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做你喜歡的,想做的事情就好。”
椿歲說這話的時候,卷翹的長睫尖被陽光照得半透,因為仰着腦袋迎着光,眼睛下意識地微微眯起來,像極了某種曬着太陽的毛絨絨的小動物。
小姑娘身上清甜的味道,在陽光下曬出暖意,像春夏交接時,最有生機又最鮮活美好的雛菊。
心髒像被這種毛絨絨的觸感輕輕包裹住,又本能地滋生出想要靠近這份溫暖的念想。
江馴傾身,手臂擡起。
少年幹淨清新的氣息靠過來,椿歲眨了眨,屏住呼吸。
這下真的是要抱抱她了吧?雖然光天化日人來人往的,不過……不過反正她臉皮厚,沒有關系!
結果,江馴左手擡到她身後就不再靠近了,只是壓着她的後腦勺揉了揉,唇角輕翹着垂眼看她,低聲說:“嗯。”
少年掌心暖暖的,摸她腦袋的時候,跟她逗小貓一個樣,小心翼翼又溫柔。
雖然用溫柔這個詞來形容她自己,多少有點不要臉。
椿歲順着他掌心的力道,主動靠過去了一些,擡着眼睫巴巴地看着他。結果,江馴的手卻沒有跟上來,椿歲明顯覺得腦袋後面有些空。
“……”果然又是她自作多情了。
又怕江馴因為自己這個離開的動作收手,椿歲下意識地就退了回去,幅度極小地搖頭晃腦,在他手心裏蹭了蹭。
因為她這個小動作,不算柔軟的發絲,像小姑娘倔強又要強的性子一樣,纏繞在他指間,
少年指節有些機械地輕蜷,那點極力克制的想要靠近的念想被她攪得變本加厲。
“下午去哪兒?”江馴不動聲色地把手收回來,垂眼問她。看不出什麽情緒,只是聲音壓得有些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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椿歲被他帶偏了話題,撇撇嘴,擡手理了理自己後腦勺亂糟糟的頭發,邊走邊說:“啊,我就想着來紀念館參觀了,下午我也沒想過。要不去找佑佑?”
“那我來安排?”江馴偏頭問她。
椿歲的精神一下子又回來了。這好像還是江馴頭一回這麽主動要求約會!
“好啊。”椿歲笑眯眯地抄着兜,還下意識地擡着胳膊把口袋往外面鼓了鼓,一看就很開心,“你想去哪兒,我就陪你去哪兒。”
江馴看着她,忍不住抿了抿唇,“嗯”了一聲。
即便也挺喜歡被江馴撸腦袋的,卻和自己的心理預期還是差了那麽一點。椿歲走了兩步,瞥了眼江馴手裏的書包,伸了一只手要拿。
“?”江馴挑了挑眉,“不是送我了?”
椿歲盯着自己的小書包,小聲嘀咕道:“是送你了。就是我覺得吧,好像給早了。”
江馴:“?”
說完,椿歲又擡頭看他。江馴就聽她一本正經地問:“是不是有點妨礙你做些兩只手才能做的事?”
“……”江馴哭笑不得,小姑娘年紀不大,一天到晚想得倒挺多。
極其無奈地輕嗤了一聲,江馴換了只手把書包拎得離她遠了點,拍了拍她腦袋說:“走了。”
紀念館一樓是雕像和導。彈模型,還有各類航天事業的文獻手稿和圖片資料。整個圖書館以紀念堂和圖書區結合,雖然看不明白,椿歲還是覺得很厲害,錢老生平和各類簡介看得津津有味,兩個人一直參觀到過了午飯的點,才在附近吃了中飯。
吃完中飯,椿歲也沒問他要去哪兒,就像早上江馴完全交給她安排那樣,不問不糾結,優哉游哉地跟着他轉了兩趟地鐵。
直到沿着鋪了一地法桐落葉的華慶路走了足有十幾分鐘,江馴才帶着她停下。
椿歲好奇地踮了踮腳尖,晃了晃上半身,瞥了一眼躲在法桐後面的那幢三層小洋樓。
灰磚紅瓦勾起圓弧形的外立面,石雕的科林斯柱式柱立在圍廊門檐間。一處帶着複古時代感的建築,躲在婆娑樹蔭下。
椿歲笑了:“我們今天是上午愛國主義教育,下午歷史文化課外實踐啊?談戀……咳咳,”椿歲清了清嗓子,一秒嚴肅,“我們絕對是新時代的學生楷模。”
江馴站在她身邊,忍不住偏頭看着她輕笑了聲。
收了笑意,唇輕嚅了下,才低聲叫她:“歲歲。”
椿歲愣了下,輕聲回他:“嗯?”
雖然也不是沒叫過,江馴卻其實很少叫她小名。尤其是少年此刻細微的表情,總覺得他接下去要講的話,是要給她扯個大故事。
看着小姑娘收了玩鬧笑意,認真站好要聽他說話的樣子,江馴忍不住擡頭揉了揉她發心,然後才說:“這是……我小時候住過的地方。和我外公外婆,和我母親,和我……弟弟。”
椿歲微怔。
像是開口說了第一句,有些話就好出口了一些,江馴偏過下颌,擡睫瞥了眼三樓空蕩蕩的陽臺,低聲說:“我記事之後沒多久,我母親就帶着我經常去不同的城市。待一段時間……待到她不想待了,再帶着我換另一個地方。”
每次剛在一個城市認識了新的小夥伴,就意味着分離。因為對江晚來說,只有一個誰也不認識她的地方,才能讓她感到安心。
所以朋友對小江馴來說,是沒有多大必要的奢求。那樣的年紀,就算當時相處得再愉快,轉身也會有許多更可愛的人替代他。
誰也不會記得當時有個無關緊要的小夥伴,轉頭就了只有模糊記憶的一個畫面。
江馴說得很平淡,語氣也同往常沒有多大分別,椿歲抄在兜裏的手,卻忍不住攥了攥指節。
從小到大,她只在高二這年轉過學。但是先前小學初中的時候,班裏倒是有其他學校轉過來的同學。插班生,對原來就是一個集體的同學們來說,本來就是最容易被排外的存在。
椿歲不知道,江馴的這個“記事”起,到底是多大的年紀。更不願意去想,他到底換了多少個不同的環境。他們兩個第一回 見面,也不過就是十三四歲的少年。
她好像也終于能明白了,第一回 見到江馴時,少年為什麽會一臉的桀骜冷漠。又好像能理解,江馴為什麽對誰都像是無所謂的樣子,甚至是和他關系最好的喬熠和佑佑。
人對一段關系投入和抽離的感情,本來就不是能輕易産生和消滅的,他卻要随時面對這兩種未知的情緒。
與其反複地經歷,不如結起一層痂,不再剝開。
“我在江邊見到你的時候,”江馴偏頭看着她笑,唇角彎起好看的弧度,“正好是我在山城上學的日子。”
少年說這話的時候,尾音下意識地輕揚起來,眼睛裏有婆娑樹蔭都擋不住的光。
椿歲蜷了蜷指節,忍不住把手從口袋裏拿出來,垂過去,跟那天下雨的夜裏一樣,輕輕勾住了他一截指尖。然後看着他,抿唇無聲笑起來。
江馴沒躲,也沒用力攥緊她,笑了笑,接着說:“後來我外公外婆出了意外,我弟弟在這裏沒人照顧,我母親……”話音微頓,江馴輕蜷的指節,終于忍不住攥了攥。
脊背繃得有些僵硬,江馴最終說:“也在山城出了意外,我就回來了。”
椿歲有些愕然,江馴口中的弟弟,莫名讓她聯想起學校有些同學傳的那個謠言。
只是,最終也只是點點頭,輕“嗯”了一聲。她聽佑佑說過,江馴家人都不在了,只是不知道原因。椿歲也沒想過讓江馴剖開過往,把所有細節全部說給她聽,畢竟每個人總有不想提起的回憶。
她也終于理順了,他倆當時說好,第二天江馴要告訴她名字,結果她沒去。後來再回秘密基地,再沒碰見過江馴,他應該就是那時候回來的。
所以不是不告而別,不是不想和她做朋友,只是迫不得已。
江馴看着小姑娘臉上小心翼翼維護着他那點可憐自尊心的樣子,忍不住好笑又心疼。
他不知道,是不是一旦對一個人産生了喜歡這種情緒,就會本能地滋生出一種叫自卑的心理。
他的确是還有好多事,不想讓小姑娘知道,但也不希望看見她為了他的不安,束着自己的性子委曲求全。
過去至今,少年頭一回生出揭開那層痂,剖開那些過往攤在她面前,同她一樣幹淨鮮明站在對方面前的想法。
“歲歲。”江馴突然低頭,俯身叫她。
“?”帶着皂香的幹淨氣息籠罩下來,椿歲一愣。
少年勾起唇角,彎起的弧度像噙着蠱惑,低聲問她:“要和我交換秘密嗎?”
“……?”不是,你這畫風怎麽跟我似的,一下子轉得那麽快,讓她有點反應不過來啊!
見她不回答,江馴沒再出聲,只緩眨着長睫看她。本來勾着她的指尖,輕抵住她的手心劃了一下。氣音似的,像是迷茫又好奇地等着答案,很輕很輕地問她:“嗯?”
椿歲:“!!!”
妖孽,真是妖孽啊。居然用美色引。誘她!椿歲盯住他,忍不住既嚴肅且正義地想,并且伴着認真點頭,開口的話卻是:“那……也行吧。”
就是這麽毫無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