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過繼
冷靜下來後,她的心思就全放到了對六皇子這件事的調查上。如果她的假設并沒有錯的話,那麽昨日來府上的人并不是六殿下。可是若非不是他又顯得格外可疑,趙靜也算是看遍無數的人,又怎麽會不知道眼前人的真面目?
長平思來想前,心中的疑惑仿佛滾雪球般越滾越大,只要沒有調查清楚那人的真實目的,她便不能輕舉妄動,以免打草驚蛇。而另一邊,她跟六皇子提的意見到現在他都還沒有親自登門,胸口總覺得有一處地方在隐隐的跳動着,她是不是漏了哪裏,是不是忘記了哪一個很可疑的地方?可她怎麽想都想不到……事情竟發生的這麽快。
那日是她自離見過趙行彥的兩天後,正在畫作之時卻聽到外面哄鬧的聲音,她立即放下手中的毛筆,推門而出,就見秦月隐突然從上空落在她面前。
長平二日未見他想到當時情景,只是心中一刺,旋即臉色一沉地問道:“外面發生了什麽事情,怎麽那麽吵?”
他同樣是臉色不好,眼中還有幾分猶豫:“長平……靜王爺可能遇難了。”
她驀地睜圓了雙眸,有些不能置信,失聲道:“怎麽可能!”
她緊緊地抓着他的雙臂搖晃着道:“怎麽回事,到底是怎麽回事?說清楚,說清楚啊!”
秦月隐見她心情有些激動,不由地輕聲安撫道:“你先別緊張,我總覺得這事情裏有什麽蹊跷之處,靜王爺如今的屍首還沒有找到,也有可能是消息錯誤了。”
長平卻難以說服自己心中的不安,那般強烈,她滿腦子裏都是他剛才所說的話,她待趙靜,是真的如親父,自從爹爹死後她就把趙靜全然當作是自己的生父,那份對爹爹的寄托之情全數都用在了趙靜身上,如果趙靜也這麽去了……
她顫抖地手下意識地捏緊手腕,纖長的指甲一點點刺入嬌嫩的肌膚中。
秦月隐似是察覺到了,忙拉開她的手:“你先冷靜,事情還沒有徹底确認,你不要着急,靜王爺那樣的人不會有事的!”
不會有事嗎?如果不會的話……你告訴她,如今心裏頭這份忐忑是從何而來?當初爹爹臨刑前她也曾有過那樣強烈的不安。而這一次……
長平雙腳一軟,他連忙攙住她的身子,将她摟緊懷中。
“不要怕……不要怕……絕不會有事的……”
“郡、郡主!”這時候芷巧慌慌張張的聲音穿了過來,人未到,那叫喊中的惶恐卻令長平的心即下沉到了谷底。
果然,她剛走到跑至門口,見到他們時微一愣,遂纏着聲兒道:“靜王爺的屍首……在外面。但是因為摔下山崖,已經摔的……摔得面目全非,認不出來了,只有身上的信物和衣服能證明。”
她整個人仿佛當頭一棒,懵了。還記得前天爹爹說有事要外出去辦,但沒想到……沒想到……那客廳中的一別,居然是永訣!
“不……我不信、不信……”長平咬着牙,一雙眼珠子似要從眼眶裏瞪出來,那牙齒咬的咯咯作響,很是猙獰。
“是真的……”芷巧別過頭去,滿臉悲傷。
“真的——我也不信!”她驀地發聲,渾身抖得厲害,“扶我去,扶我去看看……我要親自去看看……”
“郡主,仵作正在驗屍,驗完之後還要為靜王爺打理屍首。那樣子……郡主您還是不要去了,一定會吓着的!”芷巧慌張地上前拉住她的手,感到那冰涼的觸感傳到掌心,她的聲音也越發不在調上。
她突然一揮手甩開芷巧,大聲嘶吼道:“我要去,都不要攔着我——!”長平大口大口的喘息,眸光幾欲碎裂,“我不會有事的……我只想看看父親的最後一面……讓我記住,記住他的樣子……”
秦月隐松開環住她腰部的手,嘆息般道:“随你……”話音未落已見她像箭一般沖了出去,他來不及抓住她的一角,她已經消失在眼前。
“郡主現在心情很不穩定,若然讓她瞧見的話……這時候正是關鍵時刻,郡主若亂了心性,豈不是要壞了大計?”芷巧迅速将利益分析起來,雙眼滿是焦躁憂慮。
“她比三年前……更堅強。”他淡淡地抛下一句話,也随之而去。
她的确比三年前要更為堅強,長平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人的屍首,那骨肉殘缺,鮮血淋漓的屍首。母親的嘶聲裂肺的哭喊在耳邊,衆人的無奈與扼腕嘆息,還有一雙雙悲痛的眼。
長平能清晰的看到,聽到,但她卻沒有動作。
不知有多少人走到自己身邊跟她說,郡主請節哀,她也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宛若被風吹幹的堅石,頑固而執拗的不肯離去。
終于看着他被擡了進去,那一霎間身體裏一直在堅持的什麽,分崩離析,瞬間塌陷。
靜王爺的死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大楚,衆人奔走相告,所有人都知道她,長平失去了最有力的靠山,一時間淪為了最凄涼的郡主。趙靜膝下無子,只領養了她,王爺的位置無人繼承,趙炎思索許久後将先前發派到偏遠之地的趙落趙郡王召回。
靜王爺的府邸任何東西都不用改動,趙落可直接納為己有,而原先的正妻妾侍也可一道住入府內。條件是仍要把長平當作親生女兒般對待,而先前一大部分伺候趙靜的下人都走了,只留下小部分的人繼續留下來,趙落也無異議,日子還是一如既往的轉動起來。
自趙靜死的七日後,一切事宜都已經差不多完結,他的喪禮十分隆重,并被趙炎追封為聖德親王。而她的地位似乎不減反增,趙炎對她仍是聖寵依舊。
長平不得不說,趙炎為她安排的這個代父倒是與趙靜有七八分相似。他名義上雖是她的養父,但其實趙落現年才不過二十有八,她從他口中得知,原來他與趙靜是同母所生。她心中惋惜,想來趙炎是不願意把朝權過多的落入趙靜趙落兄弟二人,但又不得不依附趙靜領兵打仗的才能,所以才将趙落遣出。而今趙靜一死,趙炎早就想要收回的兵符便也順理成章的拿回。
她的确懷疑,是趙炎動的手,但她的腦子裏總覺得有一塊地方很不對勁,而這不對勁的地方……極可能就是趙靜被害死的關鍵!
誰都說他是失足落馬跌落懸崖,她只覺得這個死因太過于無稽可笑,趙靜是什麽人?失足落馬?就算馬蹄上做了手腳,以他的身手也絕不可能會發生這種事。一定是早就有人打探清楚趙靜的行蹤,然後準備在伏擊的地點!
這個人……到底是誰?那麽了解趙靜的出行時間和地點……接觸過他的人……與他交談過的人……是……是……趙行彥——!
她驚喘一聲,從夢中驚醒。
“你——”門忽然被人撞開,長平倏地轉過頭看着門口處的人,眼睛緩緩地斂下,“我沒什麽事……”
他薄唇微抿,沉默地直視着她。
她只覺那目光太過滾燙,不禁別過頭避開,生硬地張口:“你不用休息嗎?”
他道:“我要保護你。”
她怔了怔,随而不過勾唇一笑,涼薄如絲:“現在我命令你,離開。”
“好。”他單字落下,幹脆利索,遂帶上門。修長的身影印在門上,立定了許久,才消失。
長平一頭栽入被褥中,雙手緊緊攥着,是你們在逼她,在逼她!
……
一夜未眠,翌日清晨,長平便早早起來梳妝好,她要入宮。
派人将早膳搬到房中食用過後,她漱了漱口,這就往府邸大門出去。路徑後花園時,瞧見趙落的正妻。如今她是寄人籬下的遺孀,見到趙王妃應當稱一聲母親,但她從趙王妃入府以來并未叫過。
她能感到趙王妃對她隐藏的敵意,長平不以為然,長達幾年在外頭憋悶壞了,如今終于有朝一日翻身做主子。倒的确是氣焰上來了,但要在她面前使,還差個幾斤幾兩。就連趙落,也是對她有着三分忌諱。畢竟若沒有趙靜的死,趙落一輩子恐怕都是個在偏遠之地的郡王,難等大雅之堂。
……可惜這趙王妃似乎有些忍不住了。
長平瞧着她的人将她攔阻在道上,芷巧本想出頭,卻被長平伸手制住:“長平有要事在身,恐怕不能多留。趙王妃可否讓一讓?”
趙王妃的父親原也是朝中大臣,後來她的家族被趙炎一步步拆解,而她當時跟着趙落又被遠調,實在是讓她這個千金小姐難忍。但日子一年複一年她也習慣了,可如今一下子又重回舊地,身份立即變得尊顯無比。瞧着這個長平郡主,她越發覺着是枚拔不掉的眼中釘,取不出的肉中刺,令她日夜難眠,欲除之而後快。
她不過是個被撿來的,憑什麽人人都要敬着讓着,憑什麽?她,不甘心……
瞧出趙王妃眼中的怨怒,她又道:“長平入宮可還有事呢,趙王妃這般攔着,若是晚了些就要錯過辦事的時辰了。”
趙王妃一聽,反倒更不想讓了,只虛僞地笑道:“當今聖上将你過繼到夫君之下,長平也該尊稱我為一聲母親,這樣在府裏叫着讓下人瞧見,指不定還要怎麽說郡主沒受過教誨,不懂這些基本規矩呢。”
“可你的是本郡主的母親嗎?”她忽而嫣然一笑,甜美溫柔的有些令人膽戰心寒,“并不是什麽人,都能随便讓本郡主稱一聲母親。”
趙王妃的臉色立即漲成了豬肝色,她想不到長平居然這般放肆,忍不住顫聲厲喝道:“我是趙王妃,你如今只是被過繼的遺孀,這般沒規矩!真是毫無教養!”
“你在說一句沒教養——”她冷冷的目光夾雜着一絲煞氣,“還是你忘記了,本郡主是皇叔親封的長平郡主。無上尊榮,豈是你能比的?就算如今我落了水,也不能改變我的身份。趙還需忌憚本郡主三分,你不過是他後宅的女人,敢對本郡主指手畫腳?”
“你——”
“我只要在皇叔面前一句話,你知道你會變成什麽下場嗎?”她冰冷的聲線毫無感情,帶着一股上位者決斷的殺伐之氣,“不與你計較是因為你不配,真是不自量力!阿巧,我們走——”
芷巧瞥了一眼趙王妃的臉色,輕笑一聲道:“是的郡主。”
“給我攔下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