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魔龍

謝有離開了半年也沒消息回來，秦伯一開始還唠叨，後來就說得少了。

觀星閣上四盞魂燈，光芒煜煜，如夜間的長明星，似乎永不熄滅。

寧楚沒事的時候偷偷爬到藏書閣最頂上的小樓，剝芸娘塞給他的烤地瓜，紅薯焦香甜蜜，撕開燙手的外皮，熱氣直騰騰地往上竄。

寧楚問系統：“所以那兩項天賦武技到底是什麽？應該怎麽用？”

系統把超長一段資料傳輸過來，又在數據庫裏翻翻找找，拎出一些天玄墨族歷代聖王的武技描述。

“兩項天賦武技，一項為言靈類武技，名為‘造物化影’，另一項則屬于瞳術類，叫做‘逆轉’。

這兩類武技如有品級，都在九品之上，造物化影可造出言靈者所說的物品或者能量形态，而逆轉若對指定物體施用，效果是往相反的方向轉換。

如果對方受了重傷，那麽逆轉可以治愈他的傷勢，相反，如果對方正在極速奔跑，也可以讓他以相同的速度向後倒退。一切都以施術者的能力為準，如果超過能力極限，施術者本身将遭受必然的反噬。”系統說。

“那麽，假如要制造時間停滞的效果，是否可以針對某一片區域實施連續不斷的逆轉？就像讓沙漏每次落下一粒沙，然後再把它倒過來那樣。”

系統愕然道：“理論上來說當然可以，但沒有人那樣做過。歷代天玄墨族從未有人同時擁有這兩項天賦武技，而天予天奪的宿命和天賦武技可強行轉移的特性也導致了許多悲劇，擁有天賦武技的人，大多不得善終……那個，1288不是在詛咒宿主……”

寧楚道：“噓。”

破空之聲響起，雙刀在黑夜中劃過亮影，寧楚看清來人與擋在自己身前的碧青色身影，瞳孔縮成一個小點。

不速之客頭頂彎曲的犄角，身材高大魁梧，胸膛上傷痕交錯，一雙赤眸暗夜中似有火焰在燃燒，他身後還拖有一條沉重的龍尾，上面滿綴黑紅的鱗片。

芸娘握刀的手指節泛白，額上滲出細密汗珠，來者渡劫境的氣息壓迫感如山峰罩頂，使人無法喘息。

系統像一個燒開的熱水壺：“魔龍怎麽會在這裏！”

外面的侍衛都被一擊殺死，周芸的實力遠不及渡劫境，只在幽玄中等。她用盡全力維持手腕的穩定，正欲再以死相拼揮出最後一擊，為身後的幼童留下些許逃亡的時間，忽然感覺袖子被人輕輕扯了扯，寧楚将她手臂按下，将她擋到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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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風倏起，火光搖晃，整個藏經閣煞時變作一個燒紅的銅爐。周芸以雙刀交叉抵禦火風，烈焰散後她身前的孩童與渡劫期的魔修皆不見蹤影，燃起的紙張噼啪作響。

周芸攤開握刀的手，撕下來的一小團紙條上寫着幾個小字：去救秦伯。

寧楚是被脖子上的傷口疼醒的。

剛醒，急得像鐵板上螞蟻的系統就播報道：“宿主！那魔龍把你帶到了離觀星閣很遠的地方，還吸你的血！”

寧楚被魔龍吸了不少血，身體軟綿綿的沒力氣，不用摸都知道皮膚上兩個小洞紮得很深，一動就傳來強烈的刺痛感。

他睜開眼，周圍的牆壁是一片石灰色，光線很暗，一顆廢舊的夜明珠在發揮着最後的餘光。“這是哪裏？”

系統道：“大陸中部某個魔族的聚集地，那魔龍老巢被搗了，只能窩在這。宿主，你還好嗎？”

寧楚道：“謝有他們什麽時候能找到我？”

系統道：“大概……半個月，謝有留給你的東西都被他扒走捏碎了，溫懷霜下在你身上的蠱蟲可以讓母蠱感應到位置，一發現你失血就藏起來，魔龍查得不仔細，沒有發現。”

寧楚有氣無力地道：“比起魔龍，溫懷霜都不算什麽了，畢竟他也從來沒幹出扒着五歲小孩的脖子吸人血這種事。”

一面用手臂支撐着地面，慢慢坐起來。

失血帶來的問題有很多，除了虛弱和沒力氣，還有一陣一陣的頭暈和犯惡心。

寧楚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一片滾燙，他和系統說：“我醒來之前，大概睡了多久地板？”

“兩天，你一直在睡，他每天回來吸一次你的血，宿主，這具身體燒得很嚴重，我可以給你暫時降溫，但這招治标不治本。如果你繼續失血，就會一直反複發燒。”系統擔憂地說。

“我先找點水喝。”寧楚抿了抿幹得起皮的嘴唇，心裏痛罵把他拐來用完就扔的魔龍。

臭傻逼，吸完血，連水都不給老子喝一口。

這件小石屋裏什麽家具都沒有，夜明珠的光太暗了，寧楚摸瞎一般到處亂找，最終在牆邊摸到了一個小水壺。他聞了聞，是常見的下品靈泉，又謹慎起見，讓系統确認過沒問題之後，才一口氣喝了個飽。

找水壺已經耗盡了這具身體剩餘的力氣，喝完水，寧楚縮在牆角，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魔龍正盯着他脖子的另外一邊，思考着是否要下口。

發現寧楚醒了，紅色的豎瞳動了動，冰冷地盯着他看。

寧楚以唇語道：“你再吸血，我就要死了。”

對方似乎也知道他說的是真話，猶豫了片刻，還是沒下嘴。

寧楚心裏松了一口氣，又想睡過去，下一刻臉被掰了過來，魔龍刺破指尖，将一滴血滴在他口中，又以勁力壓迫喉舌，強制他咽下。

火燎一樣的感覺瞬間竄入胃腸，刺痛五髒六腑，魔龍血對凡人之軀的淬煉效果極佳，但同時副作用帶來的痛感也無比強烈。

“啊！！！”寧楚慘叫出聲，痛得蜷縮脊背，身體彎成個蝦米，肺腑像是被撕裂了一般劇痛，被汗水打濕的衣衫緊貼在皮膚上。幼小的身軀剛開始還會抽搐痙攣，到最後像昏死般一動不動。

寧楚昏迷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他一定一定要殺了這個臭傻逼！！！不斬此龍，誓不為人！！！

接下來的十多天，寧楚都被關在這個小石屋裏，沒有出去過。

這裏似乎是一個角鬥場一樣的地方，寧楚靠着石壁休息時，經常能聽到外面的歡呼聲和喝彩聲。魔龍在這裏覓食，一般每天回來一次，給寧楚帶幾個饅頭和果子，免得把他餓死。

“他在養傷。”系統說，“之前喂你的那滴血，是為了掩蓋你身上天玄墨族血脈的氣息，以免他人觊觎。”

寧楚咬了一口又冷又硬的饅頭，冷漠道：“他拐走我、吸我血還每天只給我吃饅頭，在我這裏已經是個死人了。”

系統安慰道：“宿主別着急，謝有他們估計就快到了。”

話音方落，石屋的門就被人打開了，魔龍走進來，看着寧楚。

他的眼神非常不友善，甚至可以說是陰鸷，寧楚的饅頭才吃了一半，都不敢動了，生怕他一掌把自己拍進牆裏。

石門在魔龍身後關上，魔龍眨眼之間就到了寧楚身前，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拎雞仔一樣拎了起來。

沒吃完的半個饅頭落地，掉在地上骨碌碌滾了一圈，寧楚抓住他鐵鉗似的手掌，臉漲得通紅。

“謝有和你是什麽關系？”魔龍冷冷道。

他是……我義父。

脖頸上的鉗制忽然松開，寧楚捂住自己發熱的咽喉，咳得撕心裂肺，眼眶發紅。

“哦，義父……”魔龍目光閃動，頭一次露出笑容，“謝有也是為了天玄墨族的血脈之長才養你的。什麽正道人士，依我看來，都不過是虛僞的作秀罷了。與其跟着他那樣的僞君子，倒不如跟着我來得更輕松痛快。”

這一直冷漠陰鸷的魔龍聲音忽然變得溫柔敦厚、親切和藹起來：“你名叫寧楚對嗎？你天資聰慧，根骨上佳，不若以後随我生活，只要你聽話懂事，我定然盡己所能，将自己知曉的一切都傳授于你。待你渡劫境修為時，為天玄墨族一脈複仇，也不過是易如反掌之事”

一面說着，伸手要将寧楚輕輕扶起。

哪知面前的孩童絲毫不領情，神色冷淡地無聲道：“就算謝有不懷好意……打一棍子給一顆甜棗，你又算是什麽東西？”

倘若寧楚遇見的是一年後被追殺至斷尾重傷、心境大變的魔龍，又或者他未曾被謝有撿去，而是在修真界中無依無靠地流浪，此時的回答都會大不相同。

但泥人尚有三分火氣，寧楚知曉他看重這具身體未成熟的天賦武技，料定他不會輕易殺死自己。與面對謝有等人不同，在這樣的人面前僞裝，他心裏只有無盡的厭煩。

因此，幹脆撕破臉皮，刺他幾句狠話激怒對方。

話音方落，勁氣橫掃身體，孩童幼小的身軀被強勁帶起，重重撞上身後堅硬的石壁，後腦磕到石牆的凸起處，滑落時帶出一道淋漓的血痕。

“宿主！！！”系統尖叫道，在系統空間裏急得都要冒煙了，他幫助寧楚勉強穩定他的神魂，又是心痛又是着急：“你還好嗎？魔龍性情一向陰晴不定，你不該激怒他的……”

鮮血順着唇角滑落，寧楚咳了一口血出來，感覺後腦一片濕潤，他睜開眼，視野變成縮小的圓形，金星銀星一齊亂冒，最終支撐不住，逐漸昏暗下去。

寧楚醒時，魔龍正帶着他轉移地點，兩人坐在颠簸的馬車之中，向人界城鎮駛去。

見寧楚醒來，系統連忙道：“宿主，你總算醒了！”将情況告知于他，又憂心忡忡地補充道：“謝有他們還沒找到你，接下來應該怎麽辦？”

寧楚道：“你幫我檢測一下身體，是不是看不見了？”

系統把寧楚的身體來回掃了一遍，“啊”了一聲。

“是看不見了，你磕到牆上，腦後的淤血還沒有消……但是，宿主，你好像能說話了。”系統說。

寧楚被謝有撿回來三年，沒說過一句話。這具身體曾親眼目睹族人的死亡，受到了太大刺激，因此才暫時性地喪失了發聲的功能。

如今被那魔龍又摔又打的，反而負負得正，竟然能說話了。

寧楚嘆道：“總算沒有又啞又瞎，那樣就太麻煩了。”他腦後硬硬的一個大包還沒有消去，身體虛弱，又未曾進食，十分饑餓，當下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對系統道：“系統，我要讓他知道，什麽叫人世險惡！”

系統點了點頭，立刻道：“你千萬別再惹怒他了，這具身體太弱了，要是他再把你扔牆上，說不定會死……”

寧楚“哼”了一聲，恨恨地道：“給我等着，我要演他！”

孩童睜眼，原本明亮的紫晶色眼眸此刻卻黯淡無光，神韻皆失。他眼睫輕輕顫了顫，低聲道：“爸爸……”

聲音稚弱清脆，仿若春日青草尖上的一滴水露，不含絲毫雜質。

一旁閉目養神的魔龍睜開眼，視線如刀，冷冷看來。

寧楚叫了一聲“爸爸”，不見回應，又劇烈咳嗽起來。魔龍暗自皺眉，知他體弱帶病，疑心又傷到了肺，伸手過來為他探脈。

魔龍修煉的功法與火有關，身體溫度比常人高些，寧楚體弱，皮膚格外冰冷。那孩童似乎感覺他身上溫暖，竟然一反常态，主動靠了過來，貼着他的身體，委屈又嬌氣地說道：“爸爸，我頭好疼啊。”

魔龍視若無睹，将靈力在他體內走了一圈，才發現他腦中原有的那塊自生的淤血不知何時已經消去，另一包則壓在後腦，使寧楚無法視物。

腦部本就是極為敏感的地區，治療也需要萬分慎重，想來謝有收養他時也不敢妄動，以免将人弄得非瘋即傻。

魔龍對寧楚發怒後，心下也曾暗自後悔過。

若他未曾收住力道，這弱不禁風的孩童此刻早就被碾成了肉泥。堂堂渡劫境的修士居然會與小兒計較，甚至因對方言語發怒，實在不應該。

他因在屠龍大會上受傷，為了躲避追捕才一路奔逃，沒想到意外感應到遺留的天玄墨族血脈，這才前去尋找将寧楚帶走。

若寧楚死了，那未成熟的天賦武技也将不存于世，因小失大，太不值得。

他将手掌按在孩童後背，渡入一縷靈力，原先喂給寧楚的那滴魔龍血淬煉過他的的肺腑，因此，寧楚接收魔修比常人強橫狂暴的靈力也不是什麽難事。

果然，靈力緩解了因經脈收縮而造成的痛苦，稚子像貓一般，在他懷裏放松氣息，無知無覺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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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龍在這篇文裏沒有攻權，是純正的爹和反派的戲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