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一進幽洞,林潤就撲了上去,也不管顧白在忙什麽,只抱着大腿凄凄切切哭訴,“我差點見不到仙人了。”

顧白這是正在收拾儲物袋裏的東西,見林潤來了把東西通通塞回去,留了一方帕子在手裏,好笑拉起趴在地上的林潤,擦幹他臉上泥漬笑道,“又在胡說八道。”

“是真的。”林潤乖乖仍顧白擦臉,微微側着腦袋說道,“家裏來了一群仙師,說是要收徒。”他見顧白只是一味在笑,便得意洋洋把自己的情況報出來,“我測了靈根,那人說我是金火靈根,還說是練劍的好苗子。”

顧白沒答,他低頭看着林潤,右眼被丹青硫炎腐蝕至今未好,只剩一只左眼看人,現在這只左眼倒映着林潤的影子,一晃神顧白隐約看見了林玄雨。

這孩子的眉眼……

“金火靈根是不是就可以跟在仙人身邊了?”

顧白回過神來,林潤正抓着他的衣角撒嬌,眼裏是全然的天真與孺慕,他還不知人心險惡,這世上諸事難測。

“……金火靈根已經很好了。”顧白道,他還想再和林潤說幾句,繪了符紋的空地發出一陣亮光,有人現身于此。

“你出賣我!”顧白當即推開林潤,祭出長劍對準來人,空閑的左手藏在袖中,握緊手槍。

眼下他修為大跌,沒有全盛時期的水平,只能堪堪對付一些不入流的東西,若是碰上了棘手的……顧白眼神一冷,拼個半死也需逃走。

他知道一只羽族落在有心人手裏會是什麽下場。

跌坐在地的林潤一陣茫然,他的手掌心被粗粝的地面磨破了,一些碎石揉進細嫩的皮肉裏火辣辣的疼,可是林潤覺得心裏更疼,疼得他眼淚都掉下來。

他從來都沒有傷害過仙人,過去是,現在是,将來也會是。

“哎呀是羽族。”不請自來的淩代容瞧見坐在地上哭的林潤以及嚴陣以待的顧白,不好意思收起長劍來,試着從陣法裏跨出一步,想和顧白拉遠一點距離。

她聽說過羽族,外貌和人族無異,只是在背後多生了一對羽翼,羽翼大小和體質純淨度有關,越大的就越适合做鼎爐。眼前這位羽族,羽翼大的好看。

就像禦獸園裏開了靈智還沒化形的仙鶴,腦袋身體都長齊了,偏偏雙手還是一對翅膀,在原地裏撲通着想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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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代容被這個畫面逗得笑出來,她見顧白一動不動站那拿劍對着自己,只好讪讪收了笑容,解釋道,“我聽說這孩子有修士收了,便想着過來拜訪道友,哪知……”

哪知這個便宜師父是羽族,哪有羽族收人族做弟子的道理。

顧白冷聲道,“我不收他。”

林潤渾身一震,不可置信望着顧白。

淩代容一聽有戲,不由喜上眉梢,開口道,“道友的意思是肯割愛了。”

顧白借着反射的水光看清了淩代容的相貌,淩代容和百年後沒有區別,仍是那副少女模樣,雙眸清澈,帶着一股不服輸的勁。

是淩長老……顧白想起池子裏泡的藥材,便放下劍來,語氣也放軟一些,“你想要就帶走吧。”

淩代容不明白顧白為何突然改變态度,不過既然對方同意,她也樂得收下,雙靈根收了不虧,她不要門裏其他長老會要。

不過……淩代容看着一言不發的林潤,摸摸袖子為難道,“道友是因為氣小童暴露行蹤才會說出這等話來,這孩子并沒有告訴我道友的修行之處,反倒擔心道友匆匆趕來報信,我是暗中跟蹤過來的。”

大半張臉都被面具擋去了,顧白是何表情淩代容也不知道,她大約能摸出對方的修為,至少在自己以下,并且聽聞氣息,多半是身受重傷,在此偷偷療傷。

在顧白不知情的情況下,淩代容已經腦補了一系列悲慘故事,一個天真善良的羽族初出茅廬,不知人間險惡,被騙拐賣,淪落危險之處,飽經虐待折磨,最終奮力掙紮,逃出生天,其中可能還夾雜着爾虞我詐,勾心鬥角。

于是淩代容的眼神從好奇轉變為憐憫,還替林潤說起好話來,“這孩子倔得很,我師弟說要收他,他死活不肯,只想一心跟着你。”

林潤不知何時從地上爬起,抱着顧白的大腿嚎出聲來,這一次林潤沒有被推開,相反的,還有一只手緩緩落在他頭上。

“抱歉是我誤會你了。”

淩代容贊同點點頭,順帶吐槽了顧白的陣法布置,“道友也忒不小心,傳送陣也不多加幾道,雖說方便孩子沒錯,可要是遇上不速之客,豈不是危險得很。”

顧白倒不知道年輕的淩長老熱情還話多,被淩代容一訓,讓顧白想起在坤天派的日子,下意識回了句,“您說的是。”

此言一出兩人均是一愣,淩代容微微臉紅心想這羽族有些乖巧過頭了,陌生人說的話都信,難怪會淪落至此,太相信他人容易遭到陷害。

顧白卻是抿緊嘴巴不說話,坤天派的日子固然美好,可人總會下意識去找最激烈的記憶,顧白最激烈的記憶,就是和林玄雨的點點滴滴。

痛苦,仇恨,不甘心,厭惡……

“……這孩子我不收了,他喜歡你,合該和你有緣。”淩代容動了動身子,打算先回去和朱聞碰頭,餘光見池子裏泛着淡淡紫光,池心中央有一寶物閃爍,好奇道,“這是冰花芙蓉玉。”

“正是。”顧白拍拍林潤的手,想起淩長老送他的百花解毒囊,彎下腰輕聲對林潤道,“你在這待着,我和這位前輩有話要說。”

林潤依依不舍拉着顧白的袍子,紅着眼望顧白,他怕,怕仙人不要他。

“乖。”顧白松開林潤的手來,收起手裏的兵器向淩代容走去,做了個手勢道,“出去談如何?”

淩代容猜是來這之前的事,不好當着孩子的面講,便點頭道,“好。”

他兩人一同消失在陣法裏,獨留林潤一人在洞裏,林潤低頭看了看磨破皮的手掌心,蹲下身接着拿手在地上磨。

只有傷的重了,仙人才會疼他憐他。

青蘿山冬意甚重,一出陣法便有肅殺之風襲來,淩代容擡手理着鬓發,視線裏飄過一根羽毛,它被狂風帶起,飛向九霄雲外。

古書上寫,羽族是天眷之族,修行起來比人族輕松不少,只不過羽族壽命悠長,天生精通法術,又極為顧及親人,漸漸就少有羽族得道成仙了。

成了仙就要斬去七情六欲,抛棄一切追求大道,她倒是明白羽族的想法,能長繞長者膝下歡笑,何苦要一個人孤零零。

“現在在外面了,有事就直說吧。”

顧白擡起毫無感覺的右手,剛才在洞裏他執劍只是虛晃一招,假若真的遇上不懷好意之輩,能反抗的就只有槍。

“我中毒了,需要解藥,但是我不知道中的是什麽毒?”

将自己的脈門展現給一個陌生人,淩代容又一遍加強了自己的想法,這只羽族是個傻白甜。她嘆了口氣,上前握住顧白的手無奈道,“不要随随便便暴露空門,這樣很危險。”

顧白只笑道,“如果是你的話,我不會後悔。”

這聲音充滿了全副以托的信任和溫柔,那眼裏的笑意不是作假,它确确實實落在了淩代容心裏,叫淩代容心跳了兩下。

她大約知道那孩子為什麽要跟在他身邊了,如果是她的話,她也會選擇留下。

抛棄腦海中多餘的想法,淩代容認真搭脈替顧白檢查身體,片刻後她面色凝重收回手來,不說顧白到底中了什麽毒,只狠狠道,“喪盡天良的畜生。”

顧白摸着硬邦邦的手腕,腦海裏回想起林玄雨的模樣,倒是覺得衣冠禽獸更為合适。

“能解嗎?”

淩代容苦惱思索了一番,不确定道,“我只能給出毒藥的名稱,它叫丹青硫炎,嚴格來說它不算毒藥,而是一味極為難得的材料,得到它的人會和玄鐵一起鍛造,鑄成後堅韌無比,永不變形。另外……”淩代容停頓了一些,望着顧白的目光咬牙繼續說下去,“一些邪道會将它用在傀儡上面。”

“傀儡?”

“沒錯,生人體內被灌入丹青硫炎,這個人會被從頭到尾凝固,葬送性命,抹去靈識,保留當時的修為,成為一具傀儡。我猜,那個人是想把你做成傀儡,我不知道你是用什麽方法封印了丹青硫炎,這種治标不治本的方法極為不妥,一旦封印被破,後果不堪設想……”

那些暧昧不清的話在一瞬間解開,沒有所謂的失魂落魄,有的只是淡淡的嘲諷,以及得知真相的快感,顧白甚至忍不住彎起嘴角笑了。

找一個替身留在身邊,林玄雨你的願望可悲讓人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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