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情醉
他的吻帶着一股清醒的味道,在這涼薄的風中吹起淡淡暖意,又似攜夾着一絲幹草微澀的氣息,随之一點點沁入長平的鼻尖,直到他從她唇上離開仍是餘香缭繞。
“因為我似乎已經懂了。”
……
那樣的一個夜晚,失控的,令人心跳加速的夜晚,長平望着銅鏡中臉色發紅的自己,反複的想着,竟從心底逐漸升上一絲絲莫名的情愫。
她情不自禁地撫向胸口,耳邊響起了他說的話,每一句,每一個字眼,他的神情,他的目光注視在自己臉上的時候,那濯亮而令人難以忽視的光芒。
一一閃過,一一烙刻。
——但,只能是意外。
不過昙花一現,如煙雲浮華,轉瞬即逝。長平輕輕笑了笑,按捺在胸口的手倏地一緊,只有複仇,她才能夠活下去!
……
“郡主。”芷巧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她收了收神情,輕輕地道:“阿巧你進來吧……”
芷巧推門而入,見長平站在銅鏡前,看起來平淡無波,但她心底卻陡然覺出一絲異樣。她咳了聲,想到昨晚的事情,不禁勸慰起來:“郡主,秦大俠也只是為了他的江湖朋友着想,并沒有那個意思。”
“我和他之間……已經沒事了。”她面色古怪地有些微緋紅,但很快的就被她壓下去,正色起來,“現如今金庫已經轉移,聽他說今天那個人會親自來一趟,準備一下,我們去看看這個人究竟是誰。”
芷巧聽她說已經和秦月隐和好,自然心裏安定下來,嘴上應了聲,就幫着長平準備梳妝打扮起來。
她們整理好一切後,就雇了輛馬車直奔西郊原先掩藏錢財的偏遠地方,抵達後就發現一堆人已經在圍着那處寬廣的空地上,空地中有一所倉庫,倉庫門前是宴籬正在說着話。她走過去,宴籬也瞧見了她,極是淡定地退到一側。
宴籬前方的人注意到了,不由地轉過頭來,剛好與她的目光對上:“這位就是……”
宴籬道:“這就是我的主子。”
那人戴着帽子,想要從長平的面紗中瞧出什麽般,透過薄薄的一層輕紗緊盯不放,但長平卻是鎮定自如,笑笑:“沒想到這麽偏僻的地方也會有人找上來。”
她雖然瞧不見他的面貌,但是卻早已與宴籬說過,今日一定要想方設法讓他露出真面目。
他聽了她的話,只反問道:“難道說這塊地是姑娘您買下了嗎?”
長平刻意降低了嗓音,而聽着他說話的口音,也不像是六殿下,只是這身形倒是與他極像。她不能确認此人到底是不是,便與宴籬打了個眼色,他上前一步道:“這是主子三年前就建下的,就算您要拆了這塊地方,也總得經過主子的同意吧?……來路不明的人,我們也不能随便相信哪。”
言下之意,是要他揭開帷帽,露出真面目以來顯示誠意喽?
他笑:“買賣關系,和知道對方是誰,又有什麽關系呢?而今天能驚動姑娘親自來,想必也應該是已經考慮好了吧?”
長平回嘴道:“若我并沒有考慮好呢?這是我在外頭特意建造的倉庫,用來儲藏別的一些東西。這地方也不好找,雖不知道閣下是如何得知,但我不想就這麽草率地讓人給毀了。地不止這一塊,您并非只此一處。”
“要什麽條件?”他道。
長平仍笑:“我想有人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她背過身去,背影顯得格外冷硬而不容置疑。
宴籬道:“主子的意思想來公子再明白不過,若不是有鬼,公子又何須遮遮掩掩?”
“那麽,是不是也該請你的主子同樣摘掉面紗,大家一起坦誠相對呢?”
她的背影一震,倏地扭過頭冷聲道:“既然如此,就沒有繼續談下去的必要了。”
“姑娘還真是說一不二的個性!”身後聲音猛然響起,長平的腳步一頓,随後慢慢轉過身,就見帽子摘下後來人卻還蒙着一層面紗。
看着那雙眼睛裏的點點笑意,長平突然覺得有些羞惱,片刻後卻也是笑起來:“若你想要的話,明天就可以開始動作了。這塊地,我不要了。”
她這樣幹脆,随後把視線調到宴籬身上,宴籬接受了指令,便朝身後招了招手,一群人便湧了上來,都是當初看管金庫和幫忙運輸的人。
長平的目光一一掃過他們的臉,随後道:“這些人你帶走吧。”她別有深意的眼神在宴籬的臉上掠過,後者仍是一如既往的,平淡無波的一張臉,沒什麽反應的點了點頭。
她微微颔首,遂與芷巧一同往不遠處的馬車走去,但身後的人似乎并不願意那樣就讓她離開,出聲喚:“姑娘等一下。”
長平身形一滞,卻并未轉身,但手下卻不禁意地抓了抓芷巧的手,但聽芷巧突然低聲叫喚:“小姐您怎麽了——”
身後的人微一皺眉,加快了步子上前來,芷巧抱着她臂彎,滿面焦色:“你的老毛病又犯了嗎?”
男子的眉頭皺得更緊,而芷巧此時眸光一動,寬袖下指尖輕彈,将早已藏在掌中的小石子往迎面而來的男子面上,倏地射去。趁着他失神焦慮之時一下撩開他掩蓋的面紗。
長平痛苦的擡頭,眼神在他面上掃過,男子驚覺後慌忙用手一拉,這時候長平已然低下了頭,輕輕地喘了一口。
芷巧在身邊擔憂地問:“小姐……小姐還疼嗎?”
她搖了搖頭,随即仰頭看着來人:“閣下還有什麽事麽?”
他的目光幽深,已完全沒了方才的驚慌,平靜地道:“沒什麽,就是想與姑娘說一聲道謝。”
她有些虛弱地一笑,道:“不必了……我們走吧。”
芷巧瞧了那人一眼,遂轉頭道:“小姐慢着些……大夫都說了,不可以大動作的,萬一又犯了毛病可怎麽辦?”
她點點頭,遂笑:“哪裏有那麽虛弱呢……”
看着她們的一言一語極是自然地說着話,她的臉色的确很蒼白,她們逐漸遠去,直到上了馬車,那馬夫駕的一聲抽回了他的魂兒。而宴籬也随其之後,幾個人分別上了準備好的馬車,絕塵而去。而留他一人在飛揚的沙礫間,眼眸漸深。
“殿下。”
他轉過頭:“怎麽了……?”
“倉庫裏面什麽都沒有,但的确有過搬運的痕跡。也不知道到底是藏了些什麽,只留下磨痕,其他都已經被消除了。”
他眸光漸漸擰起來:“到底藏了什麽……而那個人……”
“殿下?”身邊的聲音有些疑惑。
“應該……不是她吧。”他似是喃喃自語般,眸光迷離了少許,遂下一刻立時清明如許,擺了擺手道:“回去。”
“是。”
……
坐在回去的馬車上,芷巧道:“郡主,那個人……”
“沒錯,就是六皇子趙行彥。他怎麽會知道那個地方,難道已經知道了金庫的所在地……所以才借已開采之名來探個究竟?”長平像是自己在問自己般,随低下頭琢磨起來,“不對,他應該根本不知道這個倉庫裏究竟藏的是什麽,如果真的懷疑,恐怕早就會先下手了。幸好我們已經前提把金子都轉移了,這一回更隐蔽,除非有人告密,不然沒人會知道。”
芷巧道:“郡主可以放心了。”
長平陡然冷笑:“不,無論任何時候都不能掉以輕心。他們……沒一個是普通角色。”
芷巧一怔,眸光看向她,半晌沉默後才點了點頭。
她們一行人回到王府,長平剛坐下喝了一口水,就聽下人回報說府上有人求見,是六殿下。長平皺了皺眉,不可能啊,怎麽會是趙行彥呢?他不可能那麽快就回來!來的人到底是誰?她快速地換了一身衣服,然後走出去,就見大廳外一人站着,修長挺拔的身軀,皮膚極白,帶着幾分病态。而那張臉,與趙行彥一模一樣,的确是他!
長平心中震驚,但面上的詫異也不過一閃而過,并未長久停留。她看趙靜正與他說着什麽,便上前道:“爹爹……”然後目光深深地注視着趙行彥,輕喚一聲,“六殿下。”
他容色清淺一如昨日,輕颔首:“長平郡主。”
看來趙行彥與趙靜聊得還算合,她也沒插進幾句話,只是時不時盯着那人瞧,他卻像是把她忽略了一般,就算是看她,也像是透過一團空氣般。
他上府中,不是提親,而是與趙靜商讨朝中之事。她心中藏了幾分古怪,最終沒有繼續呆下去,只尋了幾句借口說自個兒已經想通,沒什麽事了才施施然行了告退禮。趙靜倒也沒懷疑她有什麽不妥,便讓她離開了。
臨走前長平還特意把眼神往他身上一瞧,但從始至終,他的視線并未真正為她停留過。
……
他——不是趙行彥。
……
那麽,他是誰?
……
究竟是誰?
……
她心不在焉地回到房中,卻不小心沒瞧見前方的人而撞了一下,長平驀地擡頭,就見秦月隐站在自己的面前,她竟莫名的心慌起來。
“你……”她先開口。
秦月隐低頭一笑:“昨晚的事情郡主不要當真。”
她的臉色一僵,随即漸漸冷下來:“什麽意思?”
“只是想讓郡主更像一個人而已……那個吻,是不是令郡主心動了?”
長平袖子下的拳頭一點點握緊,陡然間她松開了手,眸光冷淡地定在他的臉孔上:“一個吻而已,秦大俠當真了嗎?”她突然一笑,踮起了腳尖,用指腹輕輕摩挲而過他薄而性感的唇畔,“……我從沒當真。”
秦月隐沒想到她這麽快就反調戲起他,心底動蕩之時卻升上一絲刺疼,但面上卻帶着頑劣不羁的笑:“幸好,我以為郡主會把我的玩笑話當真呢。”
“玩笑而已,我也是個開得起的人。”
“小郡主這麽說那我也就放心了,還以為小郡主會誤會什麽呢。”他笑了笑,然後轉身離開,但在千鈞一發間卻被她的手扯住。
使了勁,一把拉回,她的身影仿佛蝴蝶般,自他唇上點水而過,遂轉眼消失無影。只留下她幽冷清晰的一句話。
“玩笑而已,可不要當真。”
而他愣愣的,聽到砰的關門聲後才回過神,失魂地摸着自己的唇畔,雙眼一點點滲入莫名的煎熬與掙紮。
——長久的,未曾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