初出茅廬的世家子,武藝平平,居然一上來就要做羽林郎。”

“那想必是應璟收了他的賄賂了。”

“啊?”竹秀眨眨眼睛:“不會吧,他看起來不像那種人啊。”

“那是你對他不了解。”荀紹将書随手一丢,理理衣擺:“你來中原沒幾年,不知道他的往事,他當初可是領過兵的,後來為什麽回來做文官?就是因為他覺得油水多!”

“哇,想不到他長得斯文俊秀的,倒是一肚子壞水嘛。”

“哼,你才知道啊。”荀紹下了榻,準備出去練武,忽然叫了一聲:“糟糕!忘了先跟他把規則定好了,這家夥肯定要陰我!”

應璟并沒有給她機會準備,沒幾日就差人送來信函,請她赴校場比武。

到了這一步也無需多想,荀紹整裝上馬,精神奕奕地出發了。

雖然之前此事已經傳播的沸沸揚揚,但荀紹萬萬沒想到到了現場竟這般誇張——校場外竟裏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不說,大批禁衛軍把守四周也不提,竟連皇家和大臣們也來了。

大家都不用忙的嗎?

範一統過來請荀紹下馬,大概是因為之前稱呼的事,還黑着張臉。

裏側設了幕帳,太後和一些皇室女眷坐在其中休息,荀紹過去見了禮,出來又拜見被衆臣簇擁着的幼帝,果不其然收到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注視。

鄧通平今日也來了,悄悄将她扯到一邊道:“你這丫頭,唉,真是不服輸!”但臨了還是說了句:“好好比吧。”

荀紹笑眯眯地應了,轉頭瞧見朝服翩翩的應璟已經走上校場中央,料想是要開始了,趕緊走了過去。

“對手呢?”

應璟笑笑:“本侯還沒說規則呢。”

荀紹心裏咯噔一聲,就知道這小子要使詐。

“今日比試分三場,一場和城門校尉比,二場和原羽林郎比,三場才是和候選者比。你可有異議?”

太無恥了,那世家子武藝平平,就找別人來助陣,竟還找了鄧通平來壓她!

“末将并無異議,請寧都侯開場吧。”

應璟點點頭,示意士兵鳴鑼。

城門校尉是個四十開外的漢子,圓目短須,高大威猛。他着了短打勁裝,自臺下一躍而上,竟也十分靈巧。

“在下未曾與女子比試過,若有唐突之處,還請荀校尉見諒,請荀校尉挑選兵器。”

武藝場上男子大多輕視女子,荀紹早已習以為常,也不客氣,既然讓她先挑,那就是給了她主動,賽場如戰場,矯情輸了和死了一樣,都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她黑色胡服,立領窄袖,将腰帶緊了緊,自架上拿下一杆長槍。

幼帝招呼應璟坐到跟前來,這會兒十分興奮:“依舅舅看,這一場誰會贏?”

“自然是荀紹了。城門校尉負責都城城門屯兵駐守,從未上過戰場,多帶刀劍,長槍還真不擅長。”

幼帝失望地嘆了口氣,不過轉念想到她打擂贏了也是羽林郎,不用時刻待在自己身邊,也沒關系,這才又開心了。

果然,第一場荀紹輕松取勝。

城門校尉以前也不是沒聽說過荀紹的名號,但一直都沒放在心上,此時落敗,臉上無光,去陛下跟前複命時一路都垂着頭。

幼帝安慰他道:“無妨,還有鄧羽林在,不用擔心。”

應璟低笑道:“陛下您這麽說,他會更難過的。”

校場外的百姓大約是知道了結果,喧嘩聲大了不少。

啧,荀紹心想難道自己的輸贏竟被這麽多人牽挂?果然都城百姓熱心啊!

鄧通平在喧嘩聲中上了臺,許多大臣見狀都有些憂慮,一個老者,一個女子,這怎麽看都有點不像話啊。

老丞相聽見大家的竊竊私語,仍舊打太極:“諸位先耐心一觀,其他的就暫且不要顧及啦。”

鄧通平對荀紹道:“老夫方才叫你好好比,便是不會讓你的了。”

荀紹拱手:“還請世伯不吝賜教。”

鄧通平點點頭,自武器架上取了柄刀:“荀家槍自有一套章法,我自幼學槍,大言不慚,也可稱作個中好手。今日你我不妨比個短處,你我皆不擅長刀法,就比刀吧。”

荀紹并無二話,自架上去了刀,挽了個刀花,道一聲“得罪”,搶先攻來。

鄧通平迅速拔刀,铿然格擋。陽光反射過刀背直刺而來,幼帝擡手擋着眼睛,又問應璟:“舅舅看這次誰能贏?”

“鄧羽林使的重刀,只怕最後會氣力不濟。”

幼帝托腮:“那荀紹豈不是又要出風頭了?啊……快來個人殺殺她的威風啊!”

應璟幽幽一笑:“不急。”

鄧通平和荀紹拼殺激烈,幾乎繞了大半個校場,最後還是荀紹占盡先機。

眼看就要取勝,她的眼睛忽然瞄到校場外遠遠有人跨馬而來,只逆着光的一個剪影,卻熟悉似歷歷在目。

“看招!”

鄧通平一聲大喝,她陡然回神,連忙回身應對,卻不慎跌坐地下。

應璟自案後起身,擡頭望過去,來人已經下馬,正朝幼帝走來,戎裝獵獵,英姿勃發。

他走下看臺,到了校場中央,低頭看向荀紹:“你輸了。”

荀紹轉頭又看一眼來人,咬牙切齒:“是你陰我!”

應璟語調微冷:“你這般激動,難不成是為他才回都的?”

作者有話要說: 日更君高調路過~~~~蹦擦擦~~~~蹦擦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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