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決斷
輕快的音樂還在播放,周圍的人群翩翩起舞,沈眠枝與傅斂也在随着音樂繼續完成舞曲。
只不過比起剛才,沈眠枝的動作略微僵硬了一些。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可周圍的溫度仿佛變高,似乎仍然能體會到碰撞的餘音。
沈眠枝的臉有些熱,并且止不住回想剛才那一幕。
被禁锢住腰肢的那一瞬間,沈眠枝有種被大型猛獸圈住的感覺。
即使這一切都是無意之間的結果,而傅斂也很快松開手,重新變成彬彬有禮的客氣距離,沈眠枝還是不太敢看他。
但大哥剛才的擔憂急切又做不了假……不提他之前一直懼怕大哥的情況,被抱住的那幾秒,他居然覺得安心又熟悉。
沈眠枝垂着眼,有點不着邊際地想。
大哥剛才還挺用力,他懷疑腰上已經被掐出了紅痕。
而傅斂也後知後覺到自己的反應,心底自嘲。
明明年長幾歲,還因為一個錯誤舞步導致的虛假擁抱,心跳加速到不像話。
只要遇到沈眠枝,他總是會這麽沒出息。
兩人各懷心緒,結束了這一曲。他們之間的站位距離,默契地變寬了些,簡直比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還要疏離。
鐘迎見他們跳完舞,沒心沒肺地湊過來,朝傅斂點點頭算是打招呼。
傅斂同樣颔首致意,簡單地與鐘迎眼神交流片刻,便把視線落回到沈眠枝身上。
沈眠枝被這兩人堵在中間,體型差明顯,像是無辜漂亮的羔羊,又像是被騎士拱衛的小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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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眠枝,還跳麽?”鐘迎問。
沈眠枝搖頭:“不了。”
他應完,下意識看向剛才的舞伴。目光撞入那雙黑眸之後,又匆匆錯開視線。
“我也還有點事,不繼續了。”傅斂看出沈眠枝的不自在,主動說,“下次見。”
……
與此同時,京市某個新開的溫泉度假村。
以傅裕為首的一群富二代包場了個大院子,玩得很盡興。等到夜已深,他們幾乎都喝醉了,準備各自回房找樂子。
傅裕醉得尤其厲害。
最近沈眠枝依舊保守不說,還總是不配合他,不像少年時期那樣乖乖跟在他身後,把他當做最親近的竹馬哥哥。
挫敗感之下,傅裕喝得爛醉。聽到衆人說要休息,他搖搖晃晃起身。
苗逸文跟在傅裕兩步遠,覺得有些難搞。畢竟醉成這樣,有些事情不好發生……不過就算是拍點照片,當作是踹掉沈眠枝的底氣也好。
傅家地位超然,給傅裕的房間自然是最好的,一個套間占了一層。
苗逸文走到傅裕面前,完全拉開浴袍,輕輕扭動。
這副勾引的模樣太過赤.裸,因為急切的目的性,反倒有幾分下流。
不過傅裕還是被吸引了目光。
“大家都是來放松的,今晚我陪二少玩怎麽樣?”
“你是那個……苗逸文?”傅裕有些猶豫,但沒第一時間趕走對方。
“是我。”苗逸文帶着刻意模仿的意味,眨了眨眼,“我就扶二少進去,順便幫幫忙。而且……就算真的有什麽,也只是成年人釋放需求而已,很正常的啊。”
傅裕已經醉得不太清醒。
但苗逸文這番話,這樣做小伏低的姿态,再加上那副玩得開的态度,極大程度地取悅到了傅裕。
“行,你扶我進去。”
兩個人影靠近,姿态暧昧地進了同一個房間。
第二天。
傅裕帶着宿醉的頭痛醒來,就見身旁還躺了個人。昨夜發生了什麽顯而易見。
傅裕艱難地回憶起昨晚的部分記憶,啧了一聲。
本來沒想做什麽的,誰叫這個人這麽主動,那也不怪他了。
“你怎麽還在這?”傅裕不耐地看着苗逸文,像是在看一個玩物。
畢竟這人比不上沈眠枝,頂多算是玩玩而已。
苗逸文說:“我這不是剛醒嘛,好歹昨天晚上……”他留了個引人遐想的暧昧停頓,“那我就先不打擾你了,二少可以随時來找我。”
傅裕敷衍地揮手讓他離開。
因為稍有心虛,傅裕沒有主動聯系沈眠枝……不過本來這幾天就是在晾着他。
就這樣過了一天,傅裕突然收到某個狐朋狗友的報信。
“二少,前兩天不是A大校慶嗎?我新找的女朋友跟我說,那天看到嫂子和你哥跳了舞呢。”
傅裕瞬間怒火中燒:“什麽?!”
……
這兩天氣溫又降了幾度。
沈眠枝感覺自己的喉嚨又癢又疼,八成是被凍感冒了。不過他一換季就會生病,一般來說難受個幾天就好了。
之前定制的那對袖扣已經被送到了學校。沈眠枝檢查過,沒什麽需要修改的地方。
他琢磨了一會,決定回一趟他和傅裕共同住的那套房子,順便把袖扣放那邊。
一小時後,沈眠枝回到了空無一人的屋子。他把袖扣連同禮盒放好,在客廳沙發坐了一會,眼神放空。
最開始把東西搬過來的時候,他和傅裕每隔幾天就會見面,不見面也會每天聯系,甜蜜溫存,和尋常的情侶沒什麽不同。
可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傅裕對他忽冷忽熱,他們越來越形同陌路。
或許是當傅裕提出想要性行為而他不想要那麽快之後,又或者是那幾次小争執之後,
暧昧照一事後,兩人更是幾乎沒有再交流過。
沈眠枝半阖着眼,呼吸有些重,氣息發燙。
一段感情裏,伴侶提供的情緒價值總是極其重要的,沒有人會喜歡伴侶忽略自己的感受。
沈眠枝忽然有些失望。
“眠枝,去你學校沒看到人,我就猜你回家了。”
沈眠枝擡頭,往門口看去。是傅裕回來了。
“裕哥,其實你可以發信息問我在哪裏的。”沈眠枝禮貌性地問候,“你黑眼圈挺重,在度假村玩得很晚?”
提到度假村,傅裕眼裏劃過心虛,但很快又得意起來。
說什麽彼此冷靜,沈眠枝還不是在關注他的動向。
沈眠枝對上傅裕得意的目光,有些莫名其妙。
朋友圈有三兩個喜歡分享這些事情的共同好友,他想不知道都難。
“是玩了一下。”傅裕答得含糊不清,随即問到他關心的問題,“聽說你和傅斂去跳舞了?!”
這是沈眠枝第二次聽到這樣的質問——上一次也是因為大哥。
沈眠枝沒有立刻說話,仔細端詳着傅裕的表情。
面前的男人在生氣。
但傅裕不是因為愛人和別人跳舞而吃醋生悶氣,而是在不加掩飾的憤怒。
與其說是占有欲作祟的吃醋,倒不如說是私人物品被別人動了的憤怒,以及物品本身沒有聽話的憤怒。
這個認知有些荒謬,但事實好像确實如此。
沈眠枝對傅裕表現出的愛以及說過的各種承諾,産生了強烈的懷疑,心裏的那點失望也在不斷擴大
“是啊。”沈眠枝緩慢但略帶輕快地說,“我不僅和大哥跳了舞,和鐘迎也跳了舞,還有我的師兄弟。”
傅裕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你……”
沈眠枝壓下心裏的失望,直視他:“按照你的觀點,這些都是正常的社交。”
傅裕惱火極了,眼睛裏的紅血絲更明顯了些。他走到沈眠枝面前,咬牙切齒:“既然你可以和別人跳舞,為什麽上次不肯和我親?”
沈眠枝很不解,反問道:“這兩者的性質是一樣的嗎?”
“不一樣嗎。”傅裕看着沈眠枝,“都是在大庭廣衆跟人接觸,你明明可以接受。”
沈眠枝堅持道:“那不一樣。”
“你真是……”傅裕重重地嘆氣,“那你為什麽不試着接受呢,眠枝,你只有放開一點我才會更喜歡你。”
“是嗎?”
“對啊,現在什麽年代了,你這樣保守,也就我才能接受了。”
沈眠枝擰着眉,忽然意識到,傅裕的話術應該就是傳說中的pua。
他不知道傅裕說出這話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但他确确實實因為這樣的言論感到不适。
傅裕還在繼續說:“而且你都不夠粘人。”
沈眠枝困惑地舉例子:“可是确定關系之後,我每天都有主動和你聯系,分享生活中的事情,有去主動找你,并且在逐步進行親密互動。對我而言,已經在盡我所能給你最特殊的待遇了。”
沙發上端坐的沈眠枝如此漂亮,柔軟又矜貴。
這是被無數人喜愛追求的沈眠枝。
這番話又讓傅裕心癢癢的。他幹脆俯身,撐在沈眠枝身側:“就這些哪裏夠啊。”
“我認識的很多人都玩得開,而且都很熱情,眠枝,你學學他們。”
沈眠枝仰頭看他。因為感冒,他的眼睛帶了點有些水霧。
“你和我試一下吧。”傅裕湊近,手碰到了沈眠枝的衣領,“我那些朋友,他們的男女朋友都很粘人,還經常親熱,沒有一個是和你這樣的。”
沈眠枝沉默地抓住傅裕的手腕,打斷對方的進一步動作。
“傅裕。”
沈眠枝知道自己慢熱又保守,在某些事情上有些固執,但他不想被這樣比較。
仿佛成為了攀比的工具。
沈眠枝輕聲說:“我不喜歡被這樣比較。”
“可我說的只是事實啊,也沒說你怎樣。”傅裕對沈眠枝的抗拒不以為意。
想要得到沈眠枝的欲望和聽到他和別人跳舞的憤怒,緩緩交織,共同組成沖動。傅裕的手摸上沈眠枝的臉,想要親下去。他的身體也往前壓了一點,右腿卡在沈眠枝身旁。
沈眠枝睜大眼睛。
眼前的傅裕動作粗魯。他記憶裏那個陽光溫暖的竹馬,正在把生理欲求強加給男朋友。
原本俊朗帥氣的長相,居然也會變得猙獰可怖。
沈眠枝覺得此時的傅裕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陌生,就像他第一次認識這個人。
客廳的窗簾沒有完全拉開,他被傅裕困在沙發的角落,宛若四面楚歌。
空間被擠壓,空氣仿佛失去了流動。沈眠枝眼前一閃而過帶了血色的岩壁,視線随後失去聚焦,變成旋轉的斑駁色塊。
他有些呼吸不上來。
傅裕完全沒注意到沈眠枝的狀态,仍然把他卡在自己的壓制範圍內,抓着他的肩膀晃了晃:“眠枝?到底來不來和我做。”
沈眠枝覺得肩膀處隐隐作痛,眼睛有些泛紅。
好聒噪。
此前的種種事情便在心裏累積失望的情緒,這一刻,沈眠枝簡直是失望透頂。
傅裕的臉還湊在眼前,沈眠枝心底不由得泛起反感。在又一次被抓着肩膀呼叫時,他用力推開了禁锢自己的傅裕。
哐當一聲,傅裕猝不及防撞上茶幾,桌面上的幾個杯子滾落在地板,碎了一地。
清脆的玻璃破碎聲落在室內,聽得讓人心驚。
傅裕的手磕在桌角尖銳處,劃開了一道口子。愠怒之下,他語氣極差:“沈眠枝,你幹什麽推開我?”
沈眠枝慢了好幾拍做出反應,視線落在那道口子上,禮貌道歉:“哦,對不起。”
傅裕仍然覺得被落了面子,臉色難看地站了會,拂袖而去。
走到玄關處時,傅裕停了幾秒,以為沈眠枝會和小時候一樣軟乎乎地追上來哄人,但沈眠枝只是遙遙地看着他。
傅裕更生氣了,砰的一聲摔上門。
整個過程,沈眠枝從始至終沒有說話。
室內重新安靜下來,他蜷縮在沙發上,喘息了片刻。生理性的眼淚打濕了睫毛,冷汗浸濕了毛衣,腦袋裏的思緒亂七八糟,讓他疲倦至極。
沈眠枝在心裏問自己,氣憤嗎?難過嗎?
肯定有的。今天的傅裕簡直不屑于僞裝,流露出的态度太過明顯——傅裕根本沒有尊重他,也沒有用心對待這段感情。
十幾年的情誼,十幾年的信任,交付出去的感情,好像一個笑話。
但比起難過,沈眠枝更多的是失望。
他安靜地望着天花板的水晶吊燈。
他的性格是和別人不一樣,可扪心自問,他做到了自己能做的一切,他一直在認真經營這段感情。
他只是遲鈍慢熱,只是不想也不希望這樣倉促地做那些親密之事,更不想如同傅裕說的那樣,仿佛把性與愛成為攀比的目标,為了某種談資。
他不願意,所以拒絕了。
難道這是他的錯嗎?
沈眠枝徹底舍棄十幾年的竹馬情誼,以完全理智客觀的角度回憶過去的這一個多月,乃至過去的十幾年。
他逼迫自己站在絕對理智的角度,冷靜審視他和傅裕之間的情感和關系。
夠了……前幾天開始的思索,到現在已經夠了,答案足夠明晰。
沈眠枝深刻體會到他和傅裕之間觀念的不同,以及情感的不對等。
他們并不合适,他也并沒有真正的了解傅裕僞裝之下的本性。
先前他以為的戀愛必然經歷的種種磨合,現在看來都是徒勞可笑的。
沈眠枝慢慢地坐起身,細致地整理好略微淩亂的衣服。
今天這件事就像一個導.火索,點燃了隐隐存在的矛盾,撕開恩愛表象,露出之下的龃龉,也把他心裏的眷戀和幻想徹底打碎。
沈眠枝的頭很暈,泛紅的眼睛還含着身體不适感帶來的淚水。但他眼神沉靜理智,已經做出決斷。
他想,這段感情已經沒有再繼續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