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1)

“師尊你怎麽了?”

岑樂天察覺自家師父有些走神,還以為她是白日幫忙的時候累着了,他過去為扶栾仙師倒了一杯清茶。

扶栾出神地望着杯中熱氣袅袅升騰突然自言自語道:“我總覺得這裏的人有些面熟不止一個,是很多人……都都給我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怎麽會呢。”岑樂天笑着說“一定是師父的錯覺,我們從未來過赤霄界也不曾與他們有任何交集,怎麽可能會覺得面熟呢。”

“也是。”扶栾揉着眉心白發散開,一邊耐心地讓弟子們幫她梳妝一邊道,“希望是我看錯了吧,畢竟幾十年過去了,故人不再哪裏來的眼熟。”

因為晚上要去攪局,所以扶栾準備裝扮成大婚現場的新娘,然後讓弟子們把真正的新娘帶走這樣就能阻止娶親的行程,打破夢魇了。

她們托關系弄來了新娘子每晚穿的同款嫁衣就放在榻邊。

扶栾方才沒看現在瞧過去那種熟悉的感覺又湧現了。

鳳冠佩戴完全扶栾一邊看着鏡子裏的自己一邊将霜白的發變成烏黑色。

這一次輪到岑樂天驚訝了他看着銅鏡中的扶栾仙師感慨:“師父,還真別說,我瞧着您也眼熟。”

扶栾:???

岑樂天問:“師父您飛升前,是哪裏人?”

“興臨國。”扶栾說,“我以為你知道的。”

岑樂天大喜:“師父!我也是興臨人啊。”

扶栾面色稍微一變,然後垂眸:“為師比你早好些年便飛升了,你我應當沒在凡世間見過面。”

岑樂天:“咦,那我為何會覺得師父這種打扮很面熟呢。”

“別問了。”扶栾頭一次這般說話,她打斷岑樂天,問道,“魔尊那邊有動靜嗎?”

魔尊那邊沒有任何動靜。

白日裏童司晴覺得無聊,纏着師知華給講故事,師知華非常正經地講,結果聽的人卻老是笑出聲。

笑到後來,青臨和素容也來聽了。

然後,就是三個人一起笑。

師知華:“……”

有那麽好笑嗎,自己在一本正經地講故事呢。

“尊上說的都是真的嗎。”素容問,“沒有刻意說笑吧。”

“是真的。”師知華有些無奈,“本座早年些剛成為魔,還沒有登上魔尊位置的時候,确實遇到了不少倒黴事兒。”

童司晴還在一旁笑得停不下來:“哈哈哈哈……”

師知華:“……”

別笑了。

她方才并沒有刻意講笑話,而是随便提了一件當年的小事,從自己未曾化人形的時候講起,那會兒她還是黑豹妖,有天偶遇了一只很漂亮的白兔,正打算吃掉當個加餐,就很倒黴地遇到了聖文。

聖文攔住沒讓她吃掉兔子,還很扯淡地指着那兔子和她說,那兔子和她有姻緣線,将來是要做她夫人的。

師知華當時就怒了。

就算是神仙也不能這般口無遮攔啊!自己當時已經有了千年修為,馬上就能化形成人了,怎麽可能對一只什麽靈力也沒有的兔子下手呢?

“聖文當時已經是天尊了。”師知華托着下巴說,“本座當時就想啊,我若是将來喜歡什麽,另一半必然是同我旗鼓相當,能震懾一方的。”

她滿腔野心,自然不會甘心,也不會想到另一半是那種嬌軟的性子。

師知華:“本座一直都很讨厭矯情的女子,成為魔尊的這些年,那些像黏糖一樣拎不清的女子,都不敢靠近我。”

現在,她看着一邊的童司晴,突然有些臉疼。

童司晴笑的不只是這一點,她很少從其他人嘴裏聽到自己父尊,在仙寧宗的時候,她每次去父雲殿什麽的,都是克己守禮地問好,然後跪安,“父尊”在她眼裏,和一個冷冰冰的神像一樣,完全生不出該有的親昵來。

而在仙寧宗,妄議天尊是很大的罪過,大家的言語管控很嚴苛,不能娛樂天尊形象,就算要提起聖文天尊,也全部是文绉绉的正面評價。

所以,童司晴這還是頭一次,在別處聽到父尊做出的這種樂子事兒。

太樂了。

父尊居然指着一只兔子對黑豹說——那是它的另一半。

哈哈哈哈哈哈!

這故事真是又荒謬又好玩。

“笑什麽。”師知華掃了她一眼,“還不都是怪你父尊不地道?”

童司晴點點頭:“是的是的,都怪我父……”

……父尊?

等等。

這個稱呼有點不對吧。

童司晴笑容凝住,不明白知華什麽時候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她總是将所有心事寫在臉上,那兩字出來的時候,她瞬間笑不出了,滿眼難以置信地看着大家。

知華、素容、青臨都沒有其他表情,仿佛沒有聽到,又像是習以為常。

童司晴不敢深究,只能随着知華揭過此事。

好消息是,她終于不放肆地笑知華了。

師知華哪兒能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她方才故意那樣講,就是給童司晴點兒顏色瞧瞧,讓對方好歹別那麽得意。

素容看着她們倆心理博弈,覺得很有意思,便又對魔尊道:“尊上竟遇到過如此奇絕的趣事,雖然無厘頭了些,但是聽來甚是有趣。”

換句話說,就是在催促她——還有沒了,快說出來叫我們開心一下。

師知華:“……”

今天這是怎麽了,一個個的上趕着找事兒。

“有啊。”師知華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青臨以前給本座撿回過一面漂亮鏡子,不像普通銅鏡,而是那種澄澈又透亮的鏡面,本座很喜歡,當天就将它擺到了卧房。誰想到當晚,這破鏡子就說話了,本座覺得有意思,便問了它本座的姻緣……”

啊?這不是就和自己能窺探天機一樣嗎!

童司晴對此很感興趣,問:“那它說的屬實嗎?”

“完全沒有根據,全是瞎扯。”師知華說,“本座不信,便把它砸了。”

唉,原來不是一個說真話的啊。

童司晴遺憾地嘆了口氣。

倒是一旁的青臨追着問師知華:“尊上不如把鏡子的回複告訴我們大家,我來為尊上分析一下,這東西說的是否有失偏頗。”

師知華冷冷道:“它說本座就算成了魔尊,也做不到驕奢淫逸,甚至還會在某一天對一人情根深種,愛而不得,抓心撓肝的……”

衆人:“……”

這……人家鏡子說的不挺對嗎?

難道不是嗎?

青臨可以作證,這完全就算預判了自家尊上的現狀,簡直一模一樣。

師知華當時可能是惱羞成怒,畢竟她有身為大魔的驕傲,作為一個魔,大多善淫好蕩,喜好美色嬌娘什麽的,她理應也該如此,說實話,若是魔頭情深若此,在魔界相當于是另類了。

那時候,師知華聽完就摔了鏡子。

她不信,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變成深情之人的。

誰想到,短短數年以後,她成為了魔尊,沒有想象中的萬千佳麗,也沒有美妾良姬,寝殿內空蕩蕩的,連個近身伺候的都沒有。

師知華:“……”

素容笑着地問:“若是能重來一次,尊上想必一定不會摔鏡子了吧。”

師知華惱怒:“本座不後悔,定是那倒黴鏡子說的晦氣話,讓本座到了如此境地。”

衆人:“……”

現在天還沒有全黑,幾人正等着夜晚的到來,氣氛也比較輕松,大家狀态都是放松着的,大家尋了一處臨水的小榭,一邊談天一邊等候。

在魔尊講述以前的事情時,素容忍不住低低地跟着笑。

“本座摔了那鏡子,才知道此物便是傳聞中的仙器幻影鏡。”師知華說,“但是再去尋的時候,已經難尋其蹤跡,多虧素容知曉幻影鏡的下落,我們才找到了赤霄界。”

素容一愣——她并不知道在哪兒,“在赤霄界”只是瞎編的理由啊。

也正是聽說幻影鏡早就沒了蹤跡,所以她當初才那樣撒謊的,誰想到尊上居然真的接觸過那件仙器呢!

素容一緊張,冷汗冒了出來。

師知華拍拍她肩頭:“素容辦事有功,等本座尋到仙器,定會重重有賞。”

素容擔驚受怕地哆嗦了一下:“破鏡能重圓嗎。”

“能不能重圓不知道,但本座又不是拿它來圓的。”師知華說,“就當是損人不利己了,雖然本座無心集全仙器,但也不能叫他人集齊,不然以後三界紛争不斷,麻煩事兒也有一堆,把東西放在本座這裏,那些膽子不大的就會死了這條心。”

素容:“……嗯。”

要是尊上發現自己欺騙了她,自己一定會死得很難看吧。

素容欲哭無淚,情緒再次陷入低迷。

因為,幻影鏡根本不在赤霄界啊!

幻影鏡在哪兒,童司晴知道。

那醜醜的鏡子就在父雲殿,由自己的父尊親自看守着,任何人都搶奪不走。

估計知華的願望也會落空了,要是對方忙到最後并沒有發現幻影鏡的蹤跡,一定會很傷心的吧。

眼下也沒時間想這麽多了,那些總是在夜晚出去游蕩的人們也開始走動了,她們幾人只能趕忙收拾一下,跟上大部隊的步伐。

街上的人可太多了。

不過今晚比昨晚可熱鬧多了,那些本該在昨晚之後化為白骨的人并沒有死去,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們又在今晚複活,繼續跟着衆人游蕩去同一個方向。

童司晴拉着一個人問了一些問題,對方回答說,好像是因為人越來越少了,長公主嫌棄不夠熱鬧,所以特赦死者也複生,一起為婚宴造勢。

“是誰娶親,誰結婚啊?”

童司晴一問,對方便答:“興臨國長公主魏栾與魔界的一位公子。”

童司晴又問:“那位公子叫什麽名字啊?”

對方像個沒有感情的工具人一樣一板一眼地回答:“郁錫。”

打聽到消息以後,童司晴把原話告知了魔尊等人。

師知華和青臨的表情都很複雜。

童司晴問:“有什麽不對嗎?”

“興臨國早在幾十年以前就滅國了。”師知華說,“而那郁錫,是本座曾經的手下。”

青臨說:“以前素容沒來的時候,我與郁錫一起服侍于尊上左右。”

什麽?

童司晴問:“我在郁淫宮呆了那麽長時間,并沒有見到郁錫的人影,是尊上把他流放了嗎。”

青臨沒說話,一旁的師知華也沉默了一會兒,片刻之後,魔尊打破沉默:“他騙了本座,做了很壞的事情,畏罪潛逃了,再沒有回來過魔界。”

近百年前,身為魔尊的師知華非常有野心,勢必要集齊天下仙器,一統三界,當她得知自己打碎了的是幻影鏡的時候,便在第一時間叫青臨和郁錫去尋了。

“後來尋到的時候,發現那東西有一半被仙界拿走,另一半流落到了興臨國的王宮裏。”師知華說,“但是我們魔族很難去攻打皇族的人,一來殺不死她們,而來容易引來天譴。”

這确實是個棘手的事情,童司晴點點頭,想起了父雲殿那醜醜的鏡子,那鏡子就是幻影鏡,父尊沒有騙自己,但是……那卻不是個完整的,因為鏡子碎過,所以仙寧宗只有一半,父尊用那僅有的一半鏡子拼了起來。

拼得很醜就是了。

童司晴突然理解了,同時也放心下來,說不定赤霄界真的有那另一半鏡子呢!

知華還有很有希望成功的。

“不能殺皇族,郁錫便轉而去殺興臨的百姓,他守着城門,将所有人困在城裏坐吃山空,一旦有人扛不住準備出來,就會被他殺死。”師知華說,“興臨國的皇帝年幼,唯一主事的是興臨當時的長公主魏栾,對方眼看滿城百姓就要被囚困而亡,不忍心,便提出要同魔族談條件。”

童司晴說:“那尊上直接要求對方叫出幻影鏡不就行了嗎。”

“對啊,正常人都會這樣想,是吧。”師知華想起這事兒就無語極了,她嘆出一口氣,道,“誰想到那郁錫是個見色起意的東西,他看到興臨長公主之後,就惦記上了對方美貌,回來禀告本座的時候故意曲解了事實。”

青臨幫魔尊繼續往下說:“當時郁錫和尊上說的是,興臨不肯答應這個條件,所以他想了個好辦法——同興臨結親,迎娶興臨的長公主,娶親以後,就能自由出入皇城,去幫魔界找仙器幻影鏡了。”

童司晴:“有多美?”

師知華:???

重點是這個?

“到底有多美,能叫尊上的心腹這般傾心。”童司晴很不可思議,“魔界美人很多,看來魏栾一定是天下極美的女子吧。”

師知華打斷她的幻想:“不,魔界美人多,但是魔族人士大多濫情,見到美人就想變成自己的,那郁錫也不是沒有愛人,相反,他經常三天兩頭換愛侶。”

童司晴:“那尊上為什麽……”

“還不是因為那晦氣的鏡子。”師知華咬牙切齒,“你若再不好好問問題,本座就不說了。”

童司晴果斷閉嘴,眨眨眼示意自己不說了。

師知華對青臨擺擺手:“青臨,你來說。”

青臨點頭:“大婚那日,整個興臨鑼鼓喧天好不熱鬧,郁錫騎着高頭大馬,意氣風發地要去迎娶沒人,結果你們猜怎麽着?”

童司晴:“怎麽着?”

素容:“怎麽着?”

師知華一清嗓子:“青臨,你說書呢?”

青臨立刻不敢嘚瑟了,連忙嚴肅下來:“結果啊,那興臨長公主竟是個有功德的,剛要被迎娶的時候,竟然飛升成仙了!”

童司晴:“哇。”

素容也感慨:“好厲害啊,仙寧宗飛升的凡人每年也就那麽幾位,屈指可數,看來這興臨長公主很有功德,做了不少好事,功德累積厚積薄發,終于在緊要關頭飛升成仙。”

青臨點頭:“誰說不是呢,這可把郁錫給氣慘了。”

師知華的聲音幽冷幽冷地傳來:“本座也差點被這蠢貨給氣死。”

因為那蠢貨沒有娶親成功,借酒消愁時喝了個爛醉,不小心把興臨的九重宮闕給點着了,幻影鏡直接被他給燒沒了。

當時,長公主魏栾當着萬千百姓的面羽化登仙,立刻從凡世人升成了仙人,可把郁錫震驚掉了下巴。

飛升之後,凡俗肉/身就會沉寂,這位長公主也是位心大的,直接就将凡身抛下,飛走了。

童司晴問:“那她不怕郁錫傷害百姓們嗎?”

“郁錫不敢。”素容說,“仙人飛升的故土,相當于是仙人的故土,将來建功德廟宇也會首選當地,簡單來說,就是那片地就是這位魏栾仙人所罩的地方了,妖魔要是來傷害當地百姓,後續肯定是要被找麻煩的。”

童司晴不懂這些,因為她不是飛升上來的,她生來就成了仙,所以也不懂這些彎彎繞繞和人情世故。

素容解釋:“凡人飛升,身份等同仙寧的入門弟子,不過因為有初始的功德傍身,所以修煉得更快一些,那些通過修煉功法飛升的弟子,遠遠不如凡人飛升的這種。”

原來是這樣。

弟子中還有如此多的分類啊。

“魏栾長公主飛升後,不出數年應該就能提高位份。”素容算了算,說,“按這個年歲數下來,現在少說也位列仙師了。”

童司晴感慨:“真好。”

青臨:“大家難道沒有發現一個問題嗎。”

童司晴:“有什麽問題呢?”

“既然魏栾已經飛升,那麽現在在赤霄界和郁錫結親的,是誰?”青臨頓了頓,“她的凡身不是死了嗎,一個死人,怎麽嫁人。”

對哦。

童司晴跟着她念:“怎麽嫁人?”

可能……今晚結親的另有其人吧。

“那個長公主魏栾是不是她本人暫且按下不表……”師知華敲了敲指節,“本座倒是更關心另一個問題——魏栾、扶栾之間有什麽關系。”

其他幾人皆是一愣,扭頭看向師知華。

師知華問素容:“素容,你們仙寧的仙師在取仙號的時候,一般怎麽取。”

素容回答:“一般是讓師尊賜一個字,然後再取自己姓名中的一個字,二字結合……”

很好,不用說了。

師知華沉下臉:“扶栾來赤霄界,本座可不信她只是來拯救赤霄界危難的。”

扶栾對此一無所知,她已經打扮成了新娘的裝束,靜靜地等着夜裏的活動。

她要破除這聲勢浩大的魇夢,必須深入其中,尋找破除魇夢的陣眼。

至于為什麽要畫成新娘呢,這是因為來向仙寧求助的那名男子說他們已經安排好了一切,比如昨晚游行被他們破壞了,婚宴換成了今天晚上,而今天晚上的新娘不在,扶栾仙師可以順理成章地假扮做對方。

扶栾問山羊胡子說:“結親的雙方是什麽背景。”

山羊胡子笑着解釋:“雙方無論樣貌身形還是性格脾氣都是一頂一地絕配,天底下再沒人會比她們更琴瑟和鳴了。”

扶栾皺眉:“那我擅自代替新娘,對方一定會察覺到的。”

山羊胡子笑了:“對方怎麽可能會為難您呢。”

扶栾還是有些不放心,但是時辰已到,她不得不按照事先安排好的流程被人接走了。

岑樂天一直在旁邊皺着眉,他的心裏也很不踏實,總覺得有什麽地方沒有注意到,而沒有注意到的那個細節還很重要,弄不好會壞了大事。

“師兄,您不必發愁。”一位沒有修成無情道的弟子上來安慰對方,“扶栾仙師是您的師父,您一定要對她放心,相信她,以仙師的實力一定可以化險為夷的。”

岑樂天愁眉不展,焦躁地踱步。

另一邊,童司晴也有些着急。

因為剛剛青臨派去偷聽的烏鳥回來了,還帶來一個消息——扶栾仙師要去假扮新娘。

“不能讓她去假扮新娘。”青臨說,“關鍵時候我們把人劫走,打破她們的計劃,不然幻影鏡就到不了我們手裏了。”

童司晴:“對!我們把扶栾帶回來。”

師知華一臉見鬼地看着她倆:“你們要做什麽?”

看到自家魔尊态度不對,青臨連忙改口:“是劫走新娘,不是把人帶回來。”

這還差不多,師知華這才收回視線。

夤夜,天空中又是老大的一個圓月。

壓迫力依舊十足。

幾聲梆子聲後,打更的老者原地消失,現場紅燈籠像是空中鬼火一般,搖搖曳曳地晃着燈火,街上四處都貼着喜字,密密麻麻的人擠在一起,朝着一個方向湧去。

不久之後,敲鑼打鼓的聲音響起。

一隊衣裳鮮紅的人擡着花轎被人群簇擁着走。

師知華等人跟上了大部隊,也随着衆人往前走去。

“午門?”師知華看着人群的盡頭,說道,“這午門可真別致。”

這裏的午門不同于尋常,反而像是一處界門一樣,用來劃分地界。

既然放在這裏……

師知華說:“門後,應該說是夢魇之地了,大家要小心一些,進去的時候做好準備。”

童司晴:“嗯嗯。”

正常情況下,午門是受斬刑的地方,那裏陰氣很重,再加上現在這個時辰,各種不詳的因素疊加在一起,真是精巧。

幾人對視一眼,帶着邀請帖一起邁進午門。

剛一進去,她們的腳下便一空——

下方幾丈深的地方,竟然是燒着的獄火。

若是一不小心踩進去了,腿都能被燒着。

青臨和素容雖然做足了準備,但是沒意識到腳下,一陣罡風照着大家面門吹過來,所有人身形都是一晃。

師知華謹慎,當機立斷地飛身躲開腳下的獄火,同時單手一撈身邊的童司晴,拎着對方後衣領飛到了半空。

“青臨和素容不會掉下去了吧。”

師知華撈到童司晴後,才發現自家的倆下屬不見了,她正問出聲,突然覺得手中有些重。

一低頭,就看到童司晴左右手還各拎了一人。

左手青臨,右手素容,非常對稱。

師知華:“……”

童司晴表情單純,解釋道:“她倆剛剛差點掉下去呢。”

被掉

師知華:“……松手吧。”

童司晴點點頭:“嗯嗯,好。”

緊接着,童司晴不打一聲招呼就松了手,青臨和素容剛送一口氣,就被猝不及防丢了下去,吓得魂兒都要出竅了,好在魔尊方才飛得高,距離腳下的獄火還有一段距離,她倆掉進去之前得空穩住身形。

師知華:“……”

突然有些後悔帶她倆出來了。

丢人,是真的丢人。

幾人一陣驚險後,終于重新落到了地上,原來方才的獄火也只有門口的一小段,躲開那處陷阱後,就沒什麽事兒了。

只是……

童司晴看着以肉/身之軀渡過獄火的人們,感慨道:“原來他們都不是人啊,我說為什麽大家臉上都是死氣。”

那些人出了午門後,面不改色地踏入獄火,然後呈現出白骨的樣貌,等渡過去再起身的時候,便又恢複了原貌。

每月十五來走這一遭,那可不費命嘛。

“走,我們去搶人。”師知華說,“要趕在那些人之前。”

前方的迎親送親隊伍應該已經快要會面了,幾人飛速沖過去,看到近處有一鮮紅花轎,正是方才随着她們前來的送親花轎。

童司晴掀開花轎,看到裏面有一仙姿佚貌的女子,雖然穿着紅衣帶着紅蓋頭,但絲毫不影響她認人。

她們仙寧的人,永遠都坐得很直,身形樣貌也很有仙寧風度。

不用想了,這就是扶栾仙師了。

師知華對着大家使了個眼色,大家紛紛了解,果斷一人去向一邊,安安靜靜地使出一記手刀,把扛着轎子的四個轎夫劈暈過去,然後無縫對接,讓轎子平平穩穩地被她們四人接過。

四人對接眼神,鬼鬼祟祟地扛着轎子拐到另一個方向……

與此同時,岑樂天的眼皮一直跳個不停。

他捏緊手心,手背青/筋一直跳,預示了他焦急的心情。

“不對!”他猛地起身,說道,“我的直覺一向很準,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情。不行,我們得去看看師父。”

先前勸他的那位弟子再次冒了出來。

“師兄,我們要相信扶栾仙師,您要信任她。”

“你可安靜一會兒吧,怎麽就反反複複說這兩句,你只會說這兩句話嗎。”岑樂天煩躁地推開他,正要開口,“你……”

這時,岑樂天突然愣住了。

他茫然地低頭看着自己手心,發現方才的手感很不對,有點硌人,像是摸到了一個冰冰涼涼的東西。

而那位弟子也太輕了,輕輕一推,人就倒了下去。

岑樂天心神巨震,驚駭地回頭,看到那弟子徑直倒下,化為了一具白骨。

“集合!”

岑樂天目眦欲裂地怒吼一聲,集結了所有弟子,大家瞬間圍住了一具白骨,為它空出一個圈,然後所有人都傻眼了。

“我們之中,出了奸細!”岑樂天因為過于憤怒,眼睛都泛了紅血絲,他狠狠抓緊腰間佩劍,嗓音低沉,帶着極深的憤怒,“奸細故意将我們引來赤霄界,居心叵測。”

“扶栾仙師怎麽辦!”

“我們中計了!”

“是誰給仙師報信,讓她來了赤霄界,又是誰設計引我們來?”

“那山羊胡子呢!”岑樂天怒吼,一拳砸在門上,“把人給我帶來。”

一衆弟子立刻帶着佩劍去找人。

須臾之後,幾人歸來,跪了一地——

“師兄,那人也成了白骨。”

“速速去截花轎!”岑樂天憤怒地帶着大家出門,“趁着花轎沒走遠,我們也進午門!”

“師兄。”有人說,“那人既然騙了我們,說明我們是進不去午門的,就算進去也會陷入夢魇,不被魇主承認身份。”

岑樂天又慌又怒:“那要如何才能清醒着進去。”

“師兄我們也不知道啊……”

岑樂天有些絕望地跪在地上,難受極了。

是自己害了師尊,若不是他聽了山羊胡子的話,偏要來這赤霄界,那奸細就不會故意告知師尊,讓師尊不放心地跟着他來赤霄界……

他的師尊一向雲游四方不問它事,要不是事關自己,師尊也不會聽到這個消息。

岑樂天懊悔極了,隐約意識到這場局不是別的,就是針對自家師尊的全套,不比其他情況,以師尊的修為尚可以一搏,但這種情況下,敵方一般都會考慮到自家師尊的情況,從而找到專門克住她的法子。

“師兄,對方真的是沖着扶栾仙師來的嗎?”

“對啊對啊,我們仙師一向不與人為敵,更別提會樹敵的事兒了。”

“扶栾仙師怎麽會有仇人呢?”

“大家有沒有想過不是仇人,可能是……”

最後一個聲音小小的,幾乎被大家的七嘴八舌蓋了過去。

岑樂天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聲音,陰沉着臉問道:“可能是什麽?”

那道聲音更低了,帶着很大的不确定:“仇人會這麽用心地去娶嗎?嫁衣那般精致,就連發型和鳳冠都是弄好送過來的,若是演戲,也不至于這般真吧。”

“畜生!都是畜生!”岑樂天氣得頭上青/筋直跳,“他媽的,我師父她是修無情道的啊!他們怎麽敢!”

衆人七嘴八舌地去勸。

岑樂天怒罵:“誰敢破了我師父無情道,我殺了他!”

同一時間。

扶栾掀開蓋頭一角,突然覺得外面有些安靜了,那些吹鑼打鼓的去哪兒了?

這問題,也是童司晴想問的。

她給知華傳聲道:“尊上也沒有覺得,我們好像沒有找到最關鍵的地方。”

師知華也發現了。

自從她們搶走了花轎,外面的聲音全沒了,好像一切都被靜止了,所有圍繞花轎做出的繁華景象都不動了。

師知華給其他幾人傳聲:“不,這說明我們正好找到了關鍵處。”

青臨:“對,咱們是專搞破壞的,讓局面無法繼續進行下去就達成了我們的目的。”

素容:“看來對方也不是很強,連人都找不到。”

師知華:“有夠蠢的,只是搶了個花轎,那方人就沒辦法了。”

“既然新娘這麽重要,那麽扶栾仙師她們是如何不動聲色地換下新娘,自己上的?”童司晴好奇地問,“重要人物,魇陣之主一定會照看好吧,而且看樣子,魇主沒辦法離開午門之外,那麽按理說新娘也沒辦法離開啊,扶栾仙師她們是如何把新娘掉包的?”

師知華沒回答她,而是擡手摸摸她腦袋:“司晴變聰明了啊。”

童司晴一愣,臉色漲了個全紅——她确定了,知華真的知道自己身份了!

還是沒瞞住嗚嗚嗚。

難為童司晴的腦袋瓜能推理出這麽多,師知華有種養成的欣慰,她接上童司晴的分析:“說的很對,接着說。”

童司晴抿唇:“那有沒有一種可能,魇主像是地縛靈一樣被定在了午門裏?不能離開,只能叫人來,而除了我們,來這裏的只有扶栾仙師,對方的目标——是扶栾仙師。”

這後面的分析就有些無根無據了,大家都覺得不可能是這樣。

青臨說:“赤霄界的現象不是一年半載的事了,若是魇主沖着扶栾來,為什麽這麽大費周章的,而且此招很懸,一旦某個環節出問題,扶栾不來這裏怎麽辦?魇主這麽笨,辦事效率這麽低的嗎?”

童司晴望了一眼花轎:“可是對方确實辦到了啊,雖然時間長了些,但還是把扶栾仙師騙來了午門魇陣。”

青臨反駁:“但是其中一個有任何小差錯,這事兒就不可能達成,概率也太低了。”

這一次,素容和童司晴同步回答:

“可是現實已經是這樣了,對方辦到了。”

“其實結果很接近了,看起來也辦到了。”

不問過程和設想,只看結果,就是扶栾仙師被騙來了。

師知華為這幾人天馬行空的想法感到震驚,還一點線索也沒有呢,素容和青臨就被童司晴的推測帶着走了,怎麽還認真讨論上了?

“扶栾是主動來破陣的,不是不小心被拉進來的。”師知華說,“我們需要防着她搶走仙器,而不是分析她‘可能是被設計拉到這裏的’。”

衆人醍醐灌頂:“是哦。”

青臨咬唇:“可是司晴方才的推測也很有道理。”

“被帶歪了。”

師知華搖搖頭,敲了下她額頭:“本座真擔心會被你們影響成為傻瓜。”

童司晴:“我們接下來需要做什麽?”

師知華嘆了口氣:“把扶栾帶出去吧,把她帶出去以後,我們再進來看看也沒有幻影鏡的線索。”

童司晴:“為什麽不現在去找呢?”

“說你傻,還不相信。”師知華看了一眼轎子,道,“扶栾跑了,大家豈不是白忙活了?”

“對哦。”童司晴過去想要掀起簾子,“那我和仙師說一聲,讓她別跑就是了。”

師知華一手拎住她:“不!許!去!”

她先前可看見了,童司晴一掀起花轎簾子,眼睛都在冒星星,一看就是被美色吸引,走不動路了。

師知華咬着後槽牙:“你再看一眼試試?”

青臨瞧着她倆,心說那晦氣的幻影鏡說得對,尊上确實是等到了這一天,堂堂魔界尊主,豔色無雙,居然會眼巴巴地用上所有感情,去追一個啥也不懂的人。

唉。

都是安排好的。

她們這邊還在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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