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他做了一個極長的夢,夢中顧白遇見一個孩子,懵懵懂懂的孩子,對修仙一知半解卻還想修行,他拒了,兇了,什麽事都做過,那個孩子仍舊跟在他身後,一臉天真說。
‘我想和仙人修仙。’
後來那個聲音漸漸變了,孩童的身形抽長,攥在袖邊的手沒了,顧白的肩上多了一只成年男子的大掌,有人靠在他肩上,吐着最暧昧的氣息說。
‘我想和主上雙修。’
顧白睜開眼去看,脖頸親密無間的人是他親手養大的林潤,沖他微笑,下一刻那張臉化成林玄雨,正掐着自己的喉嚨冷笑。
‘蘇師弟,好久不見。’
諸多幻象一閃而過,血從眉間流過,染紅了顧白的眼睛,視線又變得模糊起來,什麽都印了一層紅,他開始看不清對面人的臉,也聽不到見羽的怪笑。
出了什麽問題?顧白模糊想道,他記得自己從青蘿山離去,打算要回坤天派的,可是在半路停下了,為什麽?他給自己的理由是手受傷了,需要包紮,然後呢……
然後他遇到了這個女人,不敵她手,被她抓回來了。
這個女人是魔。顧白恍惚記起來了,淩長老曾言數十年前封荒山一戰,封印了一個魔頭,逃了一個魔女,很久之後,魔界又有了一個魔尊,那個被冰封在封荒山仿佛被所有人遺忘,人修顧着和新任魔尊叫板,而魔界完全沒有打算救回上任魔尊。
那林潤又是誰,林玄雨在其中扮演了什麽角色?顧白睜開眼來,他看到了林潤掙紮不定的神情,眼裏手足無措,甚至期望着他能拉一把。
真不像啊。顧白笑起來,許多事情被串聯起來,他忽然明白林玄雨為什麽對自己執着不渝,也知道為何林玄雨從來都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像與不像只有一線之隔,表情動作可以模仿,骨子裏的一些東西改變不了。
“潤兒。”顧白開了口,他問,“你愛我嗎?”
林潤不明白這個時候顧白問這個做什麽,他心中為芳娘着想,害怕顧白對他脫口大罵,什麽情景都想過了,唯獨沒有顧白溫柔至極的話語。
“主上……”
“你是愛我的。”顧白又笑起來,否則怎麽可能在多少年還念念不忘,以致想找個傀儡以界思愁。
Advertisement
“可有些東西比愛更濃烈。”顧白不顧枝魂的毒素強行掙脫一只手,反握着林潤執劍的手笑道。
他為何一再拒絕林潤,為何從不面對林潤的愛意,因為他心裏有比愛更刻骨銘心的東西,人心是很小的,小到只能裝下一件事,人心還是無情的,它只會先來後到,不會挑挑揀揀。
他是如此恨林玄雨,反複咀嚼着碧海林的一幕幕,十年來心中念着的只有林玄雨,想着複仇,給他最痛苦的報複。
現在機會有了……
“主上……”林潤茫然看着被顧白攥住的手,當劍尖對準顧白胸口時,他近乎崩潰求着顧白,“不要,主上……求你。”
“你會記着今天這一幕。”顧白将劍往下移了三寸,修仙之輩的死穴不在心口,而在丹田,只要丹田廢了,這個人和死無疑。
“為了活命而殺了你的主上。”顧白輕笑道,“當然還有,作為一個孝子的表現。”
“我……”林潤拼了命想要掙脫束縛,松開長劍,可是那雙手是如此強勁有力,死死鉗住他的手指,然後刺傷他最愛的人,再一點點撥出來,他幾乎可以感受到劍峰經過了哪裏,潰散的靈氣在劍仞下逃逸着。
“主上!”
染血長劍跌落在地,束縛他的藤蔓在此刻松綁,林潤手腳并用爬到顧白身邊,想要凝起靈力為顧白止血,怎想被顧白一把抱住,那柄傷了見羽的短刃插進林潤心口,這次再也沒有心軟,直透心房。
“你會活下去。”顧白抱着林潤的頭溫柔笑道,坎水變正從顧白臉上緩緩消失,停滞的時間再次啓動。
“一輩子不得解脫,因為你愛的人他不愛你,恨着你。”
林玄雨,我恨你。
最後的溫暖是來自顧白身上的血,被風吹幹後漸漸冷卻,冰的刺骨。
見羽看完大戲起身走到林潤身邊,蹲下身問他,“你的主上死了,要向我報仇嗎?”
林潤沒有開口,他的眼神近乎死寂。
“你的娘親也死了,我向林滋下的最後一道命令是殺了芳娘。”
最後一抹亮光熄滅,他捉住見羽的手溫柔呢喃道,“告訴我,成為魔尊的條件是什麽?”
手腕幾乎要被活活捏碎,見羽表情近乎虔誠,她看林潤的目光與看魔尊如出一轍,都是那般欣慰甜蜜。
所以說,仇恨才能使魔迅速成長。
你是,你的父親也是。
**
[确認收回坎水變,确認宿主重返正确時空,時間流速比較一致,請确認降落地點。]
[浮雲山。]那是他和蘇晴約好的地方。
[坐标讀取中。]
柳靜姝同往常一樣坐在破廟門檻百無聊賴,離開坤天派近一年了,她們還是沒有蘇師兄的消息,她曾悄悄瞞着蘇晴回了一趟坤天派,被師父捉到後一頓好罵,在訓話中她清楚了那日坤天派發生的一切。
蘇師兄自東海秘境離去後,在觀海臺暴露身份,引得衆多長老非議,後來楚長老開恩讓蘇師兄自辭師門離開,怎想那個方萬仞不依不饒和蘇師兄打起來了,結果被趕來的林師兄廢了修為,落得一個自吞金丹死去。
這還沒完,完事林師兄帶出來的三生石揭露音娘死亡真相,蘇師兄洗刷罪名同時陸漣也得到了懲罰,真真叫人大快人心。
可是後來的事就不美妙了,林師兄被指認殺害同門子弟,人證物證俱在,那些人又叫蘇師兄拿下林師兄,人是傷了,可是蘇師兄被該死的陸漣傷了,再接着梅小師叔欲救蘇師兄,不想林師兄喪心病狂,把梅小師叔整只胳膊砍了下來。
她回坤天派的時候也偷偷探望過梅小師叔,梅小師叔還未碎丹成嬰,無法重鑄肉身,但是師父說梅小師叔因禍得福,成功步入金丹期了。可瞧梅小師叔孤言寡語的樣子,柳靜姝不覺得這有多好。
她寧願要一個天天不務正業的梅小師叔。
蘇魄走至柳靜姝身邊,遞給發呆中柳靜姝幾個包子,見她臉上湧現單純的笑容,嘴角也不自覺彎起,坐下和她一同聊天,“還在等你蘇師兄。”
“伯父也不是。”柳靜姝分了一半給蘇魄,幸福啃着肉包子道,“蘇晴嘴上說不在意,可落腳的地方還是選在了浮雲山。”
蘇魄輕笑一聲,對于蘇晴的固執并不加以指點,他回想着過去,斟酌後道,“你蘇師兄性子倔強,幼時學坤天派入門劍法,學了一個下午學不好,別人都勸他休息休息,明日再來,你蘇師兄硬是不肯,偏要練到半夜會了再走。”
“可是蘇師兄的劍術可好了。”柳靜姝吃的滿嘴是渣,煞有其事點評,“每個大神背後都是血汗史,古人誠不欺我哉。”
“修煉哪有捷徑可走。”蘇魄忍不住摸摸柳靜姝的腦袋,這段日子來他早就将柳靜姝看做自己女兒對待。
蘇晴過于早熟,諸事都不需他插手,有時候做的比自己還好,反倒這個柳靜姝,更像個孩子需要人照看。
也不知晏行是什麽性子。蘇魄正和柳靜姝蹲在門口曬太陽啃包子,身後冷不防響起重物墜地的聲音,噼裏啪啦的,像是什麽東西從半空砸落,穿透破屋頂滾了下來。
柳靜姝護着包子和蘇魄跳起來,抽劍對上不明降落物,中氣十足道,“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濃濃灰塵散去後,地上躺着一個昏迷不醒的血人,別的不紮眼,背後那對血跡斑斑羽翼一下子進到蘇魄眼中,他快步上前去,抱起人一看,臉色煞白。
“晏行。”
“我,我去叫蘇晴來。”柳靜姝從來沒見過這麽多血,差點沒了主心骨,好在想起自己還有個女主,拔腿就跑。
待她氣喘籲籲從半山腰跑到山腳下,上氣不接下氣和蘇晴比劃着,“蘇,蘇師兄?”
“回來了,并且有事?”蘇晴扔下手裏的符咒,拉着柳靜姝出門,抽出腰間碧玉梭,拉着人飛去。
她都忘了自己是修仙的。坐在船尾的柳靜姝一拍腦袋,暗罵自己還是現代人思維,沒車就靠兩條腿。
“蘇師兄傷的很重。”柳靜姝一臉焦急,“渾身上下都是血。”
“講重點。”蘇晴切中要害。
“他被人傷了丹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