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諒解
尤小芒本來是打算從老爸和兩閨蜜那兒湊 32 萬的，但她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一個自己一下子要用這麽多錢的合理理由，更重要的是用他們的錢來為自己做的孽買單，她越想越覺得自己混蛋的真跟孫猛有一拼。于是她選擇了幾個正規的網貸平臺一共貸了 32 萬。
接下來，要緊的事兒就是趕快把銀行卡還給徐闵。于是等到晚上六點的時候，她猜徐闵大概下班了，就出了門。
一出樓門就被謝警官安排的便衣跟上了，一路跟到萬安安家的悅港隆小區。她把車停在外面，走着進了小區。
得到消息的謝警官馬上進入小區的監控系統，看着尤小芒輕車熟路的走到徐闵所住的單元樓門口，通過輸入門禁密碼進入，随後進入電梯按下徐闵家所在的樓層號。他頓時興奮的手足無措滿地亂轉。
尤小芒輸入的門禁密碼是萬安安家的，她走出電梯，萬安安已經在門口等着了，而且顯然對她突然到訪有些驚訝：“什麽情況啊，怎麽來之前也不打個電話，我們都吃過晚飯了。”
“我是來找你家隔壁的。”尤小芒往徐闵家瞥了一眼。
萬安安一臉懵：“就前段時間剛搬來那男的？”
尤小芒點點頭。
萬安安瞬間滿臉八卦調侃道：“呦，不虧是咱家小忙人兒啊，這才幾天就不聲不響又發展到趁着夜色登堂入室了！好，好樣的。”
“什麽呀？他是徐闵。”
萬安安看尤小芒很嚴肅的樣子，問：“徐闵？徐闵是誰？”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蘭朵的事兒嗎？”
這事兒應該是刻在了萬安安的腦子裏的，她頓時表情誇張的驚詫道：“啊？不會這麽巧——”
“你小點聲。”尤小芒仰後身子往隔壁瞄了一眼。
萬安安捏着嗓子擔心道：“那那那，那你不會是來替蘭朵報仇的吧？”
“事情反轉了。”
Advertisement
“反轉了？”
尤小芒看了一下手表是 6:50，說：“再晚了去他家不合适了，一會兒回頭再跟你細說。”她移步到隔壁門口，深吸了一口氣，按響門鈴。只見萬安安探出半顆腦袋偷窺似的瞅着她，她立即揮手示意她回去。這時，門開了。
徐闵穿着居家 T 恤短褲，腰間系着圍裙，一看是尤小芒，他完全驚呆了。
“我，我，我可以進去嗎？”尤小芒略顯緊張。
徐闵馬上禮讓道：“請進。”
尤小芒進門，聽見從廚房傳出來的油煙機聲，問：“你還沒吃飯吧？”
“啊，你先坐。”徐闵忙去廚房關火關油煙機。
尤小芒站着沒動，把目之所及的地方掃視了一圈。
徐闵摘了圍裙，從廚房出來，拘謹的指向沙發：“快來坐。”
為了避免兩人這要命的尴尬，尤小芒直奔主題：“不了，我來是還你銀行卡的。”
“啊？”徐闵的緊張局促果然一下子被對尤小芒突然“變卦”的不理解代替了。
尤小芒邊從包裏取卡邊走向徐闵邊說：“其實你給我卡的第二天，我就要還給你的，但最近我一直在忙就給忘了。”她走到徐闵面前把卡遞給他。
徐闵不接，還往後退了一步，很着急的想說什麽，但又不知道該怎麽說。
尤小芒明白他想說什麽，便解釋說：“我并不是拒絕你把這筆錢給蘭馨，而是我不能代管。這是你對蘭朵的心意，應該由你親自交給蘭朵的父母。”
“我以什麽樣的理由給他們？如果他們知道我誰的話，你覺得他們會接受這筆錢嗎？”徐闵有些激動。
尤小芒在決定讓徐闵自己把錢給蘭朵父母時當然想過這個問題，當然她也為他想好了辦法：“當年蘭朵并沒有把她的遭遇告訴給她爸媽，到現在，她爸媽都認為她當時只是單純的想不開。所以，所以你，你沒必要完全實話實說。你就說，說你是我和蘭朵的好朋友，當時蘭朵發生那樣的事情，你十分悲痛，但也幫不上什麽忙。現在看她的家人生活不易，就在同學群裏發起了募捐——”
徐闵一臉痛心無法認同的神情打斷質問她：“你這是讓我去當好人？”
尤小芒沒想到他會是這樣一個抵觸的反應，一下子愣住了。
“蘭朵的父母可以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可我能假裝這事兒跟我沒關系嗎？到頭來我卻成了重情重義的大好人讓蘭朵的父母對我心存感激？”
尤小芒不能否認徐闵的說法，但也正是因為他這樣說，她越發明白他對自己有多恨了。于是試着安慰：“你別老陷在以前的事情裏出不來，你現在的目的不就想為蘭朵做點事幫助她的家人嗎？至于理由，沒那麽重要。”
徐闵直直的盯着尤小芒的眼睛，神情如宣誓一般莊嚴，聲音卻被堵在喉嚨裏低沉幽咽又字字如刀：“我這不是在幫他們，我這是在贖罪。”
尤小芒震撼一般無言以對。
徐闵這時忽然轉過了身，背對着尤小芒。
尤小芒的臉上流露着理解同情感動難過的複雜神情，她看着徐闵微仰着頭，肩膀和身體随着不規則的粗重的喘息而大于正常幅度的顫動着。她不知道該再說什麽，或者她不敢再說什麽。但她知道自己的這個提議是行不通了，她只好靜靜的等，等徐闵平靜下來，再把這個任務交給她，而自己還真沒法拒絕了。
這時徐闵突然轉過身來，眼圈明顯泛紅，卻靈光乍現道：“小芒，如果你不願意代管，那這筆錢為什麽不能說是你在同學群裏募捐的，然後交給蘭朵父母呢？”
尤小芒一怔，心想，對呀，這完全可以呀，而且以她對蘭朵的感情，這事兒可信度更高啊！那是自己一根筋沒想到才來找徐闵的嗎？不是，是自己一心想真正成全徐闵對蘭朵的彌補，因為她相信，蘭朵在天有靈會有感知的。同時，也是因為她從心底對徐闵的諒解，所以就覺得蘭朵父母興許也會原諒他。啓料，徐闵不原諒他自己啊！
徐闵看尤小芒一時再無合适的推脫理由，便趁熱打鐵做了決定：“小芒，多虧你想到這麽個好辦法，這樣把錢直接給到蘭朵爸媽手上，他們就可以自由支配了。如果真按我的辦法，一來是為難你還得為怎麽花這筆錢操心，二來這筆錢不能很好的利用到他們一家三口每個人身上。我的想法太不周全了，就按你說的辦吧。”
看着徐闵愉快的做了決定，尤小芒除了遺憾不能是徐闵親自來辦，她還真挑不出一點毛病。便只好嘆氣同意：“那好吧。”
徐闵瞬間高興的喜笑顏開，一時間也忘了跟她見外了，自問自答道：“你吃飯了嗎？沒吃吧，你先坐會兒等着，我的菜馬上就好。”說着就往廚房走。
“哎哎哎——”尤小芒喊住他，帶着婉拒的矜持說：“我，我吃過了，那，那我先走了。”
徐闵馬上意識到自己高興過頭了，情緒一恢複正常，便只剩下不自在和一時不知該說點什麽的尴尬了。
看着徐闵這種有愧于她，甚至有點懼怕她的窘迫樣子，尤小芒忽然覺得有些愧疚，因為這是她一直以來始終站在道德制高點怒斥徐闵就是害死蘭朵的罪魁禍首造成的。雖然現在她依然沒有改變這種看法，但她卻很難再對徐闵産生恨意了。相反，她不自覺的對徐闵背負了這麽多年的負罪感感到了心疼。
此刻，她特別想向徐闵道個歉，并安慰他一下，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一本正經的感謝：“徐闵，我替蘭朵爸媽謝謝你。”
徐闵直接愣住了。他震驚的不是尤小芒謝他，而是尤小芒叫了他的名字。
這聲叫，很熟悉，一下子把他拉回到了十二年前的高中時光。那時候，他作為鐵三角中最拉跨的一員，天天被鐵三角中年齡最小的尤小芒操練着：徐闵，你這樣。徐闵，你那樣。徐闵你別這樣別那樣一天被她叫 800 遍，毫不誇張。到最後，“徐闵”都被她叫成了口頭禪。
這聲叫，又很陌生，自從十二年前他逃離通平，那一聲聲既讓他煩又被他當成是沖鋒號角的“徐闵”突然間戛然而止了。從此後，“徐闵”二字像是提前透支完了自己被稱呼的頻次，它被人遺忘了。七年前，他大學畢業再次回到通平。這期間，“徐闵”只被尤小芒叫過一次，是她恨之入骨以死威脅他別在她面前出現第二次時叫的。
然而，就在他以為自己的名字永遠只配被尤小芒當罪人來喊時，此時他突然聽到了這聲久違的平和的帶着溫度的“徐闵”。他鼻子一酸眼窩一熱要破防了，但他決不允許自己這樣沒出息，于是努力佯裝毫無觸動的樣子想回句：不用謝，卻發現嗓子堵了一團瓷實的棉花似的發不了聲，只好傻傻的尬笑着點了點頭。
尤小芒當然只接收到了他最直觀的表情示意，這讓她感覺自己好像說了一句不痛不癢的廢話，于是她略有一絲難為情的沖徐闵淺笑一下，轉身向門口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