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他知道主上就在裏面。這個事實讓他安心無比,數日來的浮躁在此刻拂去,沉澱下來的只有那顆不變的心。
他想留在主上身邊,不管怎樣都好。
三日後顧白一聲不吭出了關,比起他們驚天動地的化丹,顧白渡入金丹期平淡近乎詭異,無天象無地光,只有碧霞閣靈脈被抽取了一些,一日之後便會補充滿溢。
好似顧白只是打坐運了功一樣。
《長生》原著裏蘇晴從金丹到元嬰,甚至大乘時期,她的進階也是如此,書中有次遇到敵手,被困混沌之地,蘇晴就是借着毫無動靜的進階做了一把扮豬吃老虎,進去還是個金丹修士,一夜過後換了元嬰修士揍人,打的對方一臉懵逼。
大抵這是羽族的特殊之處。
顧白停下腳步,站在門口望着靜靜睡去的林玄雨,眼中流露一點茫然。
所恨之人,所愛之人有什麽區別,當愛恨皆于一體,顧白早就分不清什麽是愛恨,太多複雜的感情糾纏一起,融成的是一鍋沸油,澆在顧白心上,使之四分五裂,留下最堅硬的東西。
恨與複仇。
手中不知何時扣上扳機,黝黑的槍口對準眼前人,符紋刻至而成的子彈已經上膛,只要他按下扳機,一切就能結束。
只要他按下扳機……
終年春日的清風浦吹來一陣暖風,沉睡中的林玄雨發出一句夢呓,他說。
“主上,海棠花開了。”
等主上眼睛好了,我帶主上去看海棠花好不好?
顧白猛地放下武器,頭也不回離去。
倚在牆壁的林玄雨睜開眼來,直到顧白徹底消失在視線中,他才發出一聲輕笑,極為得意和自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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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知道,主上舍不得殺他,他就知道,主上舍不得殺他。
被驗證的事實在林玄雨心中蕩開,使之歡愉和瘋狂,唯一一點溫暖微微綻放,便被黑暗面撲殺殆盡,林玄雨眼神晃動,曾經林潤的影子只是一閃而現,很快就被林玄雨代替,他慢慢從地上站起,近乎貪婪嗅着屋內顧白殘留的氣息,而後踩着顧白的腳印,一步一步離去。
不去見顧白,而是回到魔界。
終日充滿殺戮血腥的魔宮,散發着不詳的氣息,寒鴉栖息在屋檐,看到回來的人撲翅而起,嘶啞古怪笑着。“恭迎魔尊,恭迎魔尊。”
這聲音穿至一處水榭,簾幕下的女子微微擡眉,撫着懷中人笑道,“你哥哥回來了。”
懷中人容貌一如當年,稚氣未脫,嘴角兩個酒窩若隐若現,他聽到女子的話毫無反應,猶如一個啞巴,一個聾子,只會溫順躺在她的懷裏做暖床人。
“來。”她拉起暖床人的手,赤足下床,踩着滿地鮮血一步一步走向魔宮,去見林玄雨。
寒鴉飛下來栖息在她肩上,回報林玄雨的蹤跡,“他又去了梧桐殿。”
“哦。”見羽舔去手背一點血跡,“漂亮的金絲雀還沒到手?”
“沒有。”寒鴉轉動毫無光澤的眼珠,“一樣的,你們是一樣的,傀儡者,蝼蟻,天……”
餘音消散在空氣裏,見羽拉着林滋前往梧桐殿,身後留了一只身首異處的烏鴉,從傷口處流出的血跡污了一地,翎羽沾着血,在寒風中微微抖動,一只蝼蟻從旁邊經過,伸出觸角剛想試探屍體,便被鳥喙啄碎了身子,徒勞掙紮等待死亡。
“一樣的。”寒鴉怪叫着,“你們是一樣的,傀儡者,蝼蟻,天道的棋子。”
它從地上跳起,飛向梧桐殿,那兒有它的主人,也是它的監控對象。
梧桐殿,見羽站在金碧輝煌的殿內,笑望堂上的人,“你的金絲雀呢?”
林玄雨只是擡眼看了見羽一眼,略過早已死去的林滋,目光平靜收回,凝視着眼前的景象喃喃,“很快。”
“住進來的會是一只溫順的鳥兒,惹人喜愛。”
輝煌又空蕩的大殿上,擺着一只巨大的鳥籠,幾乎與林玄雨同般高度,見羽知道林玄雨執着的人,她跳過眼前景色,問起另一樁事來,“你去了碧霞閣?”
“是又如何?”收回心神的林玄雨并不在意見羽的問題,“你在碧霞閣做的事我不會插手。”
“說的輕巧,碧霞閣煉的劍可是一件棘手的東西。”見羽躲在林滋懷裏抱怨着,“當年大戰碧霞閣搞批發劍,送去一大批伏魔劍,死了多少魔族不說,你爹前任魔尊也是敗在這劍下。”
林玄雨道,“你怎麽不說他是故意找死。”
無數魔族冀望的魔尊之位,多少正道弟子咬牙切齒的魔尊,充其量不是個空殼子,魔界大權由長老會把持,坐在高位上的魔尊只是能打就行,是人是魔他們一概不管。
被人操控,有點骨氣的都會不服,脾氣臭的更是拼個魚死網破,想必當年就是這些破事,前任魔尊才會落得如此下場。
“你情我願的事怎麽能說找死,他被人裏應外合封印起來,也是自找的。”見羽反倒一臉不解,“說起來你爹含冤封印,做兒子的怎麽不替老子報仇。”
林玄雨回以冷笑,他最想殺的人就是她。
這個話題聊的不愉快,見羽淡定自若跳過了,說起正經事來,“碧霞閣煉的是仙劍,到時劍成莫說你我,神明都能狼狽……”
“所以你怕它?”林玄雨打斷見羽的話,臉上面無表情。
見羽停頓了一下,眼中難得有幾分俱意,很快她又軟語着,“它煉不成的,孟绮在那裏,仙劍煉不成的。”
“這種東西,還是消失了最安心。”
——
熊熊烈火舔舐着火爐,聚集了地脈之火架起的鑄劍爐,只為一劍燃燒。
江燕站在爐前,這兒離她的住處很遠,不明白她為何會來到這裏,她只記得自己沐浴過後睡下了,然後夢中一直有喚她。
是劍嗎?
江燕擡頭望去,那柄長劍就懸浮于半空中,承受着火焰炙烤,寂靜無聲。
“燕兒怎麽來這了。”暗處有人走出,是孟绮,仍是一身正裝打扮,看着還未歇息的樣子,蓮步輕點,轉眼間就到了江燕身後,一番體貼關懷,“鑄劍臺夜裏風大,燕兒還需多加衣。”
微涼的鬥篷覆到江燕肩上,江燕莫名打了個寒顫,她拉開距離,低聲和孟绮道了句謝,“多謝夫人,燕兒這就回去。”
孟绮莞爾一笑,拉起江燕的手道,“我送你回去。”
江燕沒有拒絕,實際上她根本不知道回去的路怎麽走,孟绮要送她回去,她便順手推舟,上了孟绮的飛行法寶,臨走她回望鑄劍谷一眼,那柄長劍依舊如此,像一具死物,無聲無息。
“鑄劍谷還是少來為妙。”身前的孟绮開口,指着夜色流動的銀帶,這條銀帶從東到西,穿過鑄劍谷中央,避開了地脈之火,靜靜流淌着。
“此水名為前塵,于我等修士乃是毒物,若是誤飲此水,便會忘卻與相愛之人的前塵舊事,早些年有對恩愛道侶吵架,那男子一時想不開喝下前塵,果然忘記了愛人的一切,原是恩愛兩不離的一對人,最後落得各奔東西的鬧劇。”孟绮話中多有惋惜。
“那它為什麽會在鑄劍谷?”江燕不解。
“因為前塵算得上一味絕世材料,不垢不淨,能斷了修士的念想,也能抹了劍靈的多情。”孟绮說完見江燕不解,複又笑道,“碧霞閣的劍是沒有劍靈的。”
“劍靈這種東西劍修喜歡親自培養,若是無主之劍生了劍靈,就不是劍修挑劍,而是劍靈挑人……”
住處已到,孟绮也不再講,下了空地扶江燕下來,對着門口提燈的侍女囑咐道,“好好照顧燕姑娘。”
那侍女只應了一聲,“是。”
看着江燕被人送進屋內,孟绮這才起身離去,翺翔于雲端,凝視下方鑄劍谷。
若她沒記錯,被仙劍叫來的不止江燕一人,還有江玉。
那麽江玉人呢?
她在鑄劍谷裏裏外外尋了半天,确認實在找不到人,只能敗興空手而歸。
她需回報祭祀大人,仙劍有異常動靜。
待孟绮終于離去,暗房發出幾聲牙酸的吱呀聲,江玉從裏頭走了出來。
她不是江燕,什麽都不懂,被喚到鑄劍谷來只能說明一件事。
此劍生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