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自打蘇師兄進了水牢,這一天熊成文的口袋都是鼓的,他拍拍口袋裏的靈石,想起山下燴珍樓的美酒,口水都要流下來。
“咱們去燴珍樓搓一頓。”
“把那份給我。”同夥木着臉搖搖頭,“今天一共來了三趟人,按規矩我能拿一半,這個月的份例不夠,我要拿這些修煉。”
“呸,呆子。”熊成文頓時沒了興趣,把靈石扔給同伴,回想這一天發生的事。
最早是柳師姐和蘇師姐,一臉可親問他們蘇師兄關在哪,他拿了鑰匙給柳師姐,不敢多說,蘇師姐卻是個懂的,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拿了鑰匙往裏奔。
這水牢專門關押犯錯弟子,也沒有像話本裏寫的有個不出世的老祖,實際上他自守着水牢以來,蘇師兄還是第一個進水牢的。誰叫坤天派是個二流門派,若真是個有本事的,燒香供着都還來不及,哪會關到水牢裏去。
熊成文靠牆攏着袖子,想象裏頭會發生什麽事。
上方的石板被打開,刺眼的光亮照射進來,顧白反射閉緊眼睛,有人的啜泣聲響起。
顧白認得這個聲音,他眨了眨眼睛,适應情況後看清了上方的人。
是柳靜姝和蘇晴。
柳靜姝跪在邊上,看到一臉慘白的顧白,直接掉下淚來,拿手擋着眼睛哭道,“明明是陸漣殺了人,非要叫不相幹的蘇師兄受罪。”
“閉嘴。”蘇晴扶着石板,聽見柳靜姝大聲嚷嚷,皺眉道,“你是想叫所有人都聽見嗎?”
“蘇師兄本來就是無辜的。”柳靜姝把手放下,從儲物袋拿東西,“水牢這麽冷,我找了些禦寒的東西,不知道能不能用。”
蘇晴懶得和柳靜姝争辯,她看着寒水裏的顧白,到嘴邊的話又咽下,柳靜姝說蘇晏行是她的哥哥,那個玉佩就是證據,兩人還是同一個姓。
“蘇師兄,我和蘇晴想過了,既然口說無憑,那就事實為據,我們去東海秘境找三生石,三生石能看到過去,有了三生石就能指出誰是真正的兇手。”
蘇晴沒說話,顧白道,“或許除了淩長老,誰都不需要真相。”
“為什麽?明明兇手就是陸漣。”柳靜姝叫起來。
“陸師姐在淩霄殿的異态誰都能看出來,可掌門咬死了蘇師兄是兇手,只是因為陸師姐是掌門的親傳弟子。”蘇晴解釋。
“可蘇師兄是無辜的啊。”柳靜姝委屈道。
“如果我是無辜的,而淩長老需要一個兇手,從表面上看最有嫌疑的人是蘇師妹,可掌門并不想蘇師妹殃及此事。”顧白道。
“為什麽?”柳靜姝是真的看不懂了。
“蘇師妹是地級水靈根,我只是一個普通的三靈根,按資質比不上蘇師妹的上品靈根,論輩分比不上陸師妹的親傳身份。”顧白道。
“那,那可以找別人……”柳靜姝不敢說下去,她看了站在一邊蘇晴一眼,原著裏蘇晴只是普通的五靈根,沒這麽多是非。
柳靜姝不可抑制生起一個念頭,如果你只是五靈根多好,我可以為你雪中送炭,成為你的希望之光。
“三生石只是一個傳說,數屆弟子進出都不曾見過,我不希望你為我找三生石,那樣太危險,何況陸漣只是一時糊塗,她有重新開始的機會。”顧白勸兩人。
“那蘇師兄呢,蘇師兄就應該死嗎?”柳靜姝叫起來,她對上顧白平靜的目光,忽然想起來了。
是的,蘇晏行本來就要死,他就是個炮灰,命不長的,在這個節骨眼上早死晚死又有什麽區別。可是憑什麽要便宜陸漣,讓蘇師兄白白為她送死,她這個殺人兇手逍遙法外。
柳靜姝心裏另一個聲音說,陸漣不能死,沒有陸漣蘇晴的極品跟寵怎麽出現。她還要指望着蘇晴飛黃騰達,好雞犬升天。
這就是所謂的走劇情?柳靜姝看着浸在水中的顧白愣愣想道。
蘇晴忽然臉色一冷,拉着柳靜姝起來,将柳靜姝手裏的東西全部收走,帶着人迅速消失。
不管是誰,被撞見探望蘇晏行都是個麻煩。蘇晴掏出隐匿符,分別打在她和柳靜姝身上,屏息靜待來者,水牢沒有第二條路可走,她們只能暫時躲在這裏,找到機會再走。
顧白望着走廊那頭的人影,認出來人。
是方萬仞。
“師父。”
方萬仞看到大開的機關,以為是守衛弟子給顧白開了石板,不曾多想,只疼惜道,“徒兒你受苦了。”
顧白道,“弟子行動不便,無法給師父行禮,望師父見諒。”
方萬仞聽了惱怒,“你對老夫說的就只有這些。”
顧白一愣低下頭來,“弟子不孝,恐怕不能侍奉師父左右。”
“逆徒。”方萬仞大怒,指出今天在淩霄殿發生的事,“你重義包庇他人,認下殺害音娘,可有想過老夫這個做師父的。”
顧白抿緊嘴唇不說話。
見顧白無顏面對自己,方萬仞趁熱打鐵,撫胸痛首道,“你自小體弱,老夫便種下一池冰蓮為你強身建體,你喜劍,老夫便為你尋上等劍法,老夫視你為親生骨肉,不曾薄待你,如今你要為什麽同門之情讓老夫這個白發人送黑發人,晏行啊晏行,你可替老夫想過。”
顧白雙眼通紅,望着方萬仞深深道,“是弟子不孝,讓師父受苦了。”
一番話說完,方萬仞也有些動情,想起前來的目的又來了心思,按住蠢蠢欲動的心,開始替顧白洗脫罪名。
“今日的事老夫也在現場,自是清楚來去緣由。”方萬仞像是不經意問,“這玉佩是老夫給你解毒之用,怎麽到了掌門那成了蘇晴遺失的物件。”
來了,躲在暗處的柳靜姝精神一震,向蘇晴指了指方萬仞。
作為方萬仞的愛徒,顧白自然全盤托出,“蘇師妹有一塊相像的玉佩,聽柳師妹講,這是蘇師妹的家傳之物。”
果然是那對母女,她們沒死還活了來,女兒都成年了。不過真是天助我也,這丫頭竟然自己跑到坤天派來。方萬仞看着一臉天真的顧白想道,來一個他就抓一雙,一對兄妹玩起來也別有滋味,想必玄鶴老祖定是喜歡。
他停滞金丹已經多年,若還沒突破就要丹竭人亡,當年動手抓捕這對羽族夫婦也是這個原因,原本只打算靠着采補來維持修為,後來聽說玄鶴老祖的事才有了打算養育顧白成人。
不管如何,顧白不能死在這件事上,若是能的話,蘇晴也要一并拿下。
思及此處方萬仞來了注意,對顧白悲戚道,“晏行,你真要讓老夫白發人送黑發人。”
“晏行自然不想。”
“那便是了。”方萬仞緩緩,“你聽老夫一言,把這事交付你蘇師妹,掌門我去說。”
顧白急道,剛想開口,方萬仞便厲聲呵道,“你當真要老夫傷心欲絕。”
顧白暗了眼光,“弟子不敢。”
餘下的話蘇晴沒有再聽,她拉着柳靜姝的手離開了地牢。
等方萬仞離開,水牢歸複平靜,顧白活動着麻木的胳膊,多少有些難受。
昏暗的燈火無法籠罩整個水牢,便一處是光明的,可照人的,另一處是黑暗的,看不清來人的。
“師兄。”一雙繡鞋落入顧白眼中,顧白順勢擡頭,視線從绛色長裙轉移到發髻上,是陸漣,她習慣穿着道袍,不施粉黛,今日卻穿了一身華裝。
這波人怎麽回事,走了又來,趕着投胎似的,他前些日子被林玄雨折騰去了半條命,餘下的半條命是要在今天折騰完嗎。顧白心裏已經有了火,臉上依然溫和道,“師妹。”
“蘇師兄。”陸漣臉色有些憔悴,來之前她已經哭過一場。
顧白微笑道,“今日師弟們有沒有為難你,李文老愛胡說八道,我總說你要一笑置之,你卻經常窩火。”
若是平常,陸漣定會皺着眉一個個數落弟子的不是,可今日不同往日,陸漣居高臨下站那,望着淪為階下囚的顧白。
來這之前師父和她說,她是師父的親傳弟子,将來還是坤天派的執事長老,還能和大師兄結為道侶,那些平日裏說她壞話的人,看不起的人,在将來都得恭恭敬敬喊她一句長老,再給她磕頭下跪,不光那些人,蘇師兄也會是。
可蘇師兄是她師兄,怎麽可以向她磕頭下跪呢,蘇師兄多好,女弟子都喜歡蘇師兄,她也喜歡蘇師兄,那些女弟子卻背地裏偷偷罵她不要臉,一天到晚纏着蘇師兄。
“小時候我總喜歡跟在蘇師兄身後。”陸漣擡高下巴,繞着顧白邊走邊說,“師父說我是蘇師兄的小跟班,師父這樣說,長老們也這樣說,到後來師弟師妹們也這樣說。”
顧白抿緊雙唇,淡淡道,“你聽他們做什麽?”
陸漣聽聞笑了起來,“蘇師兄總是這樣,不把別人的話放在心上,師妹們說師兄心胸大度,不計較過失。一視同仁說的好聽,說白了就是不把他們放在眼裏,師兄,我說的是不是,你其實誰都看不起。”
顧白有些急了,“師妹。”
陸漣自顧自講下去,“師兄對誰都好,到頭不就是搏個好名聲,從前是,現在也是,師兄脾氣好,誰的忙都幫,不管是師弟師妹的,還是我的。”
陸漣蹲下來直勾勾看着顧白,“師兄會幫我的對嗎?”
顧白張了張口,說不出話來。
他這般無言,叫陸漣哭了起來,淚水一滴一滴順着臉頰往下滑,方才還高傲的陸漣此刻跪在地上懇求顧白,用帶着泣聲的哭腔說。
“我不是故意殺音娘的,那天我去了桃花林,她向大師兄獻舞,不知廉恥勾引大師兄,我很生氣,真的很生氣,所以等她去紫藤林練舞的時候,施了一個小法術,本來打算給她一個教訓,誰知道她的舍利子就這麽碎了,我慌了,這才想起她是淩長老的人,淩長老知道真相會殺了我。師兄,幫幫我好不好,我不想死……”說到這裏陸漣恐懼不已,轉而又用滿懷希望的目光望着顧白,“但是師兄不會,柳師妹那麽喜歡師兄,她一定會替師兄求情,淩長老也對師兄另眼相待,說不定,說不定……”
陸漣跪近幾步,用一種竊喜的語氣說,“淩長老會留師兄一條命,只廢師兄的修為。”
“……師妹。”修仙者被廢修為和死人無異。
“師兄性子這麽好,去了凡間也不會難過。”陸漣不顧形象抓下頭飾和耳環,捧到顧白面前歡喜道,“而且我可以給師兄很多金銀珠寶,讓師兄衣食無憂。”
她看見顧白平靜的目光,渾身顫抖起來,蜷縮在那一邊又一邊重複着,“師兄我不想死,我不想被廢修為。”
她還要做執事長老,和大師兄成親,她怎麽可以死呢。
顧白失望閉上眼,輕聲道,“好。”
她便像個孩子那樣高興起來,貼着牆根喃喃,“師兄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