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觊觎
來自傅斂的溫熱呼吸輕輕拂過，若有若無地落在沈眠枝眉心。沈眠枝睫毛微顫，忍不住又往後退了一步。
傅斂說這話時，那淩厲的眉峰是擰着的，讓他這話聽起來不像是普通友好的詢問，而是帶了點別的意味。
他絲毫不掩飾兄弟倆之間的矛盾。
沈眠枝局促又困惑地看着他，不太理解他為什麽要問這種板上釘釘的事情。
對上沈眠枝那雙盛滿了直白疑惑的圓潤眼眸，傅斂垂在腿邊的手握了一下拳。
他欲蓋彌彰地補充：“你們訂婚的消息很突然。”
細聽之下，沈眠枝竟然從傅斂這句話裏聽出了咬牙切齒的感覺。
“……啊，對。”
沈眠枝看向自己指上的訂婚戒指，默默舉起手。
“上周末他向我求婚了，我想着反正我們這麽熟悉了，以後是要一直在一起的，就答應了……”沈眠枝越說越小聲。
和自己名義上的大伯哥解釋這種事情，好奇怪啊。
親耳聽到眼前人即将變成自己的弟媳，還是親口說會一直在一起，傅斂周身的氣壓肉眼可見的又低了一點。
會議室裏響起輕微的指關節按壓的聲音。
傅斂緩慢地開口：“我聽說你們才戀愛了不到一個月。”
——你真的了解他嗎，真的想要把自己的未來交付給這個人嗎，真的想不起來別的人嗎。
話到嘴邊，傅斂看着拘謹的沈眠枝，突然失去了繼續說下去的勇氣。
他沒有任何立場去質問沈眠枝，對沈眠枝而言，他只是一個外人，是他們的愛情故事裏默默無聞微不足道的男二。
要怪只能怪自己慢人一步。
傅斂深深地看了沈眠枝一眼，主動結束話題：“沒什麽，是我多說了。抱歉，剛才的問題可能冒犯你了。”
沈眠枝搖頭：“沒事。那，我先走了？”
“嗯。”傅斂目送沈眠枝離開，把會議室的門關上。等到沈眠枝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中，他才低低地說。
“再見。”
……
沈眠枝回到宿舍之後，仍然琢磨不透傅斂是什麽意思。
他知道傅家兩兄弟之間的關系并不太好，但想不明白傅斂為什麽會那樣說。
沈眠枝清楚自己一直有些怕傅斂。
從大約十二歲開始，他就生理性條件反射的懼怕傅斂，最嚴重的時候光是靠近都會不自覺地發冷和顫抖。加上傅斂不常笑，對外總是一副冷情冷面的模樣，傅裕還會時不時跟他說一些兄弟間的龃龉，他就更怕了。
沈眠枝知道這大概是因為年少時的那場意外，鑒于他的後遺症，他無從探知原因，其他人也對此保持緘默。
長大之後沈眠枝基本能夠克制懼怕情緒，但和傅斂之間也有了深深的距離。
不過時隔幾年再和傅斂相處，感覺好像……還可以？他能感覺到傅斂在有意無意和他保持一個安全的距離。除了最後那幾個問題有些奇怪，別的都還可以接受。
或許是傅斂并不希望兩家的聯姻是由傅裕來作為結婚的那個人？也不太像。
算了，順其自然吧，反正除了項目合作之外，應該也沒有要和傅斂獨處的時候。
沈眠枝晃晃腦袋，抛掉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打算先查一下傅斂的履歷。
他好像一直沒有去了解傅斂這個人，只知道對方年少時在國外和母親生活，在國外讀書又回國交流學習過，至于傅斂在國外的經歷則是完全不了解，以至于在會議室看到對方的時候那樣驚訝。
沈眠枝打開權威的搜索軟件，結合他們學校論壇新鮮熱乎的帖子，很快拼湊出了傅斂大致的讀書經歷。
傅斂本科在某知名常青藤學院拿到了心理學和計算機方面的雙學位，碩博期間沒再讀心理學，換了金融。在校期間發表了數十篇高質量期刊，參與了好幾個影響力極大的項目，絕對是會被搶着挖的人才。
唔，摸着良心說，傅斂确實很厲害。
……
新加入了幾位組員，沈眠枝跟着忙了幾天，和傅裕聊天的時間都少了許多。
周五傍晚，沈眠枝帶着滿腦子的知識從上課的教學樓出來。接下來是周末，學生們回家的回家，出去玩的出去玩，校園裏空了大半。
“眠枝！”
沈眠枝慢半拍擡頭，循着聲音看過去。
來人是個高大的青年，正是沈眠枝的男朋友兼未婚夫傅裕。他的長相陽光俊朗，頭發挑染了幾縷金色。傅裕的五官和他同父異母的大哥傅斂有三四分相似，但氣質風格完全不同。
如果說傅斂是克制內斂的，像是一把沉默的刃，傅裕就是學生時代都會有的中心人物，社交能力強，開朗又一呼百應。
傅裕比沈眠枝大五個月，不是A大的學生，但也是名牌大學畢業的。畢業之後就在傅家名下的公司學習管理。
沈眠枝彎起眼：“你怎麽來啦，不是說最近公司有事嗎？”
“不是什麽大事，弄完剛好順路過來找你。不歡迎我？”傅裕哼笑着捏了捏沈眠枝的臉頰。
沈眠枝的皮膚敏感，被捏了一下，立刻泛起了淡淡的紅，矜貴清冷的氣質被削弱許多。
傅裕看的心癢，伸手摟住了沈眠枝的腰。
來往的學生好奇地看着大美人被摟住，有些認識沈眠枝的還發出了善意笑聲。
傅裕頗為享受地看着周圍人豔羨的目光，摟住沈眠枝的手更用力了一些。
沈眠枝猝不及防被抱住，還沒來得及适應，就發現自己被周圍的人看着，動作頓時變得有些僵硬。他不自在地動了動，小聲說：“裕哥，很多人在看我們。”
傅裕滿不在乎：“怕什麽，反正我們是正經的戀愛關系。”
“可是……”沈眠枝張了張嘴，有些抗拒地重複，“好多人，這樣不太好。”
很難有人可以在沈眠枝那雙漂亮眼睛的祈求注視之下，還能堅持原有的想法。
傅裕很快對自家有些小古板的男朋友心軟了，松開摟着人的手：“好吧好吧，咱們到車上再抱。”
直到坐進傅裕那輛張揚的跑車裏，沈眠枝才從剛才微妙的緊張不适中恢複過來。
“眠枝，最近幾天怎麽樣？”傅裕問。
沈眠枝扣好安全帶，回想着說：“還可以，就是有些忙，基本都是在跑項目進度，我們實驗出了一個新的序列樣本……”
“有沒有人找你要聯系方式？”傅裕趁沈眠枝斷句的空檔，打斷他的分享，問了自己關心的問題。
沈眠枝乖乖回答：“有幾個項目組新成員，怎麽了？”
傅裕放松下來：“沒問題沒問題，這不是咱們寶貝太受歡迎了嘛。”
“他們都知道我有男朋友呀。噢對了，剛才忘記說了，大哥也進了我們的項目組。”沈眠枝補充道。
“什麽，傅斂也在？”
随着傅裕震驚的聲音，跑車猛地提了一檔速。
沈眠枝連忙側頭提醒他：“裕哥，安全駕駛！”
傅裕憤憤然地降低車速：“他好端端的怎麽又進你們項目組了，肯定是沒安好心，說不定會搞砸你們的研究。”
“別這樣說。”沈眠枝嚴肅了點，客觀地為傅斂正名，“大哥很厲害，幫了我們很多忙。”
沈眠枝猶豫片刻，說：“裕哥，我發現你對大哥好像敵意特別大，你們有什麽我不知道的過節嗎……”
傅裕沒說話，臉色有些臭，隐隐還有些心虛。
沈眠枝沒得到回答，也沒有生氣，只是軟着聲音說：“大哥只是和我有項目合作而已，不會影響你們家的産業之類的。”
沈眠枝這副和傅斂不太熟的模樣，明顯取悅了傅裕。他重新開始哼歌：“眠枝，這周末去我那邊住嗎？”
“不了吧，這周末傅爺爺不是要辦壽宴嗎，到時候我和家裏人一起過去。”
“那住一晚？你的房間我給你收拾好了，明早我送你回去。”
“唔，也好。”
“行！那我先帶你去吃飯。”
沈眠枝給家裏發了個信息，由着傅裕帶他去外面吃飯，而後回到他們的那套同居的住處。
……
深夜，京市某高檔小區的其中一個大平層。
屋子裏的裝修是極簡風格，可以說除了必備的家具什麽也沒有。
空蕩蕩的像個樣板房，毫無生活的氣息。
主卧的床上，傅斂躺在上面一動不動，呼吸平緩，一副陷入了深眠的模樣。
不知夠了多久，傅斂眼神清明地起身，在床頭櫃摸了兩片藥，幹咽了下去，又直挺挺地躺回去。
幾小時後，傅斂第二次起身，眼中依舊一片清明，看不到絲毫睡意。
他拉開窗簾，有些怔然地望着窗外。
淩晨三四點的城市已經陷入了沉睡，視野中幾乎不見燈火，唯有月光落在遠處那些鱗次栉比的建築群上。
清輝皎潔，遙遠缥缈，觸碰不得。
他已經和沈眠枝見過了面，已經親耳聽到了沈眠枝承認訂婚的信息，他已經在盡自己所能，逼迫自己克制住所有不該有的情感。
可他的心髒仍然在為沈眠枝跳動。
傅斂不得不正視一件事情——他在觊觎着他弟弟的老婆。
他可真是……像個變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