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如今找到錢倉,又找到出口,賴瑾當即從身旁的衆千總中,挑了個既不姓賴也不姓沐,且這次斬獲較少的千總扶貧,“戚榮,你負責帶人把錢倉搬下山。”
戚榮以為自己聽錯了,詫異地叫道:“将軍?我?”通常這種事都是由軍中姓賴或姓沐的千總們去辦。他們在北衛營中,比起姓賴、姓沐的總是差了一層。
賴瑾說:“對啊,你!少了一個銅板,我找你算賬。”
戚榮反應過來,驚喜不已,連聲應道:“喏!保讓一個銅板都不少!”
賴瑾又說道:“去邊郡路遠多艱難,山高林密匪寇又多,山洞裏的銅錢全部充作貼補,分發下去。”
所有銅錢?在場的千總們震驚地看向賴瑾:将軍,你真當散財童子啊?
方士澤的眼皮直抽,委婉地說道:“将軍,去到邊郡……”他想到賴瑾說錢是賺的不是省的,考慮到後面行路艱難,确實有激勵将士們的必要,将後面的話咽了回去,改口,“主簿人選,還是盡早定下來好。”
賴瑾心說:“何止是主簿。”各個千總麾下管軍功登記的、管錢糧的、管文教的,全都得盡快定下。
他若是事事都叫千總一把抓,那倒是省事,但遲早會落到跟如今大盛朝廷一個局面,權力失去制衡,大家都顧着經營自己的地盤,各自為政,走向分崩離析。
長嶺縣這麽重要的要道,鬧到成為三不管地帶,落在山匪手裏,就離譜!
可事情得一步步來,一口吃不成大胖子。趁此機會,正好休整隊伍,先把急需的安排上。
賴瑾說道:“方先生說的是。”他對衆人說道:“先把山上的錢財物資全部搬下山,雞鴨羊全宰了,犒賞大軍,讓大家敞開肚皮吃個飽。明天上午進行主薄考試,後天進行功曹選拔。每個佰長、千總麾下皆添設一位功曹、一位糧官,各什挑選一個副什長擔任軍功記錄、糧食派發等雜項管理。”
發饷、發糧之事原本都是千總的事,怎麽發由千總說了算。
如此一來,往後錢饷之事,還有千總插手的餘地嗎?吃誰的糧、拿誰的饷,聽誰的令!在場的諸位千總齊刷刷地看向賴瑾,神情裏都透出幾分意外和或警惕。
賴瑾瞧見他們的疑慮,解釋道:“好鋼要用在刀刃上,你們是将領,幹的是沖鋒陷陣打仗建功業的活。清點人頭、戰俘、繳獲,運糧、分派糧食等瑣碎雜事,安排給功曹、糧官等副手們去辦,他們精于此道,辦起來更有效率,你們也能省下更多的精力用在肅清敵寇訓練兵卒上。”
這是将掌管、錢糧、軍功記錄給分了家,大大地削減了他們手裏的權利,衆千總們的心頭有些不舒服,暗中猜想瑾公子是不是不放心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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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瑾接着說道:“至于都統和左右将軍人選,還得再看看。”
方士澤問,“都統?”
“三位千總之上增設一位都統。如今的兵種過于單一,待到了邊郡,各都統麾下會增設輕騎兵、重騎兵、重弩兵、斥侯營。千總麾下,也會增設一百名騎兵。守着草原那麽個養馬的地兒,不把騎兵建起來都對不起自己。”
騎兵!衆千總目光灼灼地盯着賴瑾。千總有坐騎,可比起麾下有一支來去如風的騎兵差遠了!
三位千總之上設一名都統,在場十九位千總,那至少得出六個都統,還有左将軍和右将軍,加起來可是八個缺,有将近一半的機會晉升上去,甚至升左右将軍都是可以想一想的。
從平步青雲的機會就在眼前!
衆人連呼都有些急促,心中對增設功曹、糧官的那點不舒服消散開去,對去到邊郡又多了幾分暢想。不就是派糧食不由他們說了算嗎?原本這俸祿錢糧也不是他們的,是瑾公子的,瑾公子要怎麽派,那自然是他說了算。
再之,大夥兒都是剛從北衛營選拔出的,從千總到佰長、什長、伍長,彼此間不是很熟,他們的根基亦不牢固,若是瑾公子想要換掉他們,一句話的事。
他們跟着賴瑾去邊郡,一身前程都系在賴瑾身上,且瞧他行事,亦是心中有謀算的,跟着他,前程想必不會差。
在場的千總們思量過後,紛紛應承下來,“謹遵将軍吩咐。”
方士澤不着痕跡地打量了眼賴瑾。有了功曹、糧官,若是再要求賬目清楚,千總們想從中克扣軍糧撈私財、想通過錢饷管控底下的兵卒,就不再如以前那麽容易了。辦事,每多一層人手,便多一層麻煩和風險。
他心道:“瑾公子瞧着年幼,心中的謀算可真不少,怪道成國公敢把他外派。”
賴瑾又對方士澤說道,“方先生,您有大才,又深得阿爹信賴,這參軍之職便勞煩你了。”
參軍,在一百多年前的大齊朝時,是丞相的軍事參謀。如今,大盛朝的丞相不掌兵,倒是在南衛營、北衛營中設了參軍職務。參軍的地位高,職位僅次于主将。
方士澤沒想到賴瑾這麽痛快幹脆,略微愣了下,欣然領命,“願為将軍效犬馬之勞。”
賴瑾給他們透了些底,把積極性和期盼值調動起來,便讓他們散了,忙各自的事情去。他又喚道,“方先生、沐翔、賴華,你們随我來。”
他們出了山洞,去到山道旁,找了個稍微寬敞的地方。
賴瑾環顧四周,确定沒有掉下山坡的危險,沒發現旁邊有毒蛇蟲子之類的,安全沒問題,才對他們說道:“我們要去邊郡,不好過多參與京中之事。禿子寨的事涉及英國公府,我跟他們對上容易吃虧。不如把柴伍、禿子寨主、寨子裏的軍械皮甲、舞姬都運到京城,交給我阿爹阿娘。”
賴瑾連回京的人選都安排好了,且這樣做也确實更穩妥。方士澤點頭,“妥!公子年幼,剛出京便遭到伏擊,回家找父母出頭亦是在理。”他又提點了句,“那些帛書信件,亦得有個交待。”這麽好的把柄,不用可惜了。
賴瑾說:“要買我性命,不給千兩金子,這事過不去。”
賴華叫道:“豈是給千兩金子就算完事的?定叫柴絢那厮嘗命。”
方士澤趕緊說,“不可!若取柴絢的性命,必跟英國公府鬧到你死我活,此事尚不至于到此地步。公子是有大前程的,犯不着在此羽翼未豐之時,便同他們較量上。”
賴華一聽,确實是這個理,說道:“是我莽撞了。”
賴瑾告訴賴華和沐翔說:“你倆把柴伍、鄭弘和信件一起手交到我阿爹、阿娘手中,再告訴他們,我受到驚吓,病倒了,住在了長嶺縣暫時動彈不得 ,不見到金子,這病好不了。”
賴華心說:“不就是耍賴要錢嘛。”這都是瑾公子幹熟了的,被他賴上最多的就是成國公,如今看着他賴上別人要錢,真痛快。他應道:“将軍放心,必不辱命。”
沐翔也保證道:“必定辦妥此事。”
賴瑾對方士澤說:“勞煩先生,先把他們回京的錢糧調撥給他們。回來的錢糧便不必準備了,讓英國公出。”
方士澤應下此事,便帶着賴華、沐翔兩位千山下山調派他們回京的錢糧,好叫他們盡快出發。
……
人多,運起糧食物資非常有效率,不到中午便帶着大批繳獲拉到大營。
一千多名山匪,都沒等到下山,便讓每個什各領走一個,全軍兩千個什根本不夠分。
一個什裏有兩八兵卒、兩個伍長,再加上一什長,搭上一個山匪,山匪連個同伴都沒有,可憐如同同跟落入虎窩裏的小羊糕,讓推車運糧就推車運糧,讓燒火做飯就燒火做飯。
因為賴瑾下了命令:“山匪也是人,不準欺淩打罵侮辱他們,但如果他們想要逃跑,或者心懷不軌,就地格殺,不必來報。”
山匪們想仗着熟悉地勢跑,可旁邊有騎兵來回巡邏,還有弓箭手随時待命,且滿山遍野的到處都是朝廷大軍的人,很難找到逃跑的機會。
他們把糧食運下山以後,在兵卒們的監視下做飯。
糧倉裏剛運出來的新米,再配上剛分到手的雞、鴨、羊,炖煮的肉香味道飄得整個大營到處都是,饞得人猛流口水。
山匪們氣得咬牙切齒,在心裏暗罵,“這些兵卒子搶我們的糧,宰我們的羊,吃我們的雞,幹他祖宗十八代”。
旁邊的千總帶着人拉着板車,板車上裝着成筐的銅錢。
千總高聲叫道:“将軍說了,此次你們立了大功,又斬獲頗豐,去往邊郡路途遙遠多艱險,将士們極是辛苦。你們替将軍效力,将軍也絕不虧待你們,這次剿獲的銅錢,由全軍上下一起分——”
話音一落,全軍上下齊歡呼。
兩萬大軍,每人領到好幾十個銅錢,個個高興得喜笑顏開,銅板撞得咣咣作響。
山匪們的心頭不是滋味了:寨主有這麽多錢的嗎?平時怎麽沒見給我們一個銅板呢,都是管吃管飽就夠了。管吃管飽也只是糧,沒見給多少肉。
到吃飯的時候,将軍的貼身侍從又騎馬到各營大聲傳話,“将軍有令,俘獲的山匪,只要不逃的,願意留下來幹活的,以前的事,既往不咎,以後他們就是咱們的運糧兵、夥頭兵,讓他們吃飽喝足才有力氣幹活。”
吃飯的時候,飯敞開了吃,管飽,每人一碗肉湯、好幾塊肉。新上任的山匪夥頭兵,還得負責分發鍋裏的食物。
他們盛湯裝肉的手都在抖,勺子都快拿不住了。不是怕,而是這待遇,好到有點詭異。
有山匪好奇,找同什的兵卒打聽,“你們經常這麽發錢嗎?”
什長叫道:“想得美,每個月兩千銅錢、一匹布,好幾十斤米糧領着,還想經常發錢。”
兩千銅錢!一匹布!幾十斤米糧!每個月!山匪驚住了,這得是多少錢!
山匪掰着手指頭都算不過來。
什長緊跟着又吼了句:“只有打仗才會額外發錢!”
打仗還額外發錢,就像今天這樣?同樣是賣命,自己給寨主賣命,怎麽就顯得那麽不值了呢?
山匪沉默了,埋頭拼命幹飯。吃飽了留下來當個夥頭兵運糧兵吧,不跑了!跑了,就是扔錢,還有可能送命。
午飯過後,沐翔、賴華押着鄭弘、舞姬、柴伍以及跟随柴伍來的英國公府壯仆,出發往京裏去。
衆山匪們默默看着,沒有一個想去救他的,甚至有些還悄悄吐口水。寨主天天吃香喝辣摟着漂亮舞姬,攢那麽多銅錢,一個子兒都沒給大夥兒,給他賣命,呸!
賴瑾不怕這些山匪鬧出亂子,一個什十一個人,要是看不住一個匪,那也別混了。況且,軍營這地方,最是打磨人的。他想想自己在後院的那些日子,想要有自己的想法,呵呵,你得看管你的人樂不樂意!
一個帳篷十一個人住,毫無隐私秘密可言,放個屁,同帳子的人都能分得出是誰放的。兩個伍的人,互相監督,頂上還有一個什長壓着,想翻天,做夢呢。
旁邊山上,獅王寨的山匪遠遠地瞧見禿子寨的山匪被抓後不僅沒被殺頭,還忙前忙後地幹活,吃上了肉,也都看傻了眼:這什麽情況?
作者有話要說:
賴瑾: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今天我這麽大方,沒有一個銅板,沒有一粒米,是掏的我自己的。
禿子寨主出米出錢出肉,最後還被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