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去醫院

江堰握住顧商的手腕,将對方的手扯下來,“你喝醉了。”

顧商收起在聚會時玩世不恭的笑,一張眉目分明的臉變得冷漠無情,寒氣逼人,“你什麽表情?給誰臉色看呢?”

江堰眼裏的潭水結了冰,他繼續沉默,從一進場,他的心情就變得極差———顧商對這種聚會輕車熟路,之前到底參加了多少次,有多亂來。要是他不在,要是他沒阻止,顧商就美美鬼混去了吧?

顧商似乎是被江堰的态度弄得心煩,喝了酒又有些不舒服,他閉上眼,“把他送回去。”

這話是對秘書說的。

兩人之間隔着一個座位,江堰開口:“我不回去。”

顧商睜開眼,“別逼我扇你。”

“你喝了酒,需要人看着。”江堰置若罔聞。

顧商突兀地笑了一聲,“我還缺你一個服侍的?”

江堰終于肯把臉側過來,他看着顧商,周遭氣氛沉寂,沒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麽。

在紅燈一變,轉為綠燈時,江堰猛地壓過來,捏住顧商的下巴用力親下去。

顧商一瞬仿佛被千斤巨石壓住,四肢都伸展不開,他有些喘不過氣,舌頭被叼到別人的嘴裏,收不回,也不受他的控制。

江堰沒有閉上眼睛。

顧商氣極,卻毫無辦法。

按照以往這種情況,秘書兼保安是會立刻停車制止的,但好巧不巧的是,現在在高速路上。

顧商處在逼仄的空間裏,空氣沉悶,江堰噴出的呼吸炙熱,直直打在他的鼻子處,他覺得頭昏腦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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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跑車到達的目的地仍然是A所在的酒店,江堰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抵抗顧商的命令,因為他只是一個“小情兒”。

他被放在了路邊,銀白色的跑車毫不留戀地馳騁而去,連背影都沒留幾秒鐘。

第二天顧商的電話打不通,江堰聯系秘書才得知前者已經離開R國了。

三日後,A也回國。

機場被圍得水洩不通,這個陣仗連SKS也沒有想到,最後不得已來了警察疏通。

江堰發的消息全石沉大海,他也情不自禁地有些賭氣,再加上A活動行程頗多,他每天忙得倒頭就睡,累得連bo起的力氣都沒有。

直到———

他再一次在後臺的洗手間遇見了方綏。

江堰沒有想打招呼的意思,但方綏不知道從哪裏知道了他的身份。

方綏:“聽說顧商最近找人找得很厲害,你終于失寵了?”

江堰的腳步一頓,但沒有理,洗了手就出去了。

方綏見對方不應,也沒了意思,自不會賤得湊上去找揍。

節目結束後,江堰卸了妝,他又打了一次電話給顧商,令他沒想到的是,接通了。

“喂?”

不是顧商。

江堰對顧商和對別人是不同的聲音,直接又冷硬,“你是誰。”

“嚯?”岑青無語,“連自家老板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你怎麽混的。”

“……”江堰哽了下,喊了聲老板,“顧商呢?”

岑青:“去洗手間了。”

江堰戴上口罩:“你們在外邊?”

得到肯定答案的他加快了動作,全副武裝後打車去了千燈湖的大門。

“你們最近又鬧什麽別扭,”岑青說,“別再讓顧商吃安眠藥物了。”

江堰一愣,“什麽?”

“啊,”岑青呆呆的,“你不知道?顧商和我講過你知道啊?算了!你當我沒說。”

江堰一身黑衣黑褲黑帽黑口罩的打扮,就這麽蹲在一連排的大樹後。他的确知道,但也只知道他能幫助顧商睡着,卻不知道他不在的日子,顧商會依靠安眠藥!

保安盯着那個可疑人物,都變得警戒起來,生怕是哪裏來的瘋子,會對住戶造成威脅。

從晚上七點一直到将近十點,江堰終于看到了秘書的車,他想都沒有想,直接攔在了閘門前,又高又大只,像根大柱子。

秘書:“……顧總。”

顧商皺眉:“怎麽了。”

“您看前邊。”

別人認不出江堰來,但顧商還不至于。

保安開始驅趕他,身後的車輛也不耐煩地鳴笛,江堰一動不動。

直到保安真以為他是什麽精神病人,都拿出T型警棍來了———

顧商:“讓他上車。”

江堰上了車,脫掉了帽子和口罩。

顧商坐在邊上,頭靠着窗戶,閉着眼睛,看樣子并不想和江堰說話,一到停車場,也是走得比誰都快,壓根不管在身後跟着的江堰。

江堰不得不拉住顧商的手腕,一握,心裏一驚。

這手腕,瘦了一圈。

顧商的臉色也異常的白,他甩開江堰的手,腳步走得越發快。

江堰皺眉,緊跟随後。

只見顧商在玄關飛速地踢掉了鞋子,然後沖進洗手間。

江堰剛把顧商的鞋子擺放好,就聽見裏邊傳來了嘔吐的聲音,他動作飛快地去接了杯溫水,走進去拍顧商的後背。

好一會顧商才漸漸平複下來,他擦幹淨臉上的生理眼淚,刷了個牙。

江堰肚子裏什麽火都沒了,他抱住顧商,低聲道:“肚子不舒服嗎?”

顧商沒有告訴他原因,反倒扯住江堰的領子将他帶到床上,“來做。”

江堰不想,顧及着顧商的身體,卻又無可奈何。他做得很慢很慢,顧商反倒受不了了,大腿比什麽時候都繃得緊。

那件兩人冷戰的事沒有解決,莫名其妙就這麽過去了。

兩人恢複到了以前的關系,顧商漸漸地又養好了些,臉色不再那麽青白,他躺在床上,聞到了從外邊傳進來的飯菜香。

江堰在連軸轉了一個月多後,終于迎來了一天休息,他昨晚直接在千燈湖過夜了,醒來時顧商還在睡。

他簡簡單單地做了雞湯面和包菜火腿蛋包三明治,之後進房間喊顧商起床。

江堰選擇了把人親醒———

顧商裝睡不下去了,咬了一口江堰的耳朵,語氣困頓,“今天吃什麽啊……”

“你喜歡的。”江堰說。

江堰那句“做飯還可以”不是開玩笑,至少顧商挺喜歡吃的,有種鍋氣,很香的味道,同阿姨做得不太一樣。

自從顧商吃過之後,就給江堰加了工資,讓他做早餐。

江堰摸着顧商的腰,覺得對方仍然沒有胖回來,他親吻着顧商的脖頸,道:“下午我要去出去一趟。”

顧商在千燈湖安了個吊床,說能助眠,但他實驗了,并沒這種效果,舒服倒挺舒服的,他有事沒事就喜歡在上面躺着。

“去做什麽?”

“去看下舅媽。”

江堰是覺得陳春最近有些奇怪,他提出幾次一起吃個飯,但她總用些蹩腳的理由拒絕。

江堰說他現在有錢了,偶爾吃頓好的沒關系。

不過他也能理解,陳春就這個性格,從小刻在骨子裏的節儉一時半會改不了,所以他這次決定先偷偷回去,在家裏等着。面對面的,陳春不可能再拒絕的了他,舅媽只要一看他不說話就會心軟。

江堰前天看中了一家口碑很好的西餐廳,決意要填補陳春沒吃過牛排的空缺。

車輛緩緩駛入老城區,他租的是一個老房子,雖然家具什麽的舊了,但周圍環境好,生活節奏慢,很适合陳春。

鑰匙他和陳春各有一條,江堰現在心情非常好,那是即将見到親人的激動,甚至有點近鄉情怯的味道。

老房子,沒有電梯,他一步一步地往上走,到了7樓。

他看見門兩邊貼着一副對聯,那是春節的時候他和陳春一起貼上去的。

江堰扭轉鑰匙,卻見到了從未預想過的景象,他瞳孔一縮,一切戛然而止,心跳都停了一拍。

本該在上班的陳春正躺在屋內沙發上,這不是什麽重要的問題,令人驚駭的是,陳春的狀态看起來太不對了。

健康時豐腴的一個女人,此刻瘦得雙頰凹陷,眼眶深深地陷進皮肉裏,臉色發黃,皮膚發皺,一副病容。

江堰張了張嘴,感受到了重重的失重感,從天堂掉入地獄也不為過,他不知道自己在門口站了多久,只覺得手腳發軟發涼。

這麽大動靜,陳春沒有反應。

強烈的心慌淹沒了他,江堰沖過去,聲線都是顫的,“舅媽,舅媽……”

好在陳春動了動,像是終于被吵醒了,她視線對焦上江堰的臉時,驚慌到了極點,連忙捂住自己的臉,不讓江堰看到。

江堰去扯她的手,恐慌又帶着憤怒,幾近吼道:“舅媽!”

陳春被他吓了一跳,怔住了,江堰從小話不多,做什麽都是一副冷冰冰沒感情的樣子,何曾這麽大聲對她說過話。

“你怎麽不和我說,”江堰不知道說什麽,有些語無倫次,“你怎麽不和我說啊……先去醫院!”

陳春怎麽可能不知道自己病了,一開始肚子發疼她還不在意,可疼痛的症狀越來越明顯,她不打算去醫院,想着要不就這樣了吧,江堰已經夠苦了,他們沒有錢再給她浪費了。

再到後來,她開始脫發,暴瘦,長時間咳嗽,疼得腰都直不起,吃東西沒有一點胃口,最嚴重的那次還咳出了血。

男主人見她這個樣子,怕是傳染病,毫不猶豫地把她炒了,女主人看不過,給了她幾千塊。

陳春把這幾千塊存到了銀行裏,都留給她從小帶大的孩子。

可是漸漸的,她感到了害怕,死亡的陰影籠罩在她身上,她試過打電話給江堰,張嘴卻說不出口,她已經這個樣子了!她怎麽和江堰說?

一路上,江堰的手抖個不停。

進了醫院,一系列檢查,他從一樓走到六樓,從六樓走回一樓,再去三樓,他好像聽到有人認出了他,好像拍了照,可他宛如行屍走肉,連自己在做什麽都不知道。

坐在椅子上等待結果如同執行死刑前幾分鐘的犯人,絕望得舌頭發苦,江堰想,萬一呢?萬一不是呢?只是小病,治了就好了……

但世界上沒有那麽多奇跡,女醫生說:“乳腺癌轉移到了肺部,已經是晚期了。”

江堰大腦一片空白,無窮無盡的無助包裹着他,好半晌,他才找回了聲音,只是裏邊全是茫然:“那……那怎麽辦?”

“積極治療最長可能還有一年的時間,”女醫生見過很多這種天塌了的表情,可沒有一次她是不為之動容的,“抱歉。”

一年……?

江堰從來不哭,自他有記憶起,他就深記那句“男兒流血不流淚”。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原來眼淚是那麽容易湧出來的。

江堰站在診室門口,足足十幾分鐘腦袋都是麻的,他目光沒有焦距,哪裏都無處安放,像靈魂被抽走了,只留下軀殼。

将他拉回人世間的,是褲袋裏的震動,他抖着指尖拿出來,卻拿不穩,手機砸到他的鞋面再掉到地上,發出“啪嗒”的清脆。

江堰緩慢地低下頭,上邊“顧商”兩個字正活潑地跳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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