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

合浦郡中天氣反反複複,剛晴了沒幾天又開始落雨。應璟的舊傷也跟着繼續折騰,和談的事也給擱了下來。

沒幾日郡守來報,東夷國君總算到了,剛登上渡口。

應璟料想他一國之君,至少也會擺擺譜,不會太快談事,便繼續心安理得地養傷,哪知第二日就有下人來報,國君領着使臣親自來造訪,說要探望他的傷情。

荀紹自那日信函一事後好幾日都沒在應璟跟前走動,今日東夷國君前來,她這個“未來皇後”卻是不得不現身了。

東夷國君看上去三十出頭,相貌堂堂,只是身材有些矮小。雙方在書房中落座,他立即叽哩哇啦說了一大堆話,旁邊的使臣用心記下,又向應璟轉達:“我國陛下說東夷距離晉國路途遙遠,此次有勞二位前來合浦相見,實在慚愧。若有機會,我國陛下也很希望前往洛陽看一看中原的風土人情。”

應璟身子微微斜倚着,腿上搭着條雪白的狐皮,聞言微微笑道:“只要是做客,我國自然歡迎之至。”

東夷國君聽完轉達只是笑,看起來溫文無害,接着又命人奉上厚禮,開始關心應璟的傷勢,甚至連荀紹也有禮物。

可惜荀紹昨日就在東夷使臣跟前擺出了“惡毒正宮”的架勢,今日也要繼續保持,即使答謝時也冷着張臉。

坐了一會兒,還以為對方就要就此告辭,哪知國君竟然就着上次沒談完的條件就要繼續和談。

應璟猜想他們是對之前的結果不滿意,所以也不給他時間準備,只怕還是要鑽空子。但對方畢竟是國君,不好拂了面子,他也只有集中精神聽使臣轉述條件。

東夷國君的意思是,東夷只是海島之國,晉國要求的賠款數額太大,實在難以支付。但他們也不是不給,只是希望能将時間寬限一下,他們先支付一半,剩下的一半過十年後連本帶利一起奉上。

應璟的手指輕輕撫着狐皮,沉默許久才道:“我們中原有句老話叫做量力而行,所以我們晉國自知以往戰亂頻仍,國家艱難,至今便甚少再動幹戈。國君口口聲聲說東夷海島之國,那當初又何必做出沿海生亂,擾我民生之事?剛才本侯也說的很清楚了,我們晉國也很不容易,說白了也需要錢,所以對于寬限時間一事,實在是有心無力啊。”

東夷使臣眉頭皺得似打了結的繩,低頭在國君耳邊一五一十轉告了一番,對方臉色也是不佳,沉默了許久沒有說話,最終起身告辭便走了,說要回去再思考一下,回頭便給答複。

荀紹目送二人出了書房,轉頭問應璟:“你斷了他們最後一條後路,他們會不會拼死一搏?”

“所以我才叫一統去調兵啊,東夷狡詐,不得不防。”應璟捶着腿,看向她道:“我還以為你剛才會勸我答應他們呢,身邊跟着個女子,辦事的時候總擔心會有人婦人之仁。”

荀紹冷嗤:“卧薪嘗膽的故事我還是知道的,若是給了東夷喘息之機,這十年只怕他們要以此巨債為國恥來激勵百姓,反而更有鬥志,豈不是給十年後埋了隐患?”

應璟點頭:“還好,大事上面你不傻。”

荀紹蹙眉:“難道我其他事情就傻嗎?”

應璟閉目養神,懶得作答。

午間太陽乍出,到了晚上竟還出了星星。吃完了飯,荀紹閑得無聊,拎了壺風酒爬去屋頂上吹冷風豪飲,心裏還在琢磨着白日裏東夷國君造訪的事。

以他們的國力,除非是想自取滅亡,再開戰是不太可能的了,所以應璟調兵也就只是防範一下,震懾震懾對方,肯定派不上用場,所以應該用不了多久就能回都了吧。

半壺酒下了肚,身心舒暢,她仰躺下來,手枕在腦後,望着天上稀疏的星辰。不遠處傳來悠揚簫聲,沉沉婉轉,暗含蕭瑟,在這秋夜裏聽來,忽然叫她想起西北軍中歲月。

戎馬關山月,倥偬少年行……

聽得好好的,荀紹人忽然一驚,翻身坐起,感到已有人從下面走廊快速跑過去,腳步又輕又淺,顯然是身懷武藝。

她連忙躍下去,只看到黑影一閃,朝後方掠去,立即追上去。

簫聲早就停了,荀紹追着那道影子跑了一會兒,卻見他到了後院,一下翻過牆頭出去了。她不禁奇怪,這人是不認識路還是害怕她所以跑了?怎麽感覺才剛來就走了,難道就是太閑所以跑來郡守府溜達一圈?

她轉過身要回去,忽然聽見遠處範一統大喊一聲:“誰!”接着便是一連串追逐的腳步聲,心中納悶,難道來的不止一人?

不對……她走了幾步停下,看這樣子,似乎是調虎離山啊。

她驟然想起什麽,趕緊朝應璟住處跑去,果不其然,房門口哪裏還有侍衛。

房門大開,她跑進去時,眼前剛好倒下一人,應璟慢慢挪着步子過來,拔.出那人身上長劍,看她一眼:“我高估東夷國君了,還以為他有什麽好計謀,原來就是要抓了我來談條件。”

荀紹也想通了:“難怪今日來探望你,分明是來探虛實的。”

“他們肯定還有幫手,我們趕緊避一避。”

應璟要往門口走,被荀紹攔住:“就你這速度能跑多遠?”

“那要不你再背我一次?”

“呸!”荀紹将他往床幔後面一推,伸手就要扒他外衫。

應璟張開胳膊一副予取予求的模樣:“床就在旁邊,要不要我躺上去?”

“殺手都要來了,你能別玩兒了麽!”荀紹打散頭發,将他外衫在自己身上一披,又将那殺手屍體拖去床下,發現他腰間有個小竹哨,頓時了然,拿起來吹了一聲,吹滅燭火躺去床上。

外面腳步匆忙,殺手們聞信而來。

幾人借着微弱的光亮看到床上躺着個人,以為同伴得手,當即便要上前來拖人。

荀紹一躍而起,腰間軟劍靈如游蛇,頃刻斷了兩人手腕。後面的人迅速襲來,被她低頭避過,剛好挑了膝蓋,摔倒在地哀號不止。

範一統跑出不遠,也聽到了竹哨聲,匆忙趕回,聽到打鬥聲忙命人挑起燈火,卻見滿屋狼藉,地上幾人黑衣覆面,早就不再動彈。

荀紹收好軟劍,過來一看,怒極攻心:“怎麽會這樣?”

應璟從床幔後走出來,看了看道:“這些都是死士,可惜,要是抓到活口,就能再勒索東夷一筆了。”

荀紹嫌棄地看他一眼。

不出一盞茶時間,郡守就趕來跪在應璟身邊告罪,哭天抹淚,直扇自己嘴巴,說自己疏于守衛,險教奸人得逞。

等他半邊臉都腫了,應璟似乎才發現他在自殘,趕緊阻止:“诶,此事怨不得郡守,是本侯堅持用自己人守衛,出了差池自然也是自己一力承擔。”

郡守心想等您老真出了事兒,到了陛下跟前可就不這麽算了啊,以後再也不要接待高官寵臣了,要命啊!

此事之後,東夷分外安分,又見合浦郡內渡口和關卡都把守着重軍,再沒有任何舉動。

應璟就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般,天氣晴好之後休養了幾天,腿腳利索了一些,主動宴請招待了對方幾回,之後便直截了當地提到了和談之事。

東夷國君在條款上按下印玺時,臉色鐵青,荀紹覺得他那力道都快把印給壓碎了。

此番受挫,對方自然也不想再逗留,當日便乘船走了。

他們一走,荀紹覺得自己也能回都了,心情大好。

誰知應璟卻不急,他腿腳剛恢複,這幾日四處溜達,像是要把這段時間沒走到的路都給補回來。

好幾次見到他,荀紹都想提醒他一句該回去了,可又怕他故意跟自己對着幹,硬是忍耐着沒做聲。

直到過了七日,應璟一早下了命令,吩咐收拾東西,啓程回都。

荀紹動作奇快,心更是早一步就飛回洛陽了。

竹秀一邊收拾一邊嘆氣,這個不經人事的木頭,怎麽不多留幾天呢!

回去時與大部隊一起,總算是替天子出行的陣仗了,浩浩蕩蕩,沿途叫人奔走圍觀。

郡守帶着人親自将衆人送出城門,荀紹看着他一直陰笑,笑完又跨馬去車邊揭了窗格上的簾子朝車內的應璟笑,後者頻頻點頭:“會處理他,一定會處理,放心。”

出城門往西行了三十裏,忽然所有人停下,應璟自車中走出,問一個侍衛道:“一統人該回來了吧?”

正說着,範一統從遠處馳馬而來,荀紹這才想起之前啓程沒見到他。

範一統到了跟前,朝應璟行禮道:“公子,都已準備好,現在即可去含光寺。”

應璟道:“那就走吧。”

荀紹訝異道:“怎麽,你還要去逛寺廟?”

“是啊,三妙之一,豈能不去?你要不要一起去?”

荀紹只對酒有興趣,剛要搖頭,竹秀過來慫恿道:“去吧去吧,我也想去看看漢家的寺廟呢。”

“無趣。”話雖這麽說,荀紹向來遷就竹秀,到底還是去了。

含光寺在山上,好在山勢不陡,山道也開得寬闊,馬車一路行馳上去,毫無阻礙。

已是傍晚,秋陽疏懶,風過微涼。荀紹依舊沒什麽興致,下了車走在最後,擡頭卻見應璟走得很快,已經進了寺門。

寺廟中一個香客都沒有,更有重兵把守。一個中年女尼率領弟子們出來将衆人迎去大殿,荀紹才知道這裏是個尼姑庵。

幾人大眼瞪小眼在殿中站了一會兒,有陣急促的腳步聲自外而來,荀紹轉頭看去,進來幾個年輕女尼,為首之人雖身着僧衣卻未剃度,盤發戴帽,容顏嬌麗,快步走到應璟跟前,欣喜道:“子岸,你來接我了嗎?”

應璟行了一禮:“是,公主在此為先帝守孝兩載,是時候回都了。”

女子眼中盈盈含淚:“滿朝之中,也就只有你還記着我了。”

荀紹在旁邊看了好一會兒,總算想起來了,當朝只有一個公主,就是先帝胞妹永安公主,難怪回都後一直沒見着,原來是在此為先帝吃齋守孝。

竹秀從旁邊幽幽冒出來,戳戳她的胳膊:“看來你得打起點兒精神了。”

“啊?”她莫名其妙。

作者有話要說: 日更君今天有點傲嬌,要輕摸,要愛撫~~~

話說,有沒有什麽東西能快速止咳?這幾天我快咳破喉嚨了,吃了川貝枇杷膏,喝了枇杷水,貌似都沒啥效果啊,這是要讓我化身嬌弱女紙的節奏嗎?甩手絹捂嘴咳~~~~~

另外,幼苗要愛護,大家多多留言噻,抱腿撒嬌~~

☆、十一章

怎麽也沒想到來這裏一趟,回去就帶上了個公主。

永安公主本人是個很和善的姑娘,聽說了荀紹的身份後頓生敬仰,一路上都将她留在自己車內與她親密說話,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一對姐妹。

本來荀紹在應璟不毒舌的時候還會偶爾鑽進他車中坐坐,現在見公主一副恪守禮數的皇家風範,自慚形穢,為了避嫌,就再也沒有私下跟應璟接觸過。

竹秀看得心急,途中休息時對荀紹說:“你趁機打聽清楚這個永安公主對國舅的心思,要機靈點。”

荀紹攤攤手:“這跟我又沒有關系。”

“……”

荀紹沒有向永安公主打聽什麽,永安公主倒是問了她許多問題。

一開始是問她在西北的生活,永安公主常年居于深宮,對外面天廣地闊很是向往,往往聽得入神,聽荀紹說起戰事時更是認真,吃緊時眉頭緊皺,得勝時笑顏如花,叫荀紹這個說話的萬分滿足。

到後來她也會問一些別的,有關應璟的最多。

“本宮離開兩載,也不知道他成親了沒有。”

荀紹回想了一下:“應該沒有,我記得沒見到過,也沒聽他提起過。”

永安公主眉頭舒展,緊接着又深深鎖起:“他姿容絕豔,文采風流,又身居高位,身邊只怕本也不缺什麽知己紅顏。”

“……”荀紹好想問一句:公主您剛才說的是哪位?

來的時候他們行路的速度非常快,現在因為有公主在,應璟怕她沿途颠簸辛苦,下令減速,于是整個隊伍一下成了游山玩水的狀态。

荀紹有點不舒服,這什麽意思,合着之前就沒把她當女人看待?怎麽就沒對她這麽好過!

竹秀逮着機會又來慫恿:“有什麽不滿你直接跟國舅說啊,他肯定會喜歡聽到這些。”

“啊?”

“不是,我是說他肯定會聽取你的意見。”

荀紹想了想,搖頭作罷:“人家是公主,金枝玉葉的,本也應該,我可不能斤斤計較,顯得我荀家人小家子氣。”

竹秀急得想撓牆,平常挺聰明的一個人,怎麽遇到感情的事就這麽木呢!

路上走得慢,停頓機會自然也多。快到洛陽地界時,又整隊休息,應璟之前舊傷複發的事不知怎麽叫永安公主知道了,她一改常态,竟然下車親去問候。

荀紹因為跟永安公主同車,只好跟過去,瞧見應璟在永安公主面前溫文爾雅、談吐得當,真心覺得虛僞。

公主不要被騙,這不是真實的他啊!

待永安公主回到車上,應璟叫住要走的荀紹:“你看看人家公主多有風度,你身為下屬,怎麽就不知道關心一下本侯的傷勢?”

荀紹擺出張無辜的臉:“當時寧都侯您最嚴重的時候,可是屬下背您過河的呀,這還不算?”

應璟笑起來:“此事你可讓公主知道了?”

“沒事兒我說這個幹嘛?”

“偶爾提一提也無妨啊。”

荀紹心道:毛病,公主還能賞我不成?

回到洛陽已經是秋霜深重之時,朝中諸事如常,只是公主回都,大臣們都派了女眷入宮觐見,着實熱鬧了一陣子。

幼帝跟這個姑姑還是很親的,恰好舅舅又立下一功,便很有興致地說要大設宴席。

荀紹忝居功臣之列,不敢擺譜,當晚早早換上官服去了宮中。

太後得知她已入宮,叫郭公公先叫她去壽安宮說話。

荀紹路上搜羅了一下,此行整個過程應璟都表現得中規中矩,實在挑不出差錯,只怕要叫她失望了。

太後正在飲茶,宮燈剛剛點亮,茶香袅袅,她那張年輕的臉在升騰的熱氣裏朦胧嬌媚,難怪當初能得先帝專寵多年。

荀紹行了禮,她立即收起閑适之态,口氣很急地道:“永安回來了,這下又多了樁心頭大患。”

荀紹聽得一愣:“公主弱質女流,能有何威脅?”

“唉,你是不知道,她心儀應璟久矣。此番應璟将她迎回來,也不知是存了什麽心思,若是哪日忽然求陛下賜婚,陛下必然答應,屆時他有了自己的子嗣,還有一半皇家血統,你想想陛下還有何地位可言?說不定哪一日就會被取而代之了。”

荀紹明白了,但也覺得事情不會那麽嚴重:“回太後,臣以為,先帝尚有其他子嗣,寧都侯應該不會冒這種險。”

太後搖頭:“他能壓住他們扶持陛下登基,就能再壓住他們成就大事,哀家實在不能冒險,否則哀家何必明知永安心意,卻到如今也不讓她遂願?”

荀紹眉頭皺了皺:“太後與臣說這些,有何打算?”

太後道:“哀家的打算很簡單,你這一路不是與永安交好嗎?那就想法子破壞了他們的感情,總之只要他們無法結姻,陛下就多一分保障。”

荀紹垂頭稱是,心裏只覺得不妙,搭了自己結了姻緣也便罷了,現在居然還要去拆人家的姻緣,這不是作孽嘛!

說完話宴席開場的時間也該到了,荀紹先走一步,故意沒跟太後同往,到時就見殿中早已群臣皆至,歡聲笑語不斷。

她習慣性地朝右首一掃,周豐容未着戎裝,深紫寬袍,雍容華貴,那張臉卻也愈發顯得冷若冰霜。但她還是上前打了聲招呼:“此行多虧大将軍的東夷情報相助,荀紹特來拜謝。”

周豐容擡頭看她一眼,微微颔首。

荀紹讪笑了一下,退回了自己座位。

這時殿外太監高唱陛下到場,百官起身相迎,幼帝走了正門,小小的身子努力将身上那套玄色貴重的朝服撐出氣勢來,但怎麽瞧還是圓滾滾的像顆丸子。

他的身後竟跟着應璟和永安公主,一個姿容端雅、步步風華,一個宮裝典秀、嬌若芙蓉,看着還真是挺般配的,再加上前面的幼帝,就算說這是一家三口也有人信啊。

荀紹掐了一把手心,望着永安公主心裏嘆息:真是對不住啊公主,你們再般配我也得拆了你們啊,其實我也很掙紮的,所以千萬不要埋怨我啊……

太後是最後一個來的,落座後對永安公主噓寒問暖,絕對是個好嫂子的模樣。

幼帝宣布開席,衆人觥籌交錯,不多時,侍中大人開始歌功頌德,先是稱贊陛下,再接着誇贊寧都侯,舉着酒盞道:“我大晉有大将軍這樣天縱英才的将領,又有寧都侯這樣智謀過人的文臣,必然成就太平盛世啊!”

不少大臣都附和不斷,周豐容卻不見領情,反而說了一句:“總領朝政的是老丞相,豈可忘了他老人家的功勳?”

本來此戰由周豐容前線平定,應璟戰後和談,相輔相成,專門誇獎這二人也無可厚非,只是周豐容如今這麽一提,就像是怠慢老丞相了。侍中沒想到會落的這般窘迫,吶吶縮回了舉杯的手。

老丞相笑着緩和氣氛:“大将軍太謙虛了,老夫一把年紀了,看到大晉朝堂英才輩出,委實欣慰啊。”

坐在應璟身後的客曹尚書令微微探身對他道:“大将軍是在嫌寧都侯位高權重壓了丞相了呢。”

應璟把玩着酒盞,頭未回,低笑一聲:“我在合浦郡避開了他的耳目,又提拔了好幾個将領接管了他的駐地,他自然不忿。”

一直注意着二人暗潮洶湧的荀紹不禁憂愁,看來這兩人的矛盾比她想象的還要深,周豐容雖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将才,官場詭谲卻未必是應璟的對手,又是一副心高氣傲的性子,希望以後不要吃虧才好。

幼帝畢竟年紀小,撐不了多久就困了,宴席因此早早結束。

荀紹出門時恰好和周豐意撞到,他笑道:“多日未見,又剛好順路,荀大人若不介意,可與我們同車回去,路上也好與在下說說合浦見聞。”

荀紹聽他說“我們”便下意識看了一眼他身邊的周豐容,立即點頭:“好啊。”

周豐容原本覺得男女夜晚同車而行不合禮數,但見荀紹已經答應,又不好不賣面子,沉默着朝前走了。

荀紹正要加快腳步跟上,忽然聽見身後應璟說話的聲音,轉頭一看,原來是永安公主身邊的侍女在跟他說話,因為太小聲,根本聽不清楚,只聽見他回道:“天色已晚,公主還是好好休息,改日再出宮拜訪不遲,本侯屆時會派人護送,也不用委屈公主與本侯同擠一車。”

那侍女似很堅持,還在說叨。

荀紹一聽,原來永安公主在恪守禮教的背後低調地主動着,心裏又開始掙紮,最終還是叫住了前面的周豐意,無奈道:“忽然想起我路上還有點事,下次再與你們同行吧。”

“這樣啊,那好吧。”周豐意不以為意,朝她行禮告辭。

荀紹返回到應璟身邊,努力擠出抹笑:“寧都侯,您不是說有要事要與下官商量?下官在等呢,什麽時候走啊?”

應璟詫異地看她一眼,立即會意:“這就走。”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的妙方,我會逐一嘗試的,直到攻克咳嗽為止!

咳地太厲害了,狀态不佳,今天更得有點遲,騷瑞~感謝每個撒花留言的妹紙,愛你們,狂吻!!!放心,不會傳染的~=3=

☆、十二章

扯謊容易圓謊難。上了車後荀紹努力搜刮理由準備忽悠,卻聽應璟開門見山道:“你是聽了太後的話才來的吧?”

荀紹心思一轉:“哪裏,是我想問問寧都侯此次合浦之行算多大的功勞,下官有無升官能啊?”

應璟失笑:“你就不用找借口了,你與其順從太後,倒不如順從我,至少我能給你的,比太後要多的多。”

荀紹見他将話說得這般露骨,也不遮掩了:“我與你不同,我知恩圖報,當初先帝對我有知遇之恩,若非他破格讓我做了校尉,只怕我早就離開西北軍了。”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先帝是先帝,太後是太後,別說提拔你,只怕她自己還自身難保呢。”

荀紹怔愕擡頭,他半張臉隐在晦暗燈火裏,似孤山寒月,瑟瑟冷然。

二人一時無話,車外忽然馬蹄陣陣,到了跟前,響起範一統的聲音:“公子,屬下有事要禀。”

應璟揭簾,範一統探身過來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他微微颔首,轉頭對荀紹道:“我還有事,讓車夫送你回去吧。”說完徑自下車,騎了侍衛的馬,與範一統一前一後絕塵而去。

荀紹見他行為神秘,本有些好奇,但一想已經完成太後囑托,也沒必要跟他繼續糾纏,便獨自回去了。

竹秀還未睡,坐在她房中無聊地挑着燈芯玩,見到她回來,幾步沖過來問:“如何了?”

荀紹莫名其妙:“什麽如何了?”

“公主和國舅啊?他們之間有戲麽?”

荀紹盯着她左看右看:“你不會看上應璟了吧?怎麽最近對他的事這麽關心?”

竹秀瞬間火大:“我還不都是為了你!國舅位高權重,與你年紀适合,最重要的是他還對你有情,你就不能睜大眼睛看看清楚?”

“應璟對我有情?”荀紹扶腰大笑:“算了吧,你是不知道他的德行,他以前在西北就這樣,沒事兒就說些暧昧的話,全是為了膈應我,我要是當了真才是腦子壞了呢。”

“啊?”竹秀瞠目結舌:“他……他以前就這樣?”

“對啊。”

竹秀皺眉,難道連她也被國舅玩兒了?

洛陽四季分明,初冬将至,寒霜一層重過一層。

幼帝貪玩染了風寒,早朝因此廢了好幾日,荀紹剛返都不久,剛好借機休整,連着好幾日大睡特睡,結果重新上朝那日差點起不來。

到了朝上,發現很不太平,充滿了刀光劍影,無非是你參我我參你。

荀紹偶爾會看一眼老丞相,他老人家不知道後面還會不會走她這步棋,不過應璟連太後這個親人都不放在眼裏,他這個丞相只怕也是目标之一。

她又觀察一下朝堂格局,方才參奏的那些人多為文臣,被參的多為武将,再看一看站位,大致就能明白一些,一定是應璟指使心腹在折騰周豐容的人。

果然,周豐容按耐不住了,驀然出列道:“臣有本奏,此番寧都侯前去合浦,暗中收了合浦郡守的賄賂,回來後便将他列入了功臣名單。”他斜睨一眼應璟:“敢問寧都侯,合浦郡守給了你多少好處,讓你給他這麽大回禮?”

荀紹一聽應璟不僅沒懲治那行賄的郡守,竟還為他邀功,頓時憤慨,覺得周豐容說得再好不過。

幼帝自然是相信自家舅舅的,問應璟道:“寧都侯可有解釋?”

太後在珠簾後涼涼地附和:“是啊,哀家也想聽聽寧都侯這麽做,到底是為了什麽。”

應璟行禮道:“合浦郡當時受戰火侵擾最深,此番又是和談之地,郡守防禦得當,又安撫民心,臣覺得戰後郡中安穩多虧此人,便将他列入了名錄。至于受賄一事,臣委實冤枉,陛下可還記得臣昨日入宮奉上的那些寶物?那些都是合浦郡守交上的貢品,只不過是他見臣隊伍嚴謹,不易出差錯,這才托臣帶回來給陛下,不想卻叫大将軍誤會了。”

“啊,是那些金玉靈芝?”幼帝咯咯笑起來,對周豐容擺擺手:“大将軍你誤會啦,那是合浦郡守給朕的。”

周豐容眉頭緊蹙:“陛下最好還是徹查一番。”

幼帝有些不高興了:“難道給朕的東西也要查?”

應璟忙道:“陛下息怒,大将軍也是為社稷着想,并非有意刁難臣,更不是對陛下不敬,有此良臣,陛下該高興才是啊。”

幼帝臉色好看了一些:“大将軍退下吧。”

周豐容身體繃直,朝應璟看了一眼,終是退了回去。

荀紹知道他肯定萬分不甘,甚至珠簾後的太後也不甘,但應璟偏偏有本事颠倒黑白,或許反而是老丞相的以不變應萬變才是對付他的最好方法。

周豐容吃了癟,她似感同身受,下朝出宮時興致缺缺。

半道忽然迎上來一個小宮女對她行禮,荀紹認出此人正是宮宴那晚與應璟說話的侍女,頓感不妙。

侍女道:“奴婢奉永安公主之命,特來邀請荀東觀前往珲玉宮。”

荀紹讪笑:“不知公主找我有何事?”

“大人去了便知道了。”

荀紹無奈,只好跟她前往。

永安公主的珲玉宮大約是整座皇宮中最為素雅的地方了,殿中沒見着什麽金玉擺設,倒是琴棋書畫的玩意兒一大堆。

荀紹看了滿心贊嘆,她母親早逝,父親也曾遍請名師要将她教導成端莊淑雅的大家閨秀,可惜她天賦不高,學得也只是一般般。

父親最終在她将一首《鳳求凰》彈得猶如秋風掃落葉一般時,抖着胡子說:“行了,你還是去練武吧。”

永安公主自內殿出來,就見她看着殿中古琴發呆,笑道:“這還是寧都侯當初從汝南帶來給本宮的,荀東觀好眼力,一眼就看出其獨到之處了吧。”

荀紹忙轉身行禮。

永安公主擡手請她就座,遣散了宮人,親自替她斟茶,荀紹忙道不敢,要搶過茶壺,卻被她避開。

“你我這一路同行回都,早已是朋友,今日朋友相聚,無貴賤之分。”

荀紹聽得慚愧,她之前的所作所為,哪裏配做她的朋友。

本以為今日叫她來,就是為了那事,但永安公主似乎對她和幼帝訂親的事更有興趣,前前後後問了很多問題。

荀紹本就對此事尴尬,回答的也支支吾吾。

“你說此事是太後一手促成的?”永安公主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太後行事總是莫名其妙。”

荀紹聽她言語中對太後不敬,趕緊端茶就飲,當作沒聽見。

永安公主纖纖手指摩挲着茶杯口,似陷入了沉思,好一會兒才又道:“本宮平素沒什麽貼心人可說話,如今與荀東觀結為知交,有些兒女心思也不瞞你了。我對寧都侯有意,只怕朝中沒幾個人不知道了,可是太後不喜歡她這個堂弟,連帶他的婚事也要阻擋,本宮也無可奈何。”

荀紹心道難怪應璟至今還未成親,公主已先标記好,誰敢胡亂下手,說媒都不敢吧。

她覺得自己還是得維護一下太後,遂回話道:“公主也許是錯怪太後了,寧都侯一手扶持陛下登基,太後怎麽可能不喜歡他呢。”

永安公主看了看她的神情:“怎麽你不知道?本宮還以為你與寧都侯關系親密,應該知曉其中過節才是。”

荀紹忙撇清關系:“我與寧都侯只有公事往來,關系算不上親密啊。”

永安公主的神情似乎一下明朗了許多,臉蛋原本就生得嬌媚,這麽一來更是引人側目,“他倒是與本宮說過,本來此事本宮不該張揚,但你已與陛下訂親,以後就是一家人,告訴你也無妨。”

她朝荀紹招招手,後者傾身過去。

荀紹與應璟結識時他已近成年,當時已是西北昭陽軍的副将,時常來與她父親讨論戰術和槍法。

彼時她哥哥荀缙剛被調去苗疆,她年少寂寞,看到個與哥哥年紀相仿的人出現,還以為也能像哥哥那樣對她好呢,結果接觸不久就發現此人陰險狡詐,口蜜腹劍,跑去跟父親告狀說別理他了,結果還被說小家子氣。

她知道應璟出身汝南應氏,想必在家族中也就是個游手好閑的纨绔子弟,所以被踹來軍中磨練,沒想到永安公主口中說出來的他卻是另一個模樣。

說完了話,荀紹尚在怔忪,卻見永安公主拿出一封信函道:“這是本宮寫給寧都侯的信,太後對本宮多加防範,只有你得她信任,本宮想請你代為轉交。”

荀紹猶豫,接了傳了是為不忠,接了不傳是為不義。公主字字句句,一腔深情,她于心不忍,何況她的目的是奪回将權,根本不想扯進他們的情情愛愛裏,所以最好就是不接。

她霍然起身道:“公主恕罪,臣心眼小,寧都侯曾使我錯失為将機會,我仍有怨憤,向來最不願與他接觸,公主的密信還是請別人代為轉交吧。”

永安公主尚未回神,外面忽然有人一陣風似地跑了進來,卻是太後身邊的郭公公。

“哎喲荀大人,您在這兒呢!快些去禦書房,朝中出大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說自作孽不可活,能怪我閨女遲鈍嗎?明明是國舅當初去西北的姿勢不對,子曰:嘴欠者,人恒虐之╮(╯_╰)╭

再次感謝大家的良方,咳嗽好一點了,群吻=3=

☆、十三章

走到半道的朝廷重臣們此刻又匆匆返回,禦書房裏站滿了人。

荀紹跟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