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沉重的棺椁被擡起,一群腰上系着白色喪布的擡棺人們,随着吹奏高亢的唢吶喪樂,浩浩蕩蕩朝祁山方向走去。
而之前放在棺下的長明燈,在擡棺時,被陸似錦拿在手裏走在最前面。
本就靠近祁山的祁山觀,是鳳凰鎮客流量最少的地方。今天路上卻擠滿了人,這些人大多數都是來旅游的游客,沒有親眼見過土葬的儀式,特意在這裏拍攝。
賀韶華看着眼前快要講一條路都擠沒的人群,眉頭一皺,招來的保镖,低聲吩咐了兩聲。
不到半個小時,一群穿着黑衣的壯漢迅速趕來,隔開了擠上前的游客。
鳳凰鎮當地有種習俗,凡是出大門的棺材不能落地,不然不吉利。
不知道是哪裏冒出一幫維持治安的好心人,卻大大減輕了送葬的人們的緊繃的心,
陸似錦看了眼,走在送葬人群中的賀韶華,身材高大,氣勢特殊,站在喪隊的人群中鶴立雞群格外顯眼。不用想,這些肯定都是這位大佬安排的。
哎,又欠一個人情。
就在大家松口氣時,一名游客不知道怎麽穿過人牆,直直沖向棺材,擡棺的人,被他一撞,沉重的棺材失去了另一端的平衡往地上倒去。
就在大家繃直心髒時,一只有力的手接住險些落地的棺材,那肌肉線條繃起強悍的臂力即使衣物也難以遮擋住。
男人冷着一張臉,讓擡棺的人,莫名有些心驚膽戰。
那個莽撞的游客被男人盯着頭皮發麻,不由大聲罵道:“看什麽看,是他自個站不好,不能怪老子。”
游客是個二三十歲的年輕男子,長得三角眼,五官随着他惡意發聲,變得油膩醜陋。
陸似錦盯了他兩眼,便移開了目光,看向穿着一身高訂西裝,昂貴的皮鞋踩着黃泥路,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讓大佬擡棺。
他道:“麻煩你了,一會兒接應的人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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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韶華搖搖頭,表示沒什麽。
這時候,陸似錦對着剛剛擡棺的人問道:“叔,你腳沒事吧?”
剛剛被游客撞得腳崴的男子,老實巴交的臉上有些微微泛紅,“沒事,怎能讓這位客人擡棺呢,客人還是讓我來吧。”
他看賀韶華穿着不凡,一看就是個文化人,心裏更加不好意思,急忙上前。
走在身後的替補擡棺人,連忙上前想要接手,但都被賀韶華拒絕。
“我是阿錦的未婚夫,這是我該做的。”
陸似錦一臉差異。
衆人均是震驚,不過也不好多說,畢竟這是陸似錦的未婚夫,這種擡棺的事情,他來做是應該的。
原本對他敬而遠之的村民,看他如此接地氣,對他也親近不少。
“兩個大男人,真惡心!”
話落,賀韶華擡眼剎那,那雙瞳孔內宛如一潭寒潭,凍人刺骨。
被盯着的油膩男下意識倒退兩步。
那油膩男說話的聲音不大不小,離他較近的人們紛紛蹙眉。
同性婚姻在花國早就合法了,結婚的同性已經不足為奇。
“這人狗嘴噴糞,我這麽想揍人呢。”周淼淼少年心性,撸起袖子就想上前去揍油膩男。
陸似錦拉住了他。
“這種人不用跟他廢話,不要耽誤了老頭子的吉時。”
陸似錦轉頭與賀韶華兩兩對視。
賀韶華鶴朝陸似錦點頭。
陸似錦抱着牌位與長明燈走在前面。
陰陽師見縫插針地高聲道:“老道爺今兒個為喜喪,各位來客,煩請尊重逝者已逝的家屬,多多體諒,多多包涵!”
經過剛才那一鬧,諸多游客也沒有臉再待下去,紛紛離開。
只有那個油膩男三角眼中,露出厭惡的目光,十分惡心吐了口痰在地上,剛剛轉身走時,一張錢紙糊了他一臉。
“呸,真晦氣!”
還沒等他跨第二步時,後腳跟沒踩穩,摔在地上,聽見啪的一聲,油膩男當即發出一聲慘叫。
等有好心人将他送進醫院,醫生直言他的尾椎骨斷裂,起碼要躺一兩個月。
........
除了半山腰那場鬧劇以為,之後一切都很順利,棺材完美落入早已挖好的坑中。
最後一次開關,是親人見亡者最後一面。
陸似錦替陸老道長整理儀容。
老道士一輩子風裏來雨裏去,總是走在陰陽兩界,做着最危險事情,最後解決問題後,帶着一身傷痛回家。
在陸似錦記憶中的老頭,不着四五六表情豐富,總是喜歡和小輩搶東西吃。摳摳索索大半輩子,到老了,還要給他攢錢供他讀書。
可,一轉眼的功夫,孩子長成了青年,他卻滿頭白發,靜靜躺在棺材裏。
陸似錦看着棺蓋慢慢合上,不知道是如何撒下第一把泥土,看着棺材一點點被泥土覆蓋,最後變成一個墳包。
只有那石碑上的字符,簡單的刻寫了他的一生。
突然,意識變得模糊。
他還聽到了好多人說話的聲音。
也好像聽見周淼淼的聲音,“陸哥,你現在可以哭了,陸哥,你哭啊。”
“金仔,該不會傷心過度了吧。”
“這樣子真讓人擔憂啊。”
..........
突然,陸似錦聞到冷冽的松柏香,他被一雙有力的手擁入懷中。
那低沉帶着不怎麽熟練的安慰語氣,“哭吧,我在。”
短截的四字,卻讓陸似錦莫名地悲從心來。
不是他在哭,而是原身最後一點執念在悲泣。
“哭了,哭了就好。”
“可吓死我了。”
“終于哭出來了,這下沒事了。”
........
老道士下葬之後,陸似錦回到道觀中沒有多久,有兩個穿着西裝,拿着遺産繼承書的人找上門來。
“陸似錦先生,這份遺囑是陸行之先生留給你的,岐山道觀将有你來接管,你看一下,有沒有什麽問題,如果沒問題的話,就在這裏簽個字。”
陸似錦抽抽嘴角,掃了眼遺囑,還真的只給自己留一個破道觀,有啥用?
他簽了字後,那人又給了他一封信。
“這是陸行之先生,讓我們轉交給你的。”
做完這一切,兩人離開了道觀。
陸似錦拆開信封,老道士說,他知道自己可能活不長了,才寫了這封信。
信上末尾竟然還說小時候給自己定了門娃娃親,如果有個叫賀韶華的男人找上門,那就是你未來的老公。
寫老公兩字,筆力用得十分重。
似乎能透過字跡,看到一個老頭咬牙切齒的模樣。
賀韶華八字比較輕,極容易撞鬼,而陸似錦天生陽氣重,正好能壓住賀韶華的八字,所以兩家才定下了婚契,待二十年後,婚契失效,結婚與否就看兩人的命數了。
陸似錦在之前賀韶華幫他順利讓老頭子入土,對賀韶華的态度便有了一些轉變,如果是八字輕才撞鬼的話,他不介意幫幫這人。
賀韶華處理好事情,走進道觀,看着雙手撐着下巴的少年,笑唇兩邊各有個小酒窩,看起來年紀更顯小了。
長腿三兩步便走到陸似錦的面前,“餓了嗎?”
走神的陸似錦一下醒過來,恰巧肚子十分配合咕咕叫起來。
“好像有點。”
賀韶華:“走吧,帶你去吃飯。”
陸似錦屁颠屁颠跟着走了,臨時給周淼淼打電話,讓他爸別送飯來了。
鳳凰酒店,差不多是鳳凰鎮最出名的酒店,當然吃一頓飯,起碼要兩三千,反正是陸似錦現在吃不起的酒店。
陸似錦看着菜單咽咽口水,“真讓我點,那我就随便點了。”
賀韶華點頭。
陸似錦興奮地揮舞着手中的筆。
等飯菜上桌,等得到賀韶華的首肯,宛如惡狼一般進食。桌子上大部分菜都進了他的肚子,倒是賀霸總沒碰幾樣,時不時幫他夾菜,跟個大家長似的,盡責地投喂崽崽。
陸似錦吃得很滿意,唯一不滿意大概是高級的酒店的菜好吃,就是量有點少。
陸似錦好不形象打個飽嗝,很明顯吃稱了。
看到陸似錦宛如一只大狗狗,吃飽後,慵懶地化成了一坨,賀韶華那張冷冰冰的臉,眼中閃過一絲笑容。
陸似錦想起了老道士信上說,賀韶華八字輕易招鬼,等從酒店出來坐上車後,他勉強起身盯着賀韶華的臉瞧。
毫不察覺,現在他的姿勢快要倒在賀韶華懷裏。
賀韶華察覺兩人之間的距離有些近,不自然挪了挪,卻被陸似錦抓住肩膀。
“別動!”
算命者,講究望聞問切,與中醫有些相似,古時醫巫本為一個家。
相面是一個人精神面貌,道士術士幫人算命時,往往會看一人的五官。
賀韶華的五官長得極好,這也是他看到賀韶華的第一眼忍不住感嘆,一個人的五官能長得耀眼奪目又冷厲不可直視,實在少見。
此人,天生富貴骨,生而就是含着金湯勺的富家少爺,眉毛濃密,眉峰鋒利,宛如翺翔蒼穹的雄鷹,生來強勢。
只是眼球中血絲密集,近來恐有禍端。
眉心隐隐約約有陰氣聚集,并且陰氣中帶着煞和媚,不是個好兆頭啊。
“賀先生最近是不是睡不好,時常會在半夜醒來?”
賀韶華望着那雙圓潤明亮的眼睛,不由點點頭。
陸似錦打個飽嗝,“今天我就做件好事吧。”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不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