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後日談
一切都結束了。
伏黑甚爾神色麻木的想着, 抱起懷中的人想要離開。
但疑似已經陷入癫狂的少年卻攔住了他,六眼可怖的大睜着:“你要帶他去哪兒?”
“跟你沒關系吧。”伏黑甚爾聲音嘶啞的回答着,沒有焦距的眼睛呆怔的在伏黑瑛二的面容上停留了一會兒, 才冷漠的看向他, “怎麽, 你已經把他逼成了這樣,還想在他死後繼續控制他嗎?”
五條悟雪色的眼睫飛快的顫抖了一下, 顫栗的瞳孔似乎能讓人感覺到他內心的動搖, 甚爾的這句話殺傷力又有多麽巨大。
但他仍然伸開雙臂攔在男人面前, 一動不動盯視着他懷中之人的眼睛散發出可怕的專注力, 似乎能将那人盯出一個洞來。
“他沒有死。”
他像是狂信徒一樣執迷不悟的低聲說着, 撒滿碎冰的眼睛不帶一絲感情的看向甚爾, “把他給我。”
伏黑甚爾眸色一暗。
這小鬼剛才也是這麽說的。突然就沖着半空狂吼起來, 好像真能看到什麽似的。
他看到了什麽?
記得他剛才說……靈魂?回去的路?
男人看了眼懷裏悄無聲息的青年,在下意識感到心口撕裂般疼痛的同時,雙手情不自禁的又将他摟緊了些。
……如果詛咒靈魂那種事真的有用, 瑛二又怎麽會到現在還毫無動靜?
“瘋子。”他最終只是這樣冷漠的評價着,換了個方向就要擡步。
“我說——把、他、給、我!”五條悟橫跨一步又擋住了他, 爬滿血絲的眼睛裏瞳孔緊縮, 藍眸森寒恫然。
伏黑甚爾猛地摟緊瑛二的肩膀, 冷綠色的眼睛陰鸷的可怕,嘶啞的嗓音裏壓抑着瀕臨爆發的危險感:“你·做·夢。”
兩個人誰也不讓誰的對峙着,緊繃的空氣一觸即發。
就在這時, 伏黑瑛二的身體忽然亮起了光。
伏黑甚爾和五條悟均是一愣,接着不約而同的将震驚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心底又倏然燃起了一絲希望。
在他們目不轉睛的凝視下, 藍發青年的屍身逐漸被柔和的光暈包裹, 緊接着,就是那樣突如其然的——
他的整個身體忽然化作了無數螢火蟲般的光點,在甚爾驚懼的注視下慢慢聚集到他身邊,神奇的融入了他的身體。
“什——?!”伏黑甚爾慌亂了起來,下意識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些絨球一樣胖乎乎的光團,只是每當他的手與其接觸,那些光團就會像水滴融入大海一樣輕松融入他的身體。
短短幾秒鐘的時間,光團便全部消失了。
只留下伏黑甚爾滿臉怔忡的站在原地,呆呆的望着自己手中染血的和服,神色一片空白。
“生命力……?”
對面的五條悟忽然發出了飽含震驚的低語。
“什麽?”伏黑甚爾立刻擡頭,蹙眉打量着他那雙特殊的眼睛,“你說生命力?”
那不是瑛二的術式嗎?
五條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他像是受到了什麽巨大的沖擊一樣不敢置信的睜大眼睛,臉上迅速的閃過驚愕、憤怒、不甘、恍惚、悲涼等等一系列難以言說的情感,複雜到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到最後,所有的情緒都被他收斂起來了。少年面無表情的望着甚爾懷裏的、伏黑瑛二唯一留下的東西,垂在身側的手死死攥緊,用力到指關節都一片慘白,看起來随時能像猛獸一樣暴起,将它們從甚爾懷裏奪走。
然而最終,他卻一點一點脫力般的将拳頭松開了。
“……哈。”
仿佛突然便想明白了一切的少年低下頭,輕輕發出了一聲自嘲的嗤笑。
“原來你早就什麽都計劃好了……無論是死在我手裏也好,還是在那之後把肉.體中剩下的生命力全都給這個男人也好……”
“你說……什麽?”伏黑甚爾聞言,不由得露出了驚愕又怔愣的神色。
五條悟擡眸瞥了他一眼,忽然古怪的咧嘴笑了。
“你也多少有所感覺吧?哈哈,那家夥可是提前在體內寫下了術法,不惜将整個身體的生命力都提取出來,注入你體內,就為了讓你成為他生命的延續呢。”
“讓我成為他……生命的延續?”
伏黑甚爾不自覺的攥緊了手中的衣服,低頭打量着自己的雙手。
那些光點帶來的改變是立竿見影的。
最明顯的就是,他身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了,體內似乎也發生了不為人知的變化,連視野都比以前低了不少。
他這是……變矮……不,年齡變小了?
男人這樣不确定的想着,活動了一下突然就松快無比、仿佛憑空年輕了好幾歲的身體狀态,腦海中卻不期然的想到這是瑛二以自己的……遺體為代價,才得以辦到的。
于是下一刻,深厚的痛苦和絕望如期而至,伏黑甚爾用力抿直唇線,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的窒息感。
五條悟對他蒼白的臉色視若無物,自顧自喃喃低語着:
“是啊,他了解你,不舍得讓你跟着他去死,也了解我,知道我會詛咒他,所以幹脆一石二鳥,用這種方式讓自己的身體徹底消失,這樣他就再也回不來了……除非——”
少年突然頓了頓。
他緊接着閉上眼睛,譏諷又苦澀的勾了勾唇角,“……我也是夠天真的,居然都沒想一想,他那樣的人,怎麽可能不提前計劃好一切。”
伏黑甚爾無言的看了他一眼,又很快轉移了視線。
有好一會兒,少年和男人都沒有說話,只是茫然的盯着不同的地方發呆。
最終,先回過神來的是伏黑甚爾。
他面無表情的回歸了那副什麽都無所謂的樣子,沒有再看五條悟一眼,只是将瑛二在這世上最後的遺物小心收好,然後便拿着刀準備離開。
在走出幾步之後,他身後的少年忽然問他:“你不想殺我了嗎?”
“……已經無所謂了。”伏黑甚爾沉默了一下才如此回答,懶洋洋的将刀架在了肩膀上,沒有被看到的綠眸中毫無光亮,“那家夥控制欲很強,他不會想讓別人插手對你的管教的。”
五條悟呼吸一窒,顯然是想到了伏黑瑛二管教自己的方式——怎麽可能想不到?違背那個人的期待招致的懲罰是如此嚴重、如此令他痛苦,自己的咒力殺死最愛之人的觸感,他這一輩子也忘不掉。
“你不殺我嗎?”随口說出一句戳心窩子的話後,甚爾又如此反問道。
少年現在已經成了當之無愧的最強,想要殺他并不是什麽難事。
“……不了。”五條悟低聲回答着,昔日神采飛揚的六眼中一片空茫,“我也不想再做讓他讨厭的事了。”
是嗎?
伏黑甚爾無聲的回頭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的離開了。
——【除非】。
他回想着五條悟說到伏黑瑛二用獻出生命力的方式讓自己的身體消失,所以再也回不來的時候,不小心脫口而出的那句“除非”。
雖然少年及時把話截斷了,但重新陷入黑暗中的伏黑甚爾,自然不會錯過任何一絲重見光明的機會。
除非什麽?
男人這樣思考着。
難道還有什麽辦法,能讓肉.體都已經消亡的瑛二複活嗎?
這個疑問在之後的十數年內一直萦繞在伏黑甚爾心頭,讓他在麻木不仁的活着的同時,又始終抱着一線自己都覺得不切實際的幻想。
直到有一天,他知道了伏黑惠在學校裏有個前輩,一個可以稱得上是五條悟的遠親的少年——乙骨憂太。
那時他想,他終于知道那個“除非”是指什麽了。
夏油傑在山腳下找到了五條悟。
“悟!你沒事吧?!”一直挂心着友人的少年快步走向他,同時警惕的巡視着四周,“那個可疑的男人呢?幹掉了還是——”
他的詢問聲戛然而止,驚愕的看着坐在臺階上的神子轉過頭,面無表情的臉上緩緩滑下一行晶瑩的淚珠。
“……悟?”從沒見過雞掰摯友如此情狀的少年驚呆了,一時間竟連說話都小心翼翼的,“你、你……發生什麽事了?”
“天內怎麽樣?”雪發少年對他的疑問充耳不聞,擡手随便擦去眼淚,站起來語氣自然的問道。
“她就在那邊,黑井小姐在陪着她。和我們預料的一樣,她還是想過普通人的生活……”夏油傑發誓自己從沒如此迅速的回答過摯友的問題。
“是嗎。”五條悟沉穩的點點頭,轉身就朝他說的方向走去,“那接下來就交給我吧,五條家會把她們送去國外的。”
夏油傑露出了驚悚的表情,飛快的擡頭找了一下太陽。
——因為!那個五條悟!居然如此正經!!如此可靠的在試圖幫忙?!
這正常嗎?!這不正常!!
“傑。”前面的少年突然停下腳步。
“嗯?什麽,悟?”還在辨別太陽落山方向的夏油傑“唰”一下回頭,眯着眼露出最耐心友善的笑容。
在他的注視下,高挑的少年回過頭來,無比平靜的對他說——
“我要,統治咒術界。”
夏油傑:“……哈?”
沒有理會摯友一臉“你沒吃錯藥吧?”的欠揍表情,五條悟扭頭繼續朝前走着,六眼中緩緩沉澱下驚人的覺悟,和內裏更深層次的瘋狂。
在這一刻,少年終于确定了自己未來唯一要走的路。
他要成為當之無愧的最強。
強到就算要選擇詛咒做自己的伴侶,也不會有任何人膽敢違抗。
數年後。
“惠——差不多該走了哦?”
棕發少女站在玄關,揚聲催促着自己的弟弟。
客廳內,海膽頭的少年加快速度咽下最後一口面包,提起書包就準備往外沖。
“惠,等等!”
一位氣質飒爽的女人叫住了他,從卧室裏拿出了一件男子國中生的秋季校服外套,笑着披到了他身上:“今天會降溫,還是穿上外套比較好。”
“謝謝……遙小姐。”少年略顯窘迫的想要後退,但最後又顧忌着什麽,只退了半步就停了下來,乖乖配合女人穿好了衣服。
“惠——”
“那個、津美紀在催我了,遙小姐再見!”聽到姐姐再一次催促的少年如釋重負,急匆匆的道了別便沖了出去,頗為狼狽的逃開了女人還想替自己整理衣領的手。
并不是反感這種寶貴的善意,只是青春期的別扭少年在面對純粹的關愛時,難免會顯得不夠游刃有餘。
他來到自小一起長大的姐姐身邊,和她一起趕往學校,順手自己理了理衣領。
整理到一半,獨屬于少年的纖長手指不小心觸摸到衣服下的翻蓋吊墜,忍不住珍惜的隔着衣服摩挲了一下。
早安……
今天也請多多指教了,“樹之精靈”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