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就這樣,林天意的初中生涯歡歡喜喜地開始了。
同學們經過一個星期的軍訓,已經開始正式學習,都慢慢地熟悉了起來。當然,對于患有嚴重臉盲症的林天意來說,每一回新組建班級的開學頭幾日都特別辛苦,都特別傷腦細胞。
好多同學,好多名字,好多張臉哪!天要亡我哉!
這絕對是林天意同學的內心獨白。
當然,在母親任愛愛的悉心教導下,林天意是不敢在明面上表現出一絲絲的抓狂樣的。
要說任愛愛是什麽樣的人物,什麽樣的指導,才能把林天意給教導成一個表面溫婉,內心喜歡各種吐槽,真真切切表裏不一的“乖乖女”呢?
其實不管從哪一方面來說,任愛愛都是一個相當正派、相當合格的标準農家好媳婦。這也導致她對于獨生女的教導不遺餘力,勵志于培養出一個秀外慧中的居家好女人。
另外不得不提的是,任愛愛跟林天意在家裏的日子并不如面上那麽光鮮,這歸根結底的原因還在林奶奶張鳳仙身上。
作為一個傳統的受封建荼毒的農村老太太,本着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原則,堅決擁護“重男輕女”的精神。可嘆那會兒林天意剛出生的時候,任愛愛就進了當地的一家企業工作,秉着國家獨生子女政策,任愛愛生了女兒便不能再懷第二胎。
可以想見,老太太對生不出兒子的媳婦有多麽鄙視,對當時還只會哭哭啼啼求奶喝的小女娃有多麽憎惡。
幸好幸好,林爸爸林有福是一個很憨厚老實的男人,每每都看着這個新出生的小娃娃樂呵地合不攏嘴。在林天意的成長道路上,林有福積極所能的表現出了他濃厚的父愛。可以說,在林有福心裏,囡囡第一,家庭第二。
後來林天意在長大後聽任愛愛說起,在自個出生,“哇”的一聲叫出來時,林爸爸竟然一個激動給暈倒在了産房外,林天意只能哭笑不得地流下三滴汗,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要說整個家裏對林天意态度最無視的就是爺爺林繼海了。不過“無視”這詞用得也不地道,只能說林繼海忙于農活,壓根就沒對家裏的情況用心過。
也是因此,林天意有一個可說是既矛盾又和諧的一家子。
在張鳳仙的銳利的挑刺與嘲諷下,為了挺起自己的脊梁,為了表現出“生兒生女都一樣”的精神,任愛愛把滿腔的熊熊抱負都投入到了“養女計劃”中。
任愛愛認為,在培養林天意的前二十年計劃裏,要做好一個成功女人,就先得做一個好女兒,其次得做一個好學生。
Advertisement
怎樣才算一個好女兒呢?作為一個小學肄業便迫于生計出來打工的女青年來說,作為一個好女兒,好孫女,必得孝敬長輩,有愛親友。
由此,每每碰到來家裏做客的人,甭管認不認識,林天意都能很自覺地搬出凳子,準備茶水,笑眯眯地喊人。任誰都會覺得這孩子教養好啊,不怕生,還有禮貌。
其實吧,林天意的內心是這樣滴,管你來的是誰,反正這麽一套下來,就可以拍拍屁股找家長走人了……
再說為什麽一個好女人,能被人看得起,尤其是期待将來能被婆婆張鳳仙看得起的好女人一定得做一個成績優異的好學生呢?
任愛愛是這樣想的,現在改革開放,國家實行義務教育,要想孩子有出路,得靠讀書,讀書就得從孩子抓起。
好吧,不得不承認,其實任愛愛的教育理念還是比較正确的。至少在任愛愛心裏,林天意還是按着自己規劃的道路前進的。
可惜啊可惜,林天意的确很乖巧,的确學習很努力。但是——但是——但是她的外表是朝着任愛愛的規劃走的,可這內心嘛,就無人可知了。
為了表現出所謂的待人友善,林天意每次在路上遇到似曾相識的同學時,都能及時的彎起嘴角,伸起小手揮兩下打招呼。
名字叫不出不要緊啊,只要別失禮與人,先應付過去再說,這就是林天意的真實想法。
其實這樣的做法林天意一直百試不爽。
當然,意外總是有的……
瞧,這對面走過的女生挺眼熟的,應該是新同學吧。林天意趕忙武裝自己,以最友善的表情面對對方。對方似乎愣了下,不過還是很快就反應過來,朝林天意笑了笑。然後兩人擦肩而過。
在擦肩而過的剎那,林天意還在琢磨着,這到底是坐在哪個位置的新同學呢?咋越回憶越沒印象呢?
其實,林天意不知道的是,對面走過的這個女生也在思考着同一個問題。
請不要懷疑,這兩孩子絕對不是傳說中的一見如故,而是臉盲對臉盲,兩眼淚汪汪啊。殊不知兩人早八百年就已結識了。
拎着飯碗盒子,林天意輕巧得邁着小步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然後開始“每日一臉”。
哎,為了能實現能在走出教室,還可以識別班裏全部的兄弟姐們的偉大目标,林天意真的是殚精竭慮了。
她為自己制定了一個計劃,命名為“每日一臉”,該計劃總指導是坐在她後座的潘芳芳同學,總執行即是林天意。“每日一臉”即是說林天意每天必須至少記住班裏一個人的臉,保證下次碰到時能脫口而出。
別以為這很簡單,須知一日兩日是容易的,到後來一天得溫習n多人,林天意表示還是有壓力的。
顯然,林天意還是高估了自己。頭兩天,林天意拍怕小胸脯,認為自己能認出十幾個來的樣子,結果沒過幾天,腦海裏晃蕩的臉跟名字就錯亂得林天意快瘋魔。
現在,林天意正趁着午後休息時間,一雙火眼金睛注視着在排隊灌礦泉水的同學們,一邊念叨着名字,一邊向潘芳芳确認。
這一情況當然是在暗下進行的,按林天意的說法就是此事林某知,潘某知,其他無人知。所以在別人的眼裏,兩人是在交流學習,那叫一個探讨的認真啊!
“那個叫什麽來着?眼熟,真眼熟啊!”偷偷指着那個正在灌水的男生,林天意小聲詢問着潘芳芳。
聽到這話,潘芳芳捧着書本掩飾的手不由得放下書,忿忿地指着林天意差點說不出話來:“第三次了啊,My god!這個就是你所謂的認識的那個睡覺男啊,張青勵!張青勵!張青勵!別再問我了喂姑奶奶!”
哦,是他呀。其實林天意個人感覺還是有點小委屈的,她當然在開學第二天确認了前一天的睡覺男叫張青勵啦,也當然還記得他座位的位置呢,甚至還記得他那天穿着是一件純白色的大T恤嘞!
可誰讓人家換了位置,又換了衣衫哩!能認出來才怪!而且,更更更重要的是,經過前面一個星期太陽的暴曬,大夥都跟火烤過似的,一個個的都黑的快認不出來了。
林天意吐吐舌頭,有點理虧。
為躺着也中槍的張青勵默哀一萬遍啊一萬遍。
其實開學這麽一個多星期來,林天意同學還是有那麽點成就的。
除去臉盲不認人的問題外,林天意還是盡可能發揮自己的潛能盡力記住了身邊的幾個同學,同時建立了較為友好的朋友關系。
從剛剛林天意與潘芳芳的互動就可以看出,其實林天意的人緣不差的。也不過幾天,兩人就差不多把身家背景,喜好樂趣都交流了個遍。
而為了能讓林天意盡快地把全部同學的臉和名字對起來,這倆孩子更是不遺餘力地找到“每日一臉”同學的特征、今日事件,以此增加該同學在林天意心中的印象。
張青勵的睡覺事件就是這麽從林天意的口中傳到潘芳芳的耳朵裏的。
“好吧好吧,我錯了!”林天意狠狠得盯了張青勵的背影一會,決心這會兒一定得把他深深得映入腦海,堅決不能再犯第四次錯誤,接着繼續轉回頭,關注後一位灌水女生短發小女生,“麻煩再請教請教潘大小姐,請問後面這個女生又叫什麽呢?”
“哦,這孩子真可憐!”潘芳芳做憐惜狀,目光直指那女生,“還記得軍訓時被嘲笑為啞巴喊不動口號的那個女生麽,就站你前排的那個。”
這麽一說,林天意的記憶立馬就回到了軍訓的第五天。
原來就是她啊!
其實那一天發生了兩件不大不小的事,也因此創造出了兩個綽號,從此被整個八班同學叫喚了整整初中三年。
其中一個就是剛剛提到的女生曹美霞。
那一天也不知是太陽太大了還是受刺激了,帶領八班的徐教官态度特別惡劣,那小眼神瞅着八班的孩子們真叫一個兇殘啊!
同學們不得不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昂首挺胸走正步。
大家都知道,在軍訓的最後幾天的訓練中,走正步的時候是要喊口號的。其實呢,八班的學子們還是挺努力的,口號也是好好的喊的。因此,在喊了一上午以後,大夥的喉嚨都快冒煙了。
即使經過了一個中午的休息,大家也還是都變成了一個個軟腳蝦,手腳無力地繼續接受徐教官的摧殘。
熟知,在大家還沒從睡夢中緩過來的時候,徐教官的脾氣爆發了!
“喂!都是啞巴嗎?尤其是前面的女生!看什麽看,說得就是你!你是啞巴嗎?連口號都喊不出來了是不是?嘴巴不會張一張的啊!”
這個受無妄之災的孩子就是曹美霞。
其實她真的很無奈啊,嘴巴小不是她的錯,喊不響是全班的問題,自己不過就是羨慕羨慕旁邊班原地活動,想轉過頭看看他們在玩什麽嘛!為毛悲劇的總是她!
曹美霞癟了癟嘴,不敢反駁。
本來吧,這件事到這也就結束了。
只不過啊,在最後的原地解散後,曹美霞一個心情失落就忘記拿水壺,直接挪回寝室了。
直到晚自習前幾分鐘,曹美霞悲劇的後續又華麗麗地開始了。
只見周言同學手裏拿着個小水壺就呼哧哧地走上講臺,嚷起來:“哎,剛整理我們班的軍訓場地,看到地上掉了個水壺,是哪個同學的,來認領下。”
下面曹美霞一看,呀,這不是自個的嘛!立刻眉開眼笑地叫起來:“我的,我的!”
“哎呀,是你的呀!”周言也樂了起來,“你不就是剛才那個小啞巴嘛!看着會講話的嘛!”
還沒說完,全班同學都樂得各種抽搐。
曹紅霞到底臉皮子薄,只又恨又羞得面紅耳赤。
從此,這個“啞巴”的綽號算是正式傳開了。
話說這個後續發展,林天意是第二天聽同桌周言說的。因為林天意家離學校近,不需要住校,也就沒有上晚自習,故而聽的是二手消息。
當時知道這回事,林天意也只得無奈地笑罵周言:“看不出你這麽壞,小心人家報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