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壽宴
天幕由暗轉亮，城市逐漸熱鬧起來。在朝陽升起那一刻，坐在窗前的傅斂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肩膀。
那些翻湧的，不可訴說的，悸動又不甘的情緒随着天光大亮，重新藏了起來。
傅斂面無表情地走出卧室，在客廳吧臺沖了一杯咖啡。
他可以不顧倫理，可以當卑劣的小人，他能想到各種手段讓他們分手。
可再然後呢。
他做不到讓沈眠枝為難，不舍得去刺激沈眠枝，害怕沈眠枝因此又一次疏遠自己。
但他也同樣無法說服自己就此放下。
男人倚在吧臺邊緣，神色糾結且掙紮。
他将泡好的咖啡飲下。也不知道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情緒太過低落，喝慣了的咖啡今天顯得格外的苦。
傅斂自嘲地勾勾嘴角，沒再休息，直接出門去公司。
走一步算一步吧，反正……如果是沈眠枝的話，讓他當個默默陪伴的男二，也不是不行。
……
同一時間，另一處住宅。
沈眠枝在保持健康作息這方面一向很自律，生物鐘在早上七點準時喚醒了他。他在房間自帶的衛生間洗漱完，打開微信看了看信息。
項目組的群裏有不少新的讨論，以及确定了下一次組會的時間，而他們宿舍的群裏則是在說校慶的事情。
他們學校的建校歷史到今年剛好是有零有整的大日子，校方很重視，暫定的方案裏有個慶祝晚會。
［譚子彬］：我看了宣傳部的方案，有點類似于舞會，還挺好玩的。
［藍銳］：我懂了，大型交際活動是吧。
［譚子彬］：差不多差不多，還能帶家屬一起跳舞呢。@眠枝，要不要帶你男朋友去跳舞？［狗頭／］
沈眠枝笑笑，告訴他們會考慮這件事。
客廳和另一個房間沒什麽動靜，顯然是傅裕還沒醒。沈眠枝沒有強迫對方和自己保持作息一致，換好衣服，安靜地去廚房尋找早餐。
他在這邊住的次數很少，但布置的時候全程都在，對于布局算是熟門熟路。他很快找到櫃子裏的廚具，簡單烤了幾片吐司。
“又起這麽早啊。”一身睡衣的傅裕從身後抱住沈眠枝。
沈眠枝道：“你今天也起的很早。”
傅裕嘀咕：“不是要送你回去嗎，要是起晚了你可能就自己回去了，還會說我不守時。”
“我哪有。”沈眠枝側過頭，輕輕地在傅裕頸窩碰了一下。
懷中的人柔軟溫暖，傅裕的目光在沈眠枝柔軟的唇瓣上停留了好一會，不自覺地往前傾。
沈眠枝轉回去給吐司抹醬，對男友說：“去洗漱，早餐已經做好了，起來了就吃點吧？”
傅裕的想法還沒實施就被打斷，悻然松開手：“沒事，我習慣不吃早餐，你吃吧，等會我送你回家。”
“好吧。”沈眠枝也不勉強。他把餐盤端到餐桌上，坐姿板正挺拔，“對了，我看今年的校慶有個舞會，你要來和我跳舞嗎？”
傅裕應道：“行，如果有空我就會去。”他繞到客廳，拿過一套正裝。
“剛做好的，和我的是情侶款。眠枝，明天的晚宴記得穿。”
沈眠枝打量了一下衣服。是一套淺灰色的西裝，和傅裕那套的黑色西裝是同一個款式。
他很樂意滿足男朋友想要用衣服秀一下的想法，乖乖點頭：“好。”
傅裕想象了一下傅斂看到他們的衣服時的表情，心情變得很好。
……
吃過早餐，沈眠枝坐傅裕的車回了自己家。
沈家在市區有一套占地面積極廣的別墅，一家人基本都住在那裏。傅裕沒有跟着進去，只是送到了門口。沈眠枝帶着那套西服回家，還在前院花園，就聽到了屋子裏隐約傳出來的對話聲。
“穂君，我已經說了很多次，你快三十了，該找個男人結婚成家了。”
“我才不要，男人只會影響我賺錢的速度。”林穂君聲音清亮，且音量很高，“而且誰說一定要是男人的，非要和你們說的那些男的結婚，我還不如找個女孩子呢。”
“林穂君！你……行，那不說這個，你的頭發什麽時候染回來？”
“這不挺好看的嗎，下次我要染紫色的。”
噢，是姐姐又和爸媽吵起來了。
沈眠枝趕緊推開家門，探頭喊：“爸，媽，阿姐，我回來了。”
客廳裏，一對衣着得體的中年夫婦坐在沙發上，姿勢是如出一轍的板正端莊。他們面前則是站着個漂亮的年輕女士，一頭紅色長發張揚至極。
聽到沈眠枝的聲音，沈家父母的注意力瞬間轉移過來。沈眠枝的母親林妍上下看了看兒子：“昨晚你應該回來的。”
“乖崽，別聽他們說。”林穂君大步走向沈眠枝，撈過來揉了幾下弟弟蓬松的頭發，“你想住哪兒就住哪兒。”
沈眠枝朝姐姐彎起唇，看的林穂君忍不住又使勁揉了揉。
沈眠枝任由姐姐揉搓自己，餘光看向沙發上的父母。
他父母是純粹的聯姻，雙方都是事業強人。他們當初沒有任何情感基礎，後來也沒能擦出火花，三十多年過得相敬如賓，連要幾個孩子，一胎二胎跟誰姓都是提前商量好的。
——沈眠枝的弟弟沈曜除外，他是個意外。
沈家家教嚴，父母對幾個孩子的要求很高。只不過他們太忙，沒辦法把教育想法完全付諸行動，而長女林穂君叛逆得很，從小就在孩子堆裏稱王，沈曜跟着姐姐不着調，以至于只有沈眠枝最符合他們的預期。
至于繼承人，是秉持能者上任的原則。林穂君能力強，在公司混得風生水起，兩個弟弟都志不在此，負責給長姐搖旗吶喊再混口飯吃。
很難得的，在沈家這樣古板嚴肅的家庭環境裏，三個孩子性格各有不同，但關系極為親密和諧。
“眠枝，你過來看看。”林妍打斷長女的搓揉行為，指了指客廳的一角，示意沈眠枝挑選，“昨晚送過來的，你選一套，明天宴會上穿。”
沈眠枝默默舉起手裏的袋子：“可是裕哥說和他穿同款。”
“我看看。”林妍仔細檢查完，淡淡地說，“也還可以，那就用你這個吧。”
沈眠枝收好衣服：“好，那我上樓了。”
“上樓的時候順帶叫你弟弟起床。”剛才沒怎麽說話的沈父叫住沈眠枝，“都高二了，還睡這麽晚。”
“周末嘛，多睡會也沒關系。”沈眠枝幫弟弟辯解完，快速地上樓了。
他們姐弟三人的卧室都在二樓，沈眠枝走到靠邊那個房間，象征性敲了三下門才進去。
“小曜，起床了。”
床上的男生翻了個身，假裝自己沒聽到。沈眠枝思索幾秒，把被子掀了，看到這人就穿了個大褲衩，又默然蓋回去，改為揪耳朵。
“哥……我昨晚打排位打到三點才睡，好困啊。”沈曜垂頭喪氣地爬起來，環住沈眠枝的腰進行猛男撒嬌。
沈眠枝對這種陰間作息表示不理解。他聲音輕軟，但毫不留情：“該，誰讓你熬夜。”
企圖得到哥哥安慰的沈曜：“……”
“哥你好忙啊，上周都沒回家，要不是傅爺爺的壽宴，這周你估計也不回來。”沈曜嘀嘀咕咕。
沈眠枝沒聽清弟弟在嘀咕什麽，拍了拍他的腦袋：“說什麽呢。”
沈曜說：“哎，沒什麽，就是說壽宴。不過傅斂哥也回來了，咱們也好久沒見他了吧，小時候我們玩得可好了。”
沈眠枝很少聽家人提起過去，此刻聽到，不由得順着回憶了一下。但他仍舊對那些記憶沒什麽印象，反而有些頭暈。
沈曜瞄到沈眠枝的臉色，徹底被吓醒了，連忙轉移話題：“我不說了，哥，哥？早上吃什麽啊，趙姨今天做了小籠包沒……”
沈眠枝搖搖頭：“行了，我沒事。”
沈曜提着的心緩緩放下，郁悶地嘆了口氣。
……
沈眠枝在家休息了一天。
有姐姐弟弟在，他的娛樂活動立刻變得豐富起來，被他們拉着嘗試了新上市的聯機游戲。
第二天傍晚，一家人前往傅家名下的一個莊園酒店，參與傅老爺子的壽宴以及傅斂的回國接風宴。
如果只是生意夥伴的話，并不值得他們全家過去，但加上了小輩定親這一層關系，傅家熱情邀請，沈家也就給出了足夠的誠意。
宴會廳金碧輝煌，觥籌交錯。
沈眠枝跟在父母身後走進去，一眼看見大廳中央那位穿着唐裝，滿臉笑容的傅老爺子，以及他身邊站着的傅斂。
沈眠枝視線尋找了幾秒，找到了不遠處的傅裕。在傅家兄弟倆不遠處，則是站着一對中年夫婦，離傅裕的位置更近。中年男人的氣勢看上去竟是比傅斂若一些，女人則是不動聲色地打量他們。
沈眠枝認出那是傅家兄弟的父母。當然，對傅斂來說，是父親和後媽。
沈家和傅家一樣是底蘊深厚的世家，到場之後立刻得到了衆人的注意力。
傅斂同樣一眼看見了沈眠枝。
淺灰色西裝襯得沈眠枝格外白皙，看上去矜貴又漂亮。
但是……
傅斂眯了眯眼，目光掃了個來回，看出了這身和傅裕穿的是同款。
傅斂的嘴角不自覺地往下拉了一些。
傅裕如願看到傅斂難得的表情變化，暗暗得意。他看了看沈眠枝，揚聲道：“眠枝，快過來！”
周圍的賓客紛紛側目。
沈眠枝腳步微頓，沒有動。
畢竟他還沒給這場宴會的兩個主角打招呼，先去找身為小輩的傅裕，某種程度來說是失禮的。
傅裕沒意識到問題，得意之下，他甚至忘記了和沈家長輩打招呼。他見沈眠枝沒動，幹脆走過去。
傅斂皺起眉，傅家其他人也微微變了臉色。
衆目睽睽之下，作為這場宴會的主角之一，傅斂不假思索地大步走過去，幾乎和傅裕同一時間來到沈眠枝面前。
“伯父伯母，穂君姐。”傅斂搶先開口，彬彬有禮地跟幾人打過招呼，而後看向沈眠枝。
沈眠枝疑惑歪頭。
傅斂有意無意地站在傅裕和沈眠枝之間，隔開他們的距離。
明明兩人的西裝款式不同，但這樣站在一起，竟是讓人有種更般配的錯覺。
傅斂朝沈家幾人笑笑，做出要引他們過去的姿态：“爺爺剛才就在念叨着你們，特別是眠枝，他說好久沒有見了。”
沈家父母自然地接上話茬寒暄，往傅老爺子的方向走去。
轉身的那一瞬，傅斂冷冷地看了傅裕一眼，用只有兩個人能聽清的聲音說。
“你沒發現，你讓他為難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