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if線(下)
第85章 if線(下)
3.
百日誓師過後,高考的緊迫感變得愈發具體。
仿佛進入行山的最後一個險峻關隘,日出将至。
春早尋了個中午,去學校門口的圖文店将未名湖風景列印下來,做成一張無字勵志圖,用美紋紙固定四角,貼上在書桌牆面上,正對自己,學累了就擡頭洗洗眼,打打氣,用作自我激勵。
除了心之所向之地,原也也成為她奮進的因由之一。
他各科成績無懈可擊,春早不然。數學是她的短板。
比如二模聯考,她的數學就不太理想。
春初珍深谙緊要關頭不可給孩子施壓,破天荒地沒對女兒的成績指手畫腳,但春早心頭還是梗着一股氣,連續兩天晚自習回來路上都恹恹不快,或時而分神複盤那些錯題。
“想什麽呢。”男生給草莓牛奶插上吸管,遞過來。
春早接過去,吸了口:“在想數學試卷上的錯題。不該錯的……”
原也瞥她:“這次考試本來就難。”
春早沒好氣嘟哝:“那你不也考了滿分嗎?站着說話不腰疼。”
原也被堵一下,不再開口,多說多錯。
春早察覺到,擡眼:“抱歉,我有些情緒化了,自己不行還遷怒比我強的人。”
原也呼口氣,笑了下:“比我強的人?我是你的對手還是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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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早咬着吸管,思忖幾秒:“你是我的數學偶像。”
“……”原也被取悅,唇角上揚:“你也沒有不行,你們班120以上的有幾個?”
春早:“四個。”
原也:“我們班140以上的有十個,我不過十分之一,這麽看,你好像還比我強一些。”
“你們班是什麽等級!”
“不都是文理科實驗班?你別搞文理歧視。”
可一班……是當之無愧的清北班。
而她不是。
她還沒有足夠的底氣和優勢,十拿九穩地攻下top2學府。
讓喜歡的人向下相容,恐怕比砍她一刀還難受。
她不想要這樣的感情。
也不是沒這樣的實力。
懷抱着這樣的念頭,春早刷題到兩點才倒頭休息。
翌日晚間,數學自習,老師帶了幾份數學模考複印卷來班裏,分給各組傳閱,說是一班原也的滿分卷,非常整潔清晰有條理,大家都看看和學學人家的解題思路,找點啓發。
話音落下,不少人聚焦春早座位,八卦臉色。
她立刻在書後傾頭,耳朵微微紅,按着筆帽裝消失。
試卷傳來她手裏時,春早取出自己的作對比,逐一認真分析。目光定格在倒數第二大題,E(X)期望最終結果的數字上面時,她微微蹙了下眉,片刻舒展,蘋果肌上擡。
下課時分,當中一份複印件自然被課代表知趣地留給春早。
春早欣然接手,将它與自己的講義別放在一起,妥帖收回書包。
回去路上,春早提到這事:“我今天看到你的試卷了诶。”
原也預料到了:“怎麽樣?”
春早似懂非懂:“挺好的,就是有個地方不理解。”
原也偏頭看她:“哪裏?”
春早說:“E(X)等于5,你為什麽要寫那種帶一個圈的5啊——像标號那種。”
原也偏頭看她:“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春早頓一頓:“好像知道,但我不知道我想的對不對。”
原也:“說說。”
春早用拇指和食指圈出一個圓:“你的代號是不是一個圓嗎,你在說自己很5,讓我看到覺得好笑?”
原也失語兩秒:“非也。”
“那是什麽?”
“分明是原也在給春早扣5。”
“哈……?”春早第一次在二模後翹高嘴角到難以下降:“是這樣嗎?”
“對啊。”身邊的男生迫不及待邀功:“開心了?”
他透亮的視線總能一下擊碎她防線,春早忍俊不禁:“怎麽想到的?”
原也說:“本來還問了老班可不可以畫簡筆畫,他讓我別太飄,萬一其他學生模仿。只能這樣了,以為你能懂,結果把我想成搞笑男。”
春早露出八顆小貝母般的牙齒:“大差不差啦,效果是一樣就行。”
“也是,畢竟知道我代號的,全世界也就你一個。”
“真的?”
“真的。”
好吧,春早相信,畢竟她也是第一次見到有人能把“5”用的這麽巧妙。
4.
四月末,高三統一拍集體畢業照,規整的大合影過後,老師留了小半會兒的自由活動時間,給苦學大半年的困獸們放風。
畢竟高考一過,就是人去樓空。
這樣的機會,此生難再有。
偌大的操場上星羅棋布。
童越帶了只大炮筒單反,像名專業發燒友,給班裏各位同學當免費攝影師。
大家争先恐後找她拍照。
春早不愛擠熱鬧,就在旁邊等着排上號。
期間她多次注意一班位置,他們班也在操場拍照。原也自然出衆,像處必須打卡的網紅景點,不間斷有人找他合照。
她也有意,但這種時候,衆目睽睽,反倒近鄉情怯,羞于貿然上前。
畢竟比起那些同樣喜歡他的同學們,她與他接觸的機會要多得多。
可……穿着統一的畢業服,這輩子可能也就這一回。
察覺到姐妹的焦灼,童越擠出人群,拍一下發愣的春早:“哎,你要不要跟原也合照啊?”
春早看看遠方,男生仍抽不開身的樣子,不免躊躇:“等一會兒吧……”
童越掃一眼手機時間:“時間可不等人,還五分鐘就要回班了。”
她問:“我幫你叫他?”
春早抓住她胳膊,阻止:“不用。”
童越催促:“那你倒是趕緊啊,別等到你們拍了,我相機都沒記憶體了。”
春早輕吸一口氣,不再猶豫,邁開步子朝原也走過去。
而同一時刻,男生跟旁邊同學知會一聲,離開班級人群,沖餘光多次留意的方位轉身。
四目相彙。
兩人同時怔愣,又默契地笑開來,加快步伐。
他走向她,她也走向他,在綠茵場的中央相彙。
後半段,原也幾乎是奔跑過去的。
同學裏爆發出高呼,起哄聲漸強,仿佛親歷直擊草坪婚禮。
連老師都笑着往這邊多瞟了一眼。
童越立刻跑上前去,化身跟拍攝影師,把鏡頭瞄準這對神仙眷侶。
“看我——”她擡手示意。
男生女生并排而立,隔着小段間隙,拘謹但不疏離,因為他們的微笑是如此相契,幾乎複制黏貼,一樣的明媚,一樣的生機。
“裝什麽不熟呢!給我靠近點!”童越不滿嚷嚷。
春早微微往左邊挪了點,不多,避免胳膊相遇。盡管在這之前,他們有過不少更親密的接觸。
但光天化日,還是低調一點。
原也顯然不想低調,他單手一伸,攬住女生肩膀,将她直直靠向自己。
春早的笑容立刻挽不住了。
他也是。
童越做了個OK手勢:“Nice——保持住——3——2——1——cheese——”
按下快門的那一瞬,碰巧有風來,草葉飒飒,樟樹翻湧起綠浪,天光明朗。
少女的發尾,少年的劉海,自然漾動,且無一例外的目若星辰。
就好像青春,每個人都擁有、也經歷過的青春,
可以被記錄,被定格,但永遠無法阻止它生動滋長,自由向上。
5.
高考将近,班裏開始舉行一些道別儀式,給各科老師的噴花和花束,還有挂在後牆的大紅色橫幅,都在抒發雄心壯志,也在婉訴将別傷感。
女生們哭擁成一團,也有男生熱淚盈眶,拿着粗黑馬克筆四處串座,把身上的校服當簽名牆。
春早比較文藝,精心準備一本海藍色布藝書皮的手賬本,當做紀念冊,讓班裏同學在上面留下寄語。
等班裏的彙集完畢,她跑到同樣人頭攢動的一班,在窗口張望。
有靠窗同學留意到,回頭呼喊:“原也,你老婆找——”
原也正在同學後背簽名,聞言轉頭,随即将筆套阖上,撂給別人,快走出教室。
春早将手裏的本子遞送出去。
原也拿過來:“什麽?”
春早下巴一擡:“我的畢業紀念冊,麻煩你留句話。”
原也有些意外:“現在?”
春早點頭:“對啊。”
“不要想想嗎?”
“你頭腦這麽好,還要醞釀啊。”
“當然,這可是給你的。”
春早努努嘴:“給你三十秒。我可沒辦法多待。”
原也怔一下,失笑,然後無奈探身到窗裏,叫一位同學名字:“哎,丢個筆給我。”
對方選了支黑色中性筆扔過來。
原也接過,将那本冊子斜按到窗臺上,眉心微擰,随即低頭書寫,格外認真。
春早要歪過身子窺視,他就将另一邊架高,阻隔視線。
春早驚訝:“你要寫什麽神奇咒語,一眼都不能看。”
原也唇角微勾:“現在不能。”
他似乎在提名字了,握筆态勢變得灑脫起來,最後,他利落地将頁面并攏,交回來。
春早要掀開,卻被他一把阻止,故作玄虛:“回去再看。”
女生愣了愣,答應:“行。”
好奇心旺盛,她一刻也不能停地折回班裏,入座,平複心跳,在桌肚裏揭示謎底。
仿佛打開潘多拉的魔盒,有強光透出。
春早眼波微顫。
原也确确實實寫下了一句神奇的咒語,完全出人意料,雞皮疙瘩集體致敬。
她僵傻好久,最後同桌見不對勁關心幾句,她才搖頭說沒事,又渾不覺地彎唇。
原也寫的是:我會一直陪你到海水變藍。
他怎麽會知道?
她的人生之言,她恪守的信條,她湛藍色的,一望無垠的希冀。
是夜,高考前一晚,她打開扣扣,詢問隔壁間同樣将要出征的戰友:
—你怎麽知道那句話的?
—你到底見過我幾次?
原也回:實不相瞞,我來自外星系,你是我在地球的跟蹤觀察目标。
春早笑着接梗:我信了。
原也:這麽容易就信了?
春早有依據:你成績好得是有點外星高等文明在身上。
一個胡掰,一個瞎扯,不知不覺稀釋着考前的緊張與焦慮。
春早又問:為什麽選我當目标?
原也:你是這個星球上最有生命力的。
春早:哦,我還以為你會說我是最漂亮的。
原也立刻改口:你是這個星球上最漂亮,也最有生命力的。
春早莞爾,開啓訪談模式:明天就要參加地球人的高考了,請問有什麽目标或想法嗎?
原也:如果你不介意。
原也:高考一結束,我就想奔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