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22-23
22
他扶我躺下了身,給我蓋好了被子。我想了想,還是沒憋住,道:“你是打算殺了他嗎?”
他坐在床邊,俯首看我,英挺的面容被黑暗籠罩,眼眸黑漆漆的,顯得有些陌生。過了一會兒,我聽見他沉沉地開了口,“原本我當他是安分的。默默無聞地過活,做點小生意,是我對他容忍的最大限度。今晨收到消息,我就派人去查了,得知他最近有意去查我們元家的事。既然如此,我不會允許他活着。”
“但是,陸堡主那邊……”
“我不會受他的影響,承意。”秉堂語氣淡淡地道,“不管他的标準是怎樣,我有我的原則,那就是不惜一切代價,保護你的安全,鏟除一切可能對你産生威脅的人與物。他那邊的考效不合格也好,他對我千萬般不滿意也好,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承意你。”
剎那間,我的心狂跳了起來,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他亦不可能成為我的阻礙,就算他是你的親生父親,就算他是不可一世的武林盟主,白遆堡主。”
我咽了一口唾沫,勉強讓我繁亂的心緒安寧了下來,說道:“但是,你不能完全确定你那弟弟是對我們有惡意的吧?按照你的說法,他只是查了一下我們元家,并且來到了燕州。”
“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可能放任他活着。”
我深吸了一口氣,攥住了他的衣袖,道:“我倒也不是讓你不殺他。我的性命是那麽多在意我的人保下來的,我可不想為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讓我置身于險境之中。只是,我覺得還是應該在殺之前,先将他的目的調查清楚吧。”
他語氣困惑道:“這重要嗎?”
“可能還是有點重要的。”我認真地道,“第一點,你特意費了一番工夫,救下了他,說明你還是記着與他之前的情誼吧?”
他輕嘆了一聲,“我救他,是因為那時承意重病在床,時刻都有性命危險。我想積點德。加之,他是個懦弱的性子,不會造成什麽麻煩。”
“好吧,不管你怎麽想,第二點才是要緊的。若他來燕州真的是沖着我們來的,你不覺得他來的時間太快了嗎?我們這是來燕州的第五天。他沒有勢力,按理說根本沒有渠道知道你在這裏。就算恰巧聽說了,也決計不會在短時間內,更不可能這麽來得這麽快。”
我都能想到的道理,秉堂肯定也能想到,但他大抵就是懶得去細思這種問題,畢竟直接鏟除就是最簡單的法子了。
果不其然,我這麽一說,秉堂就道:“我知道。他是被陸堡主引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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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堡主是我的親爹,我想他應該也不會故意讓我置身于危險之中。你若就這樣殺了你那弟弟,我想就正好符合陸堡主心目中對你的印象了!”
秉堂臉上浮現了一抹笑意,“所以,承意是想讓我在陸堡主心中的形象變好?”
我虎着臉道:“你可別誤會!我只是不想又掀起什麽戰争,到時候讓我來調節,怪麻煩的。總之,我覺得還是應該先将你那弟弟的目的調查清楚。若他真是找你報仇的,或者有心揭露我的身份,那再殺他也不遲。”
他嘆道:“雖然我不在乎陸堡主對我的印象,也不在乎我那弟弟的性命,但我聽承意的。”
我滿意了,裹緊了我的被子,閉上了眼,說道:“好了好了,繼續睡了。晚安晚安!”
我感覺自己的額頭親了一下,然後傳來了秉堂柔和的聲音,“晚安,承意。”
我倏地睜開了眼,怒道:“不許晚安吻!”
23
次日白天,我遇上了星童,得知昨夜有刺客,然後星童就被派去保護正曦一家了,可是正曦他們小院相安無事。
據星童誇張的描述,他當時剛躍上正曦屋的房頂,就差點被正曦的鼾聲給震下來。
後來,白遆堡的那位金剛來了,說是堡主有令,要帶走談姊姊和三個孩子,唯獨漏了正曦這個少堡主。
正曦自是強烈反對,兩方掰扯僵持了大半個時辰,後來那金剛就離開了。正曦則是氣得一夜沒睡着,和談姊姊叨叨了許久“他爹是王八蛋”之類的話。
聽星童這麽說,我就預感正曦很快會來找我,果不其然,我的早膳剛剛端上桌,正曦就火冒三丈地沖進了我的房門。
“承意!我決定了,我要帶我媳婦和孩子離開燕州,去到一個我爹找不到的地方!你快來幫我參謀參謀,哪裏比較合适。”
我咽下了嘴裏的饅頭,“你不是說要把你爹的地位和財産都給弄到手嗎?”
“我算是看明白了。在他心目中,我連狗屁都不如!他的地位和財産,我不稀罕!我要靠我自己創造一個比他強大一百倍的勢力!兄長,就委屈委屈你繼承他的家業了。”
我舀了一勺粥,送入了嘴中,“這可使不得。我是元家人。不過,你爹邀請我和秉堂在十天後,也就是四月二十八日去白遆堡參加宴會。”
“我媳婦那邊也收到邀請了,我讓她不要去。”
看來正曦并沒有收到邀請,這恐怕也是他憤怒的原因之一。
我道:“你不覺得你爹這是有意在與你置氣嗎?”
正曦冷笑道:“我還與他置氣呢。”
“所以,你不覺得這是個絕佳的機會嗎?”
“什麽機會?”
我正色道:“那當然是好好地表現一下,好在你爹面前揚眉吐氣地顯擺一把啦。”
“我現在暫時沒有這個心思。”正曦跺了跺腳,焦急地說道,“承意,我跟你說,我懷疑陸蒼被我爹宰了。”
我愣住了,“啊?”
“陸蒼就是我的狗。大前天,我讓我的貼身小厮替我偷偷将它帶出府。他遲遲沒有音訊,直到昨天,他才跟我說,他找遍了整個陸府也沒看到陸蒼。我爹一直都特別讨厭陸蒼,說是我給狗起人名不成體統什麽的。我想,他一定是把陸蒼給宰了!”正曦急得像是個熱鍋上的螞蟻,在原地來回踱步。
我忙道:“你別急,你別急。要不,我替你走一趟陸府,幫你去問問?”
“拜托你了,承意。陸蒼真的對我很重要!”
吃完早膳,我就叫人準備了馬車,打算前往陸府。
秉堂最近好像也挺忙的,一大早就沒了影子,聽人說他是去了元氏分堂去處理事務了。
白遆堡的總舵位于燕州城郊,陸府則是在城中,算是白遆堡的一處據點,離我們的宅院不算遠,路上花了大約三刻鐘就到了。
前幾天我也有來過一次,今天也算是輕車熟路,門口的守衛也認識我,彎身恭敬地道:“元先生早上好。”
“恩,你早。”
我的運氣還算好,聽人說,陸堡主還在府中。
侍衛領我與星童去了主院,這裏布置簡樸,氣氛頗顯肅穆,守衛并不算多,但是個個看上去都像是武藝高強的樣子。
大抵是收到了禀報,我們行向那邊時,陸堡主恰好從主屋裏走了出來,“承意,你怎麽來了?”
我道:“我來幫正曦問問他的狗。你應該沒有把它宰了吧?”
陸堡主的神情好像變得冷淡了幾分,“他也不知道自己來問?男子漢大丈夫,這點小事還要別人來做,成何體統?”
我連忙道:“主要是我閑,他還得照顧孩子呢。”
陸堡主沒再說什麽,只微微搖了搖頭,然後道:“他的狗被我安置在了偏屋。你要看嗎?承意。”
“那我就看一眼吧。”
他走在前面,星童給我推輪椅,我們走在後面。當來到偏屋時,他微微側身打開了門。
一只壯碩的大狗趴伏在地上休息,脖子上拴了鐵鏈。它有一身漂亮的灰白色皮毛,直立的大耳朵。淡黃色的豎瞳陰森森地注視着我們,好似随時都會撲上來獵食似的。地上還有沒吃完的骨頭殘渣。
怕狗的星童不敢将我的輪椅推得太近。我看向了陸堡主,道:“正曦好像很想念它,不知道能不能讓我們把它帶走呢?”
“這家夥有一半狼的血統,野得很。正曦他們要照顧三個孩子,又哪有閑工夫照看它?要是它将孩子傷到了,就不好了。”
我突然有些明了,“正曦說你讨厭它,其實是你怕它傷害到孩子嗎?我就說!我記得你之前說你曾經養過幾條狗,怎麽會讨厭狗呢?”
“正曦都是三個孩子的父親了,卻還總是跟小孩子似的鬧脾氣。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才可以長大。”陸堡主阖上了門,又對我道,“正好,承意。有一個人,我想讓你見見。”
我歪了歪頭,“恩?”
他帶我去了正廳,我們等了大約一刻鐘,就有個侍衛領着一名白淨的青年走進來了。
那青年大約二十歲出頭的年紀,瘦高瘦高的,樣貌清秀。他像是有些拘謹似的,幾乎是同手同腳跨過了門檻,也不敢擡頭。
“陸,陸堡主,請問您找我有什麽事嗎?”他的聲音細如蚊蠅。
與他相比,陸堡主顯得威嚴十足,聲如洪鐘,“子尤,這位是元家九長老。你不是有事要找他的嗎?”
我眨了眨眼,看向了他,他的視線恰好與我對上了,然後他頗顯局促地慌亂挪開了目光,低頭道:“元長老您好,在下周子尤。”
姓周?我睜大了眼睛,隐約能夠猜到對方的身份了。
果不其然,接下來只聽他略有些遲疑地道:“我想請您幫忙算一下,我的兄長周茂勳是否還活在世上。原本我以為他很早就被人害死了,但大約五年前,我在流放的路上突然昏迷,醒來後發現我身處一家客棧,包裹裏放有全新的戶籍證明與一包銀子。除了他以外,我實在想不到還會有誰會救我。前段時間,陸堡主派人找上了我,說是與家母有舊。經他的提醒,我想到我那兄長的生母是元家的人,我就在想會不會他現在就在元家呢?”
我不禁看向了陸堡主,他微微向我颔首,意思應該是對方的話是可信的。
想到秉堂的态度,我感到怪五味雜陳的。我試探性地問道:“你若知道他還活着,你想要找他相認嗎?”
他卻是搖了搖頭,“我只是想要确定他是否還活着罷了。想來這麽多年,他不願與我相認,定是有什麽難言之隐吧。”
“那個……咳。”我目光轉向了陸堡主,“我能和你單獨聊聊嗎?”
陸堡主點了下頭,“子尤,麻煩你暫且出去一下。”
周子尤出去後,我便忍不住問道:“你這是想要做什麽?”
“試試元秉堂的心性。”他淡淡地道,“若他不由分說便要置周子尤于死地,那他在我這裏就永遠通不過。不過,我想這八成是他會幹的事。以他的性子,他應該一直在後悔當年沒有斬草除根吧。這次可謂是個絕佳的時機,讓他能夠鏟除曾經因一時心軟而留下的隐患。”
我既是汗顏,又是心虛,心中默默道,你都這麽了解他了,那你還試什麽試?面上,我沉默良久,最終也只幹巴巴地說道:“我覺得他不會這樣做。”
“承意,你說沒與他确定關系。你應該不會幫他吧?”
我趕忙舉起了手,做出了發誓的手勢,斬釘截鐵地道:“要是幫他,我是小狗!”之前幫的不算。
他似乎并沒有懷疑,颔首道:“這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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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堡主覺得秉堂鐵定殺周子尤,是因為秉堂怕周子尤報複“間接滅門的事”。陸堡主覺得以秉堂的性格,一直在後悔當年救下周子尤。确實,秉堂在後悔,但這是給承意“積的德”,所以也沒法随便把人殺了。
現在,主要是周子尤注意力落到了元家,秉堂怕他來找自己,在看到自己的時候,認出了自己就是他那失蹤多年的兄長,從而揭露了真假神算血脈的事。這才想要殺他。
所以說,其實對秉堂來說,周子尤的目的并不重要。他只怕周子尤認出他,給承意造成風險,但這話他沒法直接跟承意說,怕承意會因背負人命而有罪惡感。
承意就只是單純地以為秉堂是怕周子尤想對他們不利。
陸堡主認為的“秉堂殺周子尤”的動機,只能算是次要動機。秉堂擔心的問題,在陸堡主這裏不算事,因為他這邊可以說是全方面的控制着周子尤。而秉堂不相信陸堡主,只相信自己。
以上可能上帝視角的番外會有補充,但我的番外通常都是皇帝的新衣,所以還是先解釋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