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讓他疼

“江堰,禦庭,周一晚上八點。”

剛同秦則雪說完這句話,顧商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是他的繼母,葉舒婷。

顧商難得回了趟顧宅,因為顧業山發了大火。

17歲的顧商第一次見葉舒婷就在這個白花還沒摘下的客廳,他那時高挑卻青澀天真,得知這一事實後只有無能狂怒,他撕心裂肺地質問顧業山,吼得鄰居都能聽見。

顧業山一巴掌扇過去,痛斥他:“你被你媽洗腦了!天天搞什麽救助慈善,愚善,愚善!我看你們是進了什麽傳銷組織!”

當時的顧商流着鼻血,心中只有不忿,可現在一想,不就是愚善麽?

他媽莫齡秋同樣出生于豪門世家,她善良,同理心極強,從小含着金鑰匙長大,父母兄長都将她保護得極好,她見不得一絲不公與慘痛在她眼前發生。

她有錢,所以不在乎錢,錢都被她用來救助小動物和窮人了。

顧商從小被她教要将“善良”刻進心裏,可“善良”是一個非常大的詞———

直到有次小顧商放學,哭着捧回一只被軋斷腿的小奶貓。

莫齡秋沒有像別的家長一樣丢掉,而是立刻帶着去了寵物醫院,看到小奶貓重新站起來的那一刻,小顧商覺得媽媽簡直像天使,并下定決心要做跟媽媽一樣的人。

随着顧業山對家庭越發不管不顧,顧商也越發黏着莫齡秋。

莫齡秋帶着他去追趕攔下各種狗肉車貓肉車,還建了一個流浪貓狗基地,裏邊有幾百只小動物。

他們去寺廟,出來一整排都是乞丐在乞讨,足足幾十個,莫齡秋一個個地去送錢,她看着這些人搖晃着斷肢道謝,忍不住流淚。

錢包不小心掉了,幾十張大鈔散落一地,頓時遭到哄搶,甚至有人為此打起來,小顧商覺得應該要回那些錢,莫齡秋卻阻止他:“算了,這些人也是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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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些人看起來不窮啊,小顧商深感疑惑。

莫齡秋又教他,說在學校裏吃虧了、被占便宜了,不大的事就算了,讓一讓。

莫齡秋和顧業山就是一對極與極,一個心懷慈悲,以為自己神女降世;一個極度自私,完全的利己主義。

可最後,莫齡秋還是丢下他一個人了,自那時起,顧商就開始恨了,然後漸漸的,他發現,讓什麽讓?把人打服,徹底踩在腳下才是最爽的。

“顧商,”葉舒婷站在門口,她保養得極好,看着甚至比顧商還小,“你回來了。”

顧商點了點頭,如今他已足足比女人高了一個頭,肩膀不再窄小。

顧凝不熟悉他,只小聲地喊了聲“哥哥”,她已經十多歲了,兩人統共也就見了四次。

顧商知道這小孩不過是被他遷怒的罷了,他從始至終讨厭的只有顧業山和葉舒婷。

但他又想,顧凝身上流着葉舒婷和顧業山的血,這個小女孩能正常到哪裏去?

就像他一樣。

地上全是被扔出來的雜七雜八,顧業山躺在床上,盡顯狼狽,腦溢血的後遺症是偏癱,說話也口齒不清了,“公司…!我的正山……你去拿賬本給…我看看!”

顧商坐在一旁的沙發上,翹起二郎腿,慢吞吞地刷着手機,任由顧業山大吼大叫。

不外乎是罵他媽弄壞了他的腦子,罵他孽子,罵家門不幸等話。

從房間裏出來,顧商走得沒半分留戀,原本還想說什麽的葉舒婷見狀閉上了嘴。

他眉眼吊着郁氣,得盡快從顧業山那裏将股份弄過來才行。

夜幕低垂,包裹了整個城市,夜景的燈如同下凡的繁星,點點綴在遠處。

床靠着窗,顧商身旁是一整面落地窗,他眼睛幹澀,扭頭看了眼挂在牆上的時鐘,淩晨四點整。

果然又睡不着,明明今天已經那麽累了。

一點到四點,什麽事都沒幹,就這麽幹巴巴地躺在床上,等待着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閉上眼睛,耳邊響起秒針走動的機械聲。

嗒、嗒、嗒。

安眠藥物對他來說已經沒什麽效果了,跟吃糖一樣。

快睡吧,快點睡着吧……再過一會就天亮了,天亮了很忙,快點吧,好煩。

可越是焦慮,越這麽想,就越清醒。

黑貓癱在顧商頭頂,睡得打起了小呼嚕。

嗒、嗒、嗒……

很困,可意識就是不跌入混沌,硬生生在熬。

病入膏肓了吧,煩躁的情緒猶如漲大的氣球,顧商按了下手指,咔噠響了一聲,煩得想把床砸了。

哈……最近真正睡着的次數好像就幾次。

算了,睡不着才是常态。

顧商手腕搭住了臉,想睡着……快點睡吧,讓他變得舒服一點……

好累。

該死的。

沒有睡着。

天亮了。

一大清早,顧商吃完助理帶的咖啡和三明治後,到達了Thu的大樓開高管會。

中午和客戶吃飯,下午去監工。

臨下班前,秦則雪過來跟他說明天的行程安排,末了提醒道:“你今晚還約了江堰。”

顧商一頓,他還真忘了這個混賬東西。

他原本面無表情的臉有了變化,緩慢地勾起嘴角,聯想到晚上的懲罰,他原本無趣煩躁的心又興奮起來。

夜晚來得很快。

江堰提前到了,甚至異常聽話,前者坐在他準備好的牢籠裏,問他:“你想玩什麽?”

顧商沒有說話,用行動表明了。

冰涼的金屬觸及江堰的手腕,扣住。

顧商好整以暇地看了一會,像在欣賞犯人臨刑前的痛哭流涕。

但這個犯人泰然自若,半點慌張都無,安靜地看着他。

顧商不急,反正待會就能看到了。他垂眼,居高臨下地伸出手。

……

江堰的氣血上湧遮不住,他緊盯顧商的臉,他一邊享受着一邊有些不可置信,顧商不會是那個服務的角……

色。

忽然,大腦神經“啪”地斷裂,江堰猛地一震,弧度極大地弓起腰來,瞬間渾身冷汗都出來了,眼前都在發暈。

“呃!”他悶哼出聲。

江堰這輩子沒試過那麽劇烈的痛,直逼大腦皮層。

無論是打群架被鐵棍砸斷腿,還是失去雙親,抑或是舅媽離開。

顧商淡淡道:“既然管不住,那就別要了。”

江堰躬着背靜止了起碼五分鐘,才緩慢地動了動手指,然後他掙紮起來,手腕擰動得特別厲害,金屬把椅子砸得哐哐作響,刺耳尖銳。

他不是沒想過顧商的懲罰,但萬萬沒想到是如此的痛。

可是毫無作用,他離不開那張小小的椅子。一滴冷汗從鼻尖滴落至大腿,密密麻麻的疼痛中,他後知後覺地察覺到顧商不容置疑的動作,之後,心髒再次被捏緊。

江堰宛如被投進兩面牆之中,兩邊的牆壁緩緩朝他的方向前進,最後貼緊他的皮膚。他感受到了窒息,身體被擠壓,壓力越來越大,然後“啪噠”一聲,他的內髒不堪重負,全都炸裂開來。

他聲音嘶啞:“顧商!”

此刻,他毫不懷疑,顧商是真的想廢了他。

慘叫哽在喉嚨裏,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椅子“呲啦”地發出尖叫,被江堰的身體反射拉扯得往後拖了一大截。

……

二十分鐘後,江堰已然有些意識不清,他整個人宛如從水裏撈出來一般,汗打濕了頭發沾在側臉,胸口劇烈起伏着,呼吸粗重。

舞臺上光芒萬丈、萬人追捧的明星此刻頹然地蔫在黑暗中。

顧商掐住江堰的下巴往上擡,看那瞳孔都有些渙散了,他靜靜地看了一會,又抹掉江堰唇上被咬傷流出的血,才驟然松開,轉身打了個電話:“進來。”

江堰的頭頓時無力地低下去。

門很快被人推開,方明楚看清對象是江堰時也挺震驚的,甚至想去退出去看看酒店名字是不是禦庭。

畢竟上一次見到江堰是在七年前了,在千燈湖那個豪宅裏。

他為顧商打了九年工,雖然他只是一個私人醫生———不是顧商的,是顧商為情兒請的,但這條規則他還是知道的:顧商同他的情兒一般就在兩個酒店,一個是正雲,另一個就是禦庭。

較為親近與确定沒有危險性兩者條件均滿足的約去正雲,其餘在禦庭。

因之前發生過卧底勾搭上另一個股東後套出了一些重要信息這件事,作為正山的第二大股東,擁有衆多競争者與堂兄弟的顧商不得不做好保密工作,特別是在經歷過七年前的背叛後,他在這方面越發地謹慎。

同人盡皆知的正雲不同,幾乎沒什麽人知道禦庭的上頭是正山,除非特地查百科且仔細地将兩頁紙被正山收購的企業與品牌看完。

而且就算知道了,也無從下手,因為禦庭的所有負責人員都管理在顧商的一位下屬手上。

可是江堰……之前是突破了這個“一般”的存在啊,直接連人帶行李地住進了顧商家裏!

住,什麽意思?在方明楚看來,和同居無異了。

顧商下了班回千燈湖,江堰下了鏡頭也直接回千燈湖,後者有前者專門給他辦的業主卡和專門存的門鎖指紋,以便他出入無阻,雖然他們的關系名義上是包養。

那時候,饒是不同圈子的方明楚也經常聽到類似言論:“顧總這是浪子回頭啊!”

是的,那時候還是顧總,不是顧副總。

方明楚不知道江堰怎麽想的,可這在他看來,這不就是明晃晃地告訴江堰,別說千燈湖了,你現在甚至不配出現在正雲嘛!

算了……也有可能是他想多了。

“沒廢,”方明楚檢查了一下,“就是軟組織挫傷了,得疼好久了。”

顧商毫不意外地“嗯”了一聲,“讓他疼,開藥吧。”

作為一個想要什麽沒有的上位者來說,物質早已無法填充顧商的精神世界,他是個徹頭徹尾的享樂主義者,一切為自己的快樂服務。

他想要的,花錢就好了。從出生到現在,什麽都得到得太過輕易,所以同樣的,興致也流失得快。

顧商原本是真的想廢了江堰的,不過……在看到江堰即使痛成那樣也沒半點低頭的眼神時,他忽然想通了,他改變了想法,江堰還有用處。

不是說非江堰不可,不然這七年他早歸西了,只是他活了那麽多年,的确只有江堰能給他這麽強烈的快樂。

這種快樂如同毒品,二次上瘾只會更難戒。

正常人遇到危險的東西,都會下意識回避,這是人的天性,無人會怪。可顧商不會,這不是他的性格。

避之若浼不就說明怕了?他顧商會怕?笑話。

顧商咬着煙,仰頭枕在沙發椅上,白煙向上彌漫,模糊了他的臉。

既然還有用,那就把人牢牢控制住不就好了?他握在手裏,将江堰最後一絲可利用之處都榨幹。

只要他想,沒有什麽東西能逃脫。

就一直鎖在籠子裏,直到主人厭棄;或者打到它怕,見到棍子就縮;又或者,幹脆當成流浪狗,吃飯的時候招招手,其餘時間棄若敝屣,不放一點心思。

之前是他太縱容,管太松了,這次,不會再越一點界。

他要江堰當那條眼巴巴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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