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他愛的小心翼翼

阿嬷的話像是一股綿軟的柔力,悄無聲息淌進心裏,讓他生出某種異樣的感覺,像是有螞蟻在心尖上轉圈,還時不時的咬上一口。

仉星航掀開眼皮,側臉透過狹窄的巷口看向裏邊那盞昏黃的燈。

“所以呢?”盡管阿嬷一個照顧的字都沒有提,但他如蝸牛觸角一樣敏銳的神經察覺這一切言語下隐藏的目的。

仉星航平平問:“你想讓我以後接替你照顧他?”

他肯定要跟阮芳雨在一起,并且偏執認定阮芳雨一定屬于他。

但接受阿嬷托付,承擔下要給予深沉又溫柔愛意的責任,他不知道要怎麽做。

“照顧”兩個字從小到大于他而言只是腦海裏兩個幹巴巴的詞彙,他從未受過別人照顧也不會照顧別人。盡管自己刻意掩蓋,但他确實是不正常的。

他還記得小時候養過一條金魚,精心呵護,但是第三天就翻白肚皮死了,他趴在魚缸前,看着碧綠水草間浮着的魚,眼睛變成毫無生機的灰白色,心裏生起一種情緒……

他想起那天自己滿臉堆笑,端着餐盤裏叮叮當當的碗碟,不辭辛苦爬上十幾節螺旋階梯,站在房間門口,用早餐讨好仉夫人時,被起床氣嚴重的女人一腳踢開,滿地杯盤狼藉,他躺在其中像是表演雜了的小醜,滑稽又搞笑。

那時候他心裏也是這種感覺。

他讨厭這種情緒,讓他不痛快又摳不出來。于是他用手撥開水面把魚撈在手裏……

仉南星摸他的頭蹙眉,彎下腰溫柔問:“航航,你是不是很難過?”

仉星航低垂着眼眸,心中判斷,知道自己應該回答什麽,看着掌心中原本喜愛轉瞬成為自己讨厭的東西,甚至幫着那個女人一起傷害他,配合說了聲:“是啊,我好難過。”

他掌心緩慢收攏将引起心頭異樣的始作俑者捏碎,內髒和血從指縫碾出,那條精心照顧的魚就這麽消失了。

仉星航可以給與愛,可以一昧扭曲長歪的骨頭向光而生,但他不敢說照顧——他怕阮芳雨有一天會成為那條魚,被他的偏執捏碎在掌心裏。

他覺着自己和阮芳雨之間隔着一條結冰的河,四顧茫然,什麽都看不見,但他得走到對面去。于是他每走出一步都得小心翼翼的試探,确定安全後才能落腳,撕開心上一個細小口子,洩露出自以為正确的情緒。再踩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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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愛的如履薄冰……照顧兩個字大刀闊斧,太沉了,會劈裂他苦心孤詣維系的脆弱冰面,他的心完全豁開後,就不是上學路上穿枝拂葉的陽光和掌心裏獨一無二的花枝,是一地髒臭的狼藉,是灰色的死魚眼混着鮮血和碾碎的內髒。

因為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神經病。

仉星航極輕極輕說:“哥并不需要我。”

在他完全調整好自己前,阮芳雨自己照顧自己更安全。

阿嬷仰起臉,看不見情緒,但音色輕飄又無奈。“但你需要阮阮。”

這話敲下來仉星航心一連跳了兩拍,就好像有人告訴他:你可以站在冰面上,等待對面那人上前拉着你的手,帶你走正确的方向。

他垂着眼皮沒答。

兩人就此陷入沉默。

路燈半死不活發着微黃的光,蚊蠅撞擊陳舊罩子發出噗噗聲響,路邊蔓草裏發出幾聲窸窣蟲鳴,老城區延綿屋群盡頭夜色濃郁的天邊點綴了星子。盡頭是繁華,再遠,就看不清了。

阿嬷和仉星航夜談的事情就像一個插曲,回屋以後是和離開時一樣的溫馨和藹,阿嬷被阮芳雨送去睡覺。

床上前幾天的厚被子已經換成了薄薄的夏涼被。這種天氣睡桌子不會再感冒,但阮芳雨上床後自覺翻身到裏側,留出外側半邊空地,仉星航靠着他肩膀躺下。

不用言語,他們此刻在心中不約而同達成了默契。

阮芳雨累了一天,剛閉上眼,枕頭邊的手機就像長了眼睛一樣故意挑在這時候來消息,一連七八條震動,手機在床上歡快跳的像夜深人靜裏某個自我娛樂的隐晦用品。

阮芳雨摸在手裏時還有餘震,頂着刺目的光眯起眼看是誰大半夜“上奏”。

備注是【逆子】的人頂着滑稽笑臉頭像給他甩了一堆表情包,一排哭喊求救喊爹的。

黃洋代表全班對仉星航和阮芳雨一起請假引發數學課慘案的行為表示強烈譴責。天知道老黃就着概率由頭差點祭出高數,晚上還添了張附加題卷子。

阮芳雨拿在手裏時,黃洋正見遲遲沒有回複,以為阮芳雨又像以前一樣“已讀不回”,發了一張捶打的憤怒表情。

阮芳雨想讓他消停,勉為其難回複:兒子跪安歇了吧。

還沒等點發送,黃洋緊接又是兩張一模一樣捶打的憤怒表情。

聊天框不動了,彩色條紋由上而下閃動切割屏幕,緊接就是熟悉的卡頓黑屏。

昏暗室內,投在阮芳雨臉上燈光瞬間熄滅。他咬着後槽牙嘶的吸了口氣,心想黃洋真不愧是單身十七年的手速,除了仉星航這還是第二個能單憑信息給他手機整卡機的人。

“怎麽了?”仉星航聽到聲音側臉。

“沒什麽。”阮芳雨丢下手機。

“哦。”

阮芳雨又吸了口氣,側過臉,心想你這失落的語調是怎麽回事?他轉的太快,仉星航又還沒轉回去,狹小的床上,猝不及防的貼臉,黑暗中看不見對方,卻能感受到彼此呼吸近在咫尺。

仉星航的牙膏是綠茶味的……

阮芳雨果斷又轉了回去,因為牙膏的味道又是幾秒鐘心跳飚速,心裏罵騷包,罵完後又反省自己剛才回避的太心虛。

為了挽回面子,他往前蹭了蹭,佯裝擺弄了兩下黑屏的手機,拉開距離後又從容轉回去,漫不經心說:“其實也沒什麽,剛才黃洋犯病了,給我狂發消息。結果我手機受不了折磨自殺了。”

黑暗中阮芳雨看不到仉星航的模樣,但能聽見枕邊傳來一聲很輕的笑,腦海裏自然就能浮現出發出這樣笑聲時的臉——明明是個不怎麽樣的笑話。

“哥,你閉上眼睛。”

阮芳雨察覺到身邊的床面一輕,床腿跟着吱呀,是仉星航起身了。

他警惕坐起,問:“你做什麽?!”

“燈太亮了,別刺着眼。”黑暗中猝然開燈确實會短暫引起眼睛的刺痛。仉星航手蓋上他眼睛。“乖。”

他赤腳踩在水泥地上,摸索到窗前書桌上從書包裏翻出一個東西,然後摸到門口開關打開燈。

仉星航三兩步走回來,把書包裏放了很多天的東西擱在阮芳雨膝蓋上,說:“以前就想送你,怕你不收。”

阮芳雨瞳孔地震看着盒子裏的東西——他确實不會收,太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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