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宋久尋想，怎麽又這麽疼。
那淩臻呢，淩臻疼不疼？淩臻有多疼？是不是比他疼上幾百倍幾千倍？那這種疼，到底持續多久了？
愛他這麽疼，等他這麽疼，還要繼續愛，繼續等，淩臻真蠢。
宋久尋感覺嘴巴要被自己咬破了，憋悶的胸腔裏缺失氧氣，他張開嘴想順上一口氣，被壓抑住的哽咽一下全都跑出來了，喉嚨酸疼的要命，好像被人用刀在割，他躺在床上劇烈呼吸，帶動身體起伏，一次一次挺起，又一次一次砸回被子上。
他覺得自己快要死了，他需要求救，于是他說:“淩臻，你抱抱我吧……求求你。”
淩臻在黑暗裏摸索着抱住他，他也在那一瞬間緊緊抓住淩臻的肩膀，滿臉的眼淚，湊過去貼住淩臻的脖子。
淩臻側了側腦袋，讓他可以把整張臉都貼在自己脖子上。
宋久尋的眼淚像刀，割斷他脖子最脆弱的地方，割斷他的大動脈。
“淩臻……這個世界上，連我自己都不擁有我自己，但是你是擁有我的，只有你是擁有我的。”
“可是擁有我……只會痛苦。”
宋久尋哽咽着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該怎麽解釋該怎麽償還，該怎麽抹去一個積年累月的傷疤。
愛一個人，怎麽會是留下傷疤？
怎麽會呢？
宋久尋突然嚎啕大哭起來，像一個撒潑耍賴的小孩，像一只被人抛棄的貓貓狗狗，不講道理地大哭。
他太疼了，又不知道該怎麽辦，他走錯的路太多，做錯的事太多，已經沒辦法再做出任何補救，就只有哭，哭得用力一點，變得很可憐，好像這樣就可以得到一點點寬恕。
這是小孩慣用的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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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不是小孩，他要為自己的錯付出代價，所以只能語無倫次地解釋:“我出國……我想讓你忘了我，你和我待在一起很痛苦，我不想讓你痛苦……所以我出國，我出國……我去那裏，不接你的電話，不理你……我想讓你忘了我……”
宋久尋說:“忘了我忘了我……快忘了我……你快忘了我。”
“那我，那我怎麽忘了你呢？我沒有你要怎麽……怎麽辦？我每一天，我都過得很痛苦……”
“為什麽會這麽痛苦，淩臻，為什麽沒有你會這麽痛苦？”
宋久尋搖淩臻的肩膀，把問題抛給淩臻，大哭着說:“我怎麽辦？我想讓你忘了我……可是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忘了我，那我怎麽辦？”
宋久尋推開淩臻，用力錘了幾下床，開始嘶吼，壓抑着尖叫。
“那我怎麽辦？為什麽這樣……我想讓你過得好一點，那我就必須遠離你，讓你忘了我……但是我想活着，只有你記得我……你擁有我，我才能活着。”
宋久尋的精神一片混亂，淩臻伸手摸過去，只摸到一手的眼淚，滾燙的眼淚。
“我明明知道我只會給你……給你帶來痛苦，可我還是想要你愛我……不然我怎麽活，我怎麽活？”
宋久尋伸出兩只手抓住淩臻的手，張嘴用力咬。淩臻趴過去，虎口被他咬在嘴裏，手指就輕輕揉他的臉，等他慢慢松開牙齒。
“但是，但是淩臻，愛我會死掉的，會被疼死，你不疼嗎？我知道你很疼，你別愛我了好不好，會死的。”
淩臻趴在宋久尋耳邊，側着臉，嘴巴貼着宋久尋的耳朵。
“不會的，不會死掉，因為愛你，我才活着。”
淩臻說:“是因為愛你，我才活着。”
宋久尋搖頭，哭着問他:“那為什麽你這麽疼，為什麽我覺得你總是在疼？”
“你不愛我，我就疼，”淩臻笑着，“我那麽愛你，你又不愛我，我就會疼。”
宋久尋又問:“我愛你，我怎麽愛你？你教教我好不好，我怎麽愛你啊？我不懂，我不懂怎麽愛你。我不會愛你，和你接吻和你擁抱甚至和你做愛，我都覺得這不是愛你，那我要怎麽愛你？”
宋久尋哽咽到要窒息了:“那我要怎麽愛你？連這些都不是愛你，那我到底要怎麽愛你？為什麽這麽難？為什麽我不會？”
淩臻說:“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那你說給我聽吧，說你愛我。”
“……我愛你。”
宋久尋小聲說，愛你，淩臻。
淩臻輕輕應了一聲，眼淚滑下來，滑進另一只眼睛裏。
宋久尋縮到淩臻懷裏，很小聲地說:“你知道嗎？我睡的出租房很差，在一條很黑的巷子裏，我總是很害怕我突然就死在那裏了，我就會想你在哪呢？你在哪裏。”
“我不會做飯，可是我身上又沒有那麽多錢，我喝過很多次粥，我只能喝粥，喝到我想吐，我就會想你在哪呢？你在哪裏。”
“我被人搶了錢，那是我好不容易賺來的錢，我想攢起來，把錢都攢起來……”
淩臻摸着他的耳朵問:“攢起來幹嘛呢？”
“攢起來寄給你，雖然你不缺錢，可是我想寄給你，你可以拿它去買你想要的東西，去你想去的地方，我知道這可能需要很多很多錢，但是我可以攢到的，可以的，等我攢到足夠多，我就寄給你，你去買你想要的東西，去你想去的地方，別待在紋身店了。”
“那要是我不要呢？”
宋久尋頓了一下，又說:“那你扔掉也可以，扔垃圾桶裏，扔河裏，你不喜歡就扔掉。”
“可那是你攢了很久的錢。”
“本來就是給你的，你想怎麽樣都可以。”
淩臻不想去管自己的眼淚，也不想去管宋久尋的眼淚，他們都有太多沒說的話要說，而說出來的代價就是痛苦，是眼淚。
“被搶了錢，然後呢？”
“然後我蹲在巷子裏哭，我哭得很厲害，我想你在哪呢？你在哪裏。”
“我睡不着，吃不飽，我冷，我都想，你在哪呢？你在哪裏。”
“我一直都在這裏，你想了這麽多次，怎麽不知道回來找我？”
“不行啊，”宋久尋搖頭，“我出國就是為了讓你忘了我，我不能回來。”
“那你幹嘛還要想我？”
“那我要怎麽辦啊？”宋久尋又哽咽起來，問他，“那我要怎麽辦啊？不想你的話，我要怎麽辦啊？”
“那你就一直想我，又不肯見我嗎？”
“對，我只能這樣，後來，後來我遇見一個人，他長得好像你，眼睛像你鼻子也像你，只有嘴巴不像你。”
淩臻的眼淚一瞬間更洶湧了。
“他問我要不要和他在一起，我答應了，因為，因為……”
他說:“因為我想見你，淩臻，我想見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