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番外之過去篇5-6

逃走的星童居然還真領了管事過來,查看“被厲鬼附身”的元承意。

當他們來到書房時,看到模樣如常的元承意正在和元秉堂聊天,兩方都面面相觑。

星童最先急了,他努力解釋道:“剛剛我明明看到主上他……”

“好了,元星童。”管事呵斥了他一聲,而後恭敬地對元承意道,“抱歉,少主,屬下等人打擾了。屬下已經同家主說過了,她同意了按照您的要求将元星童調走。”

元承意看星童焦急且欲言又止的模樣,連忙說道:“這個暫且不急。我想先和星童單獨聊聊,嘉叔你看可以嗎?”

管事應道:“這當然沒問題。”

他離開時還貼心地關上了房門,元秉堂看了看他們,禮貌地詢問道:“我需要回避嗎?”

“不用,不用。我們以後都是朋友。”

元承意清了清嗓子,挺起了胸膛,努力學他母親,擺出了一副威嚴的架勢,“那個,星童啊,你的意思是不想離開這裏,對嗎?”

星童使勁點頭,臉上沒什麽表情,可語氣中透了幾分委屈,“為了留在這裏,屬下一直勤勤懇懇地堅守崗位,沒有失職。主上你為什麽無緣無故說我想離開?”

元承意還是頭一次聽他說了這麽多話,感到有些意外。他覺得事情貌似不是自己想的那樣,于是他抱起了手臂,虎着臉,氣勢洶洶地問道:“那你為什麽對我态度那麽惡劣?都不帶理我的?”

“屬下……”少年的耳根略有些紅了,微窘地道,“管,管事說不得對主上逾越。可,可主上太可愛了,屬,屬下怕忍不住……”

“忍不住什麽?”

少年開始慌亂了,雙手在空中瘋狂比劃,道:“就是,屬下有個幹妹妹。她今年才五歲,長得白白嫩嫩,非常可愛。屬下總是會忍不住,咳……忍不住,親她的臉,摸她的頭。”

元承意:“……”

月童和星童都是他母親親自為他選的近侍。他母親将神算能力使用得爐火純青,想來是早就看出了星童冰冷外表下的火熱內心,才會選中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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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星童忐忑不安的模樣,嘆了一口氣,“沒想到你是這樣的星童。”

“對不起,主上,是屬下逾越了。但請您不要趕我走,我非常想要留在這裏的。”

唉!原來過于人見人愛,也不是一件好事啊!他感到了一種甜蜜的煩惱,面上還是嚴肅的模樣,緊繃着小臉,說道:“你過來。”

星童遲疑了片許,挪動腳步,走了過去。

待他來到自己身邊後,元承意揚起了小臉,認真地說道:“對不起,星童。我不該不問你的意見,就跟管事說你想離開。作為賠禮道歉,我允許你摸我的頭——但是不可以親臉,我只允許我娘親親我的。咱們就算是和解啦!你以後再不許不理我了哦!”

孩子聲音軟軟糯糯的,拖長了音,自帶一股乖巧溫順的意味。

天生喜歡小孩子的星童被可愛得心中在流淚,臉上卻是繃得更緊,頗有幾分緊張地望向了那顆自己心向往之已久的尊貴頭顱。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剛伸到一半,他就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席卷了全身,他扭頭看去,見是站在主上身旁的那個陌生的青衣男孩,對方虎視眈眈地盯着他,目光不善,模樣一看就不是善茬。

他有身為習武者的本能,當即心中警鈴大作,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做出了備戰的架勢。

低着腦袋的元承意對身旁的劍拔弩張渾然不覺,只對于星童的手遲遲沒有落下感到了疑惑,“星童?你到底摸不摸嘛?”

星童哪能放過這麽好的機會?聽了這話,他心中一急,也顧不上元秉堂了,趕忙将手放到了元承意軟軟的發頂上,小心翼翼地摸了幾下。

頃刻間,他覺得自己腳下發飄,身體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幸福感滿滿地充斥了自己的內心,他腦海裏冒出了一個念頭,那就是“我就算是現在是死也值得了”。

收回了手,那柔軟的觸感依舊殘留在指尖,許久不散,似乎還有一抹獨屬元承意身上的淡香萦繞着。

——我今天,哦不,我今年都不洗這只手了!

他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咦?星童,你也心髒不舒服嗎?”元承意愕然問道。

“沒,沒有。”星童放下了手,努力恢複到了平常的冷臉狀态,以體現自己是個靠譜的主上近侍。然而,很快他就憶起了某樁顯得自己不怎麽靠譜的事件。

他覺得這稍有不慎就會成為自己職業生涯中的一大污點,所以他決心弄個清楚,“主上,剛剛我看到你面目猙獰,宛如厲鬼,這是怎麽回事?”

元承意面不改色地道:“是你看錯了吧?我不是一直都是現在這樣的嗎?”

星童有些急了,道:“我絕對沒有看錯!”

“你不信就問秉堂弟弟。秉堂弟弟,你說我是不是一直都是這樣?”

孩子仰起了腦袋,俏皮地眨了幾下眼,元秉堂抿了抿唇,臉不紅心不跳地道:“是啊,阿瑾一直都是現在這樣。”

星童于是就開始困惑了,疑心是不是真的自己看錯了。想到這裏,他決定不繼續在這裏丢人現眼了,“那,那屬下就先告退了。主上您有什麽事就叫我。”

“恩恩,好的。”

待星童出門後,元承意終于是憋不住,狡黠地笑彎了眉眼,“嘿嘿嘿,我真壞!誰叫他不理我,這就是我的報複!”

元秉堂看他嘚瑟地開始了晃動身體,那烏黑的發頂就在他的視線裏蕩來蕩去,讓他的心仿佛有千百只小貓在瘋狂抓撓,他實在是忍不住了,道:“阿瑾,我也想摸你的頭。”

元承意停了下來,看向了他,嚴肅地板起了臉,抱起了手臂,只伸出了一只食指左右搖了搖,“不行哦,秉堂弟弟。自古都沒有弟弟摸兄長的頭的道理。”

“但我們不是朋友嗎?”

元承意堅持原則,振振有辭道:“可你年齡比我小啊!”

最終,元秉堂還是沒能說服元承意讓他摸頭。

他心中怪不是滋味的,一直耿耿于懷。他發現,人真是個貪得無厭的生物。原本想着只要能與身份尊貴的阿瑾做朋友就好了。當這一切輕而易舉地達成後,他又忍不住想要更多——比如,他想要做阿瑾最好的朋友,其他人都無法比拟的那種。憑什麽那個叫星童的就摸得阿瑾的頭,自己就摸不得呢?

兩人聊過一陣後,元承意便說自己要抓緊做功課了,讓他去外面和院內的其他人認識認識。

元秉堂不喜與人交際,但不意味着他不擅于交際。很快,他就與院中的某位仆從聊得火熱了。他側敲旁擊,從對方口中了解到了星童的底細。

元承意小院的後方有個獨立的習武場——他母親曾經是想将他往文武雙全的方向發展的。現在這習武場,元承意用不得,便基本上荒廢了下來。星童不站崗的時候,就經常會去那裏操練習武。

元秉堂循着仆從指的方向去往了那個習武場,見那裏正有不少人在搬進搬出,他們似是在換新用具。剛一進去,他就碰上了今早有過一面之緣的劍術師父。

“喲,秉堂啊。聽說你還做了少主的伴讀,住入了少主的院子,家主說為了方便,以後都在這裏給你上課。”

元秉堂微微睜大了眼睛,見場上的腐爛靶子全都被撤走,換上了嶄新的标靶,角落裏盡是鐵鏽的兵器也在被拖走,換上了打造得噌亮的新兵器。

“家主可是煞費苦心,想要栽培你,你可不要讓他失望了啊。”

元秉堂無心去聽對方的話,他看向了在獨自躲在角落裏練劍的星童,對方身法飄逸,劍風獵獵,每一劍都發出了破風的聲音。

他拉了拉滔滔不絕的師父的衣服,對方的話戛然而止,問他道:“怎麽了?”

元秉堂指了指角落裏的星童,問道:“孫師,您覺得他的武功怎麽樣?”

孫師看了眼,客觀地評價道:“有可圈可點之處,在同齡人中算是不錯了,但缺陷也是很明顯的。”

“那您覺得我要花多久才能戰勝他?”

孫師沉默了片刻,問道:“怎麽?和他有仇?”

元秉堂攥緊了拳頭,用勁得渾身顫抖,只铿锵有力地吐出了四個字,“深仇大恨!”

在孫師看來,小孩子之間的矛盾無外乎搶玩具,口頭争執之類的小事,能借此增進孩子習武的動力也不失為一件好事。他拍了拍元秉堂的肩膀,鼓勵道:“你根骨絕佳,底子也好。我會專門教你克制他劍法的招式,保你不出一年,就能戰勝他!”

大半個月後,當星童被一個比自己小五歲的孩子給打倒在地時,他整個人都是懵然的。

他摔了個狗啃泥,灰頭土臉地趴在地上,懷疑起了自己是不是還沒睡醒,其實自己現在還在做夢,但疼痛感是真實的,頭頂那傲然的聲音也是真切的,“你輸了。按照約定,一年內,你都不得靠近阿瑾三米內。”

星童躍起了身,“剛剛是我沒準備好,再來一次!”

元秉堂冷哼了一聲,帥氣地将劍收回了鞘中,“願賭服輸。你若想要和我再打一次,我們就要另行賭約。”

“那就另行賭約。”

“我不接受,現在我得去和阿瑾一起上課了。”他将劍放回了兵器架,邁着愉悅的步伐,回到了小院。

他簡單地沖了個涼,換了身幹淨的衣服,去了書房。

只是,讓他有些奇怪的是,以往總會提前一刻鐘在書房乖巧地等先生的元承意現在卻還沒來,莊老先生都已經到了。

他禮貌地同莊老先生打了聲招呼,而後去了元承意的房間。

此時,元承意的房間有三個陌生的人正圍在床邊,元秉堂走過去一看,見他們正在給他的雙腿套上一個鋼鐵打造的支架,一直勒住了他的腰身。

“這是在幹什麽?”元秉堂蹙眉問道。

元承意回答他道:“馬上年底,依規定,要祭祖。我身為少主,得随母親一起行儀式。”

元秉堂眉頭皺得更緊了,眼瞅着元承意在大人的攙扶下,緩緩地“站”起了身,只是重心有些不穩,很快他的身體就傾倒了。

“小腿部分還需要再加緊一些,上端得再加長兩寸半……”

一旁有人奮筆疾書地記下了這些。

元承意這時又說了話,“腰部這裏是不是得弄松一點?它把我勒得好疼。”

機械師語氣和緩地安慰道:“腰部的必須要緊一些,不然撐不住,少主您稍微忍耐一下。”

元承意癟了癟嘴,“那好吧。”

又是一番調試後,機械師方給他将支架取了下來,告退了。

他們走後,元秉堂趕忙來到了床邊,擔憂地道:“阿瑾,不舒服嗎?”

“是呀。”元承意淺淺地揉了揉自己的後腰,覺得自己實在是使不上勁,便道,“秉堂,你能幫我揉揉嗎?”

“那當然。”

元秉堂坐到了床上,一邊給他按揉,一邊問道:“屆時,你需要站多久啊?”

“半個多時辰吧。”元承意嘆了一口氣,抱怨道,“這可真是要命啦!去年祭祖後,我在床上躺了好多天呢。”

“就不能讓替身上去嗎?反正也是會戴面具的吧?”

元承意搖頭,“祭祖一事關系重大,不能讓替身上。欸,我差不多好了,秉堂你不用給我揉了。我們還是趕緊去上課吧!”

接下來的幾日,元秉堂再無心去想其他,他每天都在擔憂祭祖的事。

參與祭祖的全是主家的族人,大部分在外的他們這些天都趕回了家族。元秉堂身為旁系,本是沒有資格參加本家的祭祖儀式的,但元述琦也不知是怎麽想的,允許他戴了面具,在場外的暗處旁觀。

他躍到了樹上,視線始終落在了高臺的元承意身上。

見他被侍女抱了上去,穩穩地立在地面上,雖被面具遮住了臉,看不清神态,但隐約能夠看到他堅毅的眼神。

元秉堂只覺得心如刀絞,難受至極。

這一個月的相處,他覺得每一天自己都更喜歡元承意一點,他也不知道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可愛的人。光是與對方待在一起,就能讓他心生喜悅,全身都是力氣。

在他看來,對方是嬌貴的小公主,自己則是他的騎士。這個聯想剛一冒出的時候,就使他沾沾自喜,自豪感油然而生,夜間輾轉反側,興奮得怎麽也睡不着——畢竟,騎士會永遠守護公主,永遠都在公主身邊。

他原本發了誓,要好好地保護他的小公主,可是……自己如今不過是個七歲的小孩,對很多事都是既無力,又無奈。

他十分憎惡這種感覺,亦感到了一種濃濃的憤怒,比他曾經在父家遭到不公正對待時的還要更甚。

實力!他需要擁有全天下最強的實力,立于衆人之上,來為他的公主遮風擋雨。

當天祭祀結束,下肢的支架撤去後,元承意就腰疼得直不起身了。禍不單行,當晚他還發起了高燒。

主屋的燈亮了一宿,醫師與仆從進進出出,元秉堂則是站在檐廊的暗處,靜靜地看了一宿。

直到臨近黎明,元承意的病情穩定下來後,他才帶着衣上濕漉的露水,悄然潛了進去。

房內有侍衛保護,他也沒法靠得太近,只能遠遠地隔着朦胧的窗簾,看陷入昏睡的元承意。

他再度在心中暗自立下了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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