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蘇庭希被元韶拒絕後,一直站在街角不肯離去。他總是覺得,或許師尊不是認真的,師尊會再回來尋他,師尊會重新把自己領回去,就像曾經把自己領回長青門那般。

師尊還會像以前那般安撫自己,說不要怕,只要有她在,他不會再挨餓,再被欺負,他不再是孤單一個人。以後,玉清峰就是他的家。

蘇庭希怕元韶回來時看不見自己,就一直等待在原地。

或許上天也被他感動了,開始飄落淅淅零零的雪花,淩安城很冷,前面的雪花落下,打濕了他的衣衫,逐漸地,雪越下越多,積成薄薄一層在他的肩頭。

日頭一點點墜了下去,他的師尊仍然沒來尋他。

或許,師尊也和自己的父親、母親一樣,都不要他了。

突然,聽見一陣腳步聲,踩在雪地上吱吱作響。蘇庭希猛地擡頭,看見的卻是莊蓉。

眼裏原本亮起的光再次暗淡下去。蘇庭希淡淡地看她一眼,沒說話。

少女見自己的表情不對,沒有過多詢問,而是笑着獨自念叨:“原本我想去買糖葫蘆的,下雪了賣糖葫蘆的人回去了,不過我遇見了這個。”她伸手遞過來一顆圓圓的果子:“吃嗎?”

蘇庭希看了那果子一眼,黑不溜秋的,上面似乎還帶着冰碴。

“這個叫凍梨。也很甜的,你嘗嘗。”不等蘇庭希反應,莊蓉就直接把果子塞子對方手裏,自己又從袋子裏取出一個,吃了起來。

這東西雖然表皮是黑色的,裏面的果肉卻潔白如雪,口感綿密。咬上一口,清甜的梨汁溢滿口腔,冰冰涼涼的,很是清爽。

莊蓉吃得很是開心,反而蘇庭希卻遲遲不肯動,怔怔地捏着手裏的果子。

莊蓉笑笑:“嘗嘗吧,吃點甜的東西,沒準生活也會跟着甜起來呢!”

蘇庭希詫異地看向她,這話自己的娘親在臨別之時也和他說過。當時娘親已經病危,突然跟他說,自己想吃甜的東西。說沒準吃點甜的,生活也會跟着甜起來。

她告訴自己,今後不論遇見什麽,都不要放棄,只要不放棄,就一定會好起來。

當時蘇庭希還小,于是天真的跑出去,去後山的果樹上采了幾枚果子,回來的時候,娘已經不在了。

一瞬間,他什麽都沒了,只剩下手裏幾枚紅彤彤的果子,那果子雖然色澤好看,卻還未成熟,吃起來很澀——不過到底是果子的澀,還是眼淚的澀,蘇庭希分辨不出來。

熟悉的感覺再次襲來,此刻,他又如從前那般,什麽都沒了。

“你知道嗎,我什麽都沒了。”蘇庭希自顧自說道。

莊蓉自始至終都靜靜地坐在他身邊,像什麽都沒看出來一般,笑着提議:“天冷了,好想喝點酒暖暖身子,前面就有間酒肆,你跟我一起吧!”

不是詢問,而是直接牽着對方,往前走去。

“你看我孤孤單單一個人多可憐,你就當陪我嘛!”

“你放心,據說這梨子是解酒的,今日我不會再用針紮你了!”

——

另一邊,元韶卻獨自坐在屋裏,面前擺着一串破損的糖葫蘆。原本晶瑩剔透的紅果子,被碰掉地上,糖衣摔了個粉碎,已經不能吃了。

小徒弟的确沒拒絕自己,她只是跑了。

奪門而出,落荒而逃。

她看着破碎的糖渣出神,自己真的,很令人讨厭啊。只是說喜歡人家,就把人給吓走了。

此時,藏在角落的張偉和李濤不知從哪鑽了出來。

“主人,你們不是獲勝了嗎?你怎麽不高興?”倆老鼠坐在元韶面前的桌子上,沒看到池錦念,它倆也摸不到頭腦。

“我主人呢?”李濤問:“你們不是一直都在一塊嗎?”

見元韶表情陰了幾分,李濤意識到自己說了錯話,趕緊轉移話題:“哎呀,你看今天天氣不錯哈!”

“閉嘴!”張偉用爪子杵了它一下:“好什麽好!你沒看見外面下雪了嗎!”

李濤正尴尬地揪着自己的尾巴,倒是元韶突然砰地一聲站起身,一聲不發,轉身便下了樓。

屋裏的張偉狠狠地敲了一下李濤的腦袋:“你看,你給我主人氣走了吧!”

另一邊,街道某個角落,池錦念蹲在暗處,睫毛上已經隐隐結了一層霜。淩安城終日積雪,她雖然穿着一件紅色小襖,雙腿仍然凍得微微發木。

她的記憶有些混沌,似乎,元韶說喜歡她,而且不是師父對徒弟的喜歡。

後來發生了什麽,她就記不清了。

可元韶怎麽會喜歡她,元韶應該喜歡蘇庭希的。

不該是這樣。可一旦回想起元韶抱着她表白的情景。元韶聲音低沉,溫熱的呼吸打在她耳廓,感覺即虛幻又真實。

池錦念沒有被表白過,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待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在雪地裏站了将近一刻鐘。

池錦念煩躁地蹲下身,把臉埋進膝蓋。

倏地,脖頸上,雪花落下的觸感少了許多。她看見熟悉的衣角出現在自己面前。

元韶手撐着紙傘,替她遮住了頭頂的雪花。

她也随自己一并蹲了下來,伸手替她拂去頭發上的積雪。轉而握住了自己的手。

感受到池錦念手上冰冷的溫度後,對方眉頭微蹙,似是在指責:“手冷得跟冰塊似的,明明怕冷,還在外面挨凍。”

她将自己的外袍脫下,搭在池錦念的肩膀上。雪白的衣袍綴着一圈兔毛,上面還帶着元韶身上的薄荷香,以及對方身體的溫度。

“走吧,回去了。”元韶想牽着池錦念往回走,奈何對方卻一動不動。

元韶回眸看她。

雖然不想承認,但池錦念還是低着頭小聲咕哝一句:“我、我凍麻了。”

元韶聞言松了一口氣,她把傘塞進池錦念手裏:“拿着。”接着便轉身在對方身前蹲了下去。

池錦念還愣在原處,元韶就催促道:“上來。”

“?”這是要……

“我背你。”元韶說。

“不、不用……”不等池錦念開口拒絕,元韶就強硬地将對方的胳膊按倒自己肩膀上,随即将人背了起來。

池錦念想掙紮,被元韶制止住:“別亂動。”

突然的呵斥,果然讓池錦念老實起來。良久,她才小聲問了句:“師尊,我重嗎?”

“不重。”走了兩步,元韶突然補了句:“你多重我都背得動。”

池錦念抿了抿唇,沒說話。

“把傘撐好。雪花吹進頭發,會傷風的。”元韶囑咐她,就背着她往前走。

雪地裏,元韶的外袍搭在池錦念的肩膀上,雙臂環着自她的雙腿,元韶的手臂很細,但卻格外有力。

池錦念趴在元韶的背上,聞着她身上的薄荷香,不知道心裏在想些什麽,但就是覺得莫名地很安心。

一回客棧,掌櫃的就迎了過來,說是元韶安排他準備熱水和棉巾,都已經送到屋裏了。

元韶回了句多謝,也不顧掌櫃的吃驚的眼光,就一路把池錦念背上了樓。

進了屋,她把池錦念帶到屏風前,才将人放下。

“李濤和張偉已經被我打發到隔壁去了,你在外面淋了雪,在這好好洗個熱水澡吧。我也在隔壁,有事就叫我,我聽得見。”說完,元韶就一個人,轉身出了門。

第一波試煉過後,這客棧空了大半,想來是元韶又在隔壁開了一間房。

對于池錦念跑出來一事,元韶只字未提,也沒說生氣,也沒有質問,就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一般。

池錦念看看浴桶裏的熱水,又看看元韶為她準備的換洗的衣服,池錦念一時間心裏有幾分內疚。

她那樣好,即便是自己不能回應她同樣的感情,她也不該被這樣對待,池錦念想。

于是,在她沐浴後,主動敲了敲隔壁的房門。“師尊。”

元韶回眸,看見池錦念手裏握着一方棉巾。

“你能,幫我擦一下頭發嗎?”池錦念低着頭問。

元韶自然是答應的。她來到池錦念屋裏,池錦念坐在床榻上,她則是立在人家身後,指間微微使用法術,一點一點将池錦念的頭發給烘幹。

其實,元韶可以直接捏個訣,将對方發絲上的水汽全部帶走。可她沒有,而是隔着棉巾,輕輕擦拭,來回揉搓。

良久,發絲裏的濕氣被徹底帶走,柔順的發絲垂于肩上,燭火下泛着淡淡的光澤。

“今天累壞了吧。”元韶主動開口,她讓池錦念躺好,又貼心地為其掖好被角,替她順了順額前的碎發:“睡吧。我出去了。”

元韶,也再沒有留下的托詞,她讪讪地将用過的棉巾扔在桌上,替池錦念熄了燈,終于阖上了房門。

池錦念聽着隔壁開門又關門的聲音,獨自看着床頂的帳子出神。

元韶,對不起。你的感情,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也沒勇氣問你。

你不說,我不說,我們,就都當沒有發生過吧。

似乎真的累壞了,池錦念很快就睡了過去。夢中,她遠遠地看見一個雪白的背影,這般熟悉。

“師尊!”她高聲吶喊,可那人卻沒有等她的意思,還一直朝前走。

池錦念跑着追了過去。可誰知剛到對方身後,她竟突然回頭,一把九陽劍抵在自己的脖頸上:“誰是你師尊!”

池錦念看對方熟悉的臉,眼神卻是她前所未見的冰冷:“師尊,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是阿念。”

對方沒答,而是冷冷地看着她。

接着,還是熟悉的一幕,對方一劍刺進自己的胸口,劇烈的痛疼貫穿整個身體,池錦念倒了下去,恍惚間被人喚醒。

“阿念?醒醒!”

淚水模糊了眼睛,待視線聚焦後,池錦念才看清來人。與夢中的人不同,眼前的元韶看着自己,眉目間滿是擔憂,池錦念随即直接撲進對方懷裏。

“師尊!”池錦念的眼淚再也遏制不住,從眼眶争先恐後地湧了出來。元韶還穿着之前的衣服,似乎一直沒睡,池錦念的眼淚剛好打濕了對方胸口的衣襟。

元韶輕柔着她的發絲,安慰道:“又做噩夢了?”

池錦念在對方懷裏哭了一會,才擡頭:“師尊,我又夢見,有人一劍刺穿我胸口了。”

元韶擡手,指腹替池錦念擦掉臉上的淚痕:“你別怕,夢都是反的,師父會保護你。”

她一直都知道,小徒弟容易做噩夢,不過對方已經很久都沒再有過了,她自以為小徒弟已經康複了,沒成想……都怪她。

非得端什麽師父的架子,她就應該老老實實陪在小徒弟身旁,這樣,阿念也不會憑白挨這麽一遭。

正當她思考該如何留下時,池錦念突然抓住了她的衣角:“師尊,你能留下陪我嗎?”

——

元韶躺下時,發現池錦念剛剛睡得床鋪冰冰涼涼的,一點熱氣都沒有。她想說小徒弟,白天挨了凍,洗了熱水澡都緩不過來。可轉念一想,自己才是讓她挨凍的罪魁禍首,這到了嘴邊的話也只能生生咽下,獨自施術法,給床鋪烘熱。

池錦念回到被褥裏,只覺得暖融融的。她知道是因為元韶來了,所以便乖乖地躺了下去。

她背對着元韶,縮成一小團。思索再三,還是決定轉了過來。

她低着頭,臉搭在元韶的肩膀上,良久,才開口:“師尊,今天,對不起。”

元韶沒答,繼續靜靜地平躺在床上,替對方溫暖床鋪。

見元韶沒有轉過來,池錦念還不那麽緊張,繼續說道:“師尊,我不是故意要跑出去的。我只是、只是……”

我只是害怕,我沒有見過這種場面。

元韶只聽見池錦念說,并非想跑出去,就瞬間喜上眉梢。太好了,小徒弟說,其實她不想跑的,她後悔了!這是不是代表,她并沒有那麽讨厭自己呢?

見池錦念遲疑,元韶覺得,沒必要非讓人家找個理由出來安慰自己。小徒弟做什麽都好,自己都能接受。而現在,她只要知道,對方對于跑出去這事後悔了,就夠了。

于是,元韶打斷了她:“我沒有怪你的意思,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池錦念愣愣擡頭:“不必……放在心上嗎?”

你喜歡我,不必放在心上嗎?

哦,原來是這樣啊。

池錦念沒有說下去,而是獨自轉過了臉,縮回了她的床角。

元韶見池錦念像是躲回殼子裏的蝸牛,索性便跟了過去,長臂一伸,從背後将人撈回自己身邊,攬在懷裏。

“我是說,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喜歡你,并不是要做什麽,更不是要逼你,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元韶,喜歡你,池錦念,而已。”

元韶的手伸到池錦念身前,手掌包裹住對方的柔荑:“雪地裏凍時間長了吧,還沒緩過來呢,真不讓人放心。”

“對不起。”池錦念聲音低低的,似乎是含在嗓子裏。

元韶突然清了清嗓子:“一晚上都說了兩遍對不起了,看來你是真的覺得對不起我。”

攬在池錦念腰間的手突然緊了幾分,元韶低聲問道:“那下次還亂跑嗎?”

池錦念遲疑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

“真乖。”元韶笑了一下,一個滾燙的吻落在對方肩膀上。

不帶任何,只是安慰。

可她并不滿足于這一下,俯在對方耳畔:“既然做錯了,那就該懲罰。”

“你要罰我嗎?”池錦念回頭看她,不是才說喜歡我嗎,怎麽還沒過去幾分鐘,就要罰我了。

她扁着嘴,有幾分不服:“那師尊說吧,想罰我抄書,還是罰站?”

抄書?罰站?太便宜她了,沒什麽意思。

元韶咳了兩聲:“你說得都太輕了,既然罰一回,那就該讓你好好長長記性!”

“你!”池錦念氣得把臉瞥向一旁,果然,剛剛還哄着自己呢,這就不是小寶貝了。

元韶見小徒氣得兩腮鼓鼓,不由得伸手戳了戳她的臉頰,接着扳過對方的臉:“那就,罰你回憶一遍陣法裏的事吧。”

話音一落,滾燙的唇就壓了下來,奪走了池錦念的呼吸。

她驚得瞪大了雙眼,甚至忘了回應——可能,她原本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元韶很輕易地撬開她的齒關,入侵她的領地,并伸手掩蓋住池錦念的眼睛。

“阿念,閉眼。”

池錦念已經懵在那,下意識按照元韶的話阖上了眼眸。

黑暗中,池錦念覺察到,這次元韶并不滿足于領地的入侵。随着時間的推移,她的唇逐漸向下,流連于脖頸處。對方絲毫不急,像是慢慢品嘗一道菜肴一般,一寸寸,一點點的細細品嘗,一個角落都不曾放過。

接着,柔軟的寝衣,衣領被扯開,松松垮垮地搭在肩膀上,元韶逐漸靠近池錦念的鎖骨,突然用力,在上面留下一個印記。

池錦念的皮膚本就嬌嫩,平時捏得狠了都會留下一個指痕,今日這一遭,更是留下了一顆鮮紅的草莓。

池錦念眼淚婆娑地看着元韶,但元韶似乎對自己的傑作很是滿意,甚至在那草莓之上又輕輕吻了一下。

似乎打上她的印記,日後池錦念就是她的人了。沒人再能奪走。

很快,第二輪攻勢再次襲來,不過元韶最終并沒有邁出那一步。

首先,小徒弟怕疼,所以在做好萬全的準備之前,她不會貿然進行這一步。

其次,她還未結成內丹,她覺得自己還不夠強,不能夠給對方最好的保護。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她覺得小徒弟還不能完全接受自己,今日所得已經夠她回味許久。若是太快,只怕又要給人吓跑了。

池錦念只覺得頭腦暈暈的,差點沒喘過來氣。元韶看着她愣愣地樣子,最後親了一下她的額頭,笑着安慰道:“睡吧,這次不鬧你了。”

作者有話說:

有點晚了,不好意思

感謝在2022-05-23 23:29:04-2022-05-24 23:36:0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楊久 2個;成為學霸 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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