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趁機牽個小手
回府後, 裴婼溜去了溫氏的院子,輕輕敲了敲門,裏面應聲而開。
這會兒屋子裏只有夫妻兩人, 還未睡下。
溫氏開口問:“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
裴婼早就準備好了說辭, 拉着她的手撒嬌, “娘親,我從未去過衛陽,咱們什麽時候去一趟吧。”
說完了話,裴婼就去觀察裴國公, 只是裴國公一副神色自若的樣子,看不出什麽來。
“怎麽好好的想去衛陽?”溫氏問。
“聽聞衛陽富庶, 舅姥爺家又是大戶,我也想體會一下有銀子花不完的快樂。”
兩人哈哈笑,裴國公道:“倒也可行,夫人你應當也很久沒見過你舅舅了。”
“衛陽天高路遠的, 你開什麽玩笑, 再說, 你放得下這邊?阿玦明年開春就要下場, 哪是能說走就走的。”溫氏一連串的反駁。
裴國公向來唯‘溫氏’是論, 朝裴婼揚揚肩,表示愛莫能助。
裴婼本意也不是去衛陽, 自然沒多少失望, 接着道:“我在學堂上聽得人說衛陽盛産礦石, 那裏産的簪子和珠寶也特別精美, 可惜了……”
裴國公臉色微變,沒了先前的笑意:“誰與你說這些的?”
“我……就是街上聽來的,舅姥爺家也是開珠寶作坊的嗎?那确實是能掙很多錢, 比胭脂鋪子好多了。”
裴婼說得過于認真,反倒讓裴國公開懷大笑起來,“你這孩子,也不知聽了什麽去,你舅姥爺家做什麽與你何幹,你若是得空不如多看看你外祖母去。”
“就是好奇嘛,我都還沒見過舅姥爺呢。”
“怕什麽,以後總有機會的。”溫氏笑道:“不過你要是想開珠寶作坊,我可幫不了你啊。”
“哪有,我就說說,我胭脂鋪子還沒開成呢。”
裴婼今夜本只想探探裴國公的口風,怕露餡終究不敢問太多,只好轉了話題到胭脂鋪子上,而後一家三口喜樂融融。
可從裴國公微變的神色中裴婼隐隐覺着這事和國公府是有關系的,偏偏寧暨又沒與她說明白,鬧得裴婼因擔心多疑一晚上沒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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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近深秋,長安城裏寒氣愈來愈重,府裏小樹苗們都禿了頂,裴婼怕冷,早早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
這日休沐,溫氏讓她去自家布莊裏挑些厚實的布料回來給她做冬裝,裴婼得了吩咐,立馬出門。
裴婼在西栅街看中的鋪子已經盤下來了,鋪子按她的想法正一步步修整。
她要做就做這世上最獨一無二的胭脂,與常氏、與別家都不同。
西栅街與常氏胭脂鋪隔了幾條街,倒也不至于打起來,只是常氏所處街市繁華,大家小姐們現下又只認定常氏,這生意要辦起來還是有不小的難度。
裴婼雄心壯志,早在溫氏面前誇下海口,拿出自己全部的私房錢,又從溫氏那裏借了五百倆,揚言兩月內就可還給她。
溫氏自然不信,只是也不管她,任她玩弄。
姑且不論裴婼能弄出什麽花樣來,但能有這份心溫氏已經萬分滿意,而且瞧着她也是真用了不少心思的,看起來有模有樣。
修整好鋪子前裴婼還有最重要的事情要做,這天出門才臨時想起這事來。
去布莊前,裴婼帶着綠衣來到了吉安坊。
吉安坊與權貴芸集的永興坊不同,這裏住的大多是艱難謀生的百姓,通常一小處四合院裏擠了四五戶人家,髒亂嘈雜。
前些日子裴婼特地讓人打聽了為常氏制胭脂的手藝人,打聽的結果實在讓人震驚。
這常氏不說日入鬥金,卻也是令長安各店家張着眼羨慕的進賬,只是每日這麽一大筆進賬分到下面少得可憐,不少人養不活自己。
在常氏做了二十多年的包大娘就住在吉安坊年豐巷裏。
包大娘是常氏鋪子裏手藝最好的,可并沒有受到常氏多少優待,家中老伴常年卧病在床,家中僅有的兒子從軍後至今沒有音信,整個家都靠包大娘一人撐着。
裴婼推開年豐巷一處院子破舊的木門,兩個小孩瞬間從她身側跑出,裴婼吓了一跳。
院子裏很破舊,甚至角落裏還圈養着幾只老母雞,見了生人咯咯亂叫起來。
“姑娘,阿石說包大娘的屋子是右邊最裏頭那間。”綠衣開口。
“好,走吧。”
才走了兩步,有個夫人從那屋子裏面出來了,手裏端着個盆子,好像沒看到兩人,直接往外潑水,水帶着泥土直濺到裴婼羅裙上。
“你!”綠衣想出聲呵斥,被裴婼制止了。
“包大娘?”裴婼繞過那灘水跡,問了一聲。
包大娘仿佛這才注意到來人,站在廊上不說話,許是在揣測兩人的意圖。
沒有否認,那多半是了,裴婼介紹自己:“包大娘,我是裴婼,今日貿然來訪是有一事與大娘相商。”
這包大娘與尋常夫人無異,木釵布裙,一臉煙火氣,裴婼一時竟看不出來她身上有什麽手藝。
“何事?”包大娘說完即上下打量着來人。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我們能否進屋去。”裴婼說。
包大娘便轉身回屋,裴婼趕緊提着裙子跟上。
屋子不大,一個小廳,左右敞着兩間廂房,但屋子裏頭卻與院子截然相反,除了舊了些外處處幹淨整潔,看得出是每日細心打掃。
左邊廂房裏有張床榻,床上隐隐約約躺着個人,應當就是包大娘的老伴了,裴婼沒多看。
包大娘進了屋了就自顧忙活,裴婼離得近了才看到包大娘一雙手好似布滿了老繭,許是常年搗杵所致。
裴婼站在屋內僅有的一張桌子前,看着忙裏忙外的包大娘道:“包大娘,我也不拐彎抹角了,此次前來我是想請大娘離開常氏,為我做事。”
包大娘聞言,擦拭的動作直接停了下來。
“大娘不用顧慮,常氏那邊我們都會處理好,之後也會為大娘尋一處新的院子,找大夫給大爺看病。” 裴婼頓了頓,“我只有一個要求,大娘為我所制之物要比常氏好上十分。”
包大娘笑了笑,沒接話,繼續去擦她的櫃子。
“良禽擇木而栖,大娘莫要白白浪費一身好手藝,裴婼真心求才,若是大娘入了國公府那此後生活定當無憂。”
裴婼示意了一下綠衣,綠衣既遞上出府前準備好的藥材。
“包大娘,這是給大爺抓的幾副藥,您先用着。”裴婼把藥材放到桌子上,“今日我們就不多打擾了,如果大娘想通了就到國公府尋我。”
沒再多留,裴婼轉身離開。
綠衣有些不懂,“姑娘,包大娘還沒答應呢,我們就這樣走了嗎?”
“總得給人考慮的時間,不着急,包大娘不會不同意的。”
裴婼原本對于制胭脂一事還有些擔憂,這胭脂好買,可做胭脂的師傅卻不好找,沒成想常氏居然如此不憐惜自己的人,看來真是地頭蛇做久了,沒了威脅,不思進取。
包大娘迫于現下狀況,離開常氏是最好的選擇。
只是今日裴婼陡然上門,任誰都不會立馬答應。可她今日親自到場給出了承諾,又表明身份,包大娘只要不傻,總會有想通的一日。
裴婼走出屋子時一身輕快,又完成了一項大事,看來她這“裴氏”胭脂鋪擇吉日便可開張了。
“裴氏?”不好,她得想個好聽點的名字。
裴婼跨出小院,側頭問綠衣,“綠衣,你說,咱們鋪子要叫個什麽名字好?”
算了,綠衣應當也想不出來,還是回頭問問父親或阿兄吧。
這樣想着,裴婼加快了回府的腳步,只是剛走到街角,就看見了寧暨。
寧暨一襲白衣,矜貴如玉,站在這兒多少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他臉上也是一臉驚詫,應當是沒料到會在這裏見到她。
“婼婼?你來這裏做什麽?”
裴婼剛想回他,就又聽到他沉了聲說:“這種地方魚龍混雜,你以後不要再過來,有什麽事吩咐下面人去做就好了。”
“啊,我帶了挺多人的,不礙事。”
自上回出事後,裴國公與裴玦已經不再放心她一個人出門了,因此每回上街都有好幾個護衛跟在後頭。她雖覺得不方便,但跟小命比起來這點不便又算得了什麽。
寧暨視線落在她的裙角,皺着眉頭,那裏原本的顏色已經看不出來了,滿是污漬。
裴婼便也低頭看,然後稍微提起裙裾解釋:“先前包大娘的院子裏都是水,一不小心就染上了。”
“包大娘?”
“嗯,我打算開個鋪子來着,包大娘做胭脂的手藝很好,我便來碰一碰運氣。”
這話從裴婼嘴裏說出來仿佛還有幾分驕傲,尋常人家,特別是些自诩尊貴的達官顯赫哪會看得起間小小鋪子啊,
她以前也這樣以為的,仿佛從商之事與她毫不相幹。
可現在卻換了想法,銀子是這世上最不會欺騙人,也最有用的東西,就算貴為皇家不也為它愁得發緊?她又何必和銀子過不去。
“你,”寧暨話到嘴邊突然停下,改口道:“可需要我幫忙?”
裴婼連連擺手,“不用不用。”
笑話,她怎麽可能會找他幫忙。
他點了點頭,裴婼想着應是無事了,“世子忙吧,我還得去一趟布莊。”說完便提着裙子繼續往前走。
“婼婼。”快要擦肩而過時寧暨伸手拉住她,裴婼只好微微側身,一臉不解。
“你,你就不好奇我為何在這裏?”話語裏還隐隐有些委屈,裴婼更加不理解了。
于是寧暨只好揚揚眼,裴婼跟着往上看過去,緊接着吓了一跳,怡紅院!
此刻怡紅院門口沒什麽招呼的人,因此倆人在門口站了會裴婼都沒發覺這是處青樓。
裴婼當即有些臉紅,掙脫他的鉗制,又自顧整理一下衣裳,低着頭道:“我哪管得着世子。”
好巧不巧,怡紅院裏結伴出來幾個姑娘,打扮妖豔。
其中一個見着寧暨這般貴公子站在門口,也不管裴婼站在一旁,直直走上來,手中帕子一揚,嬌媚笑道:“公子可要進來快活快活,奴家保證伺候您滿意。”
女子話語張揚,裴婼小臉瞬間紅到耳根子。
寧暨睨了那女子一眼,又轉頭去看裴婼,倆人都不說話。
“公子可是與小娘子吵架了?哎喲這小兩口哪對不是床頭吵架床尾和的,若還是不行那便多來兩輪,保管什麽事都沒了。我瞧着與公子小娘子也是有緣,不妨進去喝口茶,咱們院啊也接待的。”
這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說完走近裴婼,在她耳邊低聲道:“小娘子瞧着啊老實了些,不若奴家教您些秘術,保管伺候得公子□□。”
裴婼一個激靈退後兩步,本就酡紅的臉發起熱來,想擡頭去看那人可又不敢,只好慌張轉身。
她真是瘋了才與他站在青樓門口講話。
“哎,小娘子您怕什麽,我不收您錢!保證技術到位,讓公子呀離不開您。”女子咯咯笑着調侃。
正欲離開時,手心突然傳來一陣溫熱觸感,裴婼低頭一看,自己小小一只手正被他大掌裹着,嚴絲合縫。
這種感覺前所未有的奇妙,明明都是肉.體為何他的手觸碰到自己會那樣柔軟?裴婼驚得沒了動作,只盯着倆人相觸的地方看。
以前在璃院時他偶爾也會抓着自己,可那時與現在完全不同,但她又想不來哪裏不同。
耳邊女子還在妖媚調笑,後來則聽到他沒帶什麽感情說:“用不着。”緊接着拉着她往前走。
後頭徐白與綠衣相視一笑,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欣慰。
徐白:自家主子總算開竅了。
綠衣:姑爺沖啊!
裴婼呆呆跟他走了一段路,差點忘了手還在他掌心,等意識回籠,立馬停下來。
寧暨便回過頭來,問:“怎麽了?”
“你松手。”裴婼嗫嚅,那紅暈也悄悄褪了下去。
吉安坊裏往來的都是尋常人家,此刻見着兩個衣着華貴氣質斐然的年輕人都不由紛紛側目,先前裴婼尚未覺得什麽,可此刻別人的眼光看過來像針紮在她身上一樣,渾身難受。
寧暨悶聲笑了兩下,輕輕松開那嬌軟小手。
“我還有事,讓徐白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能走。”裴婼微微拉了臉,沖與徐白站在一塊的綠衣沒好氣喊道:“綠衣,你還站在那裏幹嘛!”
話音剛落,人就擡步離開,綠衣急忙跟上。
徐白也上前來,“世子,那我先送裴姑娘回去?”
寧暨望着離開的人,眉眼一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