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
報信人低頭跪在地上,低聲說:“教主已經啓程趕赴中原,勢必要親自将少主人尋回。話以帶到,屬下無能,這便謝罪以報教主。”說罷抽出一把匕首,直直捅向自己心口,竟要自戕。
西門吹雪揮手彈飛匕首,冷冷道:“現在自裁又何用?留着命去找人。”
老管家的養子也在這次轉移中被殺,此刻老管家老淚縱橫:“少爺,定要将小少爺尋回才行啊!”
西門吹雪面孔欺霜賽雪,冷若寒石,他微阖了雙目,黑沉如墨的瞳孔在眼中劇烈顫動。
他早已知道自己命中注定父子緣淺、親緣淡薄。他剛一落地,生母去世,生父将他遠遠送走,他已是一個孤家寡人,以為自己早已不在乎了。孫秀青的離開仿佛也是一種天意,一切又回到原地。
後來,葉孤城帶回來這個孩子。
在萬梅山莊的一年裏,他與孩子見面的次數并不多,他甚至不敢給孩子取一個名字,但——那始終是自己的骨肉,父子天性所在。
西門吹雪握緊了劍,他平生從未這樣後悔過自己的一時大意,他沒有親自将人送去西域。
卻在此時,一個仆役從外門奔來,氣喘籲籲道:“莊主,方才有東廠的人來送了一封信。”
“東廠?”西門吹雪面色陰沉,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拿來。”
老管家急道:“莊主,我們與東廠素無瓜葛,不如将信交于老奴,莊主還是盡快出莊找尋少莊主要緊。”
西門吹雪已經接過信展開一目十行看了,看着看着,卻是面色大變,從頭又看了一遍,逐字斟酌。
“莊主!”老管家急切已極。
西門吹雪将信遞給他:“你且看來。”
管家拿過信,展開一看,只見上面寫着:“孤于鳳陽偶得白玉小人一尊,似貴莊失竊之物,不知貴莊可有尺高玉人被盜,玉人足跟有瑕。”落款一個單獨的“葉”字。
老管家睜大了眼睛反複讀了幾遍,雙手顫抖;“少莊主足跟确有紅痣,這是誰,難道是東廠之人找到了小莊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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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吹雪自然認出了字跡,與約戰紫禁之巅的帖子同屬一人所寫。他問:“送信之人在哪裏?”
仆役忙道:“人留下信便走了,但他留下口信:若确有失盜,可請莊主中都一見。”
話音剛落,白衣勝雪的人已不在莊內。
中都留守司并不小,這裏原為大都督府,統轄留守中都的八衛、一千戶都在此紮營。護衛嚴密,時時有人值守。
二樓的房間裏,葉孤城點燃一盞油燈,臨窗随意看一卷書。
初夏已有些悶熱,侍從服侍他褪下外袍,只着一件雙宮薄絲勁衫,女婢內侍收拾妥當,留下半扇窗,才小心翼翼退下。
須臾便有人敲門,是世孫的乳娘将已經洗換幹淨,喂飽了的小童交還回來。小童剛剛離開他久了已經哭過,此刻臉頰紅紅委委屈屈沖着他叫着:“爹爹,爹!”
葉孤城暫時放棄糾正稱謂問題,他将小童安置在榻上自行玩耍,自己改坐在榻邊看書,在小童爬到木榻邊要栽倒時,以掌風輕輕把他推回去。
那小童似乎很喜歡這種玩法,屢屢爬向床邊,又次次被推回摔得東倒西歪,仍舊樂此不疲。
玩得久了總會累,玩膩了這個游戲的小童又被別的東西吸引,爬向男人的肩膀,去拽他鬓邊垂落的珍珠流蘇,連同幾縷漆黑的頭發一起往嘴裏塞。
男人不得而不放下手中的書,将自己的頭發一一抽離魔掌,又将手邊的烏鞘長劍給他做玩耍之物。
小童終于玩累了,趴在男人腰腹之間,吮着手指閉上眼睛。
葉孤城放下書屈指彈滅床前的燭火,單手托起小童在懷裏慢慢拍着,等他睡得沉了,才放在卧榻內側。自己坐回窗前,借着微弱的燭火繼續看書。
風刮起來,驅散一室悶熱。
葉孤城起身關上木窗,轉過身時,屋內已經多了一個人。
白衣如雪,森森冷冷。
葉孤城似乎并不意外:“你來了。”
西門吹雪的目光落在榻上熟睡的孩子身上:“我來了。”
這個目光令葉孤城了然:“你為他而來。”
“不錯。”
“果真是莊主之子?”
“是他。”
葉孤城露出疑惑:“為何走失?”
西門吹雪終于轉回頭,目光落在窗前之人身上:“他的祖父派人接他回西域,路上出了變故,護送他的人悉數被殺。”
葉孤城将當日情形細細分說一遍,問:“中原可有什麽人,二人似兄弟,金銀雙刀,麻衣鬥笠,輕功極高?”
西門吹雪目光一沉:“西域魔刀客。”
葉孤城:“與莊主可有舊怨?”
西門吹雪:“西域魔刀與西域羅剎教有舊。”
葉孤城颔首,卻并無多問的意思。
西門吹雪看着他被自己孩兒扯得淩亂的墨色長發垂在身前,開口解釋:“這孩兒的祖父,是西方羅剎教教主。”
些許驚訝的神色從葉孤城眼中一閃而過,西域魔教和萬梅山莊的關系如此隐秘,沒想到西門吹雪會願意吐露。
西門吹雪已經走到床邊,凝視熟睡的孩童,替他掖了掖被子。
忽然二人面色一變,葉孤城身形未動,西門吹雪已經打開窗戶越窗而出。
月光下,留守司的屋頂有兩條人影一晃而過,西門吹雪似乎認出了什麽,衣袍一震,人已追了上去。
窗棱碰撞的動靜到底驚擾了熟睡的孩子,那小童爬起來四處摸索,嘴裏叫着“爹”、“爹”一副害怕的模樣。
葉孤城轉身抱起小童拍一拍,輕聲笑了笑:“你爹來了,無事,睡罷。”
小童在他肩上拱了拱,才抓着他的衣領繼續睡下去。
留守司以北是中都國子監,此時已然無人值守。西門吹雪負手立在國子監的屋頂上,他身後跪着兩個黑衣人。
兩人對西門吹雪很是恭敬,一起行禮:“少主。”
西門吹雪也不回頭:“你們為何而來?”
兩人對視一眼:“少主,我們找到一個婦人,口稱在鳳陽城外被偷了孩子,一路打聽而來,想看看是不是小主人。”
西門吹雪沒有回頭,确實忽然說了一句:“你也來了。”
跪着的二人不明所以,但四周不知何時忽然起了霧。
袅袅霧氣中,一條淡色的人影,虛幻而不可捉摸,仿佛忽然出現的蜃人,從霧裏走來。他身上都是死的味道,像一個來自冥域的幽魂。
西門吹雪轉身看着這個影子,目光直刺他的眼睛。
而這帶着死亡之力的人,竟然目中帶着些許歉意:“我看到西域魔刀的屍體,拷問了中都抓道的婦人,才找到這裏。我檢查過傷口,西域魔刀在同一時間被人一劍封喉。若非用劍的習慣不可改變,我險些認為殺死他們的正是你。可見帶走孩兒的人,劍術不在你之下。”
西門吹雪:“他使的本就是舉世無雙的劍法。”
“你知道是誰?”
“在你來之前,剛剛确定。”
“他是敵是友?”
“他,不是我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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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你來了。
莊主:我來了。
城主:後爹
莊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