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回都之後,冊封官職成了當務之急。

荀紹現任贊軍校尉,主要職責就是為将軍出謀劃策。但西北軍裏本身就有個大軍師在,礙着她和荀鳴的過節,幾乎從不讓她參與軍務,所以說白了她就是個挂名的,半分不用動刀動槍不說,連腦子和嘴皮子都不用動。

過去兩年裏,荀紹眼睜睜看着自己一張被風吹雨淋得黑不溜秋的臉退回到白皙水嫩,真是說不出的傷感。

所以這次回到洛陽,她是懷揣着一番壯志的。

太後這邊早有安排,因為宮中有應璟耳目她不放心,第二日一大早特地派郭公公悄悄登府送來密函一封。

荀紹拆開看後,猶豫片刻,叫來竹秀,讓她準備厚禮,要去拜訪羽林郎。

羽林郎統管皇家禁衛軍,只要拿到這個位子,就是開了個好頭,以後想拿回西北軍統帥一職就會容易許多。

太後的意思是,現任羽林郎鄧通平是荀老将軍的舊部,眼下行将辭官歸隐,繼任者尚未定下,叫荀紹去他府上走一趟,若能得到他親自舉薦,自然事半功倍。

荀紹心裏其實有些不是滋味,但官場歷來如此,哪有絕對的黑白。何況太後最後還說了句“以防應璟從中作梗”,實在太有道理。

鄧通平年事已高,但得知荀紹前來,竟親自出門相迎,未語先笑,再開口又隐隐帶上哭腔:“當初見面時你父親哥哥都還在,你不過是個小丫頭,如今轉眼就這麽大了,物是人非啊……那些狼子野心的魏國狗賊!該殺!”

荀紹對他大起大伏的情緒有點哭笑不得,但字字句句落在心裏又覺得堵得慌,趕緊招呼竹秀将禮物奉上,打了個岔:“世伯放寬心些,國家征戰歷來無休無止,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鄧通平嘆口氣,不再提往事,請她在廳中落座:“這次你回都本是好事一樁,只是與陛下訂親一事着實叫人吃驚,老夫到現在還有些不敢置信啊。”

竹秀忍不住搶先叫道:“羽林郎說的是,煩請您一定要好好勸勸我們家校尉,她這個一根筋的不開竅啊!”

“閉嘴!”荀紹瞪她一眼。

鄧通平笑着搖搖頭:“此事的确荒唐,若是彼此相差無幾也便罷了,你與陛下相差也太大了,如今朝中與坊間都對你頗有微詞,若非寧都侯力壓此事,只怕不知道要傳出什麽樣的風言風語呢。”

荀紹不以為然:“他哪會如此好心。”

“诶,此事千真萬确,寧都侯行事向來可靠。”

荀紹聞言微微皺眉:“聽世伯的口氣,似乎很欣賞他?”

鄧通平撫須而笑:“那是自然,寧都侯君子端方,進退有度,朝野誰不稱贊?當初先帝早逝,陛下登基,他居功至偉,卻只領了個侯爵,在朝中也從不居功自傲,待人謙和有禮,還多次以陛下名義大赦天下,減免賦稅。先帝在位時戰亂頻仍,如今能緩過氣來,其實多虧此人功勞啊。”

荀紹心中冷笑,那是他會做人而已,他的真面目又有幾人能看清?

鄧通平瞥見她神色,端茶飲了一口,讪笑道:“老夫知道你心有不甘,你自十三歲便建功立業,就是男子也少有比得上你的,可寧都侯說的也對,陰陽有序,男女各司其職,國中又不缺将才,若是将你推至沙場,倒顯得我朝中無人,豈非叫別國看了笑話?”

竹秀聽得氣憤,想要開口反駁,身形剛一動,卻被荀紹擡手攔下。

“那看來世伯是不可能舉薦我為新任羽林郎了。”

鄧通平一臉訝異:“原來你是為此而來?這……這……”他嗫嚅半晌,無奈道:“實不相瞞,繼任一事已經有了人選,如今吏部歸寧都侯掌管,若有變更,還得經過他啊。”

荀紹心中琢磨一番,問道:“敢問世伯,這人選是你自己選的,還是寧都侯選的?”

“是寧都侯挑好的,老夫也覺得可堪重用,便同意了。”

荀紹明白了,太後久居深宮,哪裏是應璟的對手,這貨早設好了套等她來鑽呢!

她辭別了鄧通平,出門跨馬,對竹秀說去宮中一趟。

“你這時候還有心情去見小情郎?”竹秀刻意寒碜她,騎在馬上晃着雙腿優哉游哉地唱苗疆山歌:“我家情哥哥喲,十八正年少喲……哦不對,我家情哥哥喲,是個五歲娃喲……”

荀紹狠狠抽了幾下嘴角,一甩馬鞭,丢下她先跑了。

早朝剛過,這兩日應璟在朝上出奇地給太後面子,倒弄得她如坐針氈,以至于荀紹入宮将鄧通平那事一說,她才反應過來,好一陣氣急敗壞。

“哀家還奇怪他怎麽如此安分,原來在這兒等着呢!你若是拿不下一官半職,這都城還怎麽待的下去?他這是要借着逼走你來破壞婚約啊!”

荀紹想了想道:“不會那麽容易,我已有辦法,只希望太後能恩準。”

太後忙道:“那是自然,你放手去做,哀家給你撐着。”

荀紹擡頭看看她,莫名憂傷,至少太後勇氣可嘉啊。

辭別太後出宮時,日頭已濃。一群宮人簇擁着幼帝朝壽安宮而來,恰好與荀紹迎面碰上。

荀紹的相貌生的讨巧,五官端麗,眉眼間又有幾分英氣,平常戎裝披身,自有一番英武之氣,改穿女裝時也有端雅娴靜之美——當然前提是她得斯文。

今日她着了胡服,束着細細的腰肢,愈發顯得那雙腿修長筆直,一路走來頗為惹眼。

幼帝擡頭時下意識多看了一眼,覺得這姑娘長得挺順眼,恰好又眼生,就順口問了一句,結果得知她是荀紹,趕緊調頭要走。

“陛下!”荀紹可不能當做沒看見他,追上前來行了禮。

宮人們一見,猜想未來皇後有私房話要與陛下說,趕緊退避左右。

幼帝半天沒理人,荀紹擡眼見他一副回避自己的模樣,以為是那挨千刀的應璟挑撥了什麽,新仇舊恨加一起愈發氣憤,頓生感慨:“陛下若是早些成年就好了,也好……”

“也好早日娶你是吧?你做夢!”幼帝瞪着紅通通的眼眶扭頭跑遠。

荀紹目瞪口呆,我是想說你可以早日自己做主啊陛下!

出了宮門,竹秀正等着呢,嘴裏還在哼哼唧唧地唱着那首歌,惹得宮門口的侍衛眼睛老往她這邊瞄。

荀紹走過去,以手遮額:“快走,別給我丢人。”

竹秀朝那群侍衛挺挺胸,妩媚地一笑:“丢人的是他們吧,哼!”

“……”荀紹只好自己翻身上馬,急匆匆地走人。

竹秀追上來,看看方向,疑惑道:“你這又是要去哪兒?”

“去寧都侯府!”

“喲~~~”竹秀清清嗓子,重新開唱:“五歲娃娃不知事,還是哥哥貼心暖……”

“我真想把你踹回苗疆!”

應璟下朝後去了趟別處,剛到府中,就見侍女對他擠眉弄眼:“公子,您真是料事如神,人果然來了!”

他立即回味過來,笑着解下披風交到她手中:“比我預料的還早了一天呢,請她去書房吧。”

書房臨湖而建,八角飛檐上懸有鈴铛,荀紹站在窗前,聽着清脆鈴聲,看着池中游魚,口中啧啧感嘆。

好地方啊,這時候要是有壺好酒,才是人生一大快事。

剛說完,竟真的聞到了酒香。

她深嗅幾下,順着味道走到門邊,白衣寬袖的應璟抱着酒壇笑眯眯地看着她:“你這嗜酒的毛病什麽時候能改一改?”

荀紹哼哼一聲,裝作一點也不動心。

可應璟将酒放到窗邊小案上,被風一吹,酒香愈濃,又饞的她猛吞口水。

他臨窗跪坐,轉頭看她:“今日若是來找我敘舊,那就坐下小酌幾杯,若是要說其他,那就好走不送。”

荀紹板着臉在他對面坐下:“我雖好酒,卻還有定力,否則軍中禁酒,你以為我是怎麽過的?你休要躲避,說!官職一事你想怎麽樣?”

應璟撐住額頭:“你來找我,必然是有了主意,不妨說說你想怎麽樣好了。”

荀紹擊案:“爽快!既然如此,我就直說了。羽林郎掌管宮中禁衛,乃是要職,既然如此,身負此職者需武藝高強,有勇有謀,是也不是?”

應璟點頭:“是。”

“那你舉薦那人是否擔得起這條件?”

“自然。”

“那好,我擺下擂臺,與他較量一番,勝者得之,如何?”

“擺擂?”應璟失笑:“我朝無此先例。”

荀紹一臉嘲諷:“國舅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守舊啊。”

“該守舊時就守舊,該推新也無需畏首畏尾。”他有意無意戳開了酒壇上的封口,酒香四溢,似将窗外粼粼碧波、遠山近水都氤氲成了詩畫。

荀紹頓時有些心不在焉,覺得他的臉都有些朦胧了。

汝南應氏的滌秋醉,多少年沒嘗過了。

她舔舔嘴唇,咳了一聲,恢複常态:“該說的我都說了,太後也無異議。你向來看不起我身為女子,這次剛好叫你長長眼。”

“我看不起你?”應璟用掌心覆住壇口,笑看着她:“我打算舉薦你做散騎常侍,正四品,高于羽林郎,這叫看不起你?”

荀紹怔了怔,随即又哼了一聲:“那是士人做的官職,我是武将。”

“做文官即可,武将就算了。”

“你……”

荀紹還要再理論,卻見應璟用手輕輕扇着壇口,幽幽問她:“真不想嘗一口?”

“你等着!明日就叫你改變主意!”她憤然起身離去。

應璟目送她離開,望望酒壇,嘆了口氣。

這壇酒釀了這麽多年,還想着暴殄天物一下,不想小饕餮長大了竟這麽能忍,變難纏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苗疆好聲音”竹秀女士的傾情出演,灑家終于有個女主的跟班是女性了_(:з」∠)_

話說,一到天冷就特別餓,我是一個人嗎?好想身邊放滿零食是多麽罪惡的念頭啊!誰來阻止我!饕餮要不得啊嗷嗚~~~~QAQ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