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太多剛好
荒誕、滑稽、可笑。
短短幾句話,就讓這七年的苦痛落下帷幕。
什麽…東西?
所有情緒漲到頭,填充到極限,卻“啪”地一下爆了,宛如破了的夢幻泡泡,剩下只有空白。
江堰一瞬覺得,還不如不知道。
他像是被人用磚頭砸了後腦勺。暈了半小時才恢複了意識。
慕色的胡話像失真的老播音機,斷斷續續的,成了背景音。
“怎麽沒人說話啊,他媽的快……”
江堰終于有了反應,把電話挂了。
慘重的開始,煎熬的過程,輕描淡寫的結局。
重重提起,輕輕放下,或許說就是這樣。
短短幾段話裏有太多信息,需要大量時間消化與整理,才能做出下一步反應。
兩個人,一個坐着一個站着,像腦袋卡了殼,都沒有出聲。
安靜在諾大的房間裏蔓延。
江堰已經過了大吼大叫的發瘋階段,雖然是安靜的,但實際上,他比剛剛還要崩潰。
之前的他還能怨顧商的無情,現在他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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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想起顧商那句話:“怪不得你非要去演那部電影。”
是啊,他為什麽那麽急,就不能等一等嗎。
這七年,他都用“恨”轉移這份痛苦,他帶着這個“恨”開啓新的一天,只有“恨”能讓他勉強堅持下來。
他還用着這個所謂的“恨”無理取鬧,對顧商做了那麽多過分的事情。
可現在,連恨都沒了,他還有什麽理由靠近顧商?
膨脹爆發到頂峰的心緒與感情如彈簧,被拉到極致後奇異地反彈到底,半尖叫着半冷靜着,撕扯着江堰的靈魂。
酒店六十多層,玻璃窗外的風刮過呼呼作響。
不知過了多久,到底是年長了些的顧商先接收了,他坐在床上,出了聲:“過來。”
江堰仿佛是聽到了指令的報廢機器人,有了動作,但不是很順暢,他來到顧商跟前。
顧商:“告訴我,演那部電影的理由。”
江堰直直地站着,如同被問審的犯人,他說:“因為我想紅。”
江堰頓了一會,“……我想你沒那麽容易地抛下我。”
顧商今天的腦容量夠嗆,他朦朦胧胧地回想七年前,覺得自己毫無抛下江堰的想法。
就算江堰真的要去演Muss投資的電影,他也不會。他只會懲罰,然後咔掉江堰的戲份或者幹脆除名江堰。
但他不打算将這些說出來。
“那你當時為什麽說錯了。”顧商繼續問。
江堰從善如流,這些問題與答案,他在心裏說了七年,壓根不用想,“因為我沒聽話,去演了電影。”
兩人像是平行穿越了,将七年前的對話挪到了現在。
顧商又問:“當時為什麽不來找。”
江堰閉了閉眼,“我找不到你……我哪裏都去了,可是我找不到。”
禦庭,正雲,正山,千燈湖,甚至當初他們只去了一次的馬場。
踏草生了一只小馬,棕色的,已經很大了。
他很想問顧商你知道嗎?
禦庭和正雲尚且能進,正山和千燈湖只能在蹲守,他起得很早,淩晨四點就到大門外,生怕錯過了。
可是天一次次亮了,保安一次次站到崗上,直到他離開去上班第一天進出109個人,第二天進出87個人,第三天進出96個人,第四天第五天……都不是他要的那個。
可是,他找不到顧商,卻有人能天天待在顧商身旁。
何今安。
顧商對他早就新鮮度過去了吧,是想捧別人了吧,電影不過是顧商抛棄他的一個借口罷了。
他找了整整一個月,問遍了所有認識顧商的。
最後江堰絕望了,他說出了那一句“我恨你。”
這個世界除了顧商,只有另一個人能讓他思念,他感到了無助,只能去找舅媽。
他額頭抵着陳春的墓碑,望得卻是右邊的方向,那裏應該停着顧商的車,顧商正坐在裏邊處理公務。
再晚一點,顧商就會喊他:“小鳥,回家了。”
于是江堰等啊等,等啊等,等到五個小時過去了。
好晚了,天都黑了,為什麽顧商還沒有喊他回家。
然後他就開始流眼淚,淚水滴到土裏,因為他意識到,再也不會有人喊他回家了。
當天晚上,他就夢到了陳春,陳春心疼地叫喊着,亦如當年小時候在鄉下,她亂哼着不成調的調調去哄:“不哭不哭的喲,大雁翅膀長長,往高高的天上飛飛~我們雁長得高高,不哭不哭啊。”
可是他找不到方向了,飛得再高有什麽用?
顧商沉默了,他當時去國外找岑青了。
江堰此刻的表情太可憐了,猶如一只棄犬。
可顧商看起來并無一絲憐憫之意,他忽然動了手,掐過江堰的臉。
江堰猝不及防,被扯得膝蓋磕上了地板,半跪着,變成仰視顧商的角度。
顧商看着委身于他兩 腿之間的江堰,審視着江堰臉上的神情,“所以你沒做?”
他不用背叛這個詞,因為江堰去演Muss投資的電影就是背叛他了,只是事情大小、會不會抛棄的區別。
而竊取資料想要做的不動聲色,那麽通過第三方——電影,的确是最合适的。
江堰說:“我沒有。”
顧商甩開他的臉。
兩人又不說話了,一時之間要消化這麽多背後的事并不容易。
顧商尚且艱難吞下,江堰更是咽了又吐,嘴巴外邊堆積成山。
七年的隔閡與恨意應該是要消失了,可他們已經不懂得如何相處。
“那你呢?”江堰突然問,“你為什麽要出來找別人?”
明明已經有他了,明明他就可以讓顧商睡着。
是為了找刺激嗎?不然為什麽找別人?他一想到這個就被憤怒沖暈了腦袋。
顧商冷笑一聲,卻還記着:“當然是缺了男人會死。”
這幾句話,當然不能這麽簡簡單單地揭過去。
憤怒上頭,江堰都忘記了自己到底說了什麽,他磕磕絆絆道:“我那是氣瘋了……我、對不起,顧商……我沒這麽想。”
仿佛看了一場鬧劇,鬧劇結束後,顧商有點累了。
作為正山的決策者,看事情的高度不是平常人能想象的,他自然不會傻白甜到只根據兩個人的話術就全然相信,不然正山早破産了。
其中還要太多的蹊跷,需要清醒過後仔細想一想,而不是在接近十二點的夜晚。
目前顧商不想動腦子,只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他一邊懷疑着這件事的真實性,一邊心想:那又如何呢?糾結七年前的一件事有什麽意義?
最多,不過是讓他使用江堰時少些芥蒂。
明天還要早起上班,顧商趕走江堰,直接在禦庭睡下了。一躺下腦子就轉起來,全是慕色那些話。
七年前的秘書和助理都離職得七七八八了,顧商着手讓秦則雪重新調查這些人————七年前查過一次,但什麽都沒查出來。
他要看證據,口說無憑。
接下來這幾天,兩人都沒見面,不約而同地給彼此一點時間。
一個大早,助理過來接顧商去正山,出了千燈湖,在通往外界的那條路上,顧商看到了江堰的車。
兩輛車相安無事地保持距離行駛着。
只是,到了一個岔路口時,應該往左去SKS的江堰,卻往右拐了。
顧商沒有多想,可能是去拍攝地什麽的吧。
直到———
剛将一個設計稿打回去的顧商接到通知,明年夏天,作為我國唯一一位受到U國夏玫紅毯邀約的影後杜仙,她的禮服就決定在國內兩大高定巨頭Chansan和Muss裏邊選擇。
秦則雪找到顧商的時候,後者正在正山高層的空中花園吸煙。
顧商其實不愛抽煙,味道不好,染在衣服上更是臭。
秦則雪把一袋東西放在花壇上,“藥,不是說胃又疼了。”
顧商蒼白着臉瞥了一眼,就着水吃了兩粒。
秦則雪道:“上次你讓我查的那些人還沒有後續,因為太久了,所以需要點時間。”
顧商“嗯”了一聲,他忽然記起了,往右,是去Muss的方向。
太荒唐了,太輕飄飄了,顧商越想,不真實感反而越強。
七年。
不單是數字7,是84個月,是2520天,每一天都實打實24小時地過去。
真是誤會會等到七年之後再說?
他是去了國外一個月,可一二三四五六年後的怎麽不來說?
非得是慕色失權的半年後?非得又碰上一個競争項目?
剛好就那麽巧?
剛好他找人時江堰跑過來了?剛好這個人是SKS的,能随意被江堰喊走?
剛好江堰說要打給慕色?
剛好慕色在醉酒?
醉酒了剛好把所作所為說了出來?
醉酒後還能想起七年前的細節?
剛好。剛好。剛好。
太多疑問點,太多剛好了。
而且……如今顧商想起來,江堰的回答是不是太快了點,快到幾乎不用思考,像是一大早就對好口供似的。
配合。
顧商驀地從腦子裏冒出一個詞,是了,江堰是Muss的股東,慕色也是,他們兩個是利益共同體,是綁在一條繩上的螞蚱。
半夜淩晨的慕色還打電話給江堰,不知道在說什麽。
莫齡秋死後,顧商一心被顧業山培養,他從一個極端到另一個極端。
那時的顧商不願學、不願記,而堅信他媽把他養傻了的顧業山,将他送到了電療院,一邊教一邊電,直到顧商屈服,直到他把兩個字刻在心髒上。
利益,一切以利益為前提。
慕色打不過他姐,走投無路了,所以和江堰兩個人演了一出戲,把這鍋推到秘書或者助理身上……想讓江堰再次獲得他的信任,進他的書房。
雖然Muss掌權人的位置目前落到了慕希身上,但如果慕色成功拿下這個項目,就不好說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顧商不想再被咬一次了,太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