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回去的時候林滋趴在牆頭問走在牆下的林潤,“你又去見羽那了?”

牆那頭幾個小厮扶着梯子仰着張望牆頭的林滋,一個個滿頭大汗,生怕這位貴人磕了傷了,他們的月錢飛了不說,還要讨一頓打。

“下來,什麽樣子。”林潤使了個輕身術跳上牆頭,像拎只小貓似的拎起林滋,連衣帶人一起送下去。

腳剛踏在堅實的地上,林滋還來不及開口說幾句話,小厮就一擁而上哭天搶地跟死了娘一般心痛,直喊滋少爺雲雲。

這一阻攔林滋就沒機會追上林潤,他只能撥開小厮的手,在後面跳着腳大叫,“哥,見羽是我的。”

“随你喜歡。”林潤頭也不回往沁香院去,再一晃眼人已經沒影了。

視線中沒了林潤的身影,林滋先是恍惚了一下,轉而一腳踹翻眼前的小厮,踢得對方口吐鮮血,倒在地上半天起不來,其餘小厮被這一變化吓得不敢出聲,只眼睜睜看着林滋離去,你我面面相觑。

滋少爺這幾天有些不對勁。

沒了林滋在身後吵鬧,回去的路也覺短暫,林潤剛跨進沁香院,便有一群丫鬟圍上前來,伸手要幫林潤更衣洗漱。

“都下去。”林潤臉色不佳,腳下生風,轉眼就在三尺之下,他丢下這群莺莺燕燕,撩了簾子往裏頭喊,“娘親。”

芳娘就坐在屋裏的坑上,她還是和以前一樣拿着針線,只不過以前是為生計,現在是為了打發時間。

“回來了。”芳娘見林潤站在門口,神情也不見有所起伏,只低頭穿好針線,語氣淡淡,“今日修行完了?”

“沒有,我去紅袖招了。”

芳娘手下一錯,針頭直接紮進手指頭裏,立刻侵紅一片,疼得芳娘下意識吸了一口冷氣,“你說什麽?”

林潤上前來捧起芳娘的手來,掏出懷裏的藥粉欲往芳娘手上抹,被芳娘攔住道,“一點小傷哪用得着什麽藥,再說你這是仙人給的仙藥,哪能往我身上用。”

欲抽回的手被林潤死死握住,棕色藥粉灑在指尖,很快發揮藥效,不見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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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指尖上的傷好了,林潤才道,“仙藥哪比得上娘親重要,今時不同往日,娘親要好好養身子。”他的目光落在芳娘隆起腹部,漸漸生起好奇之色,“是弟弟還是妹妹?”

“這話你都問過多少遍了。”芳娘臉上有幸福之色,她下意識溫柔撫着腹部,吶吶道,“是男是女不重要,重要的這是我和老爺的孩子。”

林潤從鼻子冷哼一聲,對這話多有不滿。

見林潤這副不高興的模樣,芳娘拿帕子瞪道,“少和我耍性子,我問你,怎麽跑到那種煙花之地去,是不是林滋?”

林潤點頭道,“他迷上了一個女人。”

芳娘面有難色,思索半天後道,“這事你少插手,往後你也別去那裏。”

後宅的事林潤不太懂,只不過芳娘囑咐的事林潤從小到大少有遵從的,聽了林潤也只是點點頭,心想明日還要不要去見羽那。

那個女人有些特別。

“娘親。”林潤另起話題,說起和顧白有關的事,“我想帶主上出來走走。”

說話間小丫鬟摟着一大束海棠花進來,嬌嫩的海棠映得人比花嬌,“芳姨娘,花采來了。”

“放那下去,我要和娘親說幾句體己話。”林潤指了位置給那丫鬟,等人走後繼續和芳娘道,“主上待在青蘿山太久了。”

“高人的心思不是我們能猜的。”芳娘沒有想太多,起身走到桌邊撚起一支海棠來,對着林潤左右看了看,撷下一朵簪到林潤頭上,嘆道,“這輩子我是看不到你高中狀元的時候了。”

林潤動手取下海棠花,轉手欲丢又想到什麽收好放在袖中,“主上失明以後心情一直不太好,走動或許會好些。”

“失明……”芳娘把玩着手裏的海棠,忽然道,“倒是可惜了。”

林潤聽不懂芳娘的話,不解其意道,“娘親你說什麽?”

芳娘擡眸笑道,“你想做就去做吧,我不攔你。”說罷她又撫着隆起的腹部,将海棠花遞到腹部,柔聲道,“喜不喜歡?”

林潤連忙扶着芳娘往屋裏走,等丫鬟接手後出了院子,舉目掃視林府,突生疲憊,獨自一人離了府,又往青蘿山去。

他想見見主上。

行至荒地,又見符紋叢生,繁瑣複雜難解,掏出的玉玦就這樣停在半空,過後生生收回來,轉身離去。

他走到和顧白初次相遇的地方,回想第一次說話的情景,他就站在樹下,仰望着樹上的顧白,那個戴着面具的男人,和他咫尺天涯的主上。

“主上。”

手中的刻刀一滑,辛苦半日的符紋就這樣徹底報複,亮起的靈光黯淡下去,成了一塊毫無靈氣的玉石,修仙人士眼中的破石頭。

顧白下意識抿緊嘴唇,摩挲着上頭的符紋牢牢在心中,想着下一次絕不能再犯,所剩的靈石不多了,已經不允許顧白浪費,偏偏現在的顧白做的最多就是報廢一塊又一塊靈石。

瞎子是不能繪制符紋的,他們看不清靈氣走向,無法憑肉眼決定下一刀該落在那裏,如今的顧白是全靠感覺去摸索,刻至一道護身玉牌。

潤兒快要立冠了,是該送點東西給他踐行,好少在拜師的路上折騰。

今日林潤在顧白耳邊說的話讓顧白加速了一個想法,那就是盡快送林潤走,去修仙界,從此和他兩不相見。

坎水變的功效快要失效了。顧白的手扣在面具上,上頭的符文每一日都在變化,随着體內丹青硫炎變化而變化,時至今日大部分丹青硫炎已排出體外,符文也漸漸消失,只剩幾道最深奧的符文,它如同殘留在顧白眼中的丹青硫炎一樣固執。

再過不久他就能回去了,在這個地方停留十年之久,使顧白越發想念未來,林潤的未來,他的現在。

他想回去,或者逃避當下一些東西。

一只手從顧白臉頰擦過,過後什麽東西落在顧白耳邊,伴随熟悉的聲音響起,“主上。”

“花?”顧白嗅到了花香,他想要取下海棠,被林潤攔住道,“主上莫摘。”

“太過女氣。”顧白雖然這樣說,但最終也沒有取下,只是沉默着掏出一塊玉石,對着林潤刻繪起來。

林潤坐在那欣賞了會,覺得簪花的主上再好看不過,他又惱起這張面具礙眼,想一睹主上真容都沒機會,他的手剛觸碰面具,顧白便警惕擒住林潤的手,告誡道,“別碰。”

“主上一直不和我說這張面具的故事。”被顧白抓住手,林潤也不見慌張,只伸出一只手将顧白這只手整個護起來,就好像幼時他冷時顧白會替他捂手一般。

“……不是和你說了,我生的難看,只能用面具遮掩。”顧白默道。

林潤笑起來,甚至調皮往顧白手心撓了撓,“騙小孩的故事主上還和我講。”

“……不是。”顧白把手抽回來,再欲刻時沒了先前的精力,因為林潤不知何時把腦袋倚在他肩上。

“別鬧,下去。”顧白擡手想推林潤下去,擡手碰到一處柔軟,吓得他觸電般收回,整個人忽然站起,往起走了幾步,卻又不知說什麽。

林潤在身後不緊不慢道,“主上說過,凡是步入修真者必回洗髓筋骨,鍛煉肉體,又說經過這樣就算醜八怪也能進化成清秀來,主上都是築基的人了,怎麽還會生的難看,就算再難看,在潤兒眼裏也是好看。”

顧白聽了笑道,“虧你敢在我面前說這樣的話。”

林潤問道,“什麽話?”

“情話……”

這話說出口顧白自覺失言,咬緊牙關不肯再多說了,他知道哪裏不對,從前他還可以和林潤以長者相居,但自從林潤說出那種話後,他們之間便多了一份缱绻之情,換了身份面對,愛慕者和被愛者,而他就是那個被愛的人。

握拳的手被人慢慢展開,轉而十指相扣,有人拉着顧白坐下,取走顧白手裏的刻刀,問顧白,“主上想要刻什麽?”

“護身符。”顧白還有一句話沒講,送給你的。

被相扣的手慢慢松開,過後響起輕微的金石相扣聲,這有節奏的聲音讓顧白漸漸放下心來,不去在意多餘的身份。

“有機會我想帶主上到處走走,就我們兩個人。”林潤說時想到了紅袖招裏的見羽,他想要見羽能隐藏羽翼的方法,這樣以後主上就不用待在這裏。

“……好。”

這一個好字讓林潤歡呼雀躍,他下意識多問了一句,“主上刻護身符做什麽?”

顧白轉過頭來,望着林潤道,“送給你。”

“做出師之禮。”

刻刀一頓,最後一道符紋繪制失敗,依次亮起的靈光于一瞬間靈氣逸散,成了一塊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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