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顧白又一次見到淩長老時,她的變化很大,桃花林的還是一頭墨發,朝氣蓬勃,擁有少女的美好,可她現在老了。
頭發白了,眼中的光彩不複當初,黯淡下去,宛如死去了一般,寬大的衣裳穿在她身上,只顯得她更瘦弱。
柳靜姝握着淩長老,心裏難受不已,她雖然是穿的,但淩長老對她的好卻不假,她知道音娘是怎麽死的,也知道真正的兇手是誰,但是她現在不能說,因為蘇晴的機緣還沒到手。
蘇晴在下面看得清清楚楚,昨夜柳靜姝匆匆跑來和她哭訴,擔憂今日淩霄殿一行,柳靜姝說那塊玉佩就是前幾日她丢失的那塊,音娘是淩長老最看重的人,音娘天生命薄,仙緣淺薄,淩長老就到處求冰蓮為音娘續命,如今音娘一死,淩長老一蹶不振,除去悲恸之外,餘下的就是報仇。兇手故意把玉佩丢在現場,擺明了要蘇晴死。
前世她無辜沾染此事,險些丢了性命,也陰差陽錯得了東海秘法。今生再遇上這件事……蘇晴在心裏冷笑,她要那個人後悔做出的事。
因是私事,淩霄殿沒有聚大批弟子,只是幾位當事人和相關人員在場,另外還有林玄雨。
顧白不着痕跡看了林玄雨一眼,心想大師兄還真忙,大事小事都要管。
掌門面色凝重,他到場先安慰淩長老幾句,然後令蘇晴出場,責問道,“蘇晴,三月十八日那天你在哪?”
“琅嬛閣。”蘇晴不緊不慢道,“弟子有幸,掌門贈弟子玉佩以觀琅嬛閣典籍,弟子得到後不敢怠慢,日夜栖居琅嬛閣。”
掌門聽聞面有欣慰,這事他聽說過,甚至在琅嬛閣和蘇晴碰面問過問題,蘇晴是個好苗子,也很好學,提出的問題都能回答,甚至還會舉一反三,此人将是我坤天派未來大梁。
他越是對蘇晴滿意,就越不想蘇晴卷入此事,說到底音娘只是草木化形,除了好看對坤天派沒有半點用處,死了十個音娘他也不心疼,可音娘是淩師姐的人,他知道音娘對淩師姐有多重要。
他必須給淩師姐一個交代。
掌門深深嘆了口氣,拿起那塊玉佩問道,“這可是你的?”
在旁的方萬仞見到此物眼皮一跳,下意識看向蘇晴,心中震驚不已。這不可能,當年那對母女早就死在他劍下,怎麽可能還活着。
那塊玉佩清潤透徹,光澤動人,上複刻雲紋,玉佩成半圓狀,看上去極為眼熟。蘇晴本來已經做好準備,可當她看到時,卻是一下子說不出話。
“這……不是我的。”自己那塊明明在柳靜姝那,為何掌門手裏還有一塊。
“胡說八道,我明明看見你前幾日腰間挂着這塊玉佩,那些和你有所來往的弟子也可以作證。”陸漣急急忙忙出口,她的聲音很尖,失去了往日的穩重,聽起來很不舒服。
縱使蘇晴處于能見到親人的激動,她依舊沉着冷靜,“那塊玉佩前幾日丢失了,未曾找回,陸師姐這般關心我的玉佩,難不成是知道什麽。”
“胡攪蠻纏。”陸漣注意到掌門看過來,吓得臉都白了。
“師妹。”顧白輕輕拉過陸漣的手,才發現她手心全是汗。
見是顧白幫陸漣擋去,蘇晴懶得多說,看來是她看錯了,她又對淩長老解釋,“淩長老明鑒,倘若我真是兇手,行事定不會這般魯莽,将自己的貼身物品丢在現場讓人來捉,前幾日我玉佩剛好丢失,再次出現又是在兇手現場,容我鬥膽猜測,是有人故意陷害我。”
“确實如此。”掌門贊同這話。
蘇晴聽了低頭悲哀一笑,這話她前世也說過,可得來的是什麽,嘲諷,輕視,甚至是惡意的譏笑。
‘一個小小的五靈根還敢說大話,她以為自己是誰?’
‘陷害,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有什麽資格說這種話。’
那現在呢,她成了地級水靈根,沒有人再敢輕視她。
“師姐我認為此事另有隐情。”掌門替蘇晴求情,音娘死了可惜,他不希望坤天派再死一個蘇晴。
“師父,蘇師妹的玉佩在我這,蘇師妹不是兇手。”柳靜姝掏出那塊玉佩遞到淩長老面前,她說這話時下意識看向顧白。
‘柳師妹,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淩長老從柳靜姝手中取過玉佩,将它和另一塊玉佩貼合起來,不多不少,天衣無縫,這兩塊玉佩是一對的。
“另一半是誰的?”淩長老陰沉道。
“是弟子的。”
顧白輕輕松開陸漣的手,上前下跪,“是弟子殺了音娘。”
那一刻陸漣幾乎要落下淚來,她不敢相信顧白竟然會站出來,這事明明和他無關,為什麽還要替她背鍋。
可是蘇師兄的話,她或許永遠不會被發現,她還是坤天派受人尊敬的陸師姐。
陸漣的眼神無比複雜,一邊待她不薄的師兄,另一邊是誘惑十足的名聲。要背負殺人兇手的罪名,成為被人唾罵的兇手,甚至身為掌門的師父都會被牽連,還是順水推舟,繼續做高高在上的陸師姐,和這件事撇得幹幹淨淨。
陸漣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方萬仞站起,他想替顧白辯解,可看到顧白身邊的蘇晴,心下一轉,氣急敗壞罵道,“晏行你太讓老夫失望。”
顧白低頭不語,像是承認了一切。
“老夫含辛茹苦養育你數載,你就這樣報答老夫,你的嚴己自律,不争不奪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方萬仞越說越生氣,上來就要打人,掌門見狀連忙攔住。
“萬萬不可啊,晏行可是你親手養大的徒弟。”
不想方萬仞垂淚道,“老夫實在愧對掌門和淩長老,教出如此孽徒來,實在有愧坤天派。”
“方長老不必如此。”掌門勸道。
他二人一唱一和,一個急于加罪,一個不想多生事端,雖抱着不同想法,目的卻是相同,直接定死顧白的罪名。
“夠了。”淩長老冷冷道,她雖悲痛不已,可腦子還在,知道這事肯定另有隐情,便問跪在下面的顧白,“你在包庇誰?”
陸漣還沒完全放下來的心又被提起來,不由握緊拳頭。
顧白只垂首道,“弟子認罪。”
淩長老不說話,在場所有人感受到一股可怕的威壓,首先站不住的是柳靜姝,直接跪在淩長老腳邊發抖,其次就是陸漣,她也跪了下來不敢看向淩長老。蘇晴和林玄雨卻是挺直身子不動,一臉淡然,像是什麽事都沒有。
蘇晴前世已是大乘期的修士,元嬰期的威壓自然不怕,但是林玄雨……蘇晴眼神一暗,門派皆說大師兄築基大圓滿,不日即将金丹,可現在看來,林玄雨不止築基大圓滿。
果然……林玄雨性格和前世有差是有原因的。
“師父。”柳靜姝弱弱拉着淩長老的袖子,來到這裏她第一次感受修仙者的可怕,什麽是蝼蟻之輩不足挂齒,她現在就是淩長老手下的蝼蟻。
“徒兒乖。”淩長老撫過柳靜姝長發,“我知你心悅蘇晏行,為師也疼惜他,自然要為他洗刷冤屈。”
柳靜姝一聽差點想哭,便宜師父你劇本拿錯了,作為受害人家屬您應該大哭大鬧,對兇手咬牙切齒,為什麽到您這反倒攬上偵探的活,為蘇師兄洗刷嫌疑。電視劇裏演的都是騙人的。柳靜姝含淚應下了,偷偷瞄向下頭的蘇晴,眼神求救該怎麽辦?
蘇晴只當沒看見,什麽怎麽辦,這人既不是她殺的,也不是蘇晏行殺的,淩長老要找到真兇再正常不過,她幹嘛要插手陷害蘇晏行。
再來……蘇晴望着那對重合的玉佩,這是她的親人。
她不能再開口了,好不容易洗刷了自己的冤屈,不能再趟渾水。
掌門和方萬仞也感受到淩長老的威壓,不過他二人修為深厚,能夠抵抗威壓,掌門勸着淩長老,将蘇晴和林玄雨的表現記在心裏,心中更是打定主意保下蘇晴。
他坤天派數百年無人才出世,到他手裏已經淪為二流門派,回想曾經坤天派的風光,再回望今朝,怎麽不令人惋惜,好在老天不負,幾年前來了個天級金靈根的林玄雨,雖已築基,按道理是不收的,但他看林玄雨資質難得,咬牙收下,這林玄雨不負他望,成了坤天派數一數二的一把手,本以為老天有眼,賜福坤天派一個天級金靈根已是大幸,怎想又來一個地級水靈根的蘇晴。
兩者都是上品靈根,千年難遇的苗子,不管如何他都需留下,為公為私都是為了坤天派将來。
如此一來,這蘇晏行就顯得可有可無,雙靈根在修仙界雖少,但不是沒有,和蘇晴的上品靈根比起更是不值一提。犧牲一個蘇晏行,保下上品靈根的蘇晴,這買賣怎麽做都劃算,至于殺害音娘真正的兇手是誰……
掌門把目光飄向驚恐不安的陸漣,再看一言不發的顧白,心中嘆息。
這人心都是肉長的,蘇晏行再怎麽好也不是自己的徒弟。
罷了罷了,日後給徒兒找個好人家便是。他不需要真正的兇手,他只需要給淩師姐一個交代。
淩長老沒打算收掌門的情,她向來一意孤行慣了,輩分壓過掌門一頭,有些事是不肯掌門的話,再來音娘這事說到底只是她的私事,既是私事,她就有權力自行解決。
她看人準确,蘇晏行如何她心裏清楚,反倒是這個蘇晴,眉間的傲氣讓她不舒服。
這是一個壓不住的主。
蘇晴剛入門的時候就看出來了,不過蘇晴并非自己的徒弟,她懶得管,如今被牽扯進來……淩長老下意識皺眉。她非公私不分的人,蘇晴既和這件事無關,她便不會為難蘇晴,反倒是這個蘇晏行。
“你性子如何我向來清楚,上次送冰蓮時我誇了你一句好,你就把功勞全望林玄雨身上推,我且問你,香囊送了嗎?”
顧白回道,“還沒,大師兄事務繁忙,弟子找不出時間送給大師兄。”
談話間涉及林玄雨,他也不多問,只一臉認真聽着并不多言。這種場合不是問東問西的時候。
“古人有雲,見微知著,以小見大,你蘇晏行不獨吞報酬,想來就是個性子好的,這好人怎麽又會去殺人,還殺完人把玉佩扔下。”淩長老說話條理清晰,半點不含糊,确實有些手段。
顧白卻道,“弟子見色起意,音娘生的貌美,那日弟子在紫藤林間偶遇音娘,見四下無人便起了膽意,動手調戲音娘,不想音娘反抗激烈,還威脅弟子,要淩長老廢了弟子的修為趕出坤天派,弟子一時氣憤不過,便失手殺了音娘。弟子殺完人驚慌失措,丢了玉佩也不知。”
說完顧白磕了一個響頭,頭也不擡只道,“弟子認罪。”
座上聽着的淩長老面色陰沉,拍案罵道,“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廢了你的修為。”
方萬仞連忙勸慰,直喊淩長老息怒。
“把他給我關進水牢,讓他好好清醒,日後再審。”淩長老咬牙切齒,她說完問方萬仞,“方長老可有異議?”
“自是沒有。”方萬仞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