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去年我沒有和你說新年快樂

除夕夜，李婉一家人圍坐在燈火下吃年夜飯。飯桌上話最多的就是林素，她一會問李樂樂清蒸鲈魚味道怎麽樣，一會問李婉喝不喝酒，一會數落李利兵丢三落四少買了菜，害她年夜飯少做了一道菜。

李婉起身從身後的酒櫃裏抱出了今年夏季浸泡的楊梅酒，她用罐子裏的大勺給自己打了一杯，問李利兵：“爸，你要喝楊梅酒嗎？”

“哎呀，冬天怎麽喝楊梅酒？”林素吐槽了一句。

“因為我想夏天快點來。”李婉笑道。

李利兵遞過酒杯給李婉，說道：“滿上。”

李婉接了李利兵的杯子倒滿，還給他舀了兩顆楊梅。

李樂樂見狀也遞上自己的碗，忽然說道：“姐，我也要吃楊梅。”

李婉笑了笑，說道：“我給你舀一口酒嘗嘗，這個楊梅裏的酒勁可比酒還強，你吃了肯定要醉。”

“哎呀，你別給她喝酒，她不能喝酒。”林素忙制止。

李婉聞言動作稍頓，随即幹脆打了顆大楊梅放在李樂樂碗裏，末了還給她補了小半勺酒。她把碗遞還給李樂樂說道：“慢慢吃，不要一口把楊梅吃了。”

李樂樂喜笑顏開接過，林素則氣笑說道：“哪有你這麽當姐姐的，她根本沒有喝過酒。”

“所以啊，難得她想嘗試點新東西，挺好的。”李婉笑道。

林素沒法，瞪着眼半晌，最後把自己的酒杯也遞過去說道：“給我也來一杯。”

“你這杯要收錢。”李婉接過酒杯笑道。

林素沒好氣，嘀咕道：“憑什麽就收我的錢？”

“因為你剛才嫌棄它。”李婉笑盈盈，接過杯子給林素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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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素失笑，說道：“你就是廢話特別多。”

李樂樂很開心，插話說道：“就姐最好了。”

李婉笑了笑，封好酒罐，抱回酒櫃裏。她重新坐下身的時候，手機振動收到信息，她點開不由笑了，因為她竟然收到王鶴的群發祝福短信。她感覺這很不符合王鶴的氣質，她以為像王鶴這樣的人應該是別人給她發祝福短信的多，她發不發都有人惦記着她了。李婉每一年最煩的就是發祝福短信，但有時候為了維持簡單的人際關系，她也會編輯一條簡單的短信落款群發刷下存在感。她在想什麽時候能不發這些短信了，結果看到王鶴都還在發，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人生有時候真是沒有盡頭。

李婉立馬給王鶴回了信息：“王阿姨，祝您新年快樂，阖家幸福平安！過去一年感謝您的幫助和關愛！”

李樂樂見李婉在看手機笑得開心，忍不住湊過去問：“姐，你在和誰聊天？”

李婉點了發送立馬鎖了屏，避開李樂樂說道：“你不要随便看別人手機。”

李樂樂靠後抿嘴，說道：“我沒有看到。”

林素見狀，下意識就偏向李樂樂，說李婉道：“你每天捧着個手機，天天說自己忙工作，工作不能看嗎？”

“工作當然不能看，有商業機密的。”李婉翻白眼。

“神神秘秘，我看你是談戀愛了，看個信息笑得那麽開心，”林素笑轉移話題，說道，“你怎麽一年到頭連個男朋友都沒有？”

“幹嘛，有罪嗎？”李婉哼聲。

林素氣笑說道：“媽這是在關心你，怕你以後老了孤獨一人很可憐。”

而林素這話說完，立馬覺得不妥閉了嘴，因為她的話可能根本不會讓李婉反省害怕，反倒會刺激了李樂樂的神經。

果不其然，李樂樂漸漸沒了笑臉，低頭夾起碗裏的楊梅咬了一口，立馬又吐了出來，皺眉說道：“好難吃。”

李利兵笑說道：“楊梅酒裏的楊梅沒點酒量吃不來，你真要小心肯定會醉。”

李婉笑了聲，夾起楊梅吃了一顆點點頭附和李利兵。

李樂樂瞅着李婉享受吃着一顆夾雜着濃重酒味的楊梅，說道：“為什麽東西在姐那和在我這就是不一樣？”

“我也體會不到你的感受，我也是羨慕你的。”李婉淡淡說道。

“我有什麽值得你羨慕的？”李樂樂追問。

李婉倒沒有料到李樂樂會這麽刨根問底，一時被問住，尴尬喝了口酒。

李樂樂心裏明白李婉的心思，她也知道家裏每個人都對她小心翼翼，看似對她好，心裏多少都有點煩了。李婉之前還會對她生氣罵她，現在她都不怎麽管她了，什麽都順着她。這是因為她不想和她有太多的溝通了，她放棄讓她變好了。李樂樂很多時候知道問題出在自己身上，卻感到自己沒有任何力量，她總是希望別人能再幫自己一把，但又不喜歡別人的那種幫忙方式。她極其厭惡和自己相處，她相信別人也是的，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無條件無怨無悔地愛着另一個人。愛都是有條件的，被愛的那個人必須要有一些優點，哪怕是一點點。

餐桌上的氣氛驟降，李婉端起酒杯和李利兵碰了碰，祝他新年快樂，她開始在家裏的餐桌上喝酒打通圈緩解這種尴尬。這一刻，她想起王觀之，想起他的求婚，她想還好他沒有和她回家見父母，不然這種尴尬會像鞋子裏的沙子，讓她很難受無力。

王觀之曾經問過她家裏的情況，他問她：“你是獨生女吧？”

那時候他們才開始交往，她笑了笑反問：“為什麽問這個問題？”

“好奇，看你的性格這麽獨立，又說一不二，肯定習慣在家作威作福了。”王觀之笑道。

李婉則道：“那你說是就是。習慣在家作威作福，你也是說你自己吧？”

王觀之笑道：“我感覺要比性格，你比我還強一些，看來我以後得好好聽話。”說罷，他還沖李婉眨了眨眼。

李婉當時被王觀之的行為可愛到，被逗笑微微紅了臉說道：“你知不知道你這個樣子蠻欠的？”

“我不是在說讓你對我好一點嗎？”王觀之笑得燦爛，熱誠注視着李婉。

李婉笑撇開了臉不搭理他。

年夜飯結束，八點的春晚開始了，李婉和李樂樂坐到沙發上打開電視。李利兵兩夫妻開始收拾餐桌，後來李婉坐了會，起身去幫忙。等他們收拾完，打算和李樂樂一起看電視的時候，卻發現李樂樂抱膝坐在沙發上默默流淚。電視裏的主持人喜氣洋洋，外頭開始放煙火，李婉看着悲觀痛苦的李樂樂，覺得家人關系真是人生沒得選擇的泥潭。她暗自打算初三就離家。

李婉在父母安慰李樂樂的時候，悄悄回了房。每當這種時候，她最快緩解自己心情的辦法就是學習和工作。李婉打開電腦，給幾個重要的客戶發去中國的新年問候，之後她開始梳理開年的工作計劃。

到零點的時候，林素來敲門，屋外已經恢複了平靜，她讓李婉出來一起跨年。李婉點點頭，合上電腦起身出去。一家人一起坐在沙發上等着新年降臨，電視裏也在倒計時，李婉低頭看手機，每次在家裏的這種時刻，她都很想忽然大聲吶喊一聲，但她不知道是要為了什麽而呼喊。

等零點一到，林素忽然站起來笑說道：“新年了新年了，大家都要開心點！一會我和你爸要去燒香，你們兩個今年去不去？”

李婉看到母親的努力積極只覺得疲憊，她說道：“這段時間都睡不好，我要睡覺了。早上不要叫我，午飯要是我沒有醒也不要叫我。”

林素想說她真不像話，但一想到已經是初一不宜罵孩子，她就忍了，笑看向李樂樂。

李樂樂也搖頭說不去

于是，林素和李利兵收拾了下準備出門。出門前，林素進了李婉房間和她說：“我和你爸一個小時左右就回來，你別真睡了，看着點你妹。”

李婉感到煩躁，翻個身面朝裏說道：“能不能不要那麽神經，她多大的人了，你不是說她最近都很好嗎？”

林素可以對着李樂樂沒有任何脾氣，對着李婉就全無耐心，立馬覺得女兒不夠貼心懂事，她生氣隔着被子拍了拍李婉的屁股說道：“你怎麽這麽自私？就一點耐心都沒有？”

李婉深呼吸，她很懂惡語傷人六月寒的意思，她經常被林素一句話毀了一整天甚至一整年。

林素見李婉還躺着一動不動，她有委屈也有歉意，但出口的話卻是：“我每天都在忍，不忍的話，你讓媽怎麽辦？你妹怎麽辦，你爸怎麽辦？你一年到頭不回家，就這幾天你也忍不了嗎？”

李婉這時翻坐起來，生氣說道：“就是因為你們這麽忍，她才會一直這樣，我早說了讓她出去工作工作，不管做什麽都好！”

“她怎麽工作？連個像樣的文憑都沒有，去哪找好的工作，你說怎麽辦？你給她介紹工作嗎？”林素問道。

“什麽工作不能做？只要她肯學。”李婉說道。

“那讓她明年去你那上班，你帶她行不行？”林素立馬說道。

而這句話讓李婉膽怯了，她震驚瞪着林素，半晌說道：“我不帶她。”

“你看你就是這個樣子！”林素說道。

“媽，你出去，我不想和你吵架，出去。”李婉氣道。

林素憤憤起身離開，門關上後，李婉倒回枕頭上望着天花板，她有時候真的很讨厭“家”，不管幸福還是痛苦，這個地方都像個堅硬的鳥籠，總是把人生的可能性縮小到最小。

李婉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窗外的煙花爆竹聲吵得她心煩，熱鬧都是別人的和她沒有一點關系，她此刻和新年格格不入。實在睡不着，李婉坐起身打開燈想找本書看看，看到手機提示有新郵件，她點開一看是 W 的回信。

“Phoenix,

新年快樂。

我不知道應該怎麽和你說，你的上一封信對我有很大的觸動，我應該要感謝你的這些來信，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我最近面臨着很大的問題，可能是工作上的，可能是生活情感上的，可能也只是我個人內在的問題，但不管哪一方面，你的信都給我很大的觸動和安慰。從前到現在，你始終是一個積極樂觀，對生活充滿熱情的人。真的很感謝你在信裏的分享，帶給我很多思考。可惜，我這段時間理不清楚自己的感情，也不知道應該怎麽和別人分享有趣。只能祝你新年快樂。

和你說了兩次新年快樂，算了，就當去年的新年快樂吧，因為去年我沒有和你說新年快樂。

最後，再祝你阖家幸福平安。

W”

這封信讓李婉翻回去看了自己寫的信，這一秒，她感覺堅硬的鳥籠忽然變軟了，她好像是自己把自己安慰了，又像是被 W 的信安慰了。但最終她這一秒的開朗，可能只是因為他們之間有一種無形的互相理解，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相同觸動。

李婉拿着手機又看了一遍 W 的回信，心想他的感情問題是不是因為他的前女友。她忽然有點好奇，他這幾年有什麽樣的經歷，是不是也站在了某一個十字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