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45
十八歲生日是江珩印象最深的一個生日。七月中旬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日子,江珩随口提了句想要涼快一點,顧雲川就帶他去了南半球。那時他們尚未正式入編,還可以滿世界亂跑,江珩第一次在冬天過了生日。
幾乎是所有電影電視劇裏演過的生日情形,顧雲川都再現了一遍,江珩收到了整整十八份生日禮物和整個學校裏認識的、不認識的人的視頻祝福。煙花放了一整晚,最後甚至還有《勇者小伊利》的角色表演秀。
顧雲川說:“我不知道你會喜歡什麽,所以全都準備了。”
江珩挑了一下眉:“我們在一起快一年了,你還不知道我喜歡什麽。”他邊說邊去品嘗面前的生日蛋糕,一勺入口,眼睛睜圓了,露出驚喜的表情,“辣的?”
辣的生日蛋糕怎麽想都是黑暗料理,但是對于嗜辣又不能吃辣的江珩來說,倒是意外之喜。顧雲川同時精心測算了比例,确保貓再貪吃也不至于胃疼。
等到拆禮物時,江珩才發現那十八份禮物并非每個盒子裏都有東西,裏面放置的是一些迷題,解開了才能打開下一個盒子。江珩閑來無事的時候很喜歡打單機解謎游戲,這個禮物正中他下懷。
江珩想,顧雲川怎麽會不知道他喜歡什麽?他可能比自己還要了解自己。
最後一個盒子的謎面是小豬身上有多少條黑色條紋。江珩看着顧雲川:“你不要告訴我你數過。”
顧雲川并未刻意數過,他的精神體時常給小豬梳毛,加上他過目不忘的能力,久而久之就自然知道了。
江珩想了想,報出了一個數字。和正确答案當然相差甚遠,但顧雲川面不改色地說:“對了。”
江珩笑起來:“你就哄我。”
“嗯……”顧雲川露出點笑意,“那錯了?”
貓立刻收起笑容,面露不滿。顧雲川湊過去:“親我一下,我告訴你。”
江珩往後躲:“我又不想知道,不親。”
“可是我想告訴你……”顧雲川抓住江珩的手腕把貓固定了,去親他的鼻尖。
江珩落了個吻在他唇邊:“多少啊?”好奇心害死貓,貓科動物多少都有點刨根問底的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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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雲川突然想不起來了,當他滿心滿眼都是江珩的時候,那些清晰又繁瑣的無用信息就會通通消失。他容量無限的大腦也裝不下一只自由的貓。
顧雲川重複了一遍剛剛江珩瞎猜的數字。
“顧雲川你好煩。”江珩的好奇心真的被勾起來了,他用鼻尖輕輕蹭了蹭顧雲川的側臉,彼時還有點中二的少年鮮少做出這樣撒嬌的姿态,“告訴我。”
顧雲川在努力思考,但是思緒全都被江珩占領。他們的吻黏黏糊糊的,混着奶油和巧克力。貓沒有許諾成年了就把第一次交出去,結合熱卻懂事地提前來臨。
他們的第一次亂七八糟。身為哨兵,江珩的骨子裏多少帶點掌控欲,他在衆星捧月中長大,說話做事都喜歡用祈使語氣的命令句,顧雲川更是事事無條件遷就他。于是江珩做1也是理所當然的。但是做1是很累的,前戲和潤滑已經讓江珩不耐煩,初次太緊疼得他貓唧唧都軟了。顧雲川安撫親吻了好一會,把人又哄硬了,情事才得以繼續。
貓是很能忍的,既能忍痛,又能忍情欲。高階哨兵的敏感度相當高,和向導結合時更上一層樓。哨兵纖長睫毛上挂着的水珠不知是淚水還是汗水,緊咬牙關,表情冷淡地繃着,發紅的眼尾和喉中溢出的呻吟卻更顯色氣。
顧雲川喉頭幹熱,掌心覆蓋到他的腰上,哨兵的力量和身材都是頂級的,手下摸到流暢的肌肉線條,觸感緊實細膩。顧雲川回想起江珩打架時的模樣,他的腰腹力量極佳,原地起身輕輕松松,攔腰抱殺也不在話下,此刻卻因為上湧的情欲發軟發熱,下陷露出性感的腰窩,盛着灣明黃色的燈光。
好想把他欺負哭,顧雲川想。他說:“貓貓,我們換個讓你更舒服的姿勢好不好?”
總之,除了第一次的上半場,貓之後再也沒有逃脫被自家向導騎到軟成一灘貓餅的命運。
初次開葷的少年不知節制,沙發陽臺和餐廳酣戰過後,浴室也沒有阻止擦槍走火。雖然這樣的運動量比起日常體能訓練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麽,但是高敏感度下的呻吟和射精還是讓江珩有脫水般的疲憊感。
貓用虎牙磨着顧雲川的鎖骨,睫毛擦過他的肌膚,癢得顧雲川心尖發軟。“貓貓,”他說,“你還沒有許願。”
江珩說:“接下來五年我都不要過生日了。”
但他真正在心裏許的并不是這個願望。
顧雲川不到十八歲就突破了ss,雖然向導和哨兵不能簡單類比,江珩多多少少有了一點緊迫感。成年之後想要突階越發困難,但是不管是江珩本身的身體素質,還是他個人的勤奮專注,又或是他身邊契合度極高的向導,都無一例外地指明,江珩遲早會突破ss。所有人,包括江珩自己都深信不疑。
十八歲這一年他肯定能實現這個願望吧。江珩吹滅蠟燭的時候是這麽想的。
初春時節,殷荷順利地突破到了ss。她比江珩大了幾個月,彼時已經十九歲。此時江珩也已經來到了十八歲的尾巴上,那一天還是沒有到來。進入在校的最後一年,他們開始進行實戰訓練,有顧雲川在場,江珩幾乎所向披靡。太過順利并不完全是一件好事情,江珩想,他是不是太依賴顧雲川了。
哨兵依賴自家向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即使一對哨向組合并不是戀人,他們的關系也非尋常朋友可比。可以說,他們将互相捆綁直至死亡。如果這樣的人不能夠依賴,還要去依賴誰呢?
可是,人不是非要依賴點什麽才能活下去吧。
于是此刻江珩被反綁了雙手,關在一間密不透風的狹小屋子裏。熾熱明亮的聚光燈炙烤着江珩,房頂的喇叭不間歇地播放着巨大的刺耳噪音,屋內溫度被穩定在38攝氏度,空氣不流動導致屋子裏充斥着難聞的腐敗味。
江珩坐在一張木制椅子上,除了手上那根繩子,再無其他東西束縛着他。但是強光、噪音、高溫和臭味對于高階哨兵來說是可怕的酷刑,幾乎封堵了他所有的感官。
這是一項卧底行動。這個地下制藥的非法毒藥組織非常狡猾,任何進入的人員都會被搜身蒙眼,而哨兵更是要待在酷刑室內超過8個小時,以免發生任何意外。哪怕江珩現在的身份是個出手闊綽的買家。
在此之前,已經有人潛伏進來,試圖獲取核心藥品與解藥。他的任務完成得非常順利,只差成功脫離組織了。但是如果強行從外部突破,組織會啓動自毀裝置,寧願自殺也不願意落到官方的手裏。解藥自然也會被一并銷毀。
唯一的辦法就是再偷偷安排人進入組織,保護先前的卧底逃離。
江珩是如何說服顧雲川同意自己參與這項行動的?他沒有說服,此次任務保密性達到了s級,知曉任務真相的人總共不超過五人。顧雲川并不知道江珩參與其中。即使是江珩也只知道還有同伴會和他一起執行任務,卻不知道是誰。
年輕的哨兵垂首坐在椅子上,過分明亮的燈光使得他臉上細小的絨毛都看得一清二楚,它們随着主人緩慢無力的呼吸而輕微顫動。江珩的視野裏是一片失真的白色,耳朵也因為長時間的噪音折磨而産生了耳鳴,他的五感飙升到了峰值,以至于進入了被迫關注細枝末節的狀态裏:他正在數着地板的裂縫。
哨兵在失控之後很容易進入這樣一種狀态,他們的注意力全被一件無關緊要的東西吸引,而無法對其他事物做出正常反應。
在學校裏,哨兵的課程中也包含這樣的幹擾訓練。江珩可以堅持六個小時,雖然他覺得自己還能夠繼續挑戰極限,但是顧雲川不允許了。
八個小時終于過去。最先關閉的是那盞大燈,環境的驟然改變讓高度警覺的哨兵本能要起身做出防備姿态。江珩狠狠咬住了牙關壓制本能,舌尖感受到一點清涼之意。事先武裝到牙齒裏的安慰劑發揮了它的作用,江珩輕喘了兩口氣,眼前緩慢恢複清明。
“喂,還能聽見我說話嗎?”來人頂着頭黃毛,他擡手想要拍拍江珩的臉,卻見江珩擡起頭來,琥珀色的雙眸牢牢鎖住了他。
此刻的哨兵是相當狼狽的,面無血色,汗水淋漓,嘴唇發白幹裂,呼吸也不穩當。但是黃毛看見他的眼睛,卻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反應過來才穩住了身體:“草了,還有力氣瞪我,要不要再給他關兩個小時啊?”
“得了吧,這玩意怪費電的。”房間外的一個瘦小的男人回答道,他拿出一管藍色藥劑,“把這玩意給他打進去,除非他不要命了,否則不會反抗我們的。”
黃毛走過去接藥劑。
江珩的眼前還有大片模糊,他眨了眨眼睛,指甲嵌入掌心,試圖用疼痛喚醒部分感官。
黃毛很快就回來了,他站在江珩身前半米處停住了,晃了晃手裏的藥劑:“這玩意可是劇毒,五個小時之內沒有解藥必死無疑,你要是耍什麽小心眼就等死吧,知道不?”
“我怎麽知道……”江珩開口發現嗓子沙啞至極,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我怎麽知道事成之後你們會不會給我解藥?萬一你殺人滅口怎麽辦?”
“你要是死了,那錢我們也拿不到,圖啥啊?”黃毛上前按住江珩的肩膀,“老實點,別動啊。”
“我反悔了!”江珩突然掙紮起來,“我怕死,不幹了,我要帶錢回去。”他的聽力已經恢複大半,過分敏銳到了連蟲蟻爬過的聲音都像是火車轟隆駛過。沒有向導的幫助,哨兵很難挑選出有用的信息。
“我他媽叫你老實點!”黃毛的脾氣不怎麽好,伸手就要打江珩,江珩條件反射地躲過了。
房外的瘦子聽見聲響,謹慎地問:“怎麽了?”
“放我出去,我——”江珩喊到一半,聲音啞住了。黑暗中鑽出六七個黑衣人,舉起槍對着江珩,上膛的聲音整整齊齊。
“你丫把槍對着老子?”黃毛也吓了一跳。
“別磨蹭了,快點!”瘦子催促道。
“哼。”黃毛不情願地再次拿起藥劑和針管,對着江珩威脅,“再動老子讓你腦袋開花,聽見沒?”
螞蟻、老鼠、風、蒼蠅……江珩努力地辨認着傳來的聲響……腳步聲,他眼睛亮了一下,是慌亂的腳步聲,發生了什麽?
針頭反射的光刺進了江珩的眼睛裏,黃毛拿着針就要往江珩的胳膊裏紮進去。
“砰!”一聲槍響吓得黃毛一個激靈,猛地回頭,才發現身後黑衣人也神情嚴肅地端槍指向門外。
槍聲是從門外傳來的。
“把他殺了!”瘦子當機立斷地指着江珩喊道。
江珩毫不猶豫,用力後仰,脆弱的木椅當即被壓爛分裂開來,子彈便擦着他的頭皮飛過。
還沒等在場的所有人反應過來,江珩原地挺腰起身,撞向身邊的黃毛,黃毛重心不穩往後倒去,砸在一個黑衣人身上。
江珩的雙手還被束縛在身後,卻依然靈活,伸腿掃過身邊兩個黑衣人後,側翻滾躲開一連串子彈。巨虎憑空出現,張開血盆大口咆哮地向着剩下的人撲去。
掙紮爬起來的人擡槍射擊,江珩閃躲不及,子彈擦着他的肩膀而過,火辣的痛感頃刻蔓延。那人信心大增,立刻端槍進行第二次射擊。
疼痛把感官放大,江珩的雙眸緊盯着黑漆漆的槍口。那一瞬間,所有的一切在他眼中似乎變慢了,子彈的軌跡清楚地展現在江珩面前。
江珩矮身擡手,子彈精準地從他兩手手腕間穿過,繩子當場斷開。雙手得到解放的江珩上前狠狠地用手肘擊打來人的下巴,反手奪過他手裏的槍,轉身不做停歇地連發四槍。
一槍正中眉心,一槍打穿心髒,一槍穿過太陽穴,一槍沒入後頸。
手槍裏沒了子彈,江珩立刻丢在地上,抄起散落在腳邊的椅子斷腿,轉身猛擊身前人的腦袋,棍子應聲而斷。
老虎朝着江珩的方向大吼,江珩神色猛地一變,來不及回頭,反手抓住朝自己襲來的物體,然後紮進來人的脖子裏。
瘦子目眦欲裂,顫抖着雙手要去拔自己脖子裏插着的針管,江珩撿起地上另一把手槍,結束了他的生命。
一切都發生在幾息之間,轉眼地上已經都是屍體。江珩晃了晃輕微眩暈的腦袋,集中精神鎖定剛剛發生槍響的地方。
付泓雲牢牢地抱緊了懷裏的文件和藥劑,咬着牙在長廊裏奔跑。子彈擊碎玻璃,槍聲混雜着咒罵,付泓雲喉頭微動,釋放出精神力入侵身後追兵。
然而前方已經沒有了路。付泓雲站穩了腳步,深呼吸了一下,調整精神力,只聽見扣動扳機的聲音,突然被大力撲倒。來人抓住了他的肩膀,幾個翻滾,兩人鑽進黑暗的實驗室裏。
有力的手掌緊緊捂住了付泓雲的口鼻,讓他幾乎無法呼吸。窗外一束光照亮了眼前青年的雙眸,像某種貓科動物,反射着一點冷峻的光。
“別動。別說話。”江珩說,他伸出手臂,穩穩地舉起一把槍,朝向窗外。他的呼吸逐漸放緩,全神貫注地緊盯窗外。
一時間屋子裏靜得吓人,付泓雲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砰”“砰”“砰”。三聲槍響,傳來幾聲哀嚎,便沒有了動靜。
付泓雲嗅到一點近在咫尺的血腥味,他看見哨兵手臂上的血跡,釋放出精神力試圖安撫緩解他的疼痛。
然而奇怪的是,眼前這個哨兵的精神領域看上去似乎防線脆弱,進去之後卻好像誤入迷宮,毫無頭緒便又被送了出來。
“我有向導。”江珩覺察到他的意圖,開口說道。
他話音剛落,就有人踹開了實驗室的大門。江珩立刻擡手射擊,但來人敏捷地躲了過去,直沖江珩而來。
江珩沒再反抗,只是皺起眉頭,面露震驚之色:“你怎麽會……”
顧雲川看見江珩手臂上的傷,粗長的精神觸手小心地纏住了他的哨兵,剩下一些化為利刃指向一邊的付泓雲。
“別殺他,他是這次的……”江珩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住了。
顧雲川的精神利刃依然維持着刺向付泓雲的姿态,回頭問江珩:“他是誰?”
江珩沒有立刻回答他,他低頭看着自己掌心的一道被玻璃劃傷的傷口,掌心的紋路和流出的血液都泛着不正常的藍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