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命懸一線
她屏住呼吸，在水中游動。
池水很清，那一束月光正照在池水之中，池底還生了許多亮晶晶的石類，讓潛游在水底的一一能看的更清，水雖然寒涼刺骨，但她用內力抵禦寒冷，一時間倒很快适應了天池的溫度。
因她的闖入，徘徊在池底的藻類飄動起來。
忽然一片白色的布帛從她身邊浮起，她一把抓在手心塞入衣中，看到了繡在上面的花紋，眼淚便無盡湧了出來，但那溫熱的淚很快便被天池之水融起，只有眼睛生生的刺痛，告訴她這一切不是夢......不不，她不相信！這不可能！
她終于潛入池底，在又在浮藻下摸到了一塊布帛，還有個硬的東西，她用力一觸，指尖似乎被紮出了血，這是什麽？她用力一拔，原來是這個簪子。
容不得悲傷，她在将布帛和簪子別在腰間，繼續在水中尋覓着，忽然——最擔心最可怕的一幕終究發生了，在那紫色的藻類下面，被壓着一段殘缺的白骨，似乎是人的大腿骨。
那樣的白色，在紫藻之中如此顯眼。
不不不，不可能！
遲疑了番，她伸手正欲将白骨撿起，卻發現，手一觸動白骨，白骨頃刻化成粉末散開。
怎麽會這樣？
她又游動起來，在最南邊的紫色藻類下，她又發現了一個頭蓋骨。
二師父......二師父，是你麽？
她顫着手伸過去，想要将那頭蓋骨撈起，然而，竟也如方才一樣，用手一觸，骸骨便化粉散在水中，連一絲一毫都得不到了。
不要啊！二師父！
她恸哭，不要這麽殘忍！
忽然，左腿傳來一陣劇痛，緊接着，她的胳膊也傳來一陣劇痛，她當即清醒了不少。
Advertisement
低頭一看，一個形貌醜陋的大魚正咬住了她的腿和胳膊，悲憤痛恨之意油然而生，她拔出刀用力朝着那大魚紮去，那魚只是吃痛松開口，一下子又游到了旁邊，血不斷彌漫在水中......
***
明沨在天池邊徘徊了一圈又一圈。
月色從洞頂透下，如一片蟬翼銀紗，照在天池上，掩蓋了池底萬丈波濤。
忽然，一股血腥之沖入鼻腔，不詳的預感越來越重。
就在這時，喝聲沖入耳膜，“有人擅闖天池！”
“快，咱們快拿下他！”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打天池仙草的主意！”
轉眼間，七八人已經将明沨圍住，明沨暗嘆不好——對方來的實在太快，不知一一在池底如何了？那濃重的血腥味不知代表什麽！一一，你快點上來啊！
刀光閃動，厲招出手，明沨一時被圍困在中央。
不料，這一波來的人武功更甚，他大感不妙，絲毫不能分神。
其中有人道：“對手難纏，立即去禀告掌門！”
只聽一聲鷹啼，一人咬破手指在布上寫了什麽，随後鹞鷹便銜着這塊布飛出天池之外，明沨心知耽誤下去，對方援手到了，他們便再難出逃。
明沨高深劍法上手，不刻便将其中兩人打退，那兩人倒退不及跌入天池之中，随即竟是慘嚎起來，水中如有水怪般，兩人撲騰不已，明沨不知何意，而其他五人立即分出兩人去救他們，剩下的三人招式大亂，明沨趁機将他們刀打落，逼退對方。
這時，只聽“嘭”的一聲巨響，一道人影從水中飛出。
“一一！”
看清是她，明沨終于松了口氣。
而站在面前的人，渾身淋濕，還喘着粗氣，她的手握着短刀，正在不住的顫抖，但很快，靜立在眼前的人，忽然全身漫出血來，濃重的血腥之氣充斥着周邊。
一一緊緊握着手中的刀，只覺得仿佛天際皆寂，搖搖欲墜，明沨連忙托住她，看着自己滿手鮮血，他目光一寒，迅速給她點穴止血。
怎麽會傷的這麽重？
怎會出這麽多的血？
她......到底經歷了什麽？
而那邊刀宗的弟子立即朝他們出手，明沨摟住她，一邊應招一邊退去，無意撇了眼天池，驚見池中黑物浮動，心想道：看來，這天池底部有怪物不假！
他背着她，一邊循着暗流朝外面跑去。
追蹤的人漸漸消失，但是一一，她的呼吸卻越來越微弱，自己身上的衣衫幾乎都被血浸透了，她實在流了太多的血，若是再找不到地方，她恐怕撐不住了！
他将護心丹給她服下兩顆，奮力逃去。
在慌亂之中，也不知道走到了哪裏。
擡眼望去，圓月高懸，應是出了天池山谷。
夜中寂靜非常，群山投下一片黑影，罷了，先找到一處幹淨的地方為她療傷才是，他帶着她繼續往前走，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在那片山脈中，果然有處未被積雪覆蓋的山洞。
進了山洞裏，明沨點燃火折子，這才發現，山洞內有鋪着幹草的石床和鐵罐，幾把弓箭和獵刀放置在角落邊，旁邊還有兩捆幹柴......看來，這應該是附近獵戶的避雨避雪之處了。
一一呼吸依然微弱，他将僅剩的護心丹全數給她喂下。
她的臉色是那樣慘白，或許是因為服了藥的緣故，她的眼睛睜開了一條縫。
明沨把山洞內的柴火點燃，将渾身顫抖的她抱到篝火邊，一邊為她脫下濕冷的衣衫，一邊給她上金創藥，他這個時候才看見，她的小腿邊幾乎被生生撕去了一塊，血肉模糊，他幾乎不忍觸碰，他大致看了下，這樣的傷口，她的胳膊上有三處，肩膀上有一處，腰上腿上有四五處......難怪她流了這麽多血，幾乎流掉了她體內的大半血。
她不斷在顫栗。
即便是昏迷中，她也一直緊握着那布帛和簪子。
他默然。
這便是你要的答案嗎？
如果知道是這樣，你會後悔今日來過麽？
明沨坐在她的身邊，從來未覺得那樣無力。
他從藥谷陪伴着她來南山，輾轉數月終于找到了天池，沒想到，在這裏竟然得到的是這般殘酷的答案，她現在又重創在身，內心該怎樣絕望，他在旁看着，卻什麽都幫不上......
天意麽？他們都無法得償所願。
昏迷中的人喃喃道：“師父......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唉......
他将她扶好，以內力為她療傷驅寒。
而她，只覺得墜入了夢中......
***
那一年，她才七歲。
家鄉的災荒愈加嚴重，天氣十分嚴寒，父母皆死在路邊，又餓又冷的她跑入了一個山谷之中。
在那山谷之中，她看到了那個如仙人般的白衣人。
他站在一叢碧色之中，手中握着一把光芒奪目的刀，雖然沒有看清他的臉，但是如此卓然超塵的氣質，卻讓她呆住了，絢麗的刀光，凜冽的殺氣，在那驚危之刻，她忘了跑，眼見鋒芒要劈面而來，一抹白影閃過，她躲開了，是他救了她。
對面那紫衣人說，“這次不算，下次再戰！”随即揚長而去。
她擡頭，看到那個人的眉眼，那是她有生以來看到過最好看的人，眉眼間凜着寒光，微微一笑，又如融化的春雪，冰冰涼涼，直透心間。
看着她滿身衣衫褴褛，白衣人揉了揉她的頭，彎下身，問道：“願意跟我走嗎？”
如癡如夢，她點了點頭。
她拉着他的袖子，怯生生說道：“我餓！”
他朗聲一笑，帶着她到了一個地方，滿桌子的珍肴，許多都是她從未見過的東西，餓急了的她一通大吃大喝，沒想到，當即就一口氣上不來了。
恍惚中，只聽見他在喊大夫。
再醒來的時候，就看到那個女子，溫婉的眉目凝着笑意，眸中流淌着盈盈麗光，她說到：“虧你那麽好的功夫，竟不知，餓了許久的人，不能大吃，否則會當即斃命！虧得是遇到我！”她站在白衣男子身邊，如此兩人，當真是風華絕世。
白衣男子說：“多謝了，這是診金！”
那女子說：“你長得這麽好看，又對她這麽好，本姑娘就不收銀子了！”
白衣人沒有說話。
女子望向她，說道：“這小丫頭倒是不錯，不如跟我好了！”
白衣人哼了一聲：“挖牆腳的我見的不少，當面挖牆腳的，我卻還是第一次見到！”
女子笑道：“是又怎樣？你一個大男人，怎麽帶小女孩？”
沒理會他，女子見她醒着，問道：“小丫頭，告訴我，你願意做我的徒兒嗎？”
“唔......願意！”半醒半糊塗間，她就這樣願意了。
從那以後，她就有了兩個師父。
一個師父是刀客，一個師父是大夫。
***
師父，師父，你們在哪兒......
為什麽不要一一了？
***
“若有不對，立即上來，我就在天池邊！”
緊接着，寒冷便沁入心中骨中，在那碧色紫色的藻類中，飄蕩着一個人影，美麗溫婉的模樣，如明媚的桃花盛放在她心中，“一一，一一......”她的聲音越來越遙遠。
二師父，是二師父！
可是不管怎樣，她都無法觸及到她的衣角。
她拼命呼喊，卻毫無所用，她眼睜睜看着二師父的身軀被惡魚啃蝕殆盡，只剩下了一堆白骨，就連那堆白骨，也在天池紫藻的侵蝕下，化為了粉屑......
不要啊！二師父！
不要丢下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