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

霧中人影走得近了,他的眼中閃着些許希冀的光:“我想知道,那孩子,是不是?”

無論再如何強大,面對血脈至親時,也終究變成了一個凡人。若非至親,又怎會甘願忍受至疏的痛。

西門吹雪平靜地說:“是。”

這句話,仿佛是一個契機,讓霧中人影在短暫內力暴漲之後,又重新平靜了下來,像一個尋常老人一樣喃喃道:“是他,就好。”

西門吹雪轉過頭:“你和你的人,可以走了。”

霧中人卻道:“我來親自接他。”

西門吹雪卻不領情:“我帶他回萬梅山莊。”

霧中人似乎被噎了一下,但也不好強硬:“這樣的事,不會再發生了。”

西門吹雪轉頭看了他一眼,道:“這并非負氣之言,帶走我兒的西域魔刀雖然已死,但這原本就是你自己惹出來的事。再說……”他想了想,語氣忽然變了,變得低了幾分,“再說,我也不希望之後,他與我之間,如同你我。”

跪着的二人聞聽此言,登時吓得噤若寒蟬。

那霧中人卻是一怔,低低苦笑了,連帶着周身的霧氣都如有實質般震動蒸騰。許久之後,他才再次開口:“日後,我來中原看他,也是可以的。”

西門吹雪不置可否。

這就代表默認了,霧中人心情好了些許,從懷中掏出一物,抛給對方:“這是你之前飛鴿傳書要的信物,我已經告知教內左右護法,此物位同羅剎令,可視為少教主信物。”

西門吹雪接過一看,是一枚刻畫鬼面羅剎紋的白玉扳指,狀如凝脂,月光下暖白如膏。他只看了一眼,便貼身收了。。

這個舉動讓迷霧中的男人心中終于長舒一口氣。

西門吹雪已然轉身:“日後你看見誰帶着這個,他就是救了我兒兩次的人。”說罷人已在三十丈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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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霧中的人笑了,似是惋惜,又似好奇,最終化作一絲如釋重負。

笑聲漸消,霧氣如煙散去,兩個跪着的黑衣人也再無所蹤。

西門吹雪回到留守司的房間時,葉孤城仍在窗邊看書等他。他的發髻被小童徹底抓散了,此刻不得不除了冠,随意披在身後。

燭有瑩瑩之光,襯着月影婆娑。

葉孤城擡頭看他似乎沒有開口的打算,不由問道:“方才的人沒追上?”

西門吹雪收回目光:“是羅剎教的人打聽到消息,尋了過來,我已讓他們回西域。”

葉孤城疑惑道:“那,你的兒子?”

西門吹雪看着榻上睡得流口水的小童:“我帶他回萬梅山莊。”

葉孤城自是不會打聽別人父子的安排,他點點頭表示明白,正要問他們何時動身,便見西門吹雪從懷中取出一物抛向他。

“這是?”他接過一看,是一枚羅剎紋的白玉扳指。

西門吹雪道:“京師的合芳齋是萬梅山莊的産業,我日後會在泉州也開一家。你,以後若有消息傳遞,拿着這個去合芳齋即可。”

葉孤城曾将白雲城主的血磲扳指随手贈與對方,一個萬梅山莊的信物在手,他也不覺自己不能收,日後再遇到去歲突然改變計劃的情況,傳遞消息的确會方便許多。

扳指戴在手上,溫暖如膏的玉色襯着蒼白的皮膚,連皮下根根青色脈絡也看得見。

西門吹雪吹雪收回目光,卻沒有帶着孩子離開的打算,反倒是在床頭坐下,一面看着孩子的睡顏,一面說:“在萬梅山莊時,我從未這樣陪伴過他。”

他好像自言自語:“他學會叫爹時,管家将他抱于我跟前,我卻連抱也不曾認真抱他一次。”

葉孤城忽然想起了什麽,面上露出心虛之色,生生将目光轉了開去。

西門吹雪難得見他如此,倒也認認真真欣賞了一番,才緩緩道:“他方才喚你第一聲時,我便已經在窗外了。”

葉孤城難得這樣尴尬,妄圖解釋道:“那日我也穿一身白衣,他定是将我當成了你……是我的錯,不曾糾正于他。”

西門吹雪認認真真道:“若非方才在窗外看了許久,我怕還不知道我對他竟如此冷漠疏遠。”

葉孤城擡頭看向他,目光中沒有同情、責怪或是憐憫一類的任何情緒,他只是安靜地聽着。

西門吹雪心口被什麽蟄了一下,微微發着燙,他壓下這些,問道:“去歲,我在萬梅山莊開了好酒,卻被陸小鳳全喝了。”

葉孤城道:“我本是已經計劃動身北上京師,忽獲悉皇帝派遣的宦官出使滿剌加和蘇門答剌國時,遇到蘇門答剌國內亂,船只貨物被扣。皇帝便急傳口信,讓我南渡出海,将此事了結。”

內地不通海事,西門吹雪沒想到這件事有了這樣的變故,這并非武林恩怨、江湖仇殺,而是出海邦交之亂。他不由問道:“皇帝如此信任你,肯定你去便能解決?”

葉孤城替他倒上一杯清水:“蘇門答剌王敢扣住尹慶和貨物,是因為大明與南洋諸島斷絕通商往來近百年,他們敢假裝不認識朝廷的人,但南洋各國與白雲城通商互訪不斷,自然不會裝作不認得白雲城主。”

西門吹雪挑眉道:“他們如此忌憚于你?”

葉孤城頓了一頓,有些遲疑:“蘇門答剌王曾經想将其女兒許配與我,自然不會裝作不認得。”

這句話卻讓西門吹雪一怔,心道:是了,他一直與葉孤城傾心相交引為知己,卻從未想過此人身份、武功、修養、家事無一不堪匹配公主王女,至少也是門派千金。

連自己都曾娶妻生子,這人若是有一天,也攜眷同游……

擱在膝上的拳頭慢慢捏緊,西門吹雪凝眉沉思,他發現自己從來不曾設想過這般的情形。

葉孤城見對方不在開口,只當他已然接受自己失約的緣由。想着這人獨子失而複得,必定心神動蕩。這種事情于他二人自是無需開解,只由對方自己慢慢回神。

西門吹雪從紛繁複雜的思緒中清醒過來時,天已微白。

葉孤城早靠着榻沿閉目小憩,他并非打坐,而是伸着腿擋住榻沿,任那小童怎麽翻滾也翻不下去。

小小的孩兒閉眼呼呼大睡,一只手還緊緊拽住他的衣帶,依賴之情溢于言表。

許多畫面在西門吹雪眼前閃過:這人混身是傷帶着嬰孩躲避追殺,他低頭哄孩兒時将縱容的神态,和昨夜陪伴孩兒玩耍時的耐心。

這人,應當是極為喜歡孩童的。

他曾經娶過親,有過一子;終有一日,這個人也會擁有一個與他血脈相連的孩子。

自己坐擁萬梅山莊,行事無所顧忌;他卻被白雲城困住,殚精竭慮周旋,耗盡心血籌謀為只為一線生機。

他已然将他引為摯友,願意傾心相交,但如果他向他索要更多呢?

千裏獨行,碧海孤影,他又可願在萬梅山莊停留?

一個白雲城,已讓他失去半生自由;如果再加上一個萬梅山莊,他,又會如何?

如果以療傷之情相挾,自己又怎麽算得上光明磊落?

從不退卻的男人,眼下,發現自己退卻了。在一夜之間領悟了一些東西,卻也在這一天的清晨,不得不忘記一些東西。

餘與子山,夙期款密。

心悅君兮,君卻不知。

有些東西,一旦出口,他們之間的相知相交,就再也無法挽回餘地。

白雲向來無定所,聚散從來不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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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中有一個有了大膽的想法,但是還不成熟。

莊主的想法,其實已經在引為知己,希望更近,又怕勸退這個地步了。

按照城主的人品和年紀,求婚的人肯定踏破過門檻,所以這是走盡量世俗化合理化的路子的文。

莊主之前沒想過城主會娶親這個問題,但忽然發現自己既然可以,對方也該可以啊?而且對方的選擇還不少!再往下想,發覺不能繼續了……再想要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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