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相處

寧楚舀起一勺肉粥送入嘴中，粥香水濃，米粒已經煮化，粥中有肥美飽滿的花蛤與切碎的小青菜、紅蘿蔔，異常鮮美可口。

芸娘是溫懷霜的手下，聽完溫懷霜給幼兒做吃食的要求，兩刻鐘不到便熬好了粥送來。

莫遠山坐在寧楚面前，抱着他的刀，看寧楚吃飯。

那是一把慘白的骨刃，刀身寬闊，刀鋒泛着微微的一線紅，刀首雕刻猙獰的異獸花紋，異獸雙眼鑲嵌的晶石暗紅如血。

寧楚壓力很大。

他總感覺莫遠山不但看起來黑，切開來也會是黑的。

比起一開始就冷漠刻板的謝有，莫遠山這樣總是面帶微笑的類型反而更讓人捉摸不透。

看見寧楚放下木勺，莫遠山笑了一下，“不吃了？”

寧楚點了點頭，随後看到莫遠山站起來，整個人緊張得狗頭一慫，狂呼系統，面上一動也不敢動，瞳孔縮小又放大，“他要幹什麽？”

接着感覺一塊柔軟的布料按在了自己嘴邊，輕輕地幫他把沾在唇角的粥水都擦幹淨。

寧楚：？！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莫遠山……

目睹了一切的系統：“……幫你擦嘴。”

莫遠山低頭看着寧楚。

兩歲的小孩飯量和貓差不了多少，小孩喝了半碗粥就飽了。他長得乖，吃相也很乖，離開謝有之後不吵不鬧，安安靜靜的。

莫遠山曾經有個弟弟，弟弟還很小的時候，就跟個皮猴一樣，吃個飯都能鬧得雞飛狗跳，一會摸摸這個，一會看看那個。一碗粥，半碗都喂了衣服，剩下三分之一糊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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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爹娘在忙，作為大哥的莫遠山只好給他擦，小不點的臉蛋被布巾弄得紅紅的，還在笑。

莫遠山捉住弟弟的手，給他一根根洗幹淨手指上黏糊糊的粥水，洗到最後，被“啵”地親了一下，臉側多了一個濕潤的口水印。

小不點長成了少年，慢慢地又長成了青年。

再後來，他被魔族襲擊，重傷瀕死，在莫遠山的懷裏，一點點化成了灰燼。

什麽也沒有留下。

溫懷霜一進來就看見這樣溫情的場面，愣了一下方道：“莫二哥，大哥找你過去。”

系統悄悄地說：“這個節點，謝有要走事業線了。

當今天下，世人都在争奪一位天玄墨族聖王隕落後留下的功法秘卷，謝有如今已自立門戶，想要在大陸上立足，就得變得更強。那秘卷共有十冊，謝有已得其三，傳聞第四冊 将出現在大陸北部的‘屠龍大會’上。”

寧楚道：“傳聞是真是假？”

系統道：“按照原劇情發展，第四冊 在屠龍大會所要對付的那條魔龍身上，說起來，它和你還有點淵源。”

寧楚不明所以，1288捋順前因後果，向他解釋：“按照原劇情發展，那魔龍一共懷有兩冊秘卷，被謝有等人圍攻時，它只交出了其中的一冊，之後斷尾負傷離開，逃亡過程中撿到了一個幼童，将他收為徒弟。

多年之後，那孩童長至成人，殺他出師，取走第五冊 秘卷後，又參與到剩餘幾冊秘卷的争奪之中，與謝有為敵……之後的劇情，你都知道了。”

說完，系統又道：“不過現在劇情已經發生了大偏差，他應該不會再是你的師父了。”

寧楚道：“嗯。”一面看向溫懷霜。

溫懷霜最怕小孩兒哭鬧，也知道兩三歲的孩童沒有依戀之人在身邊，少不得要一陣大哭。此刻見寧楚安靜乖巧地坐着，感覺有些稀奇。

他想了想，在腰間的乾坤袋上随手一抹，摸出兩顆糖來，遞給寧楚：“小朋友，吃糖嗎？”

寧楚第一次看見修真界的儲物器具，眼裏露出點驚訝和好奇來。他看了一會，才接過溫懷霜的糖果，剝開外層的糖紙放進嘴裏。

下一刻，聽見系統幽幽地道：“真不愧是十三天子之一，宿主，他好深的心機，兩歲的小孩也要防。”

寧楚沉默了一秒，“這糖有毒？”糖丸入口即化，想吐出來已經晚了。

“有蠱蟲，平日對人體無害，主要的作用是探測對方體內經脈狀況。必要之時，可以封鎖中蠱之人的丹田，禁锢靈力——這是溫懷霜的獨門秘術，只要對方的修為不高于他太多，皆可生效。”

寧楚現在毫無修為，只是一介凡人，系統的探測作用便只能在體內生效，因此才未立刻察覺。

吐槽歸吐槽，人設不能崩。

寧楚吃了溫懷霜的糖，朝他笑了笑，眼裏原先的防備和害怕消解許多，一派純然的信賴之意，小狗似的。

溫懷霜摸了摸寧楚的發頂，什麽都沒發生似的柔聲道：“好吃嗎？”

寧楚：……

他尋思溫懷霜要是生活在現代，這演技至少也能拿一打小金人。

面上乖乖點頭，又仰起臉，無聲問道：“爸爸呢？”

溫懷霜道：“他現在有事，暫時不在這裏。”

一面暗暗皺眉，根據蠱蟲所探知的信息，寧楚體內靜脈閉塞，心脈窄弱，不說能否修煉，活到及冠都是個問題。

謝有雖然和他說過寧楚的情況，但畢竟不是親眼所見，如今以靈力探查，才發現他體內的狀況實在糟糕之極。

細微的靈氣在體內游走，系統道：“宿主，溫懷霜在探查你體內經脈的情況，我先把你這具身體之前缺失的資料傳過去，你接收一下。”

寧楚讀完主系統推算的劇情，陷入了謎之沉默。

他這具殼子，屬于天玄墨族血脈中返祖的情況，天予天奪，上天給予了潛力，卻又奪走了健康。

原劇情中，天玄墨族血脈達到成熟期的那一日，原身寧楚将覺醒上古天玄墨族所擁有兩項極為強大的天賦武技。

這兩項天賦武技如同兩枚種子，一直深藏在他的體內，等待成熟血脈的喚醒。

但真正覺醒的那一刻，從天地之中吸收的靈氣将會撐爆寧楚的經脈、徹底摧毀這具本就病弱不堪的軀體。

寧楚在與魔龍相處時，意外發現了魔龍收養自己的理由——在寧楚天玄墨族血脈成熟的那一日，将他剝皮|開膛，奪去那兩項極為珍貴強大的天賦武技，轉移自身。

為此，他隐忍數年，設計殺師，以魔龍之血灈洗軀體、改塑經脈。

歷經九死一生、七天七夜的折磨與痛苦後，寧楚活了下來。

他睜眼看見天光破曉，于鮮血廢墟之中搖晃着爬起，腳下是被吸幹的渡劫境魔龍屍骨。

天地間的靈力狂湧入空蕩的經脈，寧楚的修為一路暴漲，最終突破千萬人夢想難求的破虛境，只差半步，便可化神登仙，颠覆天地。

殺師入道，舍身成魔，脫胎換骨，重獲新生。

“宿主放心，以溫懷霜現在的修為，暫時還無法查探出這具身體天賦武技的存在。”系統安慰寧楚。

寧楚在心中蹙眉，“但那魔龍卻可以。”

他還必須考慮另一個問題——這個世界，天玄墨族血脈的成熟期是十八歲，在那之前，必須找到與渡劫境魔龍血相同效力的物品淬煉軀體。

否則，天賦武技覺醒的那一天，就是自己的死期。

系統聽取了寧楚的想法，苦苦思考，一番搜索後“叮”一聲，歡欣雀躍道：“找到了！”

“嗯，是什麽？”

原本高高興興的系統忽然沉寂下來，過了好半晌才艱難地道：“寶物好是好，就是要拿到，稍微有一點困難……能夠淬煉軀體、保你性命、謝有和溫懷霜他們又有的東西，是……那三冊聖王秘卷。”

“聖王秘卷中，前四冊屬‘煉體篇’，後四冊屬‘鍛心篇’，而剩下的兩冊則為‘合一篇’。謝有所得的秘卷恰好是前三冊，皆為煉體篇。

聖王秘卷之所以為世人追求，是因為即使未曾開脈的凡人得之，只要辨識穴位，也照樣能夠在秘卷制造的靈陣中修行。且光是前三冊中記載的九品武技，就不下二十種。”系統說。

總結來說，聖王秘卷就是一個誰撿誰都能用的金手指，而且，這個金手指還非常強大！

寧楚：。

有溫懷霜他們幾個小弟在以及氣運之子光環的加持，設計殺爹這招肯定行不通，既然不能強來，那就只能智取。

寧楚心裏小算盤打得啪啪響。

要讓謝有願意傳授他秘卷，必須先取得謝有等人的信任和重視。

其次，還必須讓他們知道，天賦武技覺醒的那一天，就是自己的死期，而那三冊聖王秘卷，可以救自己的性命。

寧楚是個利益至上的人，想清楚這些，果斷地：“那就貫徹之前的抱大腿方針，從這一刻起，主角團都是我爹。謝有，就是我親爹！”

“爸爸，你們要走了嗎？”寧楚提筆在雪白的宣紙上寫下一行整齊的小字，自從謝有教他識字後，兩人常以書寫的方式對話。

謝有亦寫道：“明日出發，最快半年之後回來。”

謝有接到的屠龍大會請帖，日期定在了三年之後。

這三年間，他與溫懷霜等人勤加修煉，韬光養晦，實力頗有進境。

時光一晃而過，寧楚已經長到了五歲，五官比從前還是小不點的時候長開了不少，臉上的嬰兒肥也收了一些。

現在的寧楚頭發烏黑、膚色瑩白，一見便知是謝有等人精心照料出來的。最吸引人的是他那一雙紫晶色的眼眸，深處為暗紫，四周顏色略淺，陽光下有如璀璨寶石，漂亮至極。

五歲正是尋常人家孩童開脈啓蒙的年紀，若開脈成功，便可進入修煉一途。

溫懷霜等人行事一向以謝有的意見為主，謝有說要撫養寧楚，他們三人便對此事格外上心。

這些年，溫懷霜每月都為寧楚施針制藥，幫他調理心脈，有時順便講解幾句藥性生克的常識。而莫遠山常常獵些珍奇的妖獸回來，炖煮藥膳給寧楚加餐。

沈滄浪負責教導寧楚基本的武學知識，每日早晨督促他起來跑步站樁，又為他削了一柄木劍，傳授寧楚粗淺的劍術。

謝有閑暇時，則教導寧楚認識熟背體內經脈、穴位、關竅，引導他靜坐冥想，學習如何引氣入體。

唯獨這一項，寧楚遲遲不能達到要求，修煉了整整三年，也無法向體內閉塞的經脈引入哪怕是一絲靈氣。

縱使謝有親自将一縷靈氣導入他體內，那強行刺入的靈氣也無法留在經脈中，很快就會消散溜走。

如今謝有等人動身前往屠龍大會，此行兇險，寧楚是去不得的。

謝有繼續寫道：“我和你三位叔叔不在的時候，你要乖乖吃飯吃藥，聽管家秦伯的話，好好練習劍術和冥想，好嗎？”

“好，爸爸和三位叔叔保重身體，一路順風。”

寧楚放下筆，感覺謝有輕輕摸了摸自己的發頂。

謝有道：“小楚又長高了。”

謝有離開後，寧楚對系統道：“謝有這次回來，就是渡劫境了嗎？”

系統道：“謝有如今離渡劫期只差一個瓶頸，他拿到第四冊 秘卷後，突破至渡劫境也只是早晚的事，再加上謝有的性格，大約只快不慢。”

寧楚輕嘆了口氣，複雜道：“他好像真把我當兒子養了。”

但自己并非真正的五歲幼兒，若有朝一日他必須在謝有等人與生存之間二選一，他也許不得不背叛謝有。

系統安慰道：“世事向來變幻無常，宿主不是大奸大惡之人，順其自然就好。”

寧楚道：“希望如此。”一面伸出孩童稚嫩的手掌，接住半空中飄來的一片落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