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災劫(下)

他雖說得簡略,話中之意卻已然明了。

1288無言以對,又聽寧楚自言自語道:“或許是占有欲在作祟吧,這些年師父和莫叔他們對我很好,也許我太貪心了。”

天氣寒冷,他思慮一多,不由得迷迷糊糊睡了過去,這一覺夢見的淨是以前的事,等醒來,已至深夜。玉璧般的月兒高高地挂在天幕正中,如水似的清輝灑滿大地。

修道之人汲取日月精華,正以日出月升時為最佳。

寧楚望向天上明月,紫眸輝映月光,再次進入那天人合一的玄妙境界,一時氣息與天地交融,體內聖王秘卷的功法運轉,吸收大量的靈力彙聚成漩渦,發育中的血脈不自覺躁動起來。

寧楚只感覺面紅心熱,身體裏燃起一團靈力燒成的火,迫使他尋求纾解的辦法。正看見外面飛雪漫天,忽然心頭一動,提氣輕身掠窗出去。

“铮!”

只聽一聲清脆的金屬鳴響,“不染塵”已倒提手中,下一刻揚起的雪片為劍氣所破,雪夜中,倏然亮起一團又一團幻夢也似的劍光。

寧楚所用的劍法,乃是沈滄浪所傳授的“摧雪劍法”與“秋水劍法”的并式,共有三十六把拆招,招招攻勢淩厲,連綴起來卻又變化無窮。秋水劍法重在劍随心走,人劍合一的天然意态,摧雪劍法卻着重破敵沖陣,摧擊傷折,殺氣隐藏在一招一式中,隐而不發。

“嘭!”

交錯的劍光向場中習武對招所用的木人沖去,爆裂出巨大的聲響。幸而這些木人以法陣維護穩固,才不至于被劍氣摧殺得破碎一地。

寧楚怔了怔,随後收劍回鞘,将不染塵別回腰間,又收住附在劍上的靈力,才使那铮铮劍鳴的清音停止。

忽聽一人道:“小楚,你方才那式‘擊山摧雪’,威力仍然不夠。”

這聲音從一旁的樹冠上傳來,為雪所掩,帶點微醺的醉意,不甚清晰。

寧楚還未反應過來,說話的那人已從樹上跳了下來,悄無聲息地繞到身後,握住他的手,“铮”地拔出不染塵,擺出擊山摧雪起手式的姿态。

雪地寒冷,那人的手卻很熱。寧楚瞪大了眼睛,并非因為認出來者是謝有,而是因為,來者是謝有,卻正在教他用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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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有比他高出許多,胸膛貼着他的脊背,呼出的熱氣拂過他的耳垂,寧楚聽他低聲道:“三弟所用的劍式,手腕力量教你強些,是以此招威力聚于一點,中心強而四周弱,沖擊時才能産生爆裂的強大威力。但刀劍相通,小楚你可改變角度,使所有劍招的力道均勻分布,雖然殺意不比三弟的那一招,但威力可比你原來所使的更甚。看好了。”

寧楚的手掌被他的大掌所覆,不染塵上流銀般的輝光先是猛然一顫盡數收回,随後在出招時即刻暴漲,狂放至極而未有絲毫逸散的劍氣甚至掩過飛雪下落的趨勢,謝有在以用刀的方法用劍,卻用得比寧楚更随心所欲、收放自如。

“轟”地一聲巨響,寧楚只感覺體內的靈力如海水般奔騰狂湧,摧發的七十二道劍光并成一道寬闊的白芒,平如月牙地像前轟擊而去,如狂風卷地般将地面上的木人盡數拔地而起,将其碎裂成塊。

不染塵收入鞘中,原本有些微醉的謝有似乎從方才那種癡狂的狀态中清醒過來,動作頓了頓,将握住寧楚的手松開。

世界寂靜了片刻,随後謝有輕咳了聲道:“抱歉,小楚,方才是否吓着你了?”

寧楚搖頭,随後輕聲道:“義父和莫叔他們喝了酒嗎?為何會在這裏?”

“是懷霜所釀的梅泉,此酒入口甘醇,但後勁十足。我想到一些往事,無法入睡,便出來撿了顆樹躺着……之後便看見小楚你在練劍,一時手快才未收住力道。”謝有頓了頓,道,“夜色已深,你又為何還未歇息?”

恰巧另外三人聽見寧楚院中的響動,紛紛出來查探,莫遠山只披了件上衣,沈滄浪則已将手按在劍上,随時準備動手。

院子最遠來得稍遲的溫懷霜看見一地狼藉,随後将目光挪到寧楚與謝有身上,略帶迷茫道:“發生了何事?”

寧楚解釋道:“我觀雪中月色忽有所悟,出來練劍,遇上義父指點,把院裏的木人擊碎了。”

莫遠山笑道:“沒事,大哥喝醉啦,叫他去好好休息吧。至于小楚,既然有所領悟,今夜可和三弟論論劍道,他每日晚上也只是冥想,向來不怎麽睡覺的。”

沈滄浪冷厲的眼色雪融般消去,看向寧楚,他墨發未束,眉目清冷,此時披雪而立,更若谪仙,叫寧楚一時看呆了去,情不自禁地點頭。

十六年來,這是寧楚第三次踏入沈滄浪的卧房,前兩次是因何緣故,他已經記不清,唯一記得的是這卧房中的擺設及淡淡的梅花香氣,經年未變。

寧楚這些年送給他的小玩意兒都收到了一處小小的博古架上,此外,寧楚還發現自己換下的佩劍“挽月”也挂在牆上,主人顯然時常擦拭,沒落一點灰塵。

挽月曾是沈滄浪少年時的佩劍,後來他以此劍教授寧楚基本的劍法。挽月劍身稍短,适于身量未足的孩童練習,只是真劍比木劍要重上許多,寧楚練劍時也吃足了苦頭。

沈滄浪床頭對面的架子上還擺着一排小木人,有的持劍,有的吹笛,姿勢不一,神态各異,正是寧楚學用真劍時為了穩定手腕而練習雕刻的作品。

這些小人身上的刻痕歪歪扭扭,醜得千奇百怪,胸口刻了各人的姓作為标識。沈滄浪把“沈”擺在了“寧”的旁邊,代表寧楚的那個小人在呼呼睡大覺,而沈滄浪持劍而立,作守護狀。

沈滄浪摸出一大疊看上去就很暖和的被子鋪在床上,對寧楚道:“夜深了,你還在長身體,先睡吧。明日起來,我教你如何使擊山催雪。”

沈滄浪無需親眼看見寧楚所用的劍招,也可從院內木人碎裂的情況看出他所使的是擊山催雪,因此招的威力是兩脈劍法中最強的一式。

此時寧楚感覺體內躁動的血脈平息了會,又因方才大量的靈力輸出,一時間也覺得有些困乏,乖乖爬上床的內側躺下,随後只見燈一滅,沈滄浪也掀開被子,躺在了他身旁。

寧楚翻過身來道:“師父不冥想了嗎?”

沈滄浪和他面對面躺着,低聲道:“你若半夜醒來看見有個人坐在對面,不會吓着麽?睡吧。”

均勻的呼吸聲響了一會,寧楚知道身旁的人還未睡着,小聲道:“師父,我給那把劍起名叫不染塵,這名字好聽麽?”

沈滄浪靜了會方道:“此名與劍刃特異的性質相符,的确合适。”

“那師父的劍為何要起名叫摧雪,其中有什麽典故麽?”

……

少年抱着被子問東問西,最終聲音也帶了困意,沉沉睡去。

沈滄浪伸手給他掖好羽被,自己換了個方向躺着,本以為可以如此一直躺到天明,不想睡了一個時辰,忽然被人從身後八爪魚一般抱住。

少年幼貓似的蹭了蹭他,感應到沈滄浪身上冰寒的靈氣後非但沒有放手,反倒覺得舒适般嘀咕兩聲,繼續安穩地睡了下去。

沈滄浪一時睡也不是不睡也不是,遲疑片刻後再次翻身過來,伸手将寧楚擁入懷裏,也閉眼進入淺眠中。

次日寧楚一覺睡足,聽見響動蘇醒時,身旁的床鋪已空無一人。

下了幾日的大雪已停,沈滄浪正在雪地中舞劍,一招一式連貫而清晰。

同樣是一式“擊山催雪”,他如今所演的姿勢與往日教授寧楚的方法又有所不同,差別在于手腕的角度內收了半寸,并更多借助手臂與腰身一同發力。七十二道劍光一并摧發,威力不弱于昨夜謝有所授的那一招,且對腕力較弱者更易控制力道。

“轟”地一聲劍光擊出,揚起長龍似的雪浪,地面上的積雪全給這一招掃去,堆成一座高高的小雪丘。

寧楚在窗前駐足,聚精會神地觀看完沈滄浪所演示的劍招,心下演練幾遍,已感覺頗有所得。

他正要化出不染塵自己嘗試練習時,忽然間鼻中一熱,鮮血同時自五竅噴湧而出,靈力燒成的火再次燃遍了全身。

寧楚閉眼睜眼,随後天旋地轉,世界黑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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