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死別（中）
（十一）中
眨眼間，半年多的時光一晃而過，不知不覺，已到了初秋時節。
觀星閣雖是靈氣濃郁的絕佳修煉之地，但依舊遵循着四季變換、更疊交替的自然之理。
這一日，“補天樓”前那株銀杏的葉片終于全部轉為金黃的顏色，秋風一吹，黃葉紛飛，便落了滿地赤金。
古色古香的高樓內，一名白衣赤足的少年正靠在躺椅上讀書。
這少年像一只慵懶的貓兒般，脊背微彎，雙腿交疊，但雙目澄澈、紫意瑩然，又兼之白衣若雪，睫羽如扇，靈秀清逸，迥然常人，正如一枚集日月精華于一身，得天地造化滋養孕育的無瑕美玉。
這少年翻看書卷，凝神半響，忽然說道：“所以，聖王秘卷中記載的血脈催熟之法，雖然适用于普通的天玄墨族血脈，但到我身上，就如同殺人的毒藥一般麽？”聲質如玉，朗朗動聽。
他所坐的地方正是補天樓第九層的露臺，在此，可将觀星閣中的美妙風光盡收眼底，鳥瞰千裏，俯察敵情。
此樓乃是謝有等人得到第七冊 秘卷後着手建造的機關陣法樓，其中配備三百名傀儡士兵，只要持有觀星閣主的令牌，便能随時調動。
他身後立于陰影中的那名活傀儡悄然無聲地踏出一步，淡淡道：“正是，因你身上的兩項天賦武技太過強大，軀體未淬煉至九重境界，一旦強使血脈提前成熟，必将靈力爆體、經脈盡毀而亡。”
這活傀儡的聲音雖然也似其他傀儡般低沉沙啞，聲調卻成熟穩重，另有一股儒雅淡泊的風度。
活傀儡與普通的機關傀儡不同，煉制時便融入了修士的靈魂殘念。這一具活傀儡的修為已至僞破虛境界，與真正的破虛境仍有半步之遙，但在傀儡與普通的修士中，都已是極為強大的存在。
寧楚聽到他的回答，雖然早已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仍輕嘆了口氣，将書卷收起，整個人往椅背上一靠，神色茫然道：“義父他們已離開了半年多，先祖……一號，你說他們什麽時候會回來呢？”
被他稱為一號的活傀儡道：“你讓我看守的那白玉花盆，仍沒長出東西來。”
一號乃是溫懷霜攝取聖王秘卷中所留的聖王殘念煉制的活傀儡。與此相同的傀儡共有六座，倶放在補天樓的最高層，但如今只喚醒了其中的一座，剩下的五座傀儡，需得補天大陣開啓時才能一并蘇醒。
寧楚道：“或許那靈種就是長不出東西來的，畢竟是古界之物，雖有義父留下的靈力法陣日日灌溉，但……”他搖了搖頭，心思已飄遠到了其他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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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刻，一號道：“你的自創劍法練得如何了？”
半年前謝有等人離開觀星閣，寧楚便依四人所言，住入補天樓中修行。
補天樓的活傀儡，除卻保衛觀星閣之用，更要嚴密鎮守補天大陣的機關，不使旁人随意靠近，因此個個武技高強。這些傀儡雖不似真人靈活變通，但正是寧楚練劍修行的最佳對手。
是以半年之中，寧楚便成日與這些傀儡為伴，層數越低，傀儡越多，單個傀儡的修為越弱。
九層傀儡分別是八十八、七十六、四十九、三十一、二十二、十八、十、六之數。在充足的能源供應下，這些活傀儡不知疲倦，組成的武陣變化無窮，使寧楚增長了不少以劍對敵的經驗。
他自經脈創傷修複後，修為便飛速提升，闖至第九層時與融有部分聖王殘念的一號切磋，受教良多，因此生出了自創劍招的想法。
但他雖資質不凡，經驗卻尚淺，自創劍招時總欠缺一點恰到好處的頓悟，以至無法跳出師祖與沈滄浪所創的劍招套路，尋找到的變化，每每都與沈滄浪所授的劍招大同小異。
此刻聽一號問起，寧楚搖搖頭道：“這些日子，我雖然盡力思考，但抓住的靈感總與師父傳授我的劍法相似。那玄之又玄的變化就像魚兒般，我一伸手入水，它就溜得影子也不見了。”
一號道：“自創的武技，只要先想出威力最強的那一招，再以此延伸套路和變通，一切就可迎刃而解。”
寧楚眼前一亮道：“先祖所言非常在理，能否再指點一二？”
一號淡淡道：“無論什麽兵器，威力最強的一招，都是最簡單實用的。你喜歡甚麽招式，挑個用起來順手的，繼續研究下去就是了。”
他這句話點醒苦惱非常的寧楚，仿佛暗夜明燈般使寧楚生出豁然開朗之感。
寧楚感激不盡道：“多謝先祖，小子受教了。”
一號平靜道：“既然你已清楚，我不妨再多說幾句。禦使兵器所用的道理和人世其他的道理沒甚麽不同的地方，別人的招式，用得再好仍是他人的東西，走到盡頭，仍需要自己開辟新的道路，才算是真正地得道。否則一輩子困在和他人相似的路上，只會蹉跎歲月而一事無成。”
話音方落，寧楚腰間所系的不染塵已爆出铮铮的清脆劍鳴。
數日的苦思在這一刻融合貫通，使他有了全新的領悟。
看見寧楚眼中倏然閃過的光亮，一號歷盡滄桑的眼眸中泛出點微笑的神色，“看來你已經徹底明白了。”
寧楚将不染塵水銀似的劍身自鞘中拔出，手指撫過劍身，“師父所授的‘擊山摧雪’是在師祖秋水劍法的‘驚鴻掠影’的基礎上改進。
而這一道新的劍招，乃是由‘擊山摧雪’一式再次改進而來，我将它命名為‘天心一斬’。還請先祖賜教。”
長劍鳴顫，銀光迸射。
沈滄洲所用的“驚鴻掠影”乃是快劍，出劍時長光籠罩，意态天成；沈滄浪使用的“擊山摧雪”聲勢驚人，七十二道劍光合一橫劈而出，摧殺霜雪；而寧楚所創的“天心一斬”卻似一道白電驚雷，裹挾無匹威勢迎面斬落。
這一擊未注入任何靈力化為的勁氣，一號出掌相接時仍感覺到一股澎湃無比的強大勁力自劍鋒上爆裂而出。
他不得不後退三步以作緩沖，化出力道相等的勁氣作為防禦，将此招接下。
“轟”地一聲巨響，四周浮塵蕩起，旋又徐徐散開。
不染塵化為流光收回劍鞘，寧楚聽見一號贊許地道：“不錯，這才是真正屬于你的劍法。
至此，你在劍之一道上，算是已入門了。”
寧楚正要回話，忽然間一號眼中的欣慰之色盡去，神色變得凝重無比。
相識許久，寧楚尚是首次看見他這般神态。
他心中一驚，擡頭向一號所望的方向看去，只見那四盞被移至此地供奉、與謝有等人性命相關的魂燈，失卻以往煜煜長明的姿态，若遇大風般狂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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