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
我和直毘人打了一場。
是的,你們沒看錯,在所謂“大人的時間”裏,我和直毘人動真格的打了一場,不是沒日沒夜的做了一場。
——雖然我自認是個本性殘酷的人,在某些必要的時候,我可以毫不猶豫的為了【最珍貴的事物】舍棄一切,亦或成為最肮髒的劊子手,但我絕不是個輕視生命、拿生命開玩笑的人。
就像當初的琳——那個名字非常陌生,卻每次想起都會讓我喉嚨發堵的少女一樣。
那些因我而死的人對我的【詛咒】日日夜夜回蕩在我耳邊,提醒着我必須背負的【罪】。
我無可洗脫,也不想洗脫。
所以,就算我的情緒和身體因為意外而失控了,我也絕不會放縱自己被欲.望控制,用一個本就對我抱有深厚感情的男人來發洩,更別提讓他去創造無辜的生命。
就算那是他希望的也不行。
——因為一個純白無瑕的孩子,生來就理所當然的應該享有父母雙方的愛。
至于直毘人會不會一次就中标?哈,這個問題完全不用考慮——S級的omega在“受孕”一事上擁有無與倫比的天賦,一發入魂的概率無限接近百分百。
所以我和直毘人動真格打起來的原因就很明顯了——
在我還是“beta”的時候,我的身份是他的貼身護衛,是他兒子直哉的老師,和他的關系也沒有公開,所以就算我什麽都不做,他也會自覺采取避孕措施;
但現在他已經知道了我是alpha,還顯而易見的是個S級——廢話,就像我一下子就知道直哉是S級omega一樣,哪個omega會聞不出alpha的信息素是哪個等級啊!這可是刻在基因裏的本能!
更別提我的強大所有人都有目共睹,他——不,整個禪院家能放過我就有鬼了!!
總而言之,直毘人想要永遠的拴住我,最好讓我立刻給他一個永久标記,再一次性讓他懷上孩子;
而我則拼命地抗拒着這一切,不僅構建出密不透風的牢籠鎖住外洩的信息素、以守住自己性別的秘密,還計劃着打暈他這個禪院家最強也是最快的男人,就此遠走高飛。
我們倆都有自己的堅持,誰也不可能說服誰,就這樣打了個昏天黑地。
幸好,實力加上性別的優勢,讓這場戰鬥最後的勝利者是我。
許久之後,一片狼藉的樹海之中,我氣喘籲籲的倚着一根樹根,抖着指尖給自己一口氣注射了三支抑制劑,才終于感覺混沌的大腦清醒了些。
在我腳邊不遠處,直毘人遍體鱗傷的倒在那裏,身上落着幾只紫色的蝴蝶。
那是帶着麻痹毒的蝴蝶,因為顏色暗淡,在昏暗的環境中可以很好的隐蔽起來,達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我的蝴蝶有很多顏色,它們的翅膀能産生用途各異的分泌物,經過我的咒力的燃燒,分泌物可以化作磷粉灑下,用來對敵或治療。
之前我對付咒靈用的就是黑蝶,它們的磷粉吸之即死,是連我都沒有解藥的劇毒。
比黑蝶毒性稍弱的是紅蝶,用來麻痹的是紫蝶,藍蝶的磷粉則是治療藥,也是我所有的蝴蝶中唯一無毒的一種。
我平靜下來之後,捏着鼻子走到動彈不得的直毘人身邊,給他也注射了抑制劑。
雖然他的熱潮期已經過去,但我這個性別的信息素何其厲害,讓他發.情簡直是如呼吸般簡單。
在我做這些的同時,十幾根藤蔓像是有生命一樣在我身後拼命揮舞着,飛速清除了空氣中殘留的信息素。
我蹲在直毘人身邊,親眼看着他的眼神變得清明,才甕裏甕氣的問道:“直哉的身體是怎麽回事?”
直毘人掀了掀眼皮,有氣無力的看了我一眼,眼角落下生理性的淚水。
我猶豫了一下,擡起另一只手,輕輕替他拭去了眼淚。
直毘人微微一愣,繼而苦澀的牽起唇角:“你總是這樣,明明骨子裏是冷的,卻總是做一些讓人誤會的事。”
“……抱歉。”我壓低了聲音,緊接着又問了一遍:“直哉的身體是怎麽回事?”
直毘人有些無力的閉上眼睛,自嘲般笑了笑:“……因為他是連續兩代S級ao結合誕生的孩子。”
原來如此。
我了然的挑了挑眉。
因為遺傳基因中控制繁衍的那一部分太過霸道,所以直哉直接跳過了分化這一步,生下來便是最頂級、最适合受孕的omega。
對【這個世界】的人來說,這其實是非常值得欽羨的事。
我說那小鬼怎麽才這麽點就天天像只驕傲的小公雞。
只苦了完全不知道這件事的我,猝不及防之下差點翻了車。
思及此處,我不由得長嘆一聲:“你倒是把消息瞞得死死的啊,連我都不願意告訴。”
直毘人沒有回答我。
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輕聲說道:“可你也從沒有告訴過我,你其實是alpha——”
“哎哎哎,這兩件事根本不是一個性質,你少拿來訛我啊!”我立刻不滿的打斷了他,“我要是告訴了你我是alpha,等級還是S級,你早就在我還很弱的時候關我小黑屋了!你以為我傻嗎?”
直毘人可疑的沉默了一下,随後更加可疑的轉移了話題:“你是怎麽僞裝成beta的?”
呵呵,就知道你不敢接話。
我嗤笑了一聲,懶得跟他計較,看看信息素也散的差不多了,便松開捏鼻子的手在他旁邊坐了下來,語氣輕松道:
“別看我這樣,在藥理學和醫療忍術上我還是很有信心的,畢竟家學淵源嘛。”
“醫療……忍術?是指醫術嗎?”
直毘人完全适應我時不時蹦出陌生詞彙的習慣,自動找到了合理的意思替換進去。
他有些困惑的看着我:“可你的父母不是普通上班族嗎?哪裏有什麽家學?”
我深沉道:“我說了你恐怕不信,其實我的本姓不是伏黑,父母也不是你知道的父母——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
直毘人的嘴角抽了抽,“我一直以為你只會用術式進行一些亂來的治療。”
好家夥,直接無視嗎?比卡卡西還無情!
我也不在意,哈哈大笑着擺擺手:“誰讓你們禪院全都腦子有坑,為了以防萬一,我當然不會輕易暴露自己的底牌啦!”
“……那你這次為什麽會暴露?”
“嗐,再好的藥也不能徹底把我一個alpha變成beta啊!”
一說起這個,我便忍不住有些唏噓。
“其實本來是萬無一失的,畢竟我一個月裏就這麽一天的易感期,還是不吸入兩人以上的S級信息素就絕不會出事的那種——誰知道你兒子會這麽特別呢?”
“……你吃的藥,是自己做的?”
“是呀。”
“剛才的抑制劑呢?”
“也是我自己做的啊,市面上哪有賣S級alpha抑制劑的?”
“……”
直毘人臉色複雜的看着我,不知為何嘆了口氣。
“瑛二,其實我一直想問你——像你這樣容貌、才能、心智全都如此驚豔絕倫的人,當初到底為什麽會同意我的請求?——別跟我說是為了錢,你明明靠自己也能活得很好!”
我剛要出口的話被他堵了回去,不由得陷入了一陣沉默。
“……我也不知道。”
最後,我只能誠實的如此說道,“我想不起來自己真正珍視的事物是什麽,雖然一直在找,但到底還是沒能找到。
“所以我或許一直在随随便便的活着吧,你的出現讓我看到了還算有趣的另一條路,所以我才走向了你。”
“……僅此而已嗎?”直毘人輕聲說。
我看着他灰白的臉色,遲疑了一下,還是緩緩點頭:“僅此而已。”
直毘人一言不發的、黯然的望着我,好一會兒,才似苦澀又似釋然的搖了搖頭:“怪不得我從來沒有摸到過你的心。”
……這也沒辦法啊,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心在哪兒。
我揉了揉鼻子,沉默了一會兒,還是低聲說道:“所以我們還是到此為止吧。”
頓了頓,我又發自內心的說:“這麽多年,多謝你照顧了啊,直毘人。”
直毘人不知是嘲諷還是自嘲的嗤笑一聲,眨眼間似乎又恢複了平日裏狂野豪放的樣子:“要走就走,別磨磨唧唧的。”
“哎,走啦!”我麻利的應了一聲,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這毒過一會兒就自己解了,別擔心哈。”
直毘人抿了下嘴唇,看起來似乎煩我得很,幹脆朝另一邊別開了臉。
我拿起插在地上的【罪】,最後看了他一眼,轉身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直毘人沙啞的聲音又從身後傳來:“你的蝴蝶和抑制劑,之前都放在哪裏?”
放在影子裏哦。
不過這件事可不能告訴你。
我在心裏這樣想着,頭也不回的揮了揮手:“這可是【伏黑君】的術式,不能随便告訴別人的啦!”
“……伏黑君?”
直毘人喃喃的重複了一句。
我聽出了他語氣裏的疑惑,但我沒有再說什麽,徑直劈開了眼前的樹根。
就在我即将邁步的前一秒,那個相識多年的人最後在我身後輕聲說:“……我不會把你的事說出去的。”
“……”
我微不可察的頓了頓,心中突然湧上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我全須全尾的離開了禪院家。
沒有任何人出來阻攔我,因為當我從樹海中走出時,看見的只有甚爾和直哉。
考慮到直哉是天生的omega,衣服上還沾着信息素的我沒有靠近他們,只是從影子裏取出了甚爾的咒具——一根漂亮的三節棍——遠遠地扔給了他。
甚爾接住了它,擡眸對上我的視線。
我朝他笑了笑:“要變強啊,甚爾。”
“……啊。”甚爾攥緊了三節棍,直勾勾盯着我的眼神中有某種我看不懂的情緒在翻滾,“我會變得比誰都要強,會變成你期待的那種男人,然後——”
後面的話,他沒有說給我聽。
因為直哉聽懂了我們的對話,突然紅着眼眶沖我吼道:
“你什麽意思——?!你是說你要走嗎?!你、你是個S級的alpha,又沒有什麽背景,只是個卑賤的庶民而已!——對,你不過是個庶民而已,禪院家不會放過你的!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也會把你抓回來!!”
“呀嘞呀嘞,還是一如既往的嘴賤啊,小豬。”
我聽着小人兒氣急敗壞的怒吼,反而心情很好的笑開了,“都到了最後了,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嗎?”
“你——!!”直哉瞪大了眼睛,一瞬間似乎露出了讓我看不懂的、像是後悔又像是驚恐的神色,伸出五指向我抓來。
但我已經輕輕一躍跳上了旁邊的屋頂,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那裏,将禪院家的男人們遠遠甩在了身後。
高處的風聲是寂靜的,唯一的雜音便是直哉帶着哭腔的吼聲。
“伏黑瑛二,你回來——!”
“你是我的老師,你是我的東西——!!你不準走——!!”
“你回來,你回來……”
“不要……離開……!!”
後面的話我已經聽不清了。
嘛,不過想想就能知道,肯定是那只小豬在罵我吧。
不聽也罷。
“砰——!”
“起床!!”
窗簾被“唰”一下拉開,少女的聲音震耳欲聾的響起。
我被強烈的日光刺醒,痛苦的捂住眼睛翻了個身:“嘶……總是這麽暴躁是找不到男朋友的啊,忍醬。”
“不是‘忍(Shinobu)’是‘遙(Haruka)’!親妹妹的名字你好歹記一下吧,混蛋大哥!!”
我的便宜妹妹——伏黑遙咬牙切齒的朝我怒吼着,走來走去的開始在我的房間裏踱步。
“真是的,早跟你說了別再做咒術師了,我都要上大學了,早就不用你養着了……這下好了,把自己的性別暴露給了那樣有權有勢的大家族,萬一他們集結全族的人來抓你怎麽辦?!”
我聽着少女難掩擔心的絮絮叨叨,內心不由得再一次感嘆道:啊,真是個溫柔的好孩子啊,忍——咳,遙醬。
雖然總是怒氣沖沖的,不過這樣也很可愛哦。
果然妹妹這種生物就是世界的瑰寶啊。
“好啦,我不是說了沒事嗎?要相信哥哥啊。”
我歪歪扭扭的坐了起來,抓着頭發懶洋洋的安慰了一下愛操心的少女,在她不滿的抱怨中笑哈哈的岔開話題,好一會兒才終于把她勸好了。
等她丢下一句“快起來吃飯”離開之後,我立刻抓起從剛才起就震動個不停的手機,低聲問:“外面現在如何了?”
「“我仔細打聽過了。”」孔時雨嚴肅的聲音從對面傳來,「“禪院家對這次事件的解釋是:他們家族中封印的特級假想怨靈——疱喪神沖破了封印,導致嫡子和不少侍從都染上了重病,幸好家主及時趕到,将這個咒靈祓除了。”」
“特級咒靈疱喪神?”
我聞言立刻皺起了臉,小聲的抱怨道:“嗚哇,真是小心眼的男人,這不是存心整我嗎?”
「“啊?你說什麽?”」
“不不,沒什麽。除此之外還有什麽消息嗎?”
「“剩下的都是別的家族對這件事的反應之類的,沒什麽好說的啊。”」
“這樣……”我的眉頭微微一松。
在讓孔時雨替我打探消息之前,我昨晚還匿名委托了其他幾個情報販子,他們都給了我差不多的回答。
看樣子直毘人确實沒有說出我是S級alpha的事,否則外界的反應不可能這麽平淡。
他謊稱直哉和當日的侍從被疱喪神傳染了重病,恐怕是想借機把他們關起來或是處理掉,以達到封口的目的。
……這次是我欠了他啊。
算了,疱喪神就疱喪神吧,不過是對疾病的恐懼所化的詛咒而已,我就替直毘人跑這一趟,把“禪院家主祓除了一只特級咒靈”這個事替他坐實吧。
在這之後——
「“伏黑?……伏黑?”」
孔時雨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沉思,我回過神來,聲音無異的問:“什麽?”
「“怎麽還問我什麽?你怎麽突然不說話了?”」
“啊,沒事,剛才我這邊信號有點不好。”
「“哦哦——話說回來,你為什麽突然就跟禪院家主鬧掰了啊?”」好奇心太重的中介人如是問道。
說到重點了。
我清清嗓子,語氣嚴肅的說:“其實是這樣的:我知道了他的一個驚天大秘密。”
「“驚天大秘密?”」
“沒錯,只要知道就會被滅口那種。”
「“滅口?!”」孔時雨驚叫了一聲,「“那、那這麽說,你之所以突然換了號碼,托我找人幫妹妹醬改姓,還讓我重點留意禪院家的消息……是因為你在被他們追殺?!”」
“正是如此。雖然他們的追兵未必打得過我,但我勸你最近不要跟我聯系了,他們奈何不了我,難保不會對我身邊的人下手。”
「“什麽?!——好好好,我知道了!”」
孔時雨的呼吸明顯急促起來,不等我再說什麽就連聲保證不會再主動聯絡我。
我對這話倒是挺相信的,因為他們這類人最珍惜自己的命,只要我這麽說,他肯定就會對我的事守口如瓶。
挂掉電話後,我又仔細回想了一遍對自己和對小遙的安排,确定沒什麽疏漏後終于感到心安了些。
雖然直毘人答應我不會說出去,他在我這裏也多少有些信譽,但我并不會完全相信他。
世人——尤其是咒術界的禦三家——他們對S級alpha的渴求之瘋狂,沒有人比我更清楚,而那天知道了我的秘密的人,并不只有直毘人一個。
再怎麽小心都不為過。
下定了決心之後,我飛快的起床洗漱,然後笑容與平常無異的坐到餐桌邊,和便宜妹妹一邊鬥嘴一邊吃早飯。
雖然看似暴脾氣,但這孩子其實溫柔又懂事,即使我從不告訴她我具體在做什麽,她也一直在默默地支持我,就連這次無緣無故的搬家、改姓、轉學,她都沒有過絲毫怨言。
我對溫柔的女孩子向來沒有辦法。
——所以放心吧,伏黑君,我一定會替你保護好妹妹醬噠!
一個月後。
五條家扔掉一批屍體,召集了一批新的咒術師。
經過相當苛刻的選拔之後,有十數人從這批咒術師中脫穎而出,成為了五條家小少主新的護衛。
在這批咒術師中,年齡最小的是一個藍發藍瞳的少年。
少年是孤兒,有一個無姓之名“瑛二”,擅長使用長型武器。
他的生得術式是“藏影”,可以在影子中藏匿有形的事物,努力一下的話連生物都可以藏起來。
負責篩選護衛的長老五條隼,最看重的便是他這個術式。
——四年前,日漸式微的五條家在時隔千年之後,終于再次擁有了【六眼】。
他們為他取名為“悟”。
五條悟的誕生,對于五條家來說,不啻于翻天覆地的轉折。
然而,在奇跡到來的同時,被嫉妒、忌憚、金錢等等動機驅使的暗殺也接踵而至。
為了保護好寶貴的六眼神子,五條家傾盡了一切力量,費盡心機為五條悟攔住了所有危險,但他們同樣折損了許多族人,時至今日,五條家的人已經少到了不得不雇傭外姓咒術師的地步。
只是外面的咒術師資質良莠不齊,不是太弱不經用就是危急關頭只顧自己保命,甚至還會時不時碰上混進來的殺手。
總而言之,五條家為了給小神子尋找護衛操碎了心,甚至不惜開出十億美金的天價,只為替他尋得一個強大又靠譜的保護者。
在這種情況下,懵懵懂懂被雇傭金吸引來的瑛二少年,映入了他們的視野。
經過調查,少年背景清白,從小就一個人生活,不可能是任何勢力派來的暗殺者。
他年紀夠小,又一直漂泊無依,稍微洗腦一下就會對五條悟死心塌地。
最關鍵的是,他擁有非常出其不意的保命術式,以及與之搭配的迅捷身法,危急情況下,可以把五條悟藏進影子裏逃跑。
五條隼覺得自己撿到了寶。
不止他,伏黑瑛二也覺得這個開頭好極了。
如他所料,現在的五條家極度缺人又無人可用,他在術式作用下變成的這種小孩子最是單純,正好容易取得信任,去到【六眼】的身邊。
與此同時,密集的暗殺又讓五條家的警備系統無比完善,一座大宅裏裏外外守得水洩不通,一只蒼蠅都飛不出去,更遑論【六眼】貼身護衛的個人信息。
他在這裏絕對比外面任何地方都安全。
而只要不與他接觸,改了姓的妹妹就不會有事。
啊,多麽完美!
在這種彼此在心裏對對方都很滿意的情況下,五條隼和其他長老很快與家主達成共識,對伏黑瑛二進行重點觀察和培養。
半年後,伏黑瑛二被徹底打上了“無害”和“可用”的标簽,在教導者五條隼的帶領下,第一次見到了傳說中的【六眼】。
“記住了,瑛二。”
老者威嚴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一只手掌重若千鈞的壓在他肩頭,帶着他看向屋檐下如冰雪般純白、美麗而冰冷的稚子。
“從今天開始,你的一切都将屬于【五條悟】。”
“——是。”
藍發少年順從的點了點頭,重複道:“從現在開始,我會時刻銘記在心——我的一切都将屬于……”
天幕般的寒冰雙瞳突然射向了他。
他微微一怔。
那看起來不像是人類的眼睛。
蒼穹和冰原在那雙眼中彙聚,那面無表情望着他的孩子明明還那樣稚嫩,卻仿佛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思想和靈魂,盈滿霜雪的眸中沒有一絲人類該有的情感,徹骨的澄澈與寒冷。
但令他愣住的并不是這樣一雙絕美的眼睛,而是在那一瞬間突然湧上的熟悉感。
……這樣一個小小軟軟的白團子,總感覺有些似曾相識。
他真可愛。
少年這樣憐愛的想着,眼底在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時候便浮上了笑意。
他注視着遠處那個稚嫩的男孩,輕笑着重複道:“……我的一切,都将屬于五條悟。”
陌生少年的聲音如天籁般輕柔。
幼小的神子目不轉睛的盯着他,純白的雪睫微不可察的顫了顫。
“這具身體不是【你】的吧。”
這是五條悟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我微微一驚,控制不住的擡頭望向他。
四歲的六眼神子坐在檐廊下,小小的身體盤腿坐在蒲團上,繡着金色房線的狩衣下露出一雙白中帶粉的腳丫,歪頭面無表情的看着我。
那時正下着茫茫細雨,廊下的庭院裏開着粉紅的繡球花,綠葉被洗刷得幹幹淨淨,落在五條悟的眼裏,更顯得那雙蒼藍的眼睛盈亮剔透。
他安安靜靜的望着我,見我沒有說話,又聲音靜谧的描述着自己看到的畫面:“我看到一個半透明的【你】,和這具身體不怎麽嵌合的重疊着——看起來不像術式,那,是靈魂?”
就算有六眼,這種語言也實在不像一個四歲的孩子能說出來的。
……是天才啊。
不,應該說“果然”是天才?畢竟是白毛嘛。
“不愧是你。”我從怔愣中回過神,感慨的笑了笑,避重就輕道,“從小就這麽聰明又敏銳。”
雪發男童的眼睛先是一亮,後又蹙了蹙眉,小聲嘟囔道:“從小?”
“真正的我是什麽樣子的?和這具身體長得像嗎?”我沒有在意他的疑惑,興致勃勃的追問着。
“挺像的,但是要更高一點……也更好看。”
五條悟仔細用他那雙透徹的眼睛看了看我身後的某處,忽然又想到了什麽,鼓着臉看回我的眼睛:“你剛才叫我什麽?”
我愣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自己的僭越。
我剛才居然用“你”來稱呼六眼神子!該死,是因為這種白毛團子莫名讓我感覺很熟悉很親切的緣故嗎?太松懈了!我可是打算在五條家一直待下去的,萬一第一次接觸便被讨厭就全完了!
我立刻伏低身體,恭恭敬敬的請罪道:“萬分抱歉,請您原諒我,少主。”
“……”
男童一言不發的沉默着,而我也不再說話,老老實實的保持着跪伏的姿勢,思考着他會有什麽反應,以及我該怎麽應對。
“……起來吧。”
幸好,最終男童悶悶的開口原諒了我。
我松了口氣,但直起身卻發現他比之前更不高興了,原本沒有一絲人氣的小臉上此刻甚至浮現出……委屈?
這是什麽情況?我又怎麽惹到他了?
我試探的喚了一句:“少主,您……?”
沒等我說完,五條悟就賭氣般背過身子,只留下一個白色的後腦勺沖着我。
這一幕真是太熟悉了,讓我忍了忍,還是忍不住“噗”一下笑出了聲:“您還真是愛耍小脾氣啊,哈哈哈……”
“你!”幼童倏地轉回來,瞪大眼睛驚愕的看着我,圓乎乎的小臉因為氣憤而飛速漲紅,連聲音都拔高了一度,“你敢嘲笑我?!”
“少主?”原本走到一邊讓我們獨處,實際上時刻關注着情況的五條隼立刻出聲,“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不妙。
我察覺到老人向我投來的懷疑視線,當即覺得這一回真的要遭。
該死該死該死,我到底為什麽會覺得一個白團子對我耍小脾氣這一幕這麽熟悉這麽好玩啊!居然還一不小心笑出了聲!!
伏黑瑛二,你傻了嗎!!
還沒等我緊急開動腦筋應對熊孩子的告狀,五條悟就驟然冷下了臉色:“沒什麽,不是讓你們離遠點嗎?”
五條隼遲疑了一下,警告的瞪了我一眼,嘴中應道:“是。”
老人帶着一衆侍從走得更遠了些,幾乎已經貼到大庭院的牆根上,化作一粒粒小芝麻了。
我眨了眨眼睛,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少主?”
他居然沒告狀?為什麽?要是直哉的話肯定早就用垃圾話把我淹沒了!
“哼……他們都太無聊了,整天就知道危險、謹慎、殺手,不然就是禮數、恭敬、五條家的榮耀……全是些沒意思的東西。”
五條悟抱怨着做出似是而非的解釋,嘟囔着撇開視線不看我,“……好不容易來一個有意思又會對我笑的,才不要被他們攪局呢。”
我微微睜大眼睛,有些意外于他會因為一個笑容就幫我隐瞞。
不過也是,再怎麽天才,他也只是個四歲的孩子而已,孩子是不會喜歡死氣沉沉的侍從和啰裏吧嗦的老頭的。
我聽說五條悟的父母都在保護他的時候遇害了,在這樣封建的大家族裏,這麽小就失去了父母,周圍又都是為了他的眼睛而聚集起來的家夥,這孩子肯定很寂寞吧。
呀嘞呀嘞,真是惹人憐愛啊。
我情不自禁的露出憐惜的笑容,而這笑容立刻就被五條悟察覺了,他好奇的看向我,漂亮的藍眼睛一眨不眨:“你現在又在笑什麽?”
“我覺得您特別可愛。”我誠實的回答着 ,順便為自己洗刷了一波之前的冤屈,“剛才我之所以會笑,也是因為您很可愛。”
五條悟不好騙的撇撇嘴:“那你還說我耍小脾氣?”
我的語氣更真誠了:“我就喜歡沖我耍小脾氣的小孩。”啊當然,直哉那樣嘴賤欠揍的例外,得是你或者卡卡西那樣的才行。
小神子目露驚疑:“真的?”
我特別認真的點頭:“真的!”
五條悟不說話了。
他緊緊地盯着我,好一會兒才像是确定了我話的真僞一般,驀地揚起唇角,第一次露出了一個符合年紀的可愛笑顏。
“怪不得你看到我的臉之後,眼睛才變得那麽亮——你是真心喜歡我才會笑的,沒錯吧?”
他有些得意的說道,挪了挪屁股底下的蒲團,主動靠在了我身邊,和我親密的腿挨着腿。
“你知道嗎,所以我才第一眼就覺得你跟其他人不一樣!那些無聊的家夥只會害怕跟我對視,不然就是因為我的六眼才想巴結我——哼,以為我看不出來嗎?”
雪發幼童神氣活現的樣子充滿活力,半點不見了剛才冷淡神聖的樣子,揚着小腦袋像只求誇獎的小貓。
我被他可愛得連心情都好了許多,真心實意的稱贊道:“您這麽小就能看出這麽多東西啊!”
“那當然,我可是超厲害的喔!”幼童扯住了我的衣袖,揚起的小臉上洋溢着被誇獎的得意和滿足。
他美麗到令人窒息的眼睛凝視着我,大大的眼睛緩緩彎起。
“你叫什麽名字?”
“瑛二。”
“知道嗎,瑛二,你是個空殼哦。”小小的神子點點頭,以闡述事實一樣的口吻說道。
我微微一愣。
五條悟擡起胳膊,小小軟軟的手指點向我的眉心,蒼天之瞳似乎能看透我的一切。
“你是個空殼,你的心裏面是空的,所以你的眼裏什麽都沒有。”
“但是,當你看到我的時候,眼睛會發光哦?”
絲毫不知自己說出了多麽驚人的話的幼童用小手捧起我的臉,以一副【五條悟】所獨有的、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
“既然這樣的話,把我放進你的心裏不就可以了嘛!”
把五條悟放進……我的心裏?
伏黑瑛二的瞳孔微微一縮,臉上的表情難得一片空白,像是既往遮擋視線的高牆突然被推翻,他在猝不及防間看到了另一種可能。
絕佳的可能。
——毫無目标的活着是痛苦的。
伏黑瑛二一直都知道,真正的【自己】是一個将全部都奉獻給了“那個事物”,為此即便化作毀滅世界的修羅也在所不惜的人。
這份強烈的覺悟和執念深深印刻在他的靈魂中,一旦忘記,那種空虛的感覺就像是生生将他的一部分剜去了一樣痛苦。
伏黑瑛二知道,他必須找回那個事物,必須回到能夠保護“它”、為“它”奉獻自己的一切的地方,只有這樣,他才能從靈魂深處得到安心與滿足。
否則,他心底深處那為了“它”可以燃盡一切的熱血和豪情,便永遠都無處宣洩,他本該堅不可摧的精神和意志,也會因此變得愈發煎熬而萎靡。
五條悟的提議,讓長久以來只能抱着破了個大洞一樣的心站在原地,茫然若失、不知該前往何處的伏黑瑛二,感受到了醍醐灌頂般的恍然大悟感。
沒錯,既然現在無法找回真正珍視的事物,又為此感到如此痛苦的話,那只要給自己找一個【替代品】不就好了?
這樣的話,他那無處安放的,想要為某樣東西、某些人獻出一切的熱情和使命感,不就能得到短暫的栖息和安寧了嗎?!
“您真是……有夠讓人吃驚的啊,少主。”
想通了什麽的藍發少年咧開嘴角,愉悅而充滿狂氣的笑容比驕陽更奪目耀眼。
“但是。”
他注視着漂亮如人偶的神子,彎起的雙眼倒映着雨絲,色彩像兩處漆黑的深海。
“——您認為自己又有什麽特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