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暗示
我約了張哲教授在校外的榕樹咖啡廳見,依然是最裏面那間包廂。我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就搶先說,“你是想問尚馨的事吧?”
有時候我真懷疑他是不是跟我一樣,能借助人類面部表情看穿對方心中的想法。不過人家這可是多年學術和實戰經驗積累出來的真本事,我這個在外行眼裏算是特技的小把戲,到了他那就是班門弄斧。
“我覺得你寫的這份病歷感覺不對,”我老實拿出了病歷的複印件,“看起來是勉強治療了兩周之後,趕緊把患者扔給了精神科。像尚馨老師這種案例的話,應該一下子就能看出是精神科領域的患者,不應該勉強先進行心理治療的。而且為什麽要等病情發展到這麽嚴重才來求醫?抑郁症的症狀不用等半年就會十分明顯了吧。”
張哲笑了一下,略帶嘲諷地說,“所以說你還完全不行啊。”
“什麽意思?”
“你以為國內能淡定接受心理甚至精神障礙的人有多少啊?”
“還好吧……”
“好個屁啊,你上課的時候沒聽講啊?”張哲擺擺手說,“要是以二八理論來說的話,在心理學領域,國外做臨床應用的占八成,理論研究只占兩成,但國內卻剛好相反。而且在臨床應用方面,近幾年也只有一線城市才開始興起。別說精神病治療了,就算是心理咨詢也只占少數。那些人啊,就算知道自己有問題,也不會去尋求專業醫師幫助的,而且他們的家人也不希望別人知道自己家裏出了個精神病人啊。”
“但尚馨和謝濤夫婦可是大學教師,高級知識份子呢。”
“高級知識份子裏的迂腐之徒大有人在,而且家裏的老人對這種事敏感着呢。”
“那麽,是因為這些原因耽擱了治療,忌諱去看精神科了?”
張哲嘆了口氣,“不僅如此啊。對了,你是在幫警察查案嗎?”
“也不算,只是協助打聽點消息而已。”
“也不是不能告訴你,不過你小子嘴巴得給我閉緊點。這事在老師之間已經不是秘密了,不過畢竟人都死了,要是這事再傳出去被學生知道也挺影響尚馨名聲的。好歹給死人留全臉面吧。”
據張哲所說,當時聯系他去給尚馨診斷的是文學院的顧老師。顧老師跟尚馨是好友,在住院期間尚馨表現出輕微産後抑郁症時她沒怎麽擔心,因為她看得出來尚馨的整體精神狀況十分良好,尚馨出院後一段時間也并沒有精神障礙表現。
但在尚馨出院兩個月後的一天,顧老師在QQ上看到了尚馨給她發的一段留言。留言中對具體事件寫得十分模糊,不過主要意思是說尚馨懷疑謝濤有外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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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老師再次去家裏看尚馨時,尚馨整個人瘦了好幾圈。不僅僅是因為産後的身體虛弱,自從對謝濤的有所懷疑後,她更是從精神上受到了打擊。顧老師先是安慰了她,暗中也開始在學校留意謝濤的行為,發現尚馨的懷疑還真不是空穴來風。
然而有件事顧老師覺得很奇怪,謝濤的行為十分隐秘,她好不容易在學校多方打聽,偶爾還悄悄跟蹤謝濤,才好不容易發現了些蛛絲馬跡。因調養身體整日待在家的尚馨是怎麽知道他有外遇的?
一問之下才知道情況大條了,尚馨說有個陌生號碼不時就會發一些內容很隐晦的短信給她,暗示她謝濤有外遇。她在謝濤的手機上沒有找到那個號碼,問了些熟人後也不知道這個號碼是誰的。
“打斷一下,”我說,“內容隐晦的短信是怎麽個隐晦法?如果是小三發的短信,應該是很直接地向尚馨宣戰,如果是尚馨的朋友,應該會考慮到她現在的狀況而保持沉默。為什麽即想告訴她,又要很隐晦?”
“這個也是奇怪的地方啊,”張哲回憶了一下,說,“是些詩詞句子什麽的。”
“什麽樣的詩詞句子?”
他皺眉道,“……我對這個可沒研究啊……不過我倒是記得有一句詩經裏的句名,什麽士耽什麽又怎麽怎麽樣,女耽什麽又怎麽怎麽樣……”
“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啊沒錯,就是這句,”張哲笑道,“你還是個文學青年呢?”
“念過中學的都知道,”我把話題扯回來,“就單發這樣的詩句?”
“是啊,給尚馨做治療時她也給我看過一些,說這些句子都是講負心漢白眼狼的,總體意思就是在暗示她謝濤有外遇了。”
“這還真是挺隐晦。”
雖然顧老師發現了謝濤外遇的跡象,但謝濤平時行為十分小心,根本拿不着有力證據。而且單看尚馨現在的精神狀況,就算有證據也不便告訴她。于是顧老師就騙她說謝濤沒有外遇,讓她不要理會這些短信。
只是尚馨正處于産後這種特殊時期,心思極其敏感,又不敢直接質問謝濤,于是心事就越來越重。顧老師覺得這樣不是個辦法,想說服她做些心理咨詢來調解一下,但那時的尚馨已經失去了判斷力,謝濤又表示尚馨的症狀是産後抑郁症的延續,不必特地做什麽心理咨詢。
直到半年後,尚馨第一次自殺,顧老師才覺得事情已經很嚴重了。謝濤那時候還在反對給尚馨做心理治療,顧老師就自己找來了張哲給尚馨診斷。
那時候張哲一看尚馨的狀态就知道已經發展至精神疾病的領域,建議最好去精神科找醫生治療。但尚馨本人治療意願消極,謝濤又堅決反對去看精神科醫生。最後還是在顧老師的堅持下,謝濤才答應先給尚馨做一段時間的心理治療。
在治療的兩周內,尚馨出現過多次自殺傾向,幸好那段時間正值暑假,顧老師天天都去陪着她,才及時避免了慘劇的發生。後來張哲和顧老師都一致要求讓尚馨去看精神科,謝濤這才勉強答應,但條件是不去醫院,他自己找來了醫學院那邊的精神科醫生,到家裏來給尚馨治療。
精神科醫生的初診就已經确認是嚴重的抑郁症,先做了一周的行為輔導,見毫無效果,就轉為藥物治療。一段時間的治療後,尚馨的情況總算穩定下來。新學期又開始了,顧老師和張哲都沒有多的時間再去看她,覺得以現在的狀态,只要堅持治療,尚馨應該會一點點好轉。
接下來就發生了周六的慘劇。據謝濤說,那一周他都在外地的大學裏辦講座,本來尚馨的母親在家陪着她,但那晚卻不知為何睡得死沉,尚馨一個人出了家門,從教學樓門鎖壞掉的側門進了樓,打開頂樓的一間教室,從窗戶跳了下去。
講完後張哲問,“有找到什麽線索嗎?”
“線索不算多,不過倒是有個假想。産生抑郁症的原因是謝濤的外遇,謝濤也表現出了對尚馨的冷漠。如果真是僞裝成自殺的他殺,那麽這裏面的三個人身上有疑點,一是謝濤,一直在反對為尚馨治療,對于搞外遇的負心人來說,他有可能會願意見到尚馨自殺這樣的結局。二是顧老師,雖說她表現出來的部分是為朋友擔心,但有些能做的事她卻并沒有做,只是一味替謝濤隐瞞。有時候這種善意的謊言在被拆穿時會更傷人,說不定尚馨早就知道她在撒謊了。三是謝濤外遇的對象,雖然有點俗套,但對于一個想上位的小三來說,不折手段是必需的。只不過這個小三文學修養比較高,用這種暗示的手段來擊垮對手,說不定是知道尚馨原先有過抑郁症的症狀,所以才特地選的這種暗示的方式。”
張哲瞄了我一眼,說,“你的意思是,短信是小三發的?”
“一般情況來說不是這樣嗎?”
“我倒不這麽認為,”張哲意味深長地說,“之前不是說過麽,謝濤對外遇的處理非常謹慎,一點把柄都抓不到。”
我問,“這只能說明他智商比較高吧?”
“你個小屁孩懂什麽,”他白了我一眼,“要搞這種不敢見人的外遇的時候,通常有以下幾種情況。一是本來就不打算給小三上位的機會,只是玩玩而已,家裏的老婆才是真正用來過日子的。”
“哎?說得像感同身受似的啊……”
“少插嘴,二是這個小三的身份見不得光,要是暴露出來會對自己的風評不利。”
“本來外遇就已經風評不利了吧?”
“這可不一樣,”張哲笑道,“要是個身家清白的小三,那可是能讓別人羨慕死啊。如果那個小三是□□或者高齡的女人,在傳統道德裏一般不能接受的情況,就另當別論了。”
“原來如此,”這一點我倒是同意,“第一條感覺不太符合,對自己剛生産完的老婆這麽冷漠,看來他也并非是不想讓小三取而代之。這麽說起來,能影響謝濤風評的小三會是什麽樣的人呢?□□戀或姐弟戀現在都比較普遍了吧?也算不上有多大的影響。難道是去外面找了小姐?不過教育工作者一般都對那類人很不齒的吧?還是說食堂做飯的大媽……”
“那也太重口味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