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服務生:“……”

妹妹你這是處朋友還是處兄弟呢?沒點體格真扛不住你那一掌。

椿歲見服務生一臉煎熬,搭着江馴肩的指節,又輕輕捏了捏。

小姑娘柔軟的指腹,仿佛隔着校服都帶着輕暖的溫度。江馴垂了垂眼。

服務生把目光偏向那位身形紋絲不動,看起來絕對理智的男同學求助,卻聽見他毫無立場地淡聲說:“嗯,早戀也是戀。”

椿歲滿意地拍了拍他。

“……”行叭。就他吃了沒早戀的虧。

在電腦裏登記好倆人的手機姓名,椿歲指着櫥窗裏的草莓蛋糕問江馴:“兩塊都要草莓的嗎?”

目光落在精致的切塊蛋糕上,本能的怔然一瞬即逝,江馴看着她“嗯”了聲,點頭。

“再要兩杯草莓氣泡水。”椿歲晃了晃已經空了的奶茶說。

“好的,兩杯草莓氣泡兩塊草莓蛋糕第二塊半價一共119,”服務生一口氣說完,“請問怎麽支付呢?”

椿歲一想到江馴自己都挺困難,那時候在山城,還撐着不說讓她騙吃騙喝,立刻掏出手機堅定道:“我來!”

江馴離收銀臺近,付款碼早就準備好。

“你不用聽他的,掃吧。”椿歲遞過手機,笑眯眯地說。

看見眼巴巴搶着付錢的小姑娘,服務小哥舉着掃碼槍很惆悵。

“嗯,”江馴垂睫,看着她毛絨絨的腦袋無聲笑了笑,“聽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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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務小哥:“……”你倆不會是真的在早戀吧?!再撒糧我給你們去告訴老師哦。

倆人找了個二樓靠窗的位置坐下,江馴端着吃的,很自然地把兩塊蛋糕都放在了她面前。

小姑娘是有這個實力的。

氣泡水裝在梨形透明玻璃杯裏,杯底鋪着層草莓果肉,顏色一層層暈染開,椿歲心情不錯地挖了一勺果肉進嘴裏,卻看見江馴坐下就不動了。

就那麽疏懶地靠在椅背裏玩起了手機。

江馴是請她吃過草莓蛋糕的。

那個初夏每天放學在南陵江大橋秘密基地碰頭的日子裏。

那段時間媽媽跟老椿都沒空管她,她早把零花錢用完了又不想問爸媽要。于是不要臉地……站在甜品店門口的透明櫥窗前背着手觀察了好一會兒。還對江馴說她就是随便看看。

椿歲還記得江馴當時嫌棄的表情,可比現在生動多了。

那會兒的江馴,情緒還是外露的,雖然脾氣看着不太好,卻比現在看上去容易接近得多。

椿歲還記得他當時只看着她吃,自己一點沒動,就跟今天一樣。

咬了咬吸管,椿歲看着耷着眼皮沒動靜的江馴,鬼使神差地拿了另一塊蛋糕的長柄小銀勺,沾了點奶油,伸手在他唇角上戳了戳。

唇上一涼,江馴怔了怔,擡睫看她。

“……這個被你碰過了,你自己吃啊。”放開咬着的吸管,椿歲幹脆把小銀勺擱在白瓷盤裏,連蛋糕一塊兒整個給他推了過去,霸道地說。

江馴垂眼看着她,舔了舔唇。

陌生的口感和甜味,混着草莓香氣,順着舌尖蔓進口腔裏。

原來是這樣的味道。

椿歲被他盯得發毛,才聽見江馴懶懶地問:“又請我吃東西?”

“小弟福利。”椿歲嚴肅臉,“對自己人,我還是很大方的。”

“哦,”少年挑眉,閑适地靠進椅背裏看着她,唇角彎起好看的弧度,拖腔帶調開口的話卻是,“江歲?”

“??!”椿歲一口奶油噎住,咬着小勺子瞪他,咽下蛋糕,面無表情地回擊,“有些人只是換個姓,有些人卻早已變了物種。這種選擇題,我還是會做的。”

“再說了,一個姓而已,有那麽重要嗎?”椿歲挑挑眉,垂睫嘬了口氣泡水,特想得開地說,“不管姓什麽,我還是我啊。”

江馴聞言,怔了怔。目光落在那塊缺了一點奶油,不再完美無缺的草莓蛋糕上,倏地輕聲笑了下。

傾身過去,少年支着側頰,突然輕聲叫她:“歲歲。”

椿歲本能地擡睫看他,吸管還咬在嘴裏。

傍晚秋陽金色漸濃,又被落地窗稀釋了些溫度,鋪在他微垂的長睫上,讓人莫名生出點溫柔的錯覺。

少年聲音極輕,淺淡地轉瞬即逝,融化在甜品店的背景音樂裏,像是她幻聽。

椿歲一怔,甚至以為自己聽錯了,下意識看着他說:“嗯?”

看着小姑娘難得怔然的神情,江馴重新退開,挑眉道:“嗯?”

椿歲:“?”

“怎麽,”江馴好笑似的看着她,“還要我再謝一遍?”

那表情仿佛在說:是嫌我謝得不夠大聲?

椿歲:“……”果然是她的錯覺。

椿歲狠狠挖了一勺蛋糕,腦子裏已經開始盤算起如何用“實力”征服江馴,讓他和趙歡歌一樣,心甘情願地當她小弟,而不是一天到晚想着爬到她頭上去,就聽見個熟悉的聲音朝她奔過來。

“哥哥你原來那麽小氣!”喬佑噠噠噠地跑過來,一副幫親不幫理的樣子氣呼呼道,“爸爸明明也喜歡吃草莓蛋糕!你居然一直讓我不要在爸爸面前吃!你是不是就不想給我們買?!”

“佑佑?”椿歲有些發愣,沒太弄明白這裏面的關系。

端着裝飲料和蛋糕的餐盤,喬熠沒法走快,只好在後面低聲叫他:“佑佑,別亂跑!”

卻在跟到倆人桌前,看見江馴瓷盤裏動了一口的草莓蛋糕時,臉色頓時有些說不上來的奇怪:“阿馴你……”

江馴唇角笑意未收,不動聲色地看了喬熠一眼。

喬熠愣了愣,目光在椿歲臉上迅速掃了下,嘻嘻哈哈接下去:“阿馴你別誤會啊,我就是怕這小子甜的吃多了蛀牙。我還不至于那麽小氣哈。”

椿歲也沒在意,往裏讓了讓,拉了把小臉氣呼呼的喬佑:“佑佑上來坐。”

喬佑沒忘了瞪喬熠一眼,轉眼對着椿歲的時候又是一臉“我還小我還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寶寶”的表情。

椿歲笑着揉了揉他腦袋,放在桌上的手機震了下。

“唔,”椿歲邊看消息邊往嘴裏送蛋糕,對着江馴說,“江馴快吃,我同桌說家長會快結束了。”

“嗯。”江馴淡應了一聲。

喬熠跟着坐下,看見江馴拿起小銀勺,不帶情緒地剜了一口蛋糕送進嘴裏。

側頰緊了緊,喬熠撇開眼。

椿歲是吃飽喝足回的學校,進了校門才和江馴分開。

教學樓那兒已經開始熱鬧起來,家長會開完了。

“我們家歲歲太棒了,”椿歲剛走到教室門口,早就等着的時聞禮就上來搓了把女兒的臉,“整整比最後一名的同學多了幾十分。才開學幾天進步就那麽快,不愧是我女兒。”

要知道入學測試的時候,老馮拿着二中上學期高一期末的卷子給椿歲做,那叫一個慘不忍睹。

椿歲內心毫無波動地看着時聞禮:“爸,最後一名是因為被我忽悠得有一門沒考。”

“是麽?”時聞禮明顯更驕傲了,“你爸我當年只能靠‘實力’讓自己不拿倒數,我女兒居然不動手就能搞定?要不放了假跟爸一塊兒去公司吧,你這創造力,不經商可惜了啊。”

椿歲:“……”

一邊站着的杭宗瀚滿臉深思地看着椿歲。還有杭宗瀚的爸爸,明明挺顯年輕,卻笑得眼尾褶子像捏壞了的小籠包。

倆人表情形成鮮明對比。

椿歲被杭宗瀚看得莫名其妙甚至有一點掉雞皮疙瘩。

“爸,我們去(1)班看看哥吧。”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椿歲目不斜視,一臉冷酷地拉着時聞禮,昂首從杭宗瀚身邊走過。

趁着發哥在講臺上被其他家長包圍,趕緊走。

看着椿歲和時聞禮離去的背影,杭宗瀚爸爸一臉欣慰地拍了拍兒子的肩:“兒子啊,前兩天那頓打老爸出手早了,跟你道個歉。時總和我一聊,知道咱們家做物流的,有意把他們智能家電區域倉儲配送的業務外包給我們做,你可真得好好感謝你同學。”

此時杭宗瀚的內心十分翻湧:原來椿歲同學,如此用心良苦。

椿歲拉着時聞禮到了(1)班,老雷看見倆人來了,一把将時聞禮拽走,跟他聊起了時年的人生規劃。

椿歲站在走廊裏,扒拉着窗戶探頭探腦地往裏看。

時年在她身後悠悠道:“看什麽呢?”

“嗯?”椿歲猛一回頭,驚覺她哥有了點馮主任的氣質,睜着眼睛淡定道,“看看你們學霸的世界。”

時年掃了眼椿歲瞥的方向:“找江馴?”

“我找他幹嘛呀?”椿歲下意識地否認。

時年嘁了一聲,摁了摁她的腦袋:“別看了,不在。”

椿歲眨眨眼,忍不住問:“他……家長走那麽快的嗎?”

這就是學神的世界?任其自由發揮省心省時又用力?

“沒走。”時年挑了挑眉,“是從沒見他家裏有人來過。”

椿歲一愣。

學校十月份既有運動會又有校園節,秋游就安排在了九月末。

定的地點是江城遠郊的松鳴山,算是周邊幾個地區海拔最高的山脈了。聽說山頂的松鳴寺始建于南北朝,極其靈驗,臨市臨省也常有人驅車來祈願。

時年就趕不上這種好事了,因為下周得參加數競複賽。倆人周末一塊兒回老宅的時候,季知夏已經讓人準備了一堆吃的,時聞禮見了說:“歲歲周一去秋游了吧?”

“嗯,”椿歲吃着阿姨做的辣子雞,“去秋名山。”

時聞禮:“?”

時年菜也不夾了,手背抵着側頰樂:“你打飛的去啊?”

椿歲:“啊?學校包了大巴啊。”

“歲歲你單詞記不住也就算了,怎麽連玩兒這種事都會記錯?”時年轉頭對着時聞禮說,“是松鳴山。”

椿歲眯着眼睛看他。

這人和人之間,果然是距離産生美。她哥剛去老椿家和她培養感情的時候多謙虛一人,現在逮着機會就怼她怼得不遺餘力。

又拿學習笑話她!

“那得爬山吧?”時聞禮看着椿歲說,“那邊有段山路還挺難走的,我後天叫個人跟着你。”

“啊?”椿歲懵逼。

“幫你背吃的啊。”時聞禮理所當然道。

椿歲樂了:“老爸,現在幼兒園春游都不興這樣的,我還要不要面子了。再說老師說了,随便我們爬不爬,在山底下摸魚玩兒也行。”

時聞禮一聽,覺得也有道理,還是女兒的形象更重要。好歹也是個能讓同班同學心甘情願棄考的人。遂毅然放棄。

時語姝低頭吃飯,不甘地咬了咬牙。

過去那些年,季知夏對她還算不錯。但是這點不錯是因為什麽,她心裏明白。時聞禮對她卻是不鹹不淡的,算不得熱絡也算不得差。時年就更不用說了,壓根當她是空氣。

可是如今的時聞禮,明顯和時年越來越像了……

大巴拉着二中高一高二的這群學生到了松鳴山檢票口,大家嘩嘩啦啦地下車。

(8)班的大巴跟在他們後面,時語姝一下車,跟她們那個小團體說了兩句,就朝他們班走了過來。

看着潇灑插兜什麽都沒背的杭宗瀚,時語姝說:“你是不是沒帶吃的?要不和我們一起玩吧,我們帶得比較多。”

不知道是時聞禮給了杭家業務的關系,還是別的原因,連杭宗瀚這樣的人,如今對她都沒從前熱絡了。

杭宗瀚下意識地看了椿歲一眼,見椿歲正和胡建人聊待會兒去小水塘裏摸魚的事情,才招呼了一下他幾個朋友,轉頭對着時語姝說:“好,你們把書包給我們吧。”

鄭柚忍不住啧了一聲。不就是找個拎包的嗎,說得那麽好聽。

“走吧,玩兒去。”椿歲才不想管他們,拍了拍鄭柚的肩。

正準備走,就覺得背後還有眼神在瞄她,椿歲轉頭。時語姝的目光也正好對過來,看見椿歲看她的時候,眼神閃了閃。

椿歲挑了挑眉,這人偷摸看她的時候,怎麽總是一副大白天見鬼的表情。

松鳴山山澗涔涔,千丈松林郁郁森森。

椿歲勒着書包帶子跟鄭柚幾個站在山腳下的時候,才覺得自己真的是個文盲。

除了感慨一句好高啊,愣是沒想出別的形容詞。

四個人扒着山底下的小溪玩了會兒水,秋涼,山風一吹還有點小冷。

白長了高個兒的談子逸虛得一哆嗦:“我們找個地方吃東西吧。”

四個人都背了個大書包,水果熟食小零嘴一應俱全。

胡建人提議:“要不我們上山吧?聽我表哥說,他就是在山上挂了個祈願牌才考上的大學。平時成績比我還差呢。”

鄭柚仰頭看了眼,猶豫道:“真這麽靈呢?”

“爬爬爬!”椿歲一揮手,“上山頂祈願去!”

她這無處安放的精力終于有着落了。

談子逸垂眼,一臉生無可戀地被三個比她短小的拖走。

山路上,椿歲覺得和胡建人有相同想法的同學不少,好幾個都在讨論山頂的松鳴寺有多靈驗。

只是一路上行,那些想靠挂個祈願牌就考上大學的眼見着越來越少。

啧啧,這些家夥,心不誠啊。椿歲一步倆臺階,精力旺盛地想。

“歲歲,歲哥,歲爺,我不行了……”山路爬了一半,胡建人看見個涼亭平臺,一通亂喊不想走了。

談子逸早累得不想說話了,鄭柚扒拉着椿歲的肩喘氣。

“啊,”椿歲停下來,看着胡建人說,“你不上山求一求了?”

“我想通了,”胡建人幹脆脫了要敞不敞的校服,一屁股坐下去,“求佛不如求己,我還是靠自己吧。”

椿歲樂了:“那行吧,要不你們在這兒等我?我上去看看。”

集合時間下午三點呢,實在沒事可做。

三個人終于異口同聲:“行行行!”

直到椿歲的背影變小,又看見和他們截然相反,校服穿得規規矩矩宛如散步往山頂去的江馴。

談子逸:“學神也信佛?”

胡建人:“難道是來還願的?怪不得成績這麽好!要不我再垂死掙紮一下?”

用下巴指了指隔開幾米的椿歲,鄭柚嫌棄地看了倆人一眼:“無知的人類。”

今天是周一,來景區游玩的散客不算多,椿歲一路爬上來,只看見零星幾個,有些已經放棄,坐在了路邊休息。

直到一個男人見她爬上來,擡頭看她。下巴上有條很細的新疤,像刀傷。

大約是從小耳濡目染,椿歲本能警覺起來。

刻意放慢了腳步,椿歲瞥着路邊的岩石。

椿歲剛走過去,男人也跟着站起來,卻在下一秒停住了。眼神閃了閃,擦着汗找了塊石頭,重新坐在了路邊。

那個穿着校服的少年面容清隽,眼神卻沒比他善上多少。遞過來的目光像冰刀,割得人一鈍。

聽見多出來的動靜,椿歲倏地轉身。

“江馴,”掃了眼陌生男人,椿歲對江馴說,“你也上山?”

江馴沒動。

“哎,走不動了,還是你們年輕人體力好啊。”男人對着倆人笑了笑,起身往山下走。

這山路也不是她家開的,況且也沒發生任何事,椿歲皺了皺眉,撇開這點讓人有點不舒服的小插曲,對江馴說:“你也上山啊?”

江馴收回目光看向她,眼神裏的冷還沒褪下去:“嗯。”

椿歲:“祈願?”

江馴:“吹風。”

椿歲:“……哦。”聊不下去了,各走各路吧。

小姑娘背着個小黃鴨的大書包,額前的劉海有些亂,沾了薄汗貼着點額頭,精力卻一點沒減的樣子。

眼裏冷戾褪下去,江馴有些好笑,下意識地伸手過去:“給我。”

“嗯?”椿歲一愣。

“書包。”江馴說。

椿歲站在臺階上面,居高臨下眯着眼睛看他,肯定道:“你沒帶吃的。”

江馴:“?”

“行叭。”還真有點重,椿歲邊說邊解下書包遞給他,“你背一段,待會兒就分你點吃。”

眼梢一抽,江馴:“……”

爬到山頂的時候,椿歲終于覺得有點累了。拎了拎自己的T恤領口,輕籲口氣。

還好有江馴背包,這一波分他點不虧。

椿歲沒想到的是,山頂的松鳴寺這麽小。甚至像是歷經千年來都沒仔細修葺過,任由翹角微損,紅牆斑駁。

約摸是山路不算好走,寺裏香火并不旺,薄煙寥寥。銀杏微黃的枝桠擋住幾片青瓦,禪音隐約。

心莫名靜下來。

椿歲和江馴都沒再往裏走,寺前庭院裏栽了棵古榕樹,底下案桌上擱着木盒,裏面是祈願牌。

同寺廟外觀一樣佛性——标着一塊九元,豎了塊二維碼,放了個零錢盒。連寫願詞的原子筆都沒有牽繩。

椿歲撓撓臉,摸出手機掃了一塊。

挂着紅繩的祈願木牌很精致,椿歲想了想,又掃了一塊,塞給江馴。

江馴輕哼似的笑了一聲:“你還信這個呢?”

“寫嘛,”椿歲嚴肅地看着他,硬塞進他手心裏,“只要誠心,願望一定會實現的。”

木質紋理磨搓着指腹,江馴微怔,沒再推開。

卻聽椿歲又說:“來都來了。”

江馴:“…………”

案桌上的原子筆只有一支,小姑娘用手攏着木牌不讓他看:“別偷看啊,偷看了就不靈了。”

江馴好笑地輕嗤了聲,沒理她。

等椿歲寫完了去榕樹上挂祈願牌,江馴才捏起原子筆。

筆尖上,還帶着餘溫。

少年彎腰,寫下願詞。

江馴拿着祈願牌跟過去的時候,椿歲已經踮着腳尖挂完了。

“挂高點,”椿歲看着他說,“越高越靈。”

“然後再像我這樣,”椿歲阖睫,誇張地啪得一聲,合掌演示道,“誠心祈願就行了,一定能實現噠。”

“挺有經驗。”江馴垂眼看她,用肯定的語氣漫不經心道,“從沒求過成績吧。”

“……”椿歲一愣,偏頭耷拉着眼皮,無語地看着他,“趕緊吧你。”

江馴無聲笑了笑,沒再和她争。擡手,輕而易舉挂到了椿歲夠不到的高度,卻又下意識地踮起些腳尖,讓祈願牌更高了些。

然後按照小姑娘的要求,輕輕合掌,閉上眼睛。

倆人無言,寺裏驀地安靜下來。

椿歲擡眼,看着站在榕樹下阖睫祈願的少年。

長睫覆去他眼裏不時難掩的冷戾,下午的陽光穿過樹隙,稀落地鋪在他眼皮上。瘦削分明的下颌線條,蜿蜒隐沒進寬松的校服外套裏。

很矛盾地,柔和又鋒利。

摻着塵火氣的山風輕吹,滿枝祈願牌微晃,發出木質特有的輕悶的響。胸腔裏某個地方,本能地跟着共振,不由自主,輕輕顫了下。

甚至像有個聲音悄悄問她:神……也會求佛嗎?

下意識地抿唇眨了眨眼,指尖在口袋裏的手機上劃了一下。

想幹就幹。迅速拿出手機,靠着靜音對江馴摁了一張,三秒內完成全套動作,又把手機塞回了口袋裏。

輕籲了口氣,心跳好像又快了一些。嗯,一定是因為幹壞事了。

以後江馴再怼她,她就拿出這張照片打印一百份甩在他面前,嘲笑他搞封建迷信。椿歲心虛地擡頭看着榕樹頂想。

或許登頂的人真的不多,老榕樹上挂着的祈願牌,有些明顯有了年份。

椿歲看見臨近樹頂的那些,紅線都褪了色。

不知道……那些人的願望都實現了嗎?

不知道……江馴許了什麽願。

“走了,”江馴那副對什麽都懶散無所謂的聲音,伴着腦殼上一記輕敲響起,“不上課都發呆。”

“嘶……”椿歲回神瞪他。

柔和,不存在的。這人的嘴比開過光的還劍氣逼人!

倆人轉身往寺外走。

小姑娘實在不算高,又堅持自己挂,江馴輕輕擡睫,就看見了她挂在榕樹上的祈願牌寫的是什麽。

【為科學事業獻身的小動物們,為滿足我們口腹之欲獻身的家禽家畜們,感謝你們!!佛祖保佑!】

江馴:“……”

“诶?”作為一名合格的學渣,椿歲視力很好,進來的時候寺門大敞,此刻出去,正好看到朱漆門上貼着的告示。

椿歲很肯定,最上面幾個大字,寫的是招聘啓事。

“看看看看,”椿歲一時好奇,回手拉着江馴的校服外套就往那兒走,“招聘呢。”

江馴垂睫,看着她捏住自己袖口的指尖。像是怕他跑掉,細白指節用力,暈出點紅意。

“工作內容:朝九晚五帶雙休,采購祈願牌香火,核算收入,在對接各類福利機構的前提下,維持寺廟最低運營标準……”椿歲默默念,“好佛系,我好喜歡……”

“崗位要求:本……”科及以上學歷。椿歲眨眨眼,不念了,拎着江馴的衣角,猛地把他往外一帶,“走走走快走,肯定要集合了!”

差點被她拽得絆到門檻的江馴:“……”

“我決定了。”出了寺門,椿歲一臉嚴肅地看着山腳下。

江馴挑眉:“?”

椿歲握拳堅定道:“我一定要考個本科。”

江馴好笑,沒明白她怎麽挂了個和學習毫不相幹的祈願牌,又惦記着學習了。

“受什麽刺激了?”江馴疏懶地問她。

“畢竟,”椿歲看向他,一本正經地說,“連佛都不渡本科以下了。”

江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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