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出路
距離柳豔輝遇害過了整整一個月。
一場堪比案發當晚的大雨從晚上九點多一直下到現在淩晨 1：20，都還沒有要停的意思。
屋裏沒有開燈。
徐闵坐在沙發上，手裏拿着那部套着綠色水鑽手機殼的手機。手機屏幕亮光照亮了他面癱似的臉，同時手機裏柳豔輝和孫猛的親密床照反射在了他的眼鏡鏡片上。
照片中兩人赤裸着上半身坐躺在床上摟抱在一起。柳豔輝披頭散發，手抓着孫猛的胸部，滿臉陶醉銷魂的神色咬着孫猛的下唇，孫猛則做出一個呲牙挑眉很有男人力的表情，右手舉着手機拍照。手臂內側的紋身赫然入目。
退出‘大聖’的微信界面，打開監控軟件觀看案發當晚的監控視頻，徐闵直接将進度拉到後半部分。
柳豔輝表情異常痛苦的躬身側躺在客廳地上，雙手按着出血的腹部右下側，頭朝着卧室的方向在呼救。
過了十幾秒，孫猛神色驚慌，衣冠不整的從卧室門口探出頭，先把客廳環顧一圈，才看向了地上的柳豔輝。又在柳豔輝伸手向他求救後猶豫不決了好一會兒才光着腳從卧室出來，慢吞吞的走到柳豔輝身邊，卻只是幹站着看着沒行動。
柳豔輝蠕動着身子，挪向孫猛，伸手去夠他的腿，孫猛卻後退了三步。眼看柳豔輝實在是體力不支，頭和手都擡不動似的貼在了地面上，他才來到她身邊，将她扶坐起來。
柳豔輝滿手是血抓住了他胸口的衣服，用盡微弱的力量搖晃着他。
孫猛卻還是一副神游的狀态不動彈，沒一會兒，柳豔輝就昏迷在了他懷裏。他放下柳豔輝，伸出手指在她的鼻孔測了測鼻息，然後起身走到一旁拿起地上的一把水果刀，又回到柳豔輝身邊，跪下，伸手摁住了她的頭。幾秒鐘的停頓後，他突然出手極其麻利的在柳豔輝的脖子上來了一刀，刀口處頓時鮮血噴射
這是徐闵第二次看了，依然感到一陣觸目驚心，他眉頭一緊，不忍直視似的立即閉上了眼睛。過了将近一分鐘左右，再睜眼，視頻中的柳豔輝已經一動不動的被塞進了行李箱裏。孫猛雙手戴着橡膠手套，身旁放一個盛滿水的臉盆，正跪在地上擦拭着噴濺了一地的血跡。去洗手間換了七盆水，才把全部血跡清理幹淨，他又用拖把将整個客廳地面拖了兩遍，在仔細确認沒留下任何死角之後，他一番喬裝打扮變成了柳豔輝拉着行李箱關燈出門了。
視頻中一片漆黑，徐闵關掉手機，整個人瞬間被漆黑吞沒，畫面如靜止一般。
此時，窗外雨水噼裏啪啦拍打窗戶的聲響攪動着徐闵亂糟糟的心緒。他起身走到窗口，眼神沒有焦點的呆望着窗外的大雨。眼前卻是謝警官手機裏孫猛的照片，耳邊是謝警官問他柳豔輝的右手手臂內側有沒有紋身的話。
他知道，警察查出真相，只是時間問題了。在這之前，他必須得為自己找條出路。
閉上眼睛把案發當晚的所有事情細細回顧一遍，随後突然睜眼，給眼前這場大雨賦予了一種特殊的含義，這是老天在提醒他：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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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一個大膽的計劃浮上心頭。
第二天早上六點半，歪在沙發上熟睡的徐闵被手機鬧鈴吵醒了。起身後，雙手撐住沙發眯眼靜坐了一會兒，然後拿起茶幾上柳豔輝的手機，确認關機後，起身走到玄關處，打開鞋櫃，拿出一個鞋盒，将手機塞進一只鞋裏，再放回去。
洗漱完，看時間是 6:50，他拿出手機，準備打電話，又覺得這個點兒恐怕對方還沒起，或者身邊有人，說話也不方便。于是編輯短信：“方便時給我回話，有要事。”發送時，他直接輸入了收件人的手機號碼。
沒想到，他背起包剛走到玄關處，正要換鞋，對方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他深吸一口氣，默數了三秒鐘，接通電話，語氣沉穩：“喂。”
“什麽事兒？”對方的聲音同樣沉着沒有感情色彩。
“你得幫我一個忙。”徐闵說的好像對方欠他似的理所應當。等了四五秒鐘，對方沒有回應，他便直接開口說事兒：“柳豔輝還有一個情人叫孫猛，你得想辦法讓他消失。”
對方依然沉默。
“喂。”徐闵知道對方在聽，只是讓他表态。
“為什麽？”對方的語氣沒有了剛接通電話時的剛硬，變得有些漫不經心輕飄飄的。
“因為，因為他威脅到了我的安全。”徐闵自己或多或少都覺得這個理由有些莫名其妙。
“你的意思是要殺了他？”
“對。”
“我為什麽要幫你？”
“我想，或許你也不希望看到我被牽扯進柳豔輝的案子裏和警察打交道吧。”徐闵說的很平和，點到為止，他不想給對方一種被威脅的感覺。
實際上，對方認為他就是在威脅，随即語氣變得威嚴且充滿警告意味：“徐先生，我唐彥斌做事兒，講的是一個理字。我和柳豔輝的事兒，不占理。所以心甘情願和你上了一條船，事後我是怎麽做的，我想你不會那麽健忘。而你現在讓我做的事兒，不在我的理上。奉勸你一句，別挑戰我的底線。”
徐闵知道自己這個決定很無理，甚至很冒險，但他昨晚認真仔細反複的分析過。侯來友是唐彥斌的人，案發當晚他深更半夜潛入自己家，要幹什麽？如果不是行兇的話，事後他怎麽可能會花 80 萬的巨額封口費呢？怎麽會在警察查出他和柳豔輝的關系時，他竟然能不出賣他呢？那麽，如果是行兇的話，那目标不一定就只是柳豔輝了吧！另外，不管唐彥斌的真實動機是什麽，但實際情況是那天晚上侯來友并沒有犯罪行為，但他為什麽為了讓他始終守口如瓶而大動幹戈的讓侯來友跑去臨川拿他父母的生命威脅他呢？而且有侯來友這樣罪惡滔天的人為他鞍前馬後的效勞，恐怕他唐彥斌本身就是警察的天敵，擔心這根導火線會使他引火上身吧？！那麽把孫猛的事兒拜托他來解決，是最适合不過的了。
當然了，想讓這種人為自己辦事，他的把柄要給他抖出來，但話該怎麽說，非常重要，決不能給他被脅迫的感覺，而是要讓他知道一個人在某種特殊困境中的求生欲是會使他不顧一切的。于是徐闵以陳述事實的冷靜語氣說：“唐先生，但凡有第二個選擇，我一定不會找你幫忙。實話跟你說，這個孫猛是柳豔輝的情人，也是殺害柳豔輝的兇手。而我和他之間的事，我想你也也并不想知道。總之，只要他被抓了，我就一定會被他拖下水。自保是人的天性，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恐怕到時候除了把一切如實交代，我沒有任何別的選擇了。”
電話裏久久的沉默着。
徐闵知道唐彥斌沒得選了，于是他又加了一句作為交易的承諾：“如果你讓孫猛消失了，我保證，我立刻從通平永久消失。”
“關于這個人的情況，我讓侯來友跟你聯系。”對方冷冷的撂下一句話，随即挂斷了電話。
徐闵回味了一下這句話，顯然是答應了。
當天上午，徐闵接到侯來友的電話，跟他要了孫猛的電話號碼和一張照片。
徐闵的估計是他們很快就會把孫猛解決掉，再給他一個信兒。至此，他們之間的交易就算徹底結束了，柳豔輝的死也就徹底是個迷了，自己也就可以徹底脫身辭職回臨川了。可一等就是五天，都沒等來侯來友的電話。
是人已經解決了，沒必要告訴他？不可能呀，只有孫猛死了，作為信守承諾，他才能離開通平呀。那就是遇到什麽阻礙，根本沒解決？對于辦事效率那麽高的侯來友來說，這也說不通啊！
徐闵沒法再任由胡思亂想把自己折磨的寝食難安了，他主動給侯來友打電話詢問，得到的回答是正在等待合适的時機。
這是實話，因為侯來友自從查到孫猛并找到他時就發現還有別人在一直暗中跟蹤他。
侯來友和唐彥斌分析，如果徐闵說孫猛是殺害柳豔輝的兇手是真的話，那跟蹤孫猛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警察。那樣的話，兩害相權取其輕，他們寧願想辦法去解決和徐闵的問題，也絕不會再攪進渾水裏去動孫猛。
他們分析的沒錯，跟蹤孫猛的人确實是林警官安排的人。而且這份“待遇”不僅孫猛有，徐闵也有。不僅如此，警方連他兩所在小區的監控系統都沒放過。
只不過，一周的監視并沒有驗證謝警官對徐闵、孫猛、尤小芒三人關系的猜測，反而從目前的情況看，三人就是毫無交集毫無聯系的三條平行線。
還有另外一個壞消息就是被孫猛格式化了的小區監控硬盤由于型號太舊，本身又存在故障，技術組通過檢測維修後并沒能恢複數據，一無所獲。
對此，林警官沉不住氣了：“這都一周了，那徐闵和尤小芒怎麽連一面都不見呢？”
“謹慎呗。”在謝警官的感覺裏，徐闵和孫猛剛被問過話，他們暫時不聯系不見面才是正常的，這也正恰恰說明他們有問題。
“謹慎歸謹慎，但他們又不知道咱們知道他們認識，也不知道咱們對他們進行監視，如果他們真是那種關系，怎麽可能連着一周不碰面呢？”
“你想說什麽？”
“我想，我想，我想這是不是真的只是個巧合，徐闵和尤小芒僅僅只是碰巧認識而已呢？”
“你還想說什麽？”
“我覺得這麽被動的等他們露出馬腳并不是個上策，咱們現在掌握的線索，完全可以把他們三個人抓回來審。”
“我告訴你審的結果啊。徐闵會說他不知道柳豔輝的情人竟然是尤小芒的男朋友，尤小芒也會說不知道孫猛劈腿的對象竟然是徐闵的妻子。而他們兩呢，也只是普通的朋友關系，跟柳豔輝的死一點關系沒有。”謝警官認定弄清楚徐闵和尤小芒的真實關系才是破解他們扯謊的關鍵。
“那萬一事實就是這樣，兇手就是孫猛，确實跟徐闵和尤小芒沒什麽關系呢？”
“沒關系？沒關系尤小芒為什麽要替孫猛做不在場的假證明呢？”
“也許是尤小芒有什麽把柄掌握在孫猛手裏呗。”
“什麽把柄能讓尤小芒敢冒險做僞證？有這樣的把柄落在孫猛的手裏，尤小芒能輕易和孫猛分了手嗎？你別忘了尤小芒的家庭條件。除非分手是孫猛提出來的，但你覺得可能嗎？”
“這咱就得審尤小芒呀，告訴她柳豔輝就是被孫猛在家裏殺害，又裝屍行李箱抛屍的。她要再不配合，就要為作僞證付出代——”
謝警官急的拍着桌面打斷道：“證據，證據，證據呢？你有什麽證據證明尤小芒做的是僞證啊？”
林警官內心發虛，怯怯的說：“有監控裏發現的孫猛的紋身——”
謝警官徹底無語的啪一巴掌響亮的拍在了自己的腦門上，吓得林警官立馬禁了聲。
謝警官沉默冷靜了幾秒鐘，平心靜氣的說：“林烨，我們現在不需要再去證明 7 月 12 號晚上孫猛沒有和尤小芒在一起了。現在的情況是，嫌疑人徐闵和孫猛聯合尤小芒，三人配合默契完美的解除了徐闵和孫猛殺害柳豔輝的嫌疑。而我們現在掌握的線索，全都是似是而非很容易被他們推翻的。我們的審問對他們來說，只會夯實他們證明彼此無罪的證詞，我們現在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用這種笨辦法暗中摸清他們三人之間的關系，搞清楚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才能找到切入點揭開案發當晚柳豔輝慘死的真相，明白嗎？”
林警官怔怔的看着他，從表情上看，他似乎并不明白。
這一周，尤小芒的日子并不好過，因為孫猛那邊竟然一直沒有動靜。她知道孫猛絕不會就這樣吃個啞巴虧善罷甘休，但他沒有急着再來找她開價交換裴娜的那兩個視頻，那就一定是又憋着壞想什麽對付她的陰招兒呢。
她被這種明知危險的存在，卻不知危險何時降臨的緊張害怕快折磨神經了。好幾次撥了孫猛的手機號，想主動約他面談，可最終還是擔心這可能就是孫猛想變被動為主動趁火打劫的圈套而放棄了。
直到今晚九點多時，她終于等到了孫猛發來的短信：我要見你
看到信息的一剎那，就像等來了一個期盼已久的好消息一樣，她立即回複：什麽時間，在哪兒？
孫猛此時正在自家的老房子裏。
屋內一片雜亂，客廳櫃子上擺放着母親的黑白遺像。
孫猛的臉上看不出悲傷，有的只是頹廢。他癱坐在沙發上，光着的雙腳有些髒，搭在堆放着空酒瓶子，吃剩的碗面，榨菜，香腸，燒雞，花生米的茶幾上。手裏拿着母親生前準備給尤小芒的那個玉镯子，目光呆滞的看着。
收到尤小芒秒回的信息，他拿起手機掃了一眼，回複：半小時後在‘雨在下’酒吧見。發送之後，他把玉镯子揣進褲兜，起身光腳走進只能容得下一個人的洗手間去洗頭洗臉刮胡子。洗漱之後，整張臉只是顯得幹淨了，從心底折射出來的愁苦之色絲毫未減。
出了客廳，他毫不在意似的往母親的遺像上瞅了一眼，在門口趿拉上鞋子，關燈出門了。
守在孫猛家樓下的年輕刑警小呂坐在車裏正百無聊賴哈欠連天的直犯困，忽然看見孫猛從樓門出來，走到車邊上了車。他陡然間打起了精神，立即啓動車子尾随孫猛的車出了小區。
而此時蹲守在小區外的侯來友看着兩輛車一前一後朝同一方向行駛而去，他并沒有馬上啓動車子跟上去，而是拿出手機打開一個追蹤 APP，地圖頁面上出現了一個移動的小紅點，還有導航語音播報，他這才啓動車子駛離。
追蹤器是侯來友在剛接到處理孫猛的任務時偷偷安裝在他車上的。可現在，他的目标已經不是孫猛了，而是跟蹤者，他要弄清楚跟蹤者的身份，從而決定最終到底該處理孫猛還是徐闵。
小呂一路尾随孫猛來到了酒吧 KTV 一條街的“雨在下”酒吧門口。看着孫猛停好車，下車走進酒吧，他也下車朝酒吧走去。
酒吧是文藝懷舊氣氛濃厚的民謠風格。店內幾乎客滿，卻不顯吵鬧，清一色的年輕男女都沉浸在淡藍色燈光營造出的浪漫氛圍裏和舞臺上抱着吉他輕吟淺唱的素面朝天的女孩兒的歌聲裏。
孫猛徑直走到邊角上空餘的一張卡座旁，坐下了。
僅剩的其他兩三個卡座離孫猛的距離比較遠，小呂只好随便選了一張卡座，坐下。
尤小芒在收到孫猛的信息說要在“雨在下”酒吧見面時，她心裏咯噔一下。這是她和孫猛認識兩周後，孫猛向她表白，她答應做他女朋友的地方。可目前這種情況，孫猛選在這個地方見面，難道他又想在感情上糾纏自己？萬一他說什麽都不要了，只想跟她複合，怎麽辦？
可再一想，但凡孫猛的腦子沒有抽筋的話，他就不會提出這種純屬是活膩歪了的要求。因為他不會想不到，即使她答應了他，但父親和裴娜能同意嗎？到時候裴娜肯定将所有事情和盤托出，那他不是找死嗎？
尤小芒想了一路都沒想明白孫猛為什麽要選在這麽有特殊意義的地方見面。臨進酒吧時，她猛然間想到了孫猛迷奸裴娜的事兒，她一下子明白了，這王八蛋這是要故技重施對她下手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