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争執

怪事年年有,今年……

今年再聽到任何有關教主大人的怪事,燭陰教的弟子都不稀奇了。就例如當他們接到用冰系法術把教主大人凍感冒的命令之後竟一點都不絕的稀奇。

再稀奇能有教主大人撒嬌稀奇嗎?

再稀奇能有教主大人罰跪稀奇嗎?

總之只要牽扯到那位,一切稀奇都很正常就對了。

都說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山上的溫度本就比山下低,仇九燭穿了一件黑色的廣袖澡袍,泡在燭陰教最高峰的一個寒潭裏。

岸上有被他找來的幾百個修士一起給潭水施法降溫。

籠在寒煙裏的仇九燭對水中的溫度還是不滿,不由得對岸上的人發起了脾氣。

“都沒吃飯嗎,就這麽點勁?”

為首的一個擅長冰系法術的長老吐了一臉血。

您老人家對自己修為沒點譜嗎?

渡劫後期,本命燭龍,您身體的血都是屬火的,大冬天都不用穿禦寒衣物的。我們得多努力才能把您給凍冷了呀!

冰系長老心裏逼逼叨,手上又認命的加大了法術的輸出。

仇九燭覺得部下在他的“愛心鞭策”之後對法術的運用明顯更加的純熟,他現在已經能感受到潭水的些許涼意了。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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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九燭舒服地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然後就睡着了。

夢裏思緒翻飛,再睜眼時就來到一個水霧缭繞的地方。

這裏的霧氣稀薄如煙,裏面蘊含的靈氣濃郁精粹,仇九燭在聚靈大陸任何一個地方都沒有遇到過。

他低頭向下看,發現鸷鳥翺翔,往日歷歷晴川皆在腳下,原來他不是在地上而是在天上,這霧氣不是霧,而是雲。

他再往前看,發現前方錦簇的雲堆上立了一座巍峨高聳的漢白玉拱門,門上束了一塊牌匾,牌匾上書了三個大氣滂沱的字,不過那字的金光太閃,他看不清楚。

“這是哪裏?”

“父神,您怎麽回來了?淩華仙君也回來了?”

淩華?誰是淩華?父神又是誰?

仇九燭劍眉緊蹙,盯着突然出現的老頭一言不發。

“那看來是沒回來了,既如此父神您還是先回去吧,元神離體太長時間不好。”

而後他又看到老頭拂塵一甩,仇九燭又從雲上跌下去了。看着眼前的景象急速上升,仇九燭驚地想運功飛起,但他的法力好像被封住了似的,一點也使不上來。

仇九燭的元神好似突然擁有了重量,從天宮一下跌落凡塵,寒潭裏的仇九燭猛然驚醒,一股浩然之氣蕩出,而後似有群星閃耀的眸子光華斂去,變成了正常的模樣。

呼~

方才做了好長的一個夢啊。

他又晃了晃身邊的水,可能是他夢裏想使用靈力的緣故,他身邊的這一片水域都因為他外洩的靈力變溫了。

眼看寒潭變成溫泉,仇九燭用一種“爾等何用”的眼神射向對岸。

冰系長老吓得一腦門冷汗,跪下雙手伏地道:“屬下無能,請教主賜罪。”

又是賜罪,現在應九霄回來了,他最怕的就是賜罪二字,顯得他又多暴力似的。

他擺擺手,道:“你們回去吧,本座要回沁芳殿了。”

仇九燭飛身上岸,袖子一甩就給自己換了一身衣服,然後便禦風飛去了。

因為雲霄殿被仇九燭住了一百年,所以應九霄回來後穆竹便又給他安排了一個寝殿。因院子花草繁多,便取名沁芳殿。

仇九燭一踏進院門,就見應九霄和晴暖圍在石桌前編平安結,紅繩和筆墨擺的滿桌都是,周圍還圍了一群沁芳殿的下人。應九霄拿着一個平安結看着晴暖靈巧翻飛的手巧笑嫣然,那個笑明媚肆意,一下子刺痛了仇九燭的眼。

師兄從未對他這樣笑過!而且師兄現在雖然是女兒身,但卻是實實在在的男兒魂,萬一……萬一師兄看上了晴暖,難道還要他替他們張羅大婚不成!

因為仇九燭的想象力太豐富,代入感太強。他現在已經感覺應九霄被人搶走了。

晴暖在一旁編着平安結,冷不丁的突然冒出一身白毛汗。她正不知這種如芒在背的感覺從何而來,應九霄就透過她的肩膀看到了仇九燭。

院中的人自然也看到了他,紛紛行禮。仇九燭擺擺手讓他們免禮,擡腳走向應九霄。

應九霄也走向他,擡手将一個平安結提溜在他面前,笑的一臉得意。

仇九燭:“給我的?”

“嗯。”

“師兄編的?”

“哈哈,這個不是。晴暖編的,不過裏面祈福的符紙可是我寫的。”

嗯,親自寫了符紙,四舍五入就是親手做的了。

仇九燭消掉剛剛的不快,剛露出一點笑意,就聽身邊的下人說:“是啊教主,九霄殿下的字寫的可真好,我們每人都領了一個呢。”

每個人都有?那就不是獨一無二的了。

他心中剛生出的喜悅蕩然無存,捏着平安結有些生氣。

“你給他們都寫了?”

“對呀,畢竟修行界經常打打殺殺,這裏面有我的守護之力,可以保他們平安,大災擋不了,小病總是可以的。”

仇九燭捏着平安結,越想越不是滋味。

憑什麽!憑什麽他和大師兄這麽好的關系,也只和他們一樣得這麽一個東西。難道在他的心裏自己和這些下人無異嗎?

“我不要了!”

仇九燭心中惱了,将剛拿到手的平安結往應九霄懷裏一塞,哼了一聲,怒氣沖沖地走了。

應九霄看着送不出去的平安結,心道這是抽的哪門子瘋?

“恭喜殿下,賀喜殿下。”

月中仙突然從腦海裏冒出來刷存在感。

應九霄不解,問:“喜從何來?”

月中仙說:“你剛剛難道沒有發現仇九燭身上已經有一絲天道之力了嗎?”

應九霄突然反應過來,道:“你是說仇九燭要成神了?”

月中仙說:“對。這一世的仇九燭雖然也創立了魔教,但是他沒有造過多的殺孽,而且自動攬了齊雲國十三個貧困縣,幫助百姓,積累了很多福報。所以他這一世是有可能成神的。而且從剛剛他靠近我們時,我感受到一絲熟悉的力量,看來他已經到過一次天庭了,現在只要再給他積些福澤,他就能得道飛升了。”

這簡直是他重生以來聽到的最最開心的事。

應九霄樂的臉上都笑出花來,他回到現實對着衆人擺擺手說:“都散了散了。這裏不需要你們伺候了。”

衆人應聲退下,晴暖也收拾桌上的東西準備走。應九霄說:“那些紅線放那吧。時間不早了你去休息吧。這裏我來收拾。”

晴暖看了應九霄一眼,點頭退下了。

應九霄雖不通男男之情,但靜下心去琢磨的時候還是能猜出一二的。

剛剛那厮一開始還有些笑意,後來突然就變臉了。還不是對禮物不滿意,想要一個獨一無二的。

呵,男人。

仇九燭從沁芳殿回來之後就一直窩在雲霄殿裏生悶氣。

他怎麽可以這樣?怎麽可以把他放在和其他人相同的位置。難道自己這一百年來的堅持,都不夠在他心中有一些特殊地位嗎?

仇九燭越想越氣,越氣越看這屋裏的陳設不順眼。這裏的一桌一椅都是按照應九霄的喜好擺放的,室內裝潢和一百年前應九霄出事前一模一樣。

仇九燭拿起桌子上的茶,喝了一口,那茶水是目從剛給他換的,新燒的水沏的茶,險些沒給他的嘴燙禿嚕皮。

仇九燭一拍桌子,登時大怒:“好啊你們!現在看到你們主人回來了,膽也肥了,都敢來欺負我!”

“目從!目從死哪去了?來把這些東西都給我換掉!本座要給雲霄殿重新裝修,這桌子,這椅子,這簾幔都給我拆了!還有那院子外的牌匾也給我拆了,本座都住了一百年了,還叫個什麽雲霄殿?”

仇九燭一會踢一椅子,一會扯簾幔,對着這些死物好不威風。應九霄進來輕笑,問他:“那改成九燭殿,可好?”

仇九燭聽到這聲音,登時脊背一僵,一股懊惱的情緒酥麻麻地從頭傳到尾,仇九燭張嘴,心中還有些尴尬,想放緩語氣,又拉不下面子。故而別別扭扭地說:“你怎麽來了?”

“怎麽,這雲霄殿好歹是我的舊邸,現如今卻來不得了。”

仇九燭有些懊惱:“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開玩笑的,來給你送東西。”

應九霄抓準時機,将拳頭伸到他的眼前,五指張開,一個歪歪扭扭的平安結就從掌心墜下,結頭上的紅繩在中指上挂着,像月老的紅線。

“這是什麽?”

應九霄用誘哄小孩的聲音說:“平安結。”而後補充道:“我自己編的。”

仇九燭嘴角的笑意藏不住,周身的戾氣也散了。他清了清嗓子,仍略有傲嬌地說:“咳,那就暫且,原諒你了。”

他拽過平安結,拿在手裏左看右看,滿臉都是掩飾不住的喜歡。

應九霄好笑道:“我說你,好歹也是做教主的人了,以後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大可對我直說。你這樣無緣無故的生氣,弄的我很被動呀。”

仇九燭也覺得自己昨天的反應确實有些過激了,便道:“以後不會了。”

應九霄見他心情好了,趁機說:“那個,既然你心情這麽好,和你商量件事呗。”

仇九燭收了應九霄親手做的平安結,心情大好。說:“師兄有什麽事直接說便是。”

應九霄撓撓耳朵,試探道:“就是……後山地牢裏關的那些人,能不能……把他們放了?”

仇九燭剛剛還挂滿笑意的臉立馬冷住,“是哪個不長眼的求師兄替他們說情了?”

應九霄見仇九燭臉色不對,便忙說:“沒有,沒有。我就是看他們挺占地方的,平時還要花人力養着他們,與其這麽關着,不如放了。”

仇九燭冷笑一聲:“師兄可知我為何關他們?”

“你知道,我缺失了一百年的時間……自然是……不知道的。”

“呵,也對!”仇九燭笑的有些悲涼,“師兄只是少了一百年的時間,并不知道這一百年裏究竟發生了什麽。那我就讓師兄看看吧。”

“哎哎哎!你幹嘛?”

應九霄有些吃驚,因為仇九燭正在一件一件脫自己的衣服。他猜測難道自己剛剛惹怒了他,他要在這把自己辦了?而後他倒吸一口涼氣,看到了仇九燭滿身盤曲虬結的疤。

仇九燭指着這些疤,他的手指劃過腹部,肩膀,心髒,一字一句地對應九霄說:“這些,這些,還有這些,沒有一處不是他們弄的。起先的時候,我還會心軟放了他們。可是他們呢?沒過多久就會卷土重來。我能怎麽辦?我只能将所有對我有歹意的人統統關起來。他們來刺殺我,我不殺他們已經是仁至義盡。師兄現在要讓我以德報怨,放了他們嗎?”

應九霄目光躲閃着,不敢去看仇九燭的身體。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他知道自己現在的要求很過分,但這是他現在唯一能想到的可以盡快給仇九燭積累福報的法子。

“可是……這些事都已經過去了,現在你已經到了渡劫大圓滿,差一步就可飛升成神。修行界已經沒有人能傷的了你,你何不放下,給彼此一個解脫?”

“呵呵呵!放下?我憑什麽放下?就因為我足夠強大就要原諒這些不知悔改的弱者嗎?”

“師兄你知道他們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取過多少人的命嗎?你以為關在牢獄中的就是弱者嗎?不!這是他們的報應,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修煉了萬魔朝宗,面對同樣的事情,處理的并不會比我好!”

“但是你現在已經渡劫大圓滿了,需要積累福報成神啊!”

仇九燭又聽到了這個字眼,當初莫延沖就是因為這兩個字對他趕盡殺絕。而更可悲的是他之後回憶和應九霄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也都被這兩個字充斥。

仇九燭腦海裏閃過一個很糟糕的猜測,他問:“成神?師兄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修行界人人渴望自己成神,但為何獨獨師兄你……對于讓我成神如此熱衷?”

“我還是個廢靈脈的時候,你便篤定我天賦異禀,費盡心機讓我入內門,為我盜通靈丹。我打通靈脈後你又帶我去找玄天寶錄,篤定我能參透其中玄華子留下的真意。甚至在那個隔絕一切法術的懸崖裏,你也篤定我一定能活,一定能成神。師兄的這些自信,到底是為了什麽?”

仇九燭攥緊了拳頭,感覺掌心的平安結也變成了一個陰謀無比燙手。他下颌微顫,像是在壓着極強的情緒,“師兄你對我這麽好,究竟是因為喜歡我,還是只是覺得我只是一顆可堪重用,能夠成神的棋子?”

仇九燭情緒激動,月中仙在應九霄腦海裏瘋狂警告,仇九燭又有魔化的傾向了。

應九霄滿臉擔憂,他也有些疑惑,他對仇九燭的好究竟是為了什麽呢?

他起先确實是為了擺脫宿命輪回,但到後來看到仇九燭的柔軟,看到他對自己的依賴與信任的時候,他是真心誠意想要幫他的。修行界人人都想成神,不是嗎?

應九霄張了張口:“九燭……”

“師兄,你走吧。”

仇九燭打斷他,把剛剛收的平安結又還給應九霄,“你敢不會以為我被世人叫做魔頭只是修煉了萬魔朝宗和創立了燭陰教這麽簡單吧?我滿手染血早就回不去了,我這輩子都是不可能成神的。”

“師兄,你走吧。自從你暴露身份後,穆竹就把你回到的消息傳給陛下皇後了,他一直留在燭陰教裏等着接你回去,就等我松口,現在我同意了。你跟他回去吧。”

應九霄開口,想嘗試着挽留,仇九燭打斷他,向外高喊:“目從!送客!”

說完他就轉過身去,挺闊的背山峰一般橫在了他和應九霄之間。

應九霄這才發現仇九燭真的很高,比曾經的自己都要高,他的背很寬大,像一堵高高的城牆。以前他總是彎着腰,低着頭,溫柔地對自己,所以他沒有發現,沒發現這個人其實只要背過去,就可以切斷和自己的一切聯系。

以前他怎麽沒有發現呢,發現仇九燭已經長大,他可以擁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意念,他也可以自己選擇成不成神。

月中仙在腦海裏叫嚣:“九霄,你不能走啊。我的靈體已經碎了,無法支撐你再次重生,你放棄了,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沒有就沒有吧。”

月中仙一愣,說:“你說什麽?放棄了這次機會,你就再也找不到你的肉身了。”

應九霄在腦海裏回答他:“找不到就找不到了。他是個大人了,有自己的想法。如果他覺的做魔教教主挺好,就做魔教教主吧。沒必要因為我走上一條自己不喜歡的路。”

月中仙看應九霄的情緒也不對勁,便沒有繼續堅持,悄悄的在他腦海裏,偃旗息鼓了。

目從領會了主人的意思,開始委婉堅定的下逐客令,他的手向房門的方向一展,語氣委婉客氣:“九霄殿下,這邊請。”

應九霄握着平安結的手緊了又松,嘴巴張張合合還是沒有說出一句話,他最終還是跟着目從的引導出了院子。

仇九燭負在身後的手握緊,豎起耳朵聽他一步步遠離的聲音,到最後他幹脆甩手一個結界,隔絕所有的聲音。他怕他再聽下去會忍不住挽留,他在他面前僅剩的這最後一點尊嚴,不能再丢了。

一個皎潔如月,一個地獄歸來,天使與惡魔如何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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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九燭不會生病,可能就是因為少了一個萬能的霸總管家。如果他看過霸道總裁文,說不定會把目從給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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